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休息十分鐘,之後再進行加時賽吧。」

東久邇總結了大家的意見。這時,我放在書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我起身看了一眼手機畫面,上面出現的是月夜海的名字。

「喂,怎麼了?」

「喲,青之介你現在有空嗎?」

接通電話,聽筒裏傳來月夜海輕佻的聲音。

「我在復習。」

「誒~聽上去真無聊啊。」

「滾啦……」

月夜海「嘿嘿」地笑了幾聲。

「也好。待會兒有時間的話出來一起吃飯吧,」

我看向房間裏的眾人

東久邇在和禮蓮聊天。

東久邇時不時盯向我,大約是在意電話的內容。

「……可是我這有東久邇和禮蓮。」

「哦,你們在開學習會嗎。……都叫上吧。我最近賺了一筆外快,錢包比較富裕」

「你做了什麼新的工作嗎?」

「哎呀,在一家咖啡廳打工罷了。」

月夜海輕描淡寫地說道。我 「哦」地敷衍了一聲,但仔細一想,這不是挺厲害的嘛。

他上大學的時候,好像在意式餐廳做過兼職,因此擅於意式料理。

 「真的?這事你可從來沒提過啊。」

「因為我也不好意思啊!被人看著工作總覺得很羞恥」

「……嘛,那倒是。」

「算了,這件事以後再說。先吃飯!要來的話三十分鐘內回我電話,我大概七點左右出發。」

「知道了,我問問他們。」

掛斷電話,我把手機放回桌上。

「月夜海哥嗎?」東久邇立刻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回答。

「聽你的口氣聽出來了。他有什麼事嗎?」

「他問我要不要出去吃飯。還說如果我的朋友想去的話,就一起帶去。他估計是要請客哦。」

「真的?可以去嗎?」

「好像小賺了一筆,手頭多了點錢。要不要去?」

我問向東久邇,以及大概從說到自己名字開始、聽了一半的禮蓮。

東久邇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回答想去。

而禮蓮連忙擺手「不了,還是不給龙马你朋友添麻煩了。」

「你不用這麼客氣。月夜海很擅長與人打交道,和不認識的人一起吃飯這種事,他完全不會介意的。」

「嘛,月夜海哥是個好人哦。」認識月夜海的東久邇附和道。

在我們的推動下,禮蓮不好意思的說了一句「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答應了

「那我就通知月夜海,說東久邇還有禮蓮要來。」

我再次拿起手機,給月夜海打電話。

不久後,門鈴想起我下到一樓客廳查看監視畫面,只見門口站著的是我那個高才生月夜海,穿著牛仔褲和黑色大衣,手腕上戴著銀色手鐲,打扮相當輕浮。

我打開門讓月夜海進來。

「那個叫禮蓮的孩子呢?」月夜海一進入客廳,便首先問道。

「還沒回來呢。」聽到我回答,他顯得十分遺憾。看來他今天主要的目的與其說是請我們去吃飯不如說是來見禮蓮的。

下來查看的禮蓮看到月夜海,禮蓮「咦」地一聲愣住了。

月夜海看向了禮蓮,微微一笑。

「初次見面。我叫月夜海,請多關照哦。」

聽到月夜海自我介紹後,禮蓮雖然有點緊張,也恭敬地低頭問候。

「初次見面,我是青之介禮蓮。我從龍馬那裏聽說了一點關於您的事情。」

「是嗎。」

月夜海笑盈盈地說著,同時側眼瞟向我,捉弄一般輕聲說「她叫你龍馬誒~」。總感覺他在胡思亂想,不過我也懶得理會。

果然月夜海的交流能力非同尋常。禮蓮剛與他打照面時還相當緊張,然而不消幾句話,她的表情就放鬆了下來。稍顯強硬的引導對話的方式,以及輕快的語氣,是這些因素創造出了和藹可親的印象嗎。我這樣想著,看到兩人比肩而立,心裏不知為何生出一陣不快。

我還在叫她禮蓮呢,月夜海卻一見面就叫她「禮蓮」,這也讓我感到不滿。

雖然很清楚我和禮蓮都姓青之介……

——我難道是在嫉妒嗎?這樣想到的瞬間,又立刻將其打消,心想那怎麼可能。

我剛要平靜的心中漾起了細小漣漪。

「好了,我们准备去吃饭了。」

听到我的话,两人点点头站了起来,扯了扯衣服下摆,用手梳了梳头发,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样貌。

「你们刚刚聊了什么吗?」

我向两人问道。只见东久迩用硬邦邦的语气回答:

「……聊了你在家的时候干的丢人事。」

「咦!」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礼莲,真的假的?」

听到我这么问,礼莲瞬间看了看东久迩,接着对我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真的。」

「假的吧。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礼莲「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只是说了在家里很照顾我而已。」

「什么啊,那有什么丢人的。」

我松了一口气。

东久迩则是面不改色,一脸严肃地无视了我的话,用事务性的口吻说道:

「行啦,月夜海哥在等我们吧?快出发吧。」

说完,东久迩径自走出客厅,来到门口,换上了蓝色的浅口高跟鞋。礼莲也蹲坐在旁边,穿上了方口皮鞋。

「哟,东久迩好久不见。」

月夜海立刻看向我们,似要从与母亲的对话逃开。

东久迩则亲切地叫道:「月夜海哥,好久不见」

「东久迩和礼莲,你们都小心点这个男人啊。」

不知什么时候忙完自己的事的青姬站在了两位女孩子的背后。

「喂,等一下。」

听到青姬的话,月夜海立刻焦急地叫道:

「难道你以为我会对高中生出手吗?」

「你小子的话说不准真能。」

「真过分。我还没有缺德到那种地步啦。」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道德。」

「我好歹也是上过公共哲学课的!」

看到月夜海和青姬姐火药味十足的拌嘴,东久迩与礼莲有些不明就里。

「姐,月夜海哥,你们差不多就……」

看到我插了进来,两人都收住了话。

青姬姐叹了一口气,说到。

「开车注意安全。」

「知道啦」月夜海摆了摆手

青姬站在门口,向东久迩和礼莲道别。

「那,再见啦,东久迩,礼莲」

「再见。今天承蒙招待。」东久迩礼貌地低头致意。

「那我们走了。」礼莲也笑着回答,脸上满是期待。

「好啦。」说着,他又变回了平时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向我们。

「你们想吃什么?礼莲,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礼莲露出笑容,但还是稍显客气地摇了摇头。

「我吃什么都行,不挑食。」

「那,东久迩呢?」

「……肉。」

从刚刚开始不知为何一直低着头的东久迩,用细碎难以听清的声音说。

「诶?」

一旁的我问道。只见东久迩猛地抬起头,突然大叫:

「肉!我想吃肉!」

听到突如其来的大叫声,月夜海不由一愣,笑容僵住。站在她身旁的我更是吓了一跳。这家伙这么想吃肉吗?

「那……去吃烧烤吧?」

听到烤肉,礼莲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从来没吃过烧烤呢。」

「OK,我记得駅前就有烧烤店,就去那儿吧。」

决定了目的地之后,我们坐进了家里的小型车里。

 

月夜海在駅前街道的烧烤店停下了车子。时间已过七点,街道笼罩在入夜时分的昏暗下。不过大概是因为正值下班时间,路上车水马龙,道路被各式车灯和红色的尾灯照亮,人行道上也是人来人往。骑着自行车的高中生们也打著車前燈在騎行道上駛過,肩扛商务公文包的上班族们步履匆匆的走向餐廳或者家裡。

「好了,下车吧。」

笔直地倒退停好车的月夜海拔出车钥匙下車,坐在后座的两个女孩子打开车门,我也从副驾驶席上下来。冬天的傍晚稍微有點起風,四人都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最上面的一层云在日落后又过了一阵才染上火红,但天空仍带着一丝澄澈的蓝色。

我们四人走进店内,店员带我们来到禁烟的隔间里。我和月夜海并排而坐,东久迩与礼莲坐在我们对面。正值晚餐时间,店里热闹非凡,充满了烤肉的滋滋声和肉香。碳、調味品和脂肪燃燒後的氣味,讓店裡的空气有一些呛人,墙上贴着的啤酒海报和菜单都带了些許茶色的油污。

桌子中央摆着圆形的钢丝网,下面摆好了炭块。桌子两边是各种酱汁和调味料,还有小碟子和木質的一次性筷子。透过窗玻璃,傍晚的街道一览无余。

礼莲轻声「哇」地叹道。第一次来烧烤店的她兴奋得四处张望。穿着围裙的店员将四个装了檸檬水的杯子和湿毛巾摆到我们面前,接着点燃了桌子中央钢丝网下面的炭。炭火的热气缓缓升腾起来,礼莲一言不发,只是兴致勃勃地盯着变得红热的石炭。

「我们点什么呢?」

月夜海将菜单從烤网旁边拿起,问向我们。

看着炭块出了神的礼莲此时才「啊」地反应过来。「我随你们就好。」然后决定不发表意见。

东久迩也表示只要能吃到肉,什么都行。

月夜海便點选了「家庭套餐」

家庭套餐包含了四人份的各类肉和蔬菜還有自助飲料。

「龍馬,你去拿饮料。我要冰啤酒。」

点好菜之后,月夜海立刻把我当小弟使唤起来。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我只能点头答应。

而且这份工作如果换成东久迩去做,被她恶作剧的可能性很高。

「知道了。东久迩、礼莲,你们呢?」

「我要可乐。」

「啊,那、我就来一杯茶好了……」

东久迩轻声回答道。从傍晚开始,她就不知为何变得有些乖巧。礼莲则是一如既往地客套着。

「明白了。」

我从隔间里出来,穿过烟雾弥漫的过道,来到自助饮料的吧台,倒了四杯饮料,摆在托盘里,端回座位。

肉很快就被端上来了,一直安分的东久迩立即开始烤起肉来。烤好的肉蘸上甜味酱汁,伴著些許米饭一起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第一次烤肉的礼莲小心翼翼地用烤肉夹将肉摊在网上,当半熟的肉上的油滴到炭上溅起一团火的时候,她「呀」地发出尖叫。

看着这幅场景,月夜海笑道:「礼莲,你太胆小啦。」「因为很吓人嘛。」礼莲也笑着回答。

她似乎很享受第一次烤肉的经历。

不过,礼莲这个样子或许会被某些人认为是在「装嫩」。

我内心苦涩地想着,转眼看了看身為现实系女生的东久迩。然而东久迩却面不变色地专心烤肉。礼莲使用着唯一一个烤肉夹,剩下的我们三人用筷子夹起肉,在钢丝网上摊开、翻面。

「呐,禮蓮,來!叫聲‘葛格’(譯注:原文「お兄ちゃん」,意為「月夜海」,語氣十分親昵,通常用於兒童或關係很近的人之間)!」

「咦、咦咦?!」

月夜海一遍舉起杯子向大家致意,一邊用輕浮的聲音說到。

你這色情海在冷不防地說些啥呢。

禮蓮捂住臉,似乎也是嚇了一跳。這舉動正好被看在眼裡,她多半會在心裡說是「裝嫩」吧。但禮蓮不同於小田切,她應該不是故意的,而是本性如此。

「禮蓮,不用理他。這傢伙就是愛開這種玩笑。」

看著不知所措的禮蓮,我對她說道。

「咦,是、是開玩笑的嗎?」

禮蓮張口結舌,視線在我和月夜海之間彷徨著。

如果不是開玩笑的話可就出大事了——我在心裏默默地吐槽。

看到這一幕,月夜海「抱歉抱歉」地笑著說。

「我沒為難你的意思。我啊,身邊一直沒有比自己年紀小的女生,所以想試一試這種play呢。」

P、play?禮蓮嘴裏念著這個詞,茫然地歪著腦袋。看到月夜海說出那樣的話,我心中對優秀兄長的敬意便消失得一乾二淨。雖說理智與情欲無法相提並論,我還是不禁覺得他太蠢了。

「牛郎海,不許對禮蓮說那種話。」

我半是無語半是責備地撐著額頭對月夜海說。

月夜海「對不起對不起」的道著歉,但是輕浮的語氣讓人懷疑那是不是出自內心的。

禮蓮也「啊哈哈……」地擠出了困惑的笑容。

肉吃掉将近一半的时候,東久邇说着「我还要一碗饭」摁下了呼叫服务键。这家店是可以免费续饭的。

「東久邇,你这么能吃啊。」

月夜海感叹道。東久邇有些害羞地用手遮在嘴边:

「今天努力学习了很久,所以肚子饿了。」

「肉和碳水化合物的组合,吃了很容易变胖哦。」

我嘟囔了一句。東久邇立刻鼓起脸颊:

「烦死了!就算现在胖了,等考完试我就去做gym瘦回來」

「啊,是嘛。」

「最怕到時候瘦不了」

我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一旁的禮蓮则是笑盈盈地捧着碗,细细地咀嚼着米饭。

花了大约一小时,堆成小山的肉终于被消灭完了,盘里只剩下肉的油脂和蔬菜的碎屑。晚飯差不多接近結尾我和月夜海叫了一份迷你拌饭,禮蓮要了年糕紅豆湯。

而東久邇则是:

「我能再点一盘肉吗?」

「你还要吃肉啊。」看到東久邇名副其实的肉食系少女的模样,我不由得惊叹。

「我就是喜欢吃嘛。」東久邇说着看向月夜海。

「可以嗎?」

他似乎觉得很有趣,笑着回答:「当然。多吃点吧。」

「谢谢月夜海哥~」東久邇用丝毫不见疲劳的表情摁下了呼叫店员的按钮,然后点了今晚第三碗饭和一人份的里脊肉。

 

吃完饭,我们走出烧烤店。冰冷的空气正适合吃完烤肉而燥热的身体。

東久邇与禮蓮向月夜海道谢:「多谢款待。」

「不客气。比和青之介這塊沒有一點反應的木頭两个人来开心多了。」

月夜海说着用钥匙打开车门。

「東久邇,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啊,嗯。谢谢。那就再好不过了。」

「了解。」

和来的时候一样,我坐在副驾驶席上,两个女孩子坐在后排。月夜海启动引擎,打开车前灯,驶上街道。

被车灯照亮的招牌,以及商店、餐饮店中倾泻而出的灯光,将热闹的站前街道映得五彩缤纷。很快,我们拐入街灯稀疏的寂静住宅区,来到東久邇家门前,月夜海把车停了下来。

「到了。」

月夜海扭过头说。東久邇「嗯」地回答一声,将膝盖上的挎包挎到肩上,打开车门。

「那,谢谢月夜海哥了。」

说完,她下了车。禮蓮打开车窗。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下次再见吧。」

听到禮蓮的话,東久邇露出了少有的温柔可怜的微笑,冲禮蓮轻轻挥了挥手。

从東久邇家到我们家,开车用不了几分钟。月夜海慢慢地穿过狭窄的巷子,将车停到我家前庭旁边的无棚停车场里。

「那今天就这样解散吧。」

月夜海下了车,身旁的禮蓮轻轻低下头。

「月夜海哥,今天多谢你的款待。我吃得很开心。」

「好,下次再一起出去玩吧。复习加油啊。」

月夜海笑著回答,揮手道別。

「月夜海,我能和你談一下嗎?」

看到禮蓮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我轉過身子向月夜海說到。

「早就知道你有話要說……」

「禮蓮她很老實的,可別太捉弄她了。」

「知道啦。不過,一看到那樣的女孩,就忍不住想要欺負一下呢。反應多可愛啊。」

月夜海一邊為嘴裏的煙打火,一邊依舊興致勃勃地回答。我心想著「這人已經沒救了」的時候月夜海卻反問道

「話說你也挺努力了嘛。」

「咦?」

「你和禮蓮相處得挺融洽的不是嗎。你那麼怕生,我一直擔心你可能不搭理她,把家裏的氣氛弄得很僵呢。不過看樣子,你們之間也有正常交流,挺好的。」

「……順其自然而已。我沒有很主動地搭話,反倒是禮蓮她常常主動找我聊。」

「原來如此。嘛,總之你們兩個能和睦相處,就最好不過了。——但是說真的,你沒對她動過心嗎?我是說真的。」

月夜海的表情果真變得嚴肅起來。我很好奇對於這傢伙來說,到底怎樣的話題才算是認真的。

「沒有啦。」

「……你回答得這麼快,這從另一個角度講也不是什麼好事啊。作為男人還正常吧,你小子?」

「別以為天下所有男人都像色情海你一樣。」

我苦笑著糊弄過去了。但說實話,並不是一次都沒有。一開始進入禮蓮用過的浴室,以及其他類似的時候,真是費了好大勁才抑制住自己那些糟糕的妄想。

聽到我的回答,月夜海便笑著罵道「臭小子」。他說粗話時,語氣和笑容也很直率,不會讓對方感到不快。我想,大概是他的這種性格比較招人喜歡。剛才他與禮蓮親昵交談的模樣又浮上腦海,相同的一股刺痛再次襲向心中。

我開始有點擔心,家裏粗放的生活環境會不會對接受良好教養的禮蓮造成不好的影響。

「对了,青之介」月夜海从后面叫住了我。

「怎么了?」

我转过身去,只见月夜海打开了车门,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车内。他一脸认真地对我说道:

「以后,多关心一点东久迩。」

「啥?」

「你就当是兄长的忠告。那孩子最近变化有点大。」

「这我当然知道。」

「那就好,但是你真的懂吗?」

「我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你长多了。」

「……也对。不过有些事情,在近处反而看不清。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这方面的事情吧。」

月夜海戴上关上了车门。

我正想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启动了汽车引擎。车灯照亮了庭院里的植物,在屋子的白墙上映出复杂的影子。

「那我回去了。有空再来。」

说完,月夜海按下车窗摆了摆手,驶入住宅区狭窄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