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是被洛城最有名的青楼——醉夕阁邀请。
明明……能够有人陪酒欢……
这两件愉快的事情交织在了一起……而这两份喜悦，又会给我带来许许多多的喜悦——我本应该获得了这种如梦一般的幸福时光才对……
可是……
为什么……
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添酒。”
我清叹着，白袖向外飞甩。再回时，轻拿着的白瓷杯已满盈。
顺带一提，因为怕等会如果丢醉夕阁的杯子我会倾家荡产，所以这酒杯是我自带的。
昌盛街张瓷器铺，因为老板娘被伙计拐跑了。所以清仓易物，三两银子换整箱。
我花了一两，购下数十瓷杯。
（因为便宜）可做抛掷玩。
杯中空满间，眼前三人红袖扇舞，舞韵如晴雪般溶于连绵的弦乐。虽为青楼，舞者却明显对流云剑式融会贯通，姿态流转间全是套路。微眯着的虎目轻颤，透出飘渺不定的杀意。
顺带一提，他们在醉夕阁的位置，其实是保安。
而且，我刚刚说的“他们”并不是打错字……
“事出有因……只得这般……”
微醉恍惚间，管事言语忽回耳边。我无名火起，手中瓷杯当作鬼刀宗暗器向舞者丢去——不止是手上，摆在桌上的数十杯亦如同风掠枯叶般飞散。眨眼间，舞者们脚步变换，粗犷狂野的肌肉隐隐约约从衣裳中透出。随后长袖横向旋转，白瓷如星，点缀其上。
他们用衣袖接住了所有的瓷杯。
然而这抬手的动作……却让名为腋毛的恶心东西尤为突出……
“唔呕……做的不错……”
我强装无事，擦掉了因为反胃而溢出嘴角的酸涩液体。然后为了缓解味道而直接拿起桌上的酒壶，直接把壶嘴对准嘴里硬灌。
该死——
说好的美男子呢！？
说好的女装大佬呢！？
堂堂洛城第一青楼——醉夕阁，让我来教剑的对象居然是这种货色！
“客人……”
身边的男人担心着问道，低沉的男声让我的内心坠入谷底。侧眼一瞥，黝黑肤色和红色女装的反差便辣了我的眼睛。更别提那在烛光中泛着油腻的肌肉。
我再次轻叹，为了躲避旁边的奇葩而看向前方，却忘记了旋转着的三人腋毛犹存。
腋毛与肌肉齐黑。
不只是质的变化，还有量的增加。
……
“呕……”
我已经明显地感受到我脸部肌肉的抽搐。堂堂洛城裁缝李子安，身上的白衫已经被呕吐物染黄，丑态尽显。
没想到……我也会有今天……
我捂着胸口，忽感眼角湿润，原来是眼睛早已千疮百孔——女装猛男似剧毒，西域药师愧不如。昏黑的视野里透出朦胧的三人旋舞，瓷杯仍在他们衣袖上流连。
“收……”
仿佛体内真气受损，我吐出的话语软弱无力。而三人得令，六手同时向上直甩。
腋毛肌肉之上，群杯冲天！
随后壮汉们厉眼一瞪，先前飘渺不定的杀意顿时凝聚在我的身上，强大的重压动摇心神！加上先前重口味的舞蹈早已让我疲惫，因此在反应微滞间，大量的瓷杯已然向我袭来！
（加起来价值只有一两……不贵……不贵……）
（失手弄烂也没事！）
我放缓呼吸，快速地抽出摆在旁边的长剑。
流心……
流云剑最为基本、也最为重要的心法……将意识彻底融入自然之中，让自己可以随万物而动。
以心随——
制衡万物！
长剑如水流，破空无声。
心随万物，万物随己。
清灵之声自剑尖响起，随后下沿。
层层叠峦。
手臂，长剑，横于半空。
剑上。
数十杯，平稳叠列于剑从——
无一遗坠……
“好剑技……李君不愧为遗兵之杰……”
柔声轻流，拉开的纸门旁倚靠一长发男子——如同水墨细画出的黑色长发被门外的侍女扶起，而男子手托暗金烟杆，依稀长鬓前的薄唇微启。
轻吸一口，云雾俱散。
醉人。
为烟醉，亦为人醉。
那华服也掩盖不了的，惹人怜爱的柔弱。
那仿佛被众神祝福过的精致容貌，足以让洛城有名的美女掩面而离。
……
这才是能干的男人。
我这么想着，轻舞长剑，将叠在上面的瓷杯重新放回桌面。
收剑入座，然后我开口说道。
“遗兵只是埋藏在史书里的词汇，还请阁主不要再用它称呼我——”
洛城昌盛街裁缝，李子安。
“只叫我李裁缝就好。”
“妾身不敢……”
男子——叶南花笑着向我走来。旁边的糙大汉恭敬地让开，而叶南花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我的旁边，将烟杆交与侍女后替我斟酒。举手投足，温柔而矜持。
像是经过成千上万次排演般精密。
仿佛……连自己的倾醉，也是在他的导演之中……
不愧是醉夕阁之主。
不愧是……流云剑分支——醉天剑境界最为高深之人。
我将瓷杯放到嘴边，杯沿转了半圈后倾斜，杯中物被一饮而尽。
“调整阵势。”
我开口说道。算上之前在我旁边的猛男，现在在我面前摆好阵势的是四名女装壮汉。我一时心颤，而叶南花亦轻轻发出惊呼，显然和我一样被恶心到了。
……
我原以为你开青楼的见多识广，审美出现疲劳，一时寻鲜让壮汉来当保安。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连你自己也撑不住！
我用带着些许斥责的眼神看向叶南花，而他注意到我的视线，微微摇头说道。
“最近换了个安全主管……这几位都是他选来的——据说都是一等一的人才……”
“他们确实在流云剑式上有所造诣……”
我觉得在专门扰乱对手心神的幻剑式上也有造诣。
你看那肌肉，那腋毛，那胡茬——
呕……
“而且那位主管说……”
在我再次感到反胃之际，叶南花继续说道。
“这四人相貌可爱、风格新颖……可为醉夕阁增添客人……”
“为了醉夕阁的长久，阁主还是换个安全主管吧。”
而且你还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我忍住想冲过去把四名糙汉从我所在的五楼丢下去的欲望，重新看向他们——身穿长衣的四人正坐在前，眼睛都是微眯着，像是快要忍不住困意。但实际上，他们正在通过流心将自身的意识与周围事物融为一体。
融入一切。
相应的，也能更加灵敏地感知一切。
有人说仅修刀剑之式者，不过五段；仅修心法者，一段难及。此言实在贴切。
刀剑之式为数，心法为乘。
无数为零；无乘，数不可倍积。
四人原本就对流云剑式融会贯通，只是心法修炼略有不足，剑式再往上学也只能是进步有限。所以自从我收到醉夕阁请帖，被邀请来这充当四人剑式教师以来，我就一直训练他们的心法。
借醉夕阁舞者之艺，流散四人心神。
以掷杯为试，所掷杯数逐次渐加。
从一开始的瓷碎狼藉，到现在的数十杯无一坠地。
没想到这几个虽然相貌粗犷，资质倒是不错……
我这样想着，一时心中竟生出些许欣慰。
流云剑……还能延续下去……
青云国剑虽然势微……但还有崛起之日！
“……如何？”
我平静下来，向叶南花询问对我教育成果的看法。而他轻轻颔首，轻声赞叹。
“不愧是李君……短短数日，竟能收获如此成果……”
“阁主过誉了，是这四位糙汉……四位剑客本就天资优秀，加上他们的流云剑式根基稳实——只需精进心法，实力自然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见叶南花再次将我面前的酒杯添满，我拿起酒杯，放到唇边。
“话说——不知阁主身后的两位侍女……实力如何？”
“哦？”
叶南花微微歪头，露出了调皮的笑意。
“莫非李君想——”
““稍做比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