雨又下起來了。
這片森林還是和它的名字一樣的貼切。
充滿神秘的迷霧與連綿的細雨。
雨滴落在撐起的傘面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褐色的靴子也稍微沾上了些泥濘的濕土。
“這次來看你，還是躲不過下雨天呢。”
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每次都是。
我甚至覺得，這是森林在悲傷的哭泣着。
“你聽到了嗎，大家都很難過喲。”
重複而空洞，想忘記卻烙印在腦海的景色。
卻缺少了最重要的那個人。
“要是我那時候陪着你的話就好了。”
冰冷的石碑，粗糙帶着濕潤的手感。
你的話，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捏回來的吧。
“明明有好多想要說的話。”
“明明說到天黑都說不完的話。”
為什麼一句都說不出來了呢？
喉嚨堵着什麼東西，已經沒法發出聲音了。
只剩下雨滴的聲音愈加的變多，變大。
“我還會再來看你的。”
最後的最後，只剩下了這一句。
1
回來的路上安靜的只能聽見我自己的腳步聲。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你的話一定會嘲笑我的吧。
說著什麼這樣那樣無意義的話語，然後我再稍微咳嗽一下，認真的反駁你的玩笑，結果又被你耍弄一番吧。
好像回憶起來了，但是仔細去想的話卻根本沒有那樣的記憶。
一定是我忘記了吧，對於沒有陪伴你，沒有照顧好你的我的懲罰。
你的話語，你的作風，你的堅強，你的無賴，你的關心。
模糊了的雙眼，已經再也看不見了。
“今天，還沒澆花呢。”
直到回到家我才想起來的重要的事情。
它還好好地被放在我的桌子上，用着我最喜歡的那個花盆。
七色的花瓣略微的展開，還未完全綻放就已經能預見的炫目姿態。
這樣美麗的花朵，為什麼枝幹上會長滿尖刺呢。
當初的你，用着滿是傷痕的手把它交給了我。
“吶，愛麗絲，這可是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拿回來的。”
你滿臉的期待，把小小的花苞連同培土一同捧在我面前。
“看的出來是挺大的功夫呢，不過不是摘花的時候費的吧？”
我眯了眯眼睛，拆穿你的謊話。
“那也算是必須的一個環節嘛，但是我可沒偷人家的，是真的野外的呀！”
你連忙的辯解，焦急的神色引的我不自覺輕笑出聲。
“是真的啊，我沒騙你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等一會，我去拿個花瓶，就這麼拿在手裡可沒法養吧。”
言罷，我選了個大小合適的花盆放在桌上，你便急不可耐的湊了上去，並小心翼翼的把花栽培好。
在這之後，我才給你塗上草藥，包紮傷口。
“到底是和什麼東西打了起來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是個也不算什麼特別厲害的妖怪吧，反正沒費多大勁就退治了。”
“真的嗎？”
用力。
“真。。痛痛痛！幹嘛啊愛麗絲！很痛的誒！”
那是因為你完全沒有自覺的結果。
“到底是多稀奇的花啊，值得你這樣。”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很感興趣就想帶回來。”
服氣的揉了揉額頭。
“的確是你會做得出來的事情。”
不過你好像並沒有理會我，只是自顧自的說。
“想到了，那花就送給你好了。”
“沒問題嗎，這麼重要的花。”
我假裝不在意。
“沒關係，我本來就笨手笨腳的，拿回來簡單，養花這樣麻煩的要死的事情。。啊不對，是細緻的活，還是交給愛麗絲來負責比較合適。”
啊，原來是嫌麻煩。
“是是是，我謝謝你的好意那麼傷口已經處理完了能趕緊回去嗎我也嫌麻煩。”
“別這樣說嘛，那明天見！拜拜！”
“好走不送。”
你騎上掃把揚塵而去，而我目送你離開。
等你走遠了，我才收起平靜，轉過身來偷偷的笑。
但是這花，我卻怎麼也沒法照顧好。
解開纏繞指尖的繃帶，滿是傷口的手指像極了你當初的狼狽模樣。
只是輕輕的觸碰就會被尖刺劃破皮膚，血液滲出，滴落進花的根莖。
能輕而易舉的划傷魔法使身體的花，用魔女的血液作為養分是不是也算十分合理的呢。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只不過那時候我卻是怎麼想到想不到呢。
七色的花瓣又展開了些許，和往常一樣散發出讓人沉醉的清香。
2
“喂！那可是我的書。”
在房間里偷偷摸摸的你被回家的我抓到了現行。
你卻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拿上我的書騎着掃把就飛向空中，還不忘記帶着惡作劇般的笑容說出口癖一樣的話。
“是借用！只是借用而已，在我死之前會全部還回來的。”
就這樣化作天邊流星的你，我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
那樣的你，我真是羨慕無比。
天真爛漫，愛戲弄人。
卻是一位十分努力，直到自己的夢想達到為止都絕對不會放棄的，普通的魔法使。
彗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劃過黃昏色的天空，星星的碎片從彗星尾四散掉落，閃耀了世界。
我是怎麼也不會覺得，散發出這樣炫目光芒的你會從空中墜落，再也飛不起來了。
過去的那些點滴，全部變成了幻影在我眼前不停的閃過。
散落在地的魔法書，不知道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蘑菇。
還有你夢見的那一直未完成的魔法。
那天以後的一切，我也都全部接受下來了。
“吶，愛麗絲。”
“什麼？”
本來是每日例行的魔法研究，你卻不知為何一直注意着窗外。
黃昏的時候，才終於開口。
“我一直都在向別人借東西呢，一直。”
“原來你有這個自覺的嗎？”
一邊回著你的話，我一邊做着手上的工作。
“偶爾我也想借給別人一點東西呢。”
“哪有人主動借給別人東西的。”
吐槽你的發言，也成了我的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別管那個啦，愛麗絲，這個就借給你吧。”
沒等我反應過來，你已經把那寬大的黑色巫師帽強行戴在我頭頂。
“喂。”
“感謝我吧，這可是身為魔法使最重要的標誌性的帽子，只有在臨死的時候才能借出去的哦。”
“是是是，十分感謝。”
“就不能表現的再誠懇一點嗎。”
“我覺得我表現的很真實了。”
“但是我只會覺得我很失敗誒。”
“那是你的錯啦。”
“真的假的？”
“真的。”
。。。
毫無意義的交談，卻是我們如此開心的日常。
最終，還是由你來劃下休止符了。
“那麼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你推開窗戶，踩上椅子。
“喂，門在那邊，幹嘛非要從窗戶走啊。”
可是我還沒說完，你就已經竄了出去。
“魔法使是不能用常理來推斷的！”
留下了一地的狼藉，話語的主人又一次消失在天邊。
“這個笨蛋。”
我關上窗戶，一邊嘆氣一邊收拾你留給我的最後一次惡作劇。
3
這是什麼時候的記憶呢，仿若噩夢一樣讓人沉醉的甜蜜幻覺。
一切都如同昨天一般，重複往返着的今天和明天。
再也沒打開過的那扇窗戶。
你借給我的帽子也依舊放在那裡，沒有挪動過半分。
書架上的書已經全部歸還，直到看到你的筆記，我才了解到你究竟有多努力。
你的研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不知不覺已經超過了我多少呢。
我甚至沒法繼續你的研究，你的魔法，你的理想。
毫無進展，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我知道的。
明明知道的。
對你的思念依舊在湧出，毫無止境。
被濡濕的紙張，絲毫不在意書本的翻動。
停不下來。
你到底完成了怎麼樣的奇迹呢？
面對我撕心竭力的呼喊，你露出十分抱歉的笑容。
“對不起。。。”
而我哭着央求。
“我明白的。。。”
“所以，別在道歉了。。。”
白色的花瓣靜靜地漂浮在水面。
未開之花已經快要凋零，那時候我明白了。
被怯弱糾纏着步伐，你一定也不想看到這樣的我吧。
我會走下去的，你未完成的旅途。
這樣想的話，就彷彿看見了你的微笑。
已經不存在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的，屬於你給我的笑顏。
擦去眼淚，收拾好心底的思念，我才能繼續你的未完的工作。
那些亂七八糟的蘑菇，是你最得意的魔法，和默默努力的你十分相襯的魔法。
那本筆記上寫着的，記錄了你的失敗與成功的，密密麻麻的實驗記錄。
雖然早就知道你是很努力才達到現在的水準，但是比起我們究竟差別了多少，卻始終是無法想象的。
星，光，宇宙。
你真是非常喜歡這些呢。
這本那本書里的注釋，都是表明華麗的方法和破壞的火力。
簡單直接的彈幕風格呢。
“哈哈。。”
輕笑了兩聲，不小心又落下了淚。
“沒事的，我做的到的，一定做得到。”
夕陽的餘暉灑進窗檯，你給我的帽子閃閃發亮。
4
優雅的從者敲響了我許久未開的房門。
那件事情之後，我再也沒和其他人交流過。
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呢。
“我們家的大小姐聽說了呢，那朵花的事情。”
洋館惡魔的獵犬，很禮貌的說出了我最不能容許的事情。
“請把那個花，交給我們。”
“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會同意。
“先不談你們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在那之前，我還有事情要問你。”
“那我回答了你就會同意讓出東西來嗎？”
“當然是不可能的，我說過了吧。”
我是不可能會退一步的。
“那樣的話，似乎沒什麼好談的了。”
女僕的指間夾着憑空出現的銀色小刀。
“我可是有非問不可的事情，在把你打敗之後，會全部問你的。”
指尖凝聚魔力的線，操控的人偶們也一同出現。
面前的人是個很強的對手，但是我不能輸。
輸了的話。。。
“你在發獃嗎？”
令人背脊發涼聲音從身後傳來，那個女僕還是一如既往的恐怖。
“不需要你來提醒！”
前跳躲開刺向背心的尖刀，同時上海人偶的騎槍刺向女僕的腳踝，不過什麼也沒碰到。
“我說，這麼久沒見，你的實力下降了嗎？”
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女僕一腳踢在腹部，重重的摔落在地。
“閉嘴。。。”
疼痛，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
但是，我還有能攻擊的手段。
指尖微動，上海人偶再次突刺，蓬萊人偶發射彈幕，這種攻擊可能並不會奏效，但是我需要的是拖住她，只要做到這點就好了。
但是，卻什麼也沒做到。
時間彷彿靜止了，下一刻，我的視野里被銀色的飛刀填滿。
“！”
絲毫不顧及姿態的翻滾，雖然一身狼狽，但好歹避過了被插成靶子的結果。
但是沒來的急操控的上海和蓬萊就沒這麼幸運了。
上海正面被完全刺穿，無力的倒在地上。
蓬萊被釘在的遠處的樹榦上，也沒法動彈了。
“光是嘴上逞強可沒辦法打敗我。”
那個女僕依然優雅的站在我面前，對比已經變成灰頭土臉的我，似乎已經確定了勝負。
“你的手指，怎麼了？”
女僕的眼光看向我纏滿繃帶的手，似乎饒有興趣。
“與你無關。”
狠狠的瞪了回去。
“人偶的靈敏度，你的反應速度，甚至魔力的量，全都完全不如從前了。”
“嘖。”
“是那件事情的打擊嗎？”
女僕微笑着，徹底惹火了我。
“你沒有資格這麼說！”
拉動剩下所有能動的傀儡。
清脆的碰撞聲從女僕原本站的地方發出，可是還是撲了個空。
“太慢了。”
女僕的聲音依舊是從背後傳來，但這次卻在意料之中。
“不，剛剛好。”
“嗯？”
人偶自爆。
5
七色的花瓣已經完全張開，但是，我知道它還沒有完全綻放。
還缺少了什麼，最重要的養分。
那個女僕的話還回蕩在我耳邊。
“這是只存在與幻想中的花，在綻放時會實現一個願望，之後便凋謝，化為灰燼飄散。”
“我可從沒聽過有這種神奇的花，誰告訴你們的。”
“我覺得你應該猜的到的。”
“境界的妖怪。”
“可不是我說的哦。”
“你是故意的吧。”
“你是指哪件事情呢，輸給你呢，還是告訴你情報之類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過是互相利用，她很難過，僅此而已。”
隨後女僕不再回答，只是靜靜的離去了。
我勉強修補了人偶，但是我知道，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是她在背後搞鬼的話，說不定我。。。
“呵，說不定那樣也不錯呢。”
“但是，我會守護你到最後的。”
任何人都不能從我這裡奪走你。
除非。
在那之後，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妖怪，神明，每一日，每一日的來到我這裡。
雖然我的確實力遠不如從前，也不是什麼小妖怪都能打敗的。
那些個談得上名號的大人物，也總歸是付出大大小小的代價勉強應對了。
但是，她還沒來。
她的話，一定會來的，那個時候，我才要問她最重要的事情。
從其他人哪裡得來的消息，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那個最直接的，最可能的，她最親密的人。
“愛麗絲，收手吧，不然我就要退治你了。”
居高臨下的，紅白色的巫女，樂園最高的巫女。
“為什麼？”
“你發動了異變。”
“那個花嗎？”
“是的，所以馬上毀掉它，結束異變。”
“是嗎，我要是說不呢。”
零時間移動。
巫女右手的靈符已然快要貼在了我的頭頂。
“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冰冷無情的聲音。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給你的時間不多。”
“她死的那天，你在哪？”
巫女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但是馬上又恢復了平靜。
“在喝茶。”
謊話。
“你說謊。”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
原本是最後的決戰了，但這個情景看起來着實可笑。
我知道，我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人偶已經全部用光了。
這雙手也已經沒法再使用魔力線了。
連動起來都已經十分費力。
但是那又怎麼樣。
“是你，對吧。”
巫女的瞳孔放大。
“能夠打敗她的，整個樂園也只有一個人。”
“樂園的巫女。”
巫女的動作凝滯了，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為什麼？”
我不知道。
“她還時常和我提起你，說你總是那麼認真，那麼小氣。”
我知道的。
“她最喜歡的人就是你。”
那麼。
“為什麼這樣的她，要非要死不可呢？”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下一刻，巫女的陰陽玉拍在我的胸口。
身體被打飛十幾米遠，然後墜下高空。
“臨死之前，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巫女緩緩走到我面前，御幣上積攢的魔力恐怕一下就能置我於死地吧。
“她的理想，她做夢想到的那個魔法。”
“我完成了哦。”
掙扎着站直身體。
我把頭上那明顯不合適的黑色寬大巫師帽擺正，帽子輕飄飄的，但是我確實的感受到了，頭頂上靈魂的重量。
“她真的，是個天才呢。”
「Master Spark」（極限火花）
手中的八卦爐噴吐火舌，伴隨星星的碎片，魔力光炮直線轟擊在巫女身上，將一切摧毀破壞。
瞬間的閃耀，如同你存在過的痕迹。
戀色的流星，那是你的智慧與力量。
6
這朵花，最後需要的是什麼，我知道。
當我第一次用血液餵食它的時候就知道了。
所以，它現在，說不定正在嬌艷的綻放呢。
不過我是看不到了。
雙眼被血跡模糊，雙手，身上也都沾滿了血漬。
能回到你身邊沒有倒在半途我都覺得很幸運了。
不過還是不可能逃過死去的命運吧。
“說起來，那個傢伙說你能實現一個願望是嗎？”
這聲音，沙啞到我都不相信是自己。
不過我現在這副模樣，也許已經沒人認得出來是我的了吧。
“我的願望嘛，你一定會知道的。”
肯定不是什麼我要活着什麼之類的事情。
我伸出手，搭在你的身邊。
“我希望，我們還能一起，像過去那樣。”
“我真的好想。。。”
“回到過去。。。”
“和你一起。。。”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足夠幸福了。
視野陷入黑暗。
最後的最後，那黑暗被光芒衝破。
你微笑着，抱緊我的身體，湊近我的耳朵說著：
“謝謝你。”
而我，終於說出了真心話。
“最喜歡你了，魔理沙。”
血色的人偶師不再有任何動作，七色之花徹底綻放，斑彩奪目，耀眼動人，剎那一瞬的光景，時間也靜止了。
在人偶師凝固的笑容邊，花瓣靜靜的凋落，化為灰燼，四散飄零，仿若從未存在過。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