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龙冈拓人,等你好久了!”

当远野使用通行证打开需要最高权限才能开启的司令部大门之后,抽着烟的邋遢男人从里面迎了出来,浑身刺鼻的烟味不禁令拓人想要往后退,但那个男人却直接用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看起来非常激动。

“李司令,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为了不正视男人炽热的视线,拓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同时低声说道。

“司令,你这么做小心这孩子直接跑掉了。”

远野扶了扶眼镜框无奈地看着处于兴奋状态的李直晓,说实话,身为他的下属,远野感到有些丢脸。

“哦呀,抱歉,有些失礼了。”

李直晓爽朗地笑道,松开了双手,可举止投足之间仍旧能感觉到他的热情和兴奋。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答复我了啊,想好了吗?”

把嘴里的烟拿出来扔进了数米之外的回收箱中,李直晓向拓人问道。

“当然,不然也不会过来了吧。”

“这样便好,不过……”

李直晓干咳一声,向拓人走进了一步。

“真的是认真思考过了吗?还是说只是单纯地意气用事?毕竟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经常会这么做吧,你说对吧空?”

“问我?”

突然叫到自己的名字,远野明显有些惊讶。

“当然。除了你也没别人了吧。”

“这样啊,那我就大概说说吧,这个年龄段的少年的确是容易意气用事的年龄,但是……我觉得龙冈先生大概不是那种人吧,因为他给人的气质,就令我不由地将他和同龄人之间区别开来。”

突如其来的赞美令拓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直晓也是显得有点惊讶。

“哦呀,什么时候你这家伙看人这么准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递向远野。

“我应该一直都是这样的吧。不必了,你还是收回去吧,你也知道我不抽烟。”

回答司令的同时,远野也拒绝了他的“好意。”

“真是的,你也知道我只会对我认可的人递烟,这种事情即便不乐意,出于礼貌也应该接受下来吧。”

“多说无用。”

再次遭到了远野的一口回绝。手里拿着烟不知道放向何处,李直晓只得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处于围观状态的拓人。

盯……

好吧,实在无法拒绝这般炽热的视线。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收下吧。”

明显察觉到司令意思后的拓人接过他的香烟放到嘴中。李直晓见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恩,这才像话。你是位合格的军人!”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拓人嘴中的香烟。同时拍拍他的肩膀,满脸“和蔼”地微笑道。

“这种表扬即使说出来,对方也不会高兴的吧。”

远野说的没错,明显敷衍人的表扬只会令对方恼怒,只是拓人对此并不在意,而且能免费抽根烟其实也不是件坏事,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表扬并不一定要对面高兴。而且,我不会主动表扬别人的,这种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赞美,我并不喜欢。说出表扬性质的话语的一瞬间,不就决定了……”

李直晓欲言又止,慵懒地踱着步子走到远野的面前,二者的身高差了不少,远野能够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雄壮和威慑感,但她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面对着他。兴许是早已对此习惯了什么的,毕竟就两人之前的举动来看,应该是有着别人都不知道的羁绊吧。

“我们之间的身份了吗?”

他浮现出一抹浅笑,接着之前的话语如是说道。

“切,装什么啊,这么大的人了,那种气质早就没有了吧。”

远野摘下眼镜,用深红色的瞳孔百无聊赖地看向眼前比她高出不少的男人。那种威慑感同样不逊色于东亚司令的气场。

“哈,谁知道呢……”

留下这段意犹未尽的话语后,李直晓又离开了远野,走到拓人身边。

“抱歉,稍有怠慢,跟我一起去个地方吧,在那里说话比较方便。”

本以为他已经完全忽视了自己沉迷于所谓的小剧场中,看来事实并非如此,拓人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其实若是身为司令的李直晓一直这样忽悠下去的话,拓人就根本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他的初衷应该也不是这样,之前的互动,差不多应该是每天都会发生的日常吧。

“明白了。

听到拓人的同意之后,李直晓又对着站在一旁,摘下眼镜的远野命令道。

“空,给我把那个房间的门打开,然后添加最高级权限,时间的话……一个小时吧。”

“明白了,还请快去快回。”

“当然,我一定会胜利的。”

李直晓露出自信的笑容,向远野竖起了大拇指。这一幕自然也是被拓人看在眼里。当然,即使看到了这些景象,他的决定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一定不能参加军队,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拒绝他的。”

在跟着李直晓前往目的地的途中,拓人一直反复地如此暗示道,而且决心也是越发强烈。

因为要守护的人,其实只有一个……

(2)

“随便坐。”

走过电子自动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广阔的淡紫色天空和透过防护膜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以及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那些驰骋于天空中的电子体装甲。

“这里是?”

“空中庭院,这种说法你应该能接受吧。”

李直晓选择了最靠近边缘的位置坐了下来,背对着阳光,将右腿放到左腿之上,作出那种看上去很舒服的坐姿,看向依旧站着的拓人。

“恩……这说法对于我来说不陌生,但还是希望你能说一下。”

一般来说,空中庭院都是用于放置飞向天空的电子体装甲所使用的地方,而且大量的维修工也会经常在这里出入,因为电子体的精神接入设备的管理是保养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对于所有维修工来说,这一步都是最为关键的,因此为了使自己的工作趋于完美,他们基本上每隔一会就会来检查一遍自己负责的装甲。

但实际上,当环顾了一遍周围之后,这个所谓的“空中庭院”,除了放到餐厅里都毫无违和感的桌椅和角落里摆着的盆栽,其他什么也没有,根本就不像一个东亚军本部应该有的空中庭院,用空中餐厅来形容或许更加合适吧。

“好吧,简单来说的话,就是瞭望台,只不过目前变成了军队使用的露天餐厅,就是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自己还姑且蒙对了咯,只不过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就是了……

“那之前的介绍,纯粹就是为了开个玩笑?”

“不,是为了装逼。”

结果,他却干脆地直接回应道,顺带抽上了烟。

还真敢说啊这家伙。被李直晓这么一搞后,拓人原先的兴致荡然无存,瞬间感觉到刚才自己认真思考的样子很蠢,他克制住转头就走的想法,坐到了距离李直晓最近的一个座位上。

“不说这些了,我就直接告诉你我的想法吧。这样可以吧。”

“恩……”

拓人深吸一口气后,直接回应道。

“我不会加入军队的。”

“恩……”

听到这段回复后,李直晓没有表露出所谓的惊讶,仿佛是意料之内一般。不过只有两种结局,无论是哪一种,姑且都算是他的预料之内吧。只是他那平静的样子,令拓人感到诧异。

“出乎意料地平静呢。”

“当然,那样的气氛烘托下,我就觉得你大概会这么说。”

把香烟从嘴里拿出,凝望着远方的天空中飘浮的紫色粒子,李直晓继续说道。

“从一开始在司令室看到你,我就差不多知道了结局了吧。”

“从一开始,你就……”

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露出怎么样的表情,所以拓人仍是一脸平静。实际上内心已经出现了些许的动摇。

“但是,正是因为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会坐在这里。若是知道你会接受的话,那我会在司令室就把这件事结束掉。”

他又笑着站了起来,回过头看着拓人。

“你可知道,极东联合的本部东京都为什么会这么早沦陷?”

突然扯上了一个与此毫无瓜葛的东西,拓人本不想对此作出回应,可看着李直晓一本正经的表情,他只得将就地回答道。

“突然的袭击令军方始料未及吧,而且选取的地点偏偏是最容易造成巨大动静的东京都市区。”

“你真的以为是这样吗?”

“哎?”

虽然说不上完全正确,但拓人也能确保这个答案60%左右的正确率,毕竟这是自己从核心重灾区脱身后得出来的结论,与那些什么都没有看见还要瞎做推测的“专家”,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可是李直晓的回答却毫不犹豫地泼了他一桶冷水。

“极东联合的首都,可是号称目前防御最强的都市,东京都啊。是能够身处那种险峻的地方都毫不畏惧的超级都市,怎么可能仅仅是遭受到突然袭击就瞬间沦陷,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世界早就已经是[GROUND]的天下了。”

“可是,实际上确实……”

“不,有其他原因,令东京都瞬间沦陷的原因,而且,我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李直晓嘴上的那根香烟不见了,在拓人眼前的,仅仅是他无比严肃的正脸。

“你应该也能想到那一点。”

“我,吗?”

在这关键时候,李直晓则是把问题抛给了拓人,也就是说,这是自己也能够回答出来的东西。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东京都遭遇突然袭击,然后中心区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完全沦陷,之后受灾区域不断向外扩张,随后[GROUND]物种开始从地底出现,将陆上大量逃难的人群杀死,这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

一瞬间,有什么闪过了拓人的脑海,他缓缓地抬起头来。

“一切,都好像过于顺利了,在这途中,连一点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恩,这就是令我费解的地方,而且……”

李直晓把目光放到远处的紫色粒子上,那是能够抵挡[GROUND]入侵的防御系统,基本上每一个重要的地方都会配有这种粒子。

拓人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李直晓欲言又止,响必真相,就是在他的目光所至之处。当看到那些粒子后,拓人也感到了内心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喷涌而出。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难以置信的真相摆在自己面前,拓人显得有些难以接受。

“可这的确就是事实……”

“恩,没想到当时,东京都竟然连防御粒子屏障都没有开启,就如此轻易地沦陷了。”

拓人忍耐住自己内心沉痛的感情,平静地阐明了事实。

东京都拥有不亚于上海城的巨型防御屏障,只要能够开启的话,撑住一两个小时等到世界的援军过来根本就不是难事,可实际情况却是,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极东联合的本部,就轻易地全面沦陷了。

“是啊,真是过于奇怪了。”

“或许是来不及开启?”

“不,不可能的。你曾经没有在这种方面相关的地方工作过所以不知道,实际上只需要使用远程操控装置开启就可以了,或者使用精神接入装置在精神世界内部进行也完全可以,作为一个称职的军方工作人员,我觉得全程花不到20秒。”

“也就是说,想做的话完全可以做到。”

“恩,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实际情况就是,东京都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没有做到,就沦陷了。”

拓人说出了他们二人在刚才得出的结论,这个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

“所以,才有我接下来想要对你说的话,我再给你几天的时间,龙冈拓人,你再好好思考一下吧,今天你的回复,我就当你作废了。”

“虽然如此,可是我还是不能够……”

即便得知了这个事实,拓人还是没有办法加入军队,而且,说到底,这又跟自己加入军队,有什么关系呢?

“不需要现在就下定论,接下来我提出的问题,请你认真地回答我。”

李直晓认真地注视着拓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真的能保护好你所谓的,最重要的那个人吗?”

拓人的脑中不禁浮现出优子银色的长发和她温柔的笑颜,她单薄弱小的背影,以及她认真做饭的样子,认真读着书籍的样子以及其他许许多多日常生活下的模样。

“只有一个人的话,我一定可以。”

没有作过多的思考,拓人认真地回应道。

没有错,只要目不转睛地守护一个人就可以了,这就是自己最大的期望,只要这么做,就可以了……

“不,我觉得你不行。”

“!”

结果,面对自己凝聚内心全部情感的回答,李直晓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你或许连守护她一个人,都做不到。”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对于轻易否定了自己想法的李直晓,拓人涌出的不是愤怒,只是疑惑,他疑惑着,为什么清楚自己实力的东亚军区司令,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明明可以,只要拼尽全力的话,一定,可以……

“别多想了你这家伙!”

李直晓突然大吼起来,那种极具威慑感的吼声,第一次让拓人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东亚军区的总司令。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身体开始隐隐颤抖起来。

“告诉你真相吧龙冈拓人,我们内部有[GROUND]的人,并且可能还存在大量的,尚未被发现病症的[GROUND]病毒感染体!”

李直晓咬牙切齿地陈述着他所谓的“真相”,这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什——”

拓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这是不现实的。”

“可是,这就是现实啊!防御粒子没有开启,估计就是他们从内部进行阻止,而且能做到这种事情的话,我想……那些人应该已经潜入到军方的核心区域了,目前尚未研究出如何鉴别感染体和普通人的手段,所以我们根本对此无从查觉,你真的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守护住最重要的那个人吗?!或许……你一直守护的那个人,早已被感染了也说不定。”

“不,这绝不可能!”

拓人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眼前比自己大了数十岁的男人大吼起来。

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最不想失去的,最想守护的,以及……自己最爱的少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被感染了呢,决不允许,说出这种话的人,决不允许!

“谁知道呢?”

李直晓只是苦笑着如此回应,随后向拓人摆了摆手。

“今天你就先回去吧,等平静下来仔细想过了,再来告诉我。”

结果,没等他把话语说完,拓人就径直离开了瞭望台。每一个动作都充斥着他的怒火,估计现在叫住他的话,自己会有生命危险吧。所以他只是就这样,目送着拓人的离开。本以为会处于紧闭状态的大门,却出乎意料地为拓人打开了。

…………

过了片刻后,李直晓对着空气,慵懒地自言自语道。

“真是没想到,正好经过了一个小时吗?还是说,远野为他放行了呢?”

“当然是我把他放走了,就那种情况来看,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吧。”

面板中突然浮现出空的身影,从她正经的表情上来看,估计没有偷听谈话的内容,只是从远处围观着,等到感觉情况不对的时候才站出来的吧。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真麻烦。”

“你也半斤八两,麻烦的司令。”

信息面板中的远野无奈地推了推眼镜,眼中流露出夹杂着些许特殊情感的视线,不过没有看向这边的李直晓并没有能够发现。

“哈哈哈~也是啊……”

待到视野中拓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李直晓懒散地站起身,大脑涌起一阵晕眩使他差点摔倒,恢复之后,他重新看向飞翔在天际的电子体装甲,嘴里喃喃说道。

“唉,应该有点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