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業禮當天的早上總是格外讓人期待,明天就是的冬假了,我剛下樓來到客廳,只見禮蓮身著長袖校服,正吃著早飯。

不經意間朝窗外望去,窗外高空的卷積雲下麵,灰色的雲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動著。

我想起新聞裏說,又有一個冬天罕見的雨天

一個記憶瞬間佔據了我的腦海——沒錯。從那次雷雨之日以來,已經過了近三個星期,也就是整整一期末。我曾許諾會給出答復。

然而……

……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回答。

與禮蓮互道早安後,我也坐下開始吃早飯。餐桌上放著香腸和煎蛋,還有我們兩人的便當盒。

我們沒有多交談,匆忙吃著早飯。很快禮蓮便起身,說了一聲“我出門了”後背起包出門了。我吃完早飯後,洗淨碗筷並整理好,才鎖上門離開了家。登上自行車,沿著早上的住宅街騎行。來到大街上,車輛來來往往,走在上學路上的學生三五成群。平日的早晨,和冬假前一樣,一如既往。

結業禮這天沒有課,開了一小時班會後,下午便是體育活動。

活動開始之前,我和AD把桌子拼到一起吃便當。大多數學生因社團活動或去餐廳吃飯而已經離開了教室,但是還有留下來的女生們在教室後方大聲講話,加上走廊上的喧鬧聲,教室裏有些嘈雜。我們像往常一樣,一邊閒聊一邊吃著午飯,突然AD露出略顯嚴肅的表情說:“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

我好奇地停下筷子。只聽AD說:

“我和小田切交往了。”

我大吃一驚,不禁向周圍瞄了一圈。沒有人能聽到我們的談話,教室裏的人也沒有在注意我們。

“真的假的?什麼時候開始的?”

“差不多一周之前,我們兩人出去玩,回來的時候她提出來了。”

“然後呢,你回答她了嗎?”

“嗯。當時我讓她稍微等等,但是前天,我打電話回答她了。”

“你終於喜歡上小田切了啊。”

聽到我說,AD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對了,我最近一直在和小田切用LINE聊天,冬假開始以來就沒停過。”

“……嗚啊……曬死人了……記得沒錯雪祭那天你們還牽了手吧……”

“——什麼啊,果然你看見了啊。”AD撓了撓頭說道。

“……抱歉。不小心看見了。”

“也不用道歉啊。我知道你和東久邇想把我們兩個人撮合在一起。”

被他這麼一說,我不禁一時語塞。

果然露餡了嗎。不過做得那麼明顯,應該不會有看不出來的傢伙吧。

我不是第一次經歷朋友交上女朋友這種事。但是不知為何,與這位摯友面對面坐著,總覺得愈發尷尬。AD也是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沒事。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小田切她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如果她對誰都很熱情,沒有我想的那個意思,我可真就太自戀了。還有啊,她和東久邇都在一塊兒,萬一出了什麼事就不好辦了。如果隨隨便便地交往然後又分手了的話,就不好在班裏待著了。說實話,最開始對她不是很感興趣,但是在跟她在一起的這段期間,就逐漸喜歡上她了。知道她對我抱有好感之後,就覺得她很可愛……”

一開始的時候,他的語氣有些自嘲。

“行了,這件事只跟你和東久邇說過,對其他人可要保密。”

“嗯,我明白。”

吃完剩下的便當,我們收拾好東西,一起離開教室。

已經是十二月下旬了,剛過正午,因為稍微長跑的緣故,即使不斷脫衣服,兩人一組做完基礎練習,還是大汗淋漓。

想起中午和AD談過的話,視線不由得就向小田切那裏飄去。

到了休息時間,我去水池那裏,用涼水沖洗脖子,恰逢小田切也來清洗水罐。兩人並排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充斥了四周。我把頭伸到水龍頭下,用水澆過從發熱的脖子到後腦勺之後,關緊水龍頭起身。小田切用皮筋把頭發紮成一束,把體操服的衣袖卷到手肘處,在罐子裏接了些水,然後哢嚓哢嚓地晃動清洗。

“我從AD那裏聽說了。”

我在她的身後說道。只見小田切停下手,猛地回頭看向我。在室外練習的吹奏樂部成員正在演奏樂器,穿著短褲的田徑部的男生和女生們一邊說笑著一邊從旁邊走過。小田切的表情是猝不及防的吃驚,還夾雜著一點害羞。

“恭喜啊”

她把視線轉回前方,有些焦躁不安地紅著臉,尖聲回答:“謝、謝謝。”

然後,她一邊“呵呵呵呵”地不由自主發出有些詭異的笑聲,一邊把洗滌劑滴到海綿上。戀愛的喜不自禁,無論如何都會露出笑容,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但是,小田切很快就收斂了笑容,筆直地盯著我,認真的說道。

“但是學長,我也有話想對你說……雖然她要我假裝不知道,可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是說東久邇的事情嗎?”

我問道,小田切點了點頭。

“是的。我已經聽說她學期末的時候和學長吵架了,所以大概的情況我也知道。——包括你們親了嘴的事情。”

我本來是在認真地聽,但聽到最後加上去的那句話,我禁不住笑了。結果小田切以為我沒有當回事,很氣憤地說:“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明白的。對不起。”

我向她道歉,她不滿地抱怨“真是的”,然後又緩緩地繼續說道。

“青之介學長,你想過學姐心裏有多麼不安嗎?我在等AD學長回復的那段時間裏,心裏也是急得不得了。怕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怕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搞砸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後悔得要死。雖然只有短短幾天,但真的很難受。這種感覺,學姐她已經體會了好幾個星期了。”

說到最後,小田切的聲音微微顫抖。

“學長,你太冷漠了。”

我回想著過去的自己,然後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確實,可能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學長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學姐就不行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請學長趕緊把回答都告訴她。我也會幫忙的,我不希望學姐再露出那種表情了。畢竟不管怎麼說,芷雪學姐可是最喜歡龍馬學長了呢!”

小田切說道。聞此,我的心中又是猛地一跳。

不知道那來的風緩緩的吹過,吹走了滿地的落葉。

“一般來說,女孩子可不會像那樣對男生又打又踢的。何況學姐只黏著學長您一個人的。總之,你兩和好如初比什麼都好。”

小田切表情恢復捉弄一般的微微一笑,不等我說些什麼,便留下一句“那我先忙了”,然後走向放有道具的地方。

………………

那天,小田切和AD是一起回去的。

“我跟她在樓門口碰頭。”AD和我一起在操場上做俯臥撐時對我說。社團活動結束,換完衣服,等隊員們回去之後,AD和小田切在樓門口碰面了。我和東久邇也在那裏,四人一起走到校門口。我們兩人之間看上去一如往常,並沒有緊張的氣氛。

和AD他們告別後,我和東久邇兩人騎車回家,一路上聊的也是他們倆的事。

“那兩個人說不定挺合得來呢。應該能談挺久。要是分了的話會破壞我們之間的氛圍,希望能至少撐半年吧。”

騎過車水馬龍的街道,進入我們居住的住宅區時,東久邇說。

“只要小田切不覺得膩了就好。AD倒是沒問題。他好像從之前開始就考慮到以後的事了。”

“是嗎。我想小田切也應該不會……覺得膩了吧……大概。”

說著,她有些擔心似地嘟囔,“要是單相思的話還好,也有人是開始交往之後逐漸感到厭倦。”

前方的信號燈變為紅色。我停下車,不經意間仰望天空。在褪去湛藍、開始變暗的天空中,飄浮著沐浴夕陽散發著紅光的卷積雲。看向身旁,只見東久邇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她“呼”地輕歎了口氣,把長袖襯衫的卷到露出手腕的袖子提到了肘部以上,看板的霓虹燈光照射在了她的頭髮上,為她整個人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東久邇若無其事一般問道:

“說起來,禮蓮來了多久了”

話題突然跳到禮蓮身上,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我想想,兩個多月了吧”

“是嗎。……已經兩個多月了啊……”

說完,她頓了頓。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呢。”

她自言自語一般說著,重新望向前方。

我也看向前方的信號燈。塗飾成灰色燈架連著電線杆,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有些發黃。

一輛打著車燈的轎車從面前駛過。

信號燈變紅,火車從軌道上駛過,發出哐叮哐叮的聲音,刮起的微風把東久邇的頭髮吹起。

“呐……你不會喜歡上她吧?”

猝不及防的問句,讓我的心劇烈的顫動了一下。

欄杆升起,紅燈再次轉為了綠燈,人群開始移動

直覺告訴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絕不能猶豫。我拼命的讓自己恢復平靜,盡力不讓聲音發出顫抖,回答。

“——禮蓮是我妹妹,我和她不會成為那種關係的。”

我斷言。東久邇移開視線,輕吐一口氣。然後,

“龍馬……最近你身上有股好聞的味兒。”

“啥?”

她斜眼看向我,目光淩厲一如既往。聽到預料之外的這句,我不由得舉起手臂,聞起衣袖的味道。

“你現在當然一身汗味了。從期末考前後,你身上經常會有一股女生的味道……”

她自言自語般輕聲嘟囔。

這時,移動的人群中突然出現了路過的AD和小田切,共同吃著一個霜淇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抬頭望去,暮色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濃重了。被暗紅和紫色塗抹的天空已漸沉入墨藍,日照下難得溫暖的空氣悄悄溶於黑暗中。陽光隱去,氣溫也下降了不少。

我們無言地望著混在人群中的AD和小田切的身影。只見小田切輕輕挽住AD的手。我暗吃一驚,這時一旁的東久邇開口說道。

“是我告訴她的。對方的態度曖昧不明的時候,就要先下手為強,至少也要握個手。”

然後,她朝我靠了過來,突然抱住了我,我們的胸緊貼在一起。

“呐,龍馬……之前的那個事,你沒忘吧。”

我倒吸一口氣,扭頭朝她看去。東久邇的臉龐近在咫尺,昏暗中,我看不清其中蘊含的感情。

“我說,最近我變回普通的態度,結果你好像想當那件事沒發生過一樣。”

“不,我沒有……”

“我那個時候確實有點衝動,想得太多,結果腦子一熱……不過,我是認真的。”

東久邇盯著我的雙眼說道。

“我知道龍馬你對禮蓮有意思。確實,禮蓮是個挺懂事的孩子,長相和打扮還有說話的方式,都挺討男生喜歡的。”

她輕吐一口氣,溫熱的氣息吹到我的下顎和脖頸,似乎還混雜著女性特有的香味,不知道是香水還是沐浴露的味道。

“我會繼續等你的回復,請你考慮清楚回答我,但我們之間不能總是像初中生一樣扭扭捏捏了。我們已經十七歲,是時候把這方面的事情算清了。”

她那黝黑的雙瞳,映照出我和附近店鋪以及燈籠的光芒。她緊緊盯著我,似是要把我的內心看透。

“——我知道。”

我從喉嚨裏擠出這樣一句話。東久邇便輕輕與我拉開距離,重新回到平素直爽的語氣,仿佛剛才那段對話從未發生過一樣。

“口渴了,我去買點喝的。”

她放鬆了緊抱我的手,獨自推車離去。

曾經認為,東久邇就像是自己的姐妹一般,自己對她無所不知。儘管我表哥只比我大一歲,結果感覺相同年紀的東久邇與自己的距離更為接近。然而自那天起,我突然變得完全不能明白她在想什麼事情了。

回到自己家,一進入客廳,就看到禮蓮正在疊洗好的衣服。她換上了米色的襯衫和緊身的保暖褲,似乎是歸家已久。

“啊,你回來啦。”

“我回來了。”

我放下自己的東西不由自主的望向禮蓮。

燈光經過窗戶的玻璃反射在禮蓮的頭髮上,呈現出蜜色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