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章
少女坐在椅子上，直視着前方。
直視着自己的父親。
他的父親用寫滿疲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之後什麼都沒說，就這麼走了。
第六章
醒來的時候，少女已經裹着毯子，躺在沙發上了。
怎麼回事，我不應該死了嗎？
“醒了嗎？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吧。”
順着聲音的源頭看去，傑克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看報紙。
啊~我是被他救了啊。
不過也不是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我慢慢地坐起身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嗯，暖暖的，好好喝。
看着咖啡上面的泡沫一圈一圈地轉，我好像慢慢地理解了現在的狀況。
啊，我還活着啊。
“十五，那個或許對你來說聽起來可能有點奇怪哦，但現在是怎麼回事啊？我的身子莫名其妙在抖，心臟跳動也變得不正常，意識也迷迷糊糊的，最重要的是，我現在突然好想哭啊。”
“這是因為你害怕了啊。”
“害怕？”
“沒錯，因為之前差點死了，所以你現在很害怕啊。”
“什麼嘛，原來我還會害怕啊。”
少女沒有把視線從咖啡上移開，只是露出一副淡淡的苦笑。
少女又喝了一口咖啡。
房間里一片寂靜，只有壁爐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
“叮咚。”門鈴響了。
傑克走到門外，和來客交談了一會兒，之後就拿了一個包裹回來。
“十五，是誰啊？”
“快遞員。”
哦，他的確今天會有一個快遞來着。
“猜猜這裡面是什麼？”說著，傑克把包裹遞給了我。
這個包裹很小，只有巴掌這麼大，形狀方方正正的。特地讓快遞送到這麼偏僻的山裡，只是為了送這種小東西嗎？
“猜不出來，這裡面到底是什麼啊？”
“打開看看。”
少女慢慢地撕開包裹，發現裡面裝的是一個按鈕。
“這是什麼的按鈕啊。”
“你等會就知道了。”說著，傑克按了一下按鈕就把它丟到垃圾桶里了。
之後，屋裡又陷入了沉默。
“那個，十五，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想，但你不說也沒關係哦。”
“沒事，是我自己想說的。”
少女又喝了一口咖啡。
“我之前是不是說過我和父親關係不太好嗎？你是不是認為那只是有一點不好或者我在鬧彆扭而已。”
“不，不是的，我和我父親的關係真的是很差，說白了就是，他很討厭我。要說為什麼的話，大概是因為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吧，所以他一直認為是我害死了母親。”
“當然，就算討厭，他也不會真的表現出來。照顧還是會照顧我，而且也沒有故意排斥我。住在同一個家裡，吃着同一桌飯，平時雖然不會怎麼聊天，但是還會有事沒事說一兩句話，完全就是一個工作狂爸爸的家庭狀況。要說我怎麼知道他討厭我的話，那就是因為我是一個聰明的人吧。”
“要說初中時的我，或許你覺得不可思議，是一個不可一世的人哦。仗着自己聰明，不做作業，上課睡覺，平時和同學也不怎麼說話，當然也沒有朋友，下課的時候要麼就接着睡覺要麼就看動畫，簡直就像漫畫里的叛逆少年一樣。”
“其實就算到現在我也不認為我當時做的是錯的哦，因為我身邊的傢伙真的很蠢，平時說話做事一點腦子都不動，還容易情緒化，只是指出他們的錯誤就會生氣，無論是小孩還是大人都一樣，他們啊，大概就是那種長大后考大學做公務員之後混吃等死的人吧。”
“一切的轉折點，在初三的時候，我想試試我的黑客技術，就侵入了一個公安局的系統，隨便刪掉了一個犯人的信息。唉～當時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想起來有點後悔。”
傑克換了換腿，問道。
“怎麼啦？，你碰巧刪了一個很嚴重的犯人的信息了嗎？。”
“不，那種小公安局會有什麼重要信息，重點不在我刪了誰的信息，而是政府官員的女兒刪了犯人的信息，再確切點說，就是政府官員的家裡的電腦刪了公安局電腦的信息。”
“不用說，這種事影響很惡劣，雖然還說不上斷送了政治生涯，但為了這件事還是浪費了一兩年的努力吧。”
“就像自己是一個配角一樣，警察把我落在一邊，開始打電話告訴各種人物這次事件。
也是，其實警察根本不在意我吧，只是覺得這次事件是自己討到好處的大好時機吧。”
“沒過一會兒，我的父親來了。”
“大概是因為怕我凍着吧，那些警察姑且是給了我一條毛毯。所以那個時候，我像現在一樣緊抓着毛毯，努力的抑制着心中的恐懼。”
“之後的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交了一點錢辦了一些手續之後父親就領我回家了。以後的日子也沒什麼特別的，父親也沒有再提過這件事，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住着同一個屋子，吃着同一桌飯。平時沒什麼話但有事沒事也會聊幾句，完全就是一個工作狂爸爸的家庭狀況。”
“父親沒有和我斷絕關係，我也沒有和父親反目成仇，那個被刪掉資料的犯人也沒什麼特殊的，去找當事人了解一下情況之後資料立馬找回來了。沒錯，這就是一個無論開頭還是結尾都沒有絲毫戲劇性的無聊的小故事而已。”
“但是，但是有一點改變了。我之前說過了。我之前說過了，我當時是一個目中無人的人，可是在那一瞬間，在我的父親轉身離開的一瞬間，我看了世界一眼。”
“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大家都討厭我啊。也是，在這個紀律最重要的現代社會卻有人整天跟別人唱反調，這樣不被人討厭才怪呢。”
“從那個時候我就開始害怕了，害怕被當作奇怪的傢伙，害怕別人看我不順眼，害怕…害怕那個疲憊的眼神。”
“只是這樣嗎？”
傑克的話讓我抬起了頭。
“什麼意思？”
傑克沒有再說話，只是用溫柔但卻又強勢的眼神催促我說下去。
唉…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啊。
“沒錯，不只是這樣哦。”
少女坐在椅子上，直視着前方。
直視着自己的父親。
他的父親用寫滿疲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之後什麼都沒說，就這麼走了。
不，他真的什麼都沒說嗎？
沒錯，他說了。
說了一句絕對不能說的話。
說了一句只要說出來，整個家庭都會被毀掉的話。
他說：
“‘害死我老婆還不夠，還要來害我嗎？’”
“他就是這麼說的，明明一直以來，我都在裝傻，裝作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裝作他是因為我太傲慢了，他對我感到失望才會討厭我的。但這些都是假的啊，什麼聰明，什麼天才，都是狗屁，他根本從來沒有把我當她的女兒愛過，他只是把我當作一個殺人兇手而已！”
不知不覺地，淚水已經劃過了我的臉龐。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為什麼就不能騙騙我？我只是想要有一個愛我的爸爸，只是想有一個家而已，這有什麼錯？一定要我不存在嗎？一定要我什麼都不做，每天像一個機器一樣，什麼麻煩都不惹才能勉勉強強不討厭我嗎？”
每個人都需要時間來嘗試，需要時間來犯錯，但如果沒人有那個耐心來讓自己犯錯呢？
“十五，你難道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嗎？你從小就在殺手組織訓練，難道就不希望有什麼人來愛你嗎？”
突然被問到問題，使得傑克頓了一下。
“希望啊，那個時候我就會自言自語。”
“自言自語？”
“對啊，找一個清靜的地方自己對自己說一些溫柔的話，然後再睡一覺，醒了之後心情就好多了。”
“是嗎？這樣一聽十五你還真是可悲啊。”
“你還有臉說我。”
說完之後我們兩個都笑了。
傑克是仰天開懷大笑，我是弓着腰流着淚竊笑。
怎麼說呢？這種事說出來之後感覺心情好多了，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好像也拉近了。
簡直就像兩隻互舔傷口的小貓一樣。
總覺得好不舒服，好噁心。
“對了，雖然現在氣氛這麼好我不太忍心打破，但接下去會發生點小事，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聽到傑克的話我擦掉了眼淚，問道。
“小事？什麼小事？”
“其實剛才你下山的時候襲擊你的人是山下一個叫“黑色雪茄”的黑社會的人。他們最近想稱霸這一帶，所以打算拿我開刀，現在他們的老大應該帶着幾十個手下把這個房子圍的水泄不通，正準備突擊了吧。”
“這哪裡算小事啦！我們要死了不是嗎？”
“沒事，別緊張，我剛才不是按了一個按鈕。”
“按鈕？”
好像的確按了，現在在垃圾桶里躺着呢。
“其實那個是開啟有趣的東西的開關哦。勸你把耳朵捂住哦？”
耳朵？跟聲音有關嗎？
等等，我好像聽到了些什麼，好像是什麼破風飛行的聲音，總覺得越來越近了。
“等等等等，你說的有趣的東西，不會是…”
傑克一邊笑一邊捂住了耳朵。
“對啊，戰斧導彈啊。”
“轟”的一聲巨響，不只是房子，連整個山都開始震動。
雖然及時捂住了耳朵，但我還是覺得五臟六腑都開始震蕩，身體簡直就像要被震碎了一樣。
“你在想什麼啊，在雪山上引起這種震動，會雪崩的啊。”
“這就是目的所在啊，這棟別墅正好被設計成雪崩時周圍都會完蛋但自身一點事都不會有的樣子。”
“可你在中國境內私自使用巡航級導彈，別說中國，鄰國都會抗議啊！”
“沒事，我早就打好關係了。”
“說到底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普普通通的雇幾十個人來打不行嗎？”
“可以啊。”
“那為什麼…”
傑克笑着搶過了話頭
“因為我夠強啊。”
“……”
總覺得想反駁又說不出什麼。
過了一會兒，雪崩平靜了下來，傑克起身去打開了門。
“這還真是壯觀啊。”
周圍的一切已經被白雪覆蓋住了。
樹也好，山也好，原先還依稀可辨的路標也好，全都消失在一片白雪之中了。
“那啥，外面躲着的傢伙，要進來嗎？”
過了幾秒，一個穿着貂皮大衣，一看就是老大范的人走了進來。
大概是當時正站在別墅門前，準備敲門吧，只有他幸運地活了下來。
雖說是很有老大范，但在經歷了那種事後，他也是一副神志恍惚的樣子。
“哇哦哇哦哇，這不是“黑色雪茄”的老大嗎？，這個時間來我這兒幹嘛啊？”
“散，散步”
大概是受到的驚嚇太強烈，老大說話也開始磕磕絆絆的了。
“是嗎？散步啊…那我還管不着，不過之前，好像有你的幾個部下，莫名其妙也來我這兒散步，好像還帶了有點危險的東西，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什麼，有這種事，我完全不知情啊。”
“是嗎？那就請你好好管教你的手下。”
傑克走上去摟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道。
“當然，前提是他們還能聽你說話的話，老～大～。”
老大的臉一下子抽搐了起來，寫滿了害怕與不安。
“一定，一定，那我先回去了。”
“要我送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那，再見。”
說完，老大連滾帶爬，逃出了這個房子。
傑克看了他離開的方向一會兒，之後坐到了我的旁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
“噗。”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似乎被我帶動了，傑克也開始笑了起來。
我們就這麼笑了很久
我們好低級啊。
靠欺負比自己弱小的傢伙們來取樂，這真是小學生都不如的幼稚行為。
但是，但是……
傑克仰天開懷大笑，我則是弓着腰流着淚竊笑。
這是比剛才還惡劣的行為啊。
但是，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不舒服呢？
笑夠了之後，我抹了抹眼淚說道。
“十五，你還真是強啊。”
“沒錯，我很強比誰都強，所以我能得到敬畏，能得到自由，能不被那些無聊的愚笨之人束縛。所以，你也快強起來吧，難道你還希望你的生活是一個無聊的小故事嗎？”
“強起來嗎？”
那好像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呢，不過就算我變強，我能得到別人的愛嗎？
這時，傑克突然摟着我，在我耳邊說道。
“其實我一直是愛你的哦，只是因為你媽死了，我一直都想找一個地方發泄情緒所以才會說那種話的。”
？
“你的編程技術真的很棒哦，為什麼不去嘗試着展示出來呢？”
“不不不，傑克你突然幹嘛？腦子出問題了嗎？”
傑克沒有回答我，只是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安靜下來好好聽着。
“你最近長的越來越漂亮了，是不是有偷偷在化妝啊，真是再這樣下去我都要迷上你了。”
“最近學習成績差了，是不是有個章節沒聽懂啊，為什麼不來問我啊，好歹我也是985大學的哦。”
“你幹嘛，沒事的。”
“今天怎麼又是一個人回來的啊，是不是跟同學吵架了，這種事上你要多讓着別人一點，不要太強硬了。”
“最近我看到一個演講比賽，你去參加鍛煉鍛煉口才吧，要是獲獎了別忘了提我。”
“所以說……”
突然，我開始哭了。
不知道怎麼的，眼淚就是止不住的流下來。
明明我沒有那麼受感動啊……
“明天下午要跟朋友看電影？好吧，可以哦，但八點前必須回來，否則小心我聯繫做警察的朋友通緝你。”
“明天有人請我吃飯你一起去嗎？聽說他有一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兒子也要來。不過如果他敢騷擾你的話就跟爸爸說，看我一發解決他。”
“放心，我相信錢不是你偷的，我會找我的偵探朋友去調查，所以你好好學習就行了。”
“明天就考試了，還看什麼書，來和我一起看電影放鬆心情吧。”
之後幾個小時里，傑克一直在我耳邊說著溫柔的話，而我，則一直在他懷裡哭泣。
原來，我原本可以變得這麼幸福啊，我完全不知道啊。
果然，我就只是一個缺愛的小屁孩兒而已。
強大，可以換來愛嗎？大概不行吧，不過我還是想要變強，像愛這種東西對我來說，還是太沉重了啊。
從明天開始，我會好好努力，認認真真的變強，所以，今天就讓我好好睡一覺吧。
終
順帶一提，因為那個老大走時沒有關門，所以我和傑克吹了一晚上的涼風，結果都感冒卧床了一個星期。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