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萝小姐？为什么要捂住我们的眼睛？”
“唔唔唔？？？弥蕾尤，看不见前面了……”
“怜月小姐、弥蕾尤小姐还请不要去听那些声音，不要去看那些场面。”
“但是我和小姐又不是没有见过人和人厮杀的场面……”
“即便如此也请两位小姐不要让自己适应这有人被杀在自己面前的现实。”
诗萝将弥蕾尤和怜月轻拦在怀中，她轻柔地诉说着，神情既像是一位姐姐又像是一位母亲。
前方是血与死的战场，地面早已被染得一片猩红。
◇
剑锋划出生死，黑夜中满是厮杀的声音，握剑的手透过剑身可以感觉到锋刃斩裂人体的触觉，眼前是血肉横飞的景象。
那些冲杀过来的男人们早已忘了死亡的恐怖，愤怒与欲望已经遮蔽了他们的理性。
不是人杀就是杀人，在这个大陆上，这就是生存的法则。
挥动剑刃劈出剑气，顷刻间就有数人亡命剑下。
眼前倒下的尸体不是断首，就是气芒贯体，惨烈异常。
事到如今，厮杀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犹豫，但是在内心仍然感到一丝抵触。
左手轻扬，一支匕首顿时射穿了一名从侧面偷袭而至之人的头颅。
已经倒下了多少人？
在那道剑痕前至少二十人以上的尸体倒落在那里，前方的树丛里也有不少人从那里仓皇逃窜。
但这并不值得去计较，失去战意的人便不需去管他们，唯有留在战场还存有杀意的人才是我的目标。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杀死失去战意的人或是对我不造成威胁的人。
眼前的杀阵并不算什么，如果以为这样的阵容就能在我眼皮下杀人那未免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
不管是那率先杀出的六名刺客也好，还是之后异军突起的两名杀手也罢，只不过是让事情变得有些麻烦而已。
剑刃轻转，沿着地面斩出一道剑芒。
轰隆。
尘土激扬，剑芒过处地面碎裂，只留下一道笔直的裂痕，攻势的那头是一名浑身浴血的斗气士，带着铁甲笼手的汉子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显然是受伤不轻。
下一刻，他跪倒了下去。
丝毫不给对方喘息，长剑跟着又是一记横斩，但飞驰而去的剑气却被一名剑客杀手飞身挡下。
那人大概是这群杀手中最厉害的一个了，没错，除了那个倒在我身后的黑衣镰刀客外。
“杀啊！”
突然一声怒喝在头顶上方响起，眼神轻移，只见夜空中一名雄壮的凶狠汉子已经凌空杀来，那把双手高举的偃月刀正以泰山压顶之势直落而下。
男人身上凝聚成形的斗气化作一道猛虎的形状，那个特殊的斗气形态，这家伙和科尔泰一样也是努曼大树流吗？
丝毫不惧对方占据制空权的攻势，我直接横剑迎上这一击。
咔嚓！
在剑刃架住偃月刀的同时，左脚猛然一踏，一道气劲便自地底喷涌而出。
“唔呃！”
被气劲径直贯穿了左臂的凶狠汉子闷哼一声，他急忙拖着偃月刀向后撤去，同时剩下的那三名刺客也为了掩护他而一齐攻上。
在他们的身后是前仆后继的黑道打手，那不畏死的彪悍作风正是混迹社会黑暗面的证明，也只有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杀人，看他们的样子怕是人人都背着一两条人命。
提起真气，将剑势一振，瞬间便将身边的三名刺客震退。
后退之势，一人三步，剩下两人则是十步开外，这三人之间的修为差距一目了然。
四名刺客再次混进人群中伺机寻找破绽，但我却并不在意，若以为我的招式中有破绽，你们大可攻上来，我求之不得。
剑光再度暴起，飞舞的白芒下是将敌人全数绞杀的死亡剑锋，剑气横飞，剑刃过处就是鲜血飞扬，剑指点落便是气劲穿脑，剑刃砍入人体的声音，血肉爆裂的声音，混合在这场厮杀中的是死亡的声音，那四名刺客丝毫不敢轻心，他们都是稍稍接触我的剑刃就一击即离。
但这样的情况并不能维持多久，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们身边的活人越来越少了。
“这、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打得赢？”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勇悍的血气在消退的刹那就是溃逃的先兆，那些黑道打手们在剩下五六人时，终于开始害怕了，一个人逃走就是整体逃亡的开始。
哐当。
扔下武器，一个看着凶横的汉子率先向东逃去，接着剩下的人终于意识到现实的恐惧，他们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跟着那名汉子的脚步也向东方奔去。
然而那名中年剑客并没有阻止那些人的逃亡行为，因为在他看来即使留下这五六个人对这场战局也没有什么用处，而且你们还真以为可以平安逃回去吗？
冷笑一声，那名在杀手业界应该名声不菲的剑客已经做下了决断。
没有多余的语言，他脚步一顿，已经向我杀来，剑刃上散发出浓厚的杀意，他准备拼尽全力了。
“千铃式·蜂鸣！”
细长的剑刃上发出蜂虫鸣翅的声音，那名中年剑客用上加速法的瞬间，西洋剑挥洒出一片银光。
居然是喀松德巧剑流的招式？
不，不对，这行招之间明显还参杂着霍什叶派的暗杀剑术，那银光流泻的剑幕中夹带着的一道妖异的光彩，那是我所熟悉毒物淬刃的迹象。
同样以霍什叶派的暗杀剑术迎上那微微振动的细长剑刃，与此同时，那两名落在剑客身后近战斗气士也分为左右向我夹攻而来。
沉身、纳气，手腕转动，剑气集中于一点爆发。
“天一霜刃！”
高喝一声，巨大的冰刃瞬间由无名长剑爆射而出，化为冰柱的霜刃逼得三人不得不后退，可此时，一柄偃月刀却毫无征兆地自中年剑客背后鱼跃劈来。
“劈毁震天·一斩瞬断！”
那是努曼大树流镇派绝技！
但是，还是太嫩了！
在刀刃临近头部的瞬间，经脉之内的真气再次提升，然后反转，磅礴炽烈的无形剑炎自周身一口气爆发。
“日月同境·真炎贯天！”
剑刃化消冰刃的同时反劈而上，炎流掀起巨大的热浪，刀剑交击的刹那，双刃之间发出轰鸣的爆炸声。
冰柱、炎流飞散四溅，我所在的地面已经完全被摧毁，一片气雾中，一点银光闪现，那名中年剑客竟然趁着这机会突破了两招相撞所产生的气流一剑向我刺来。
甘冒奇险、逆中求胜，对方不愧是一名资深的刺客杀手！
可惜你找错了对手，这等级别的对招还不足以让我回气不及。
剑挽圆弧，锋刃再度转向，反劈而上的长剑在空中一个转折，转而向进逼而来的西洋剑斩落。
叮！
一声清脆的交击声过后，长剑去势不止，直向中年剑客身边的那名偃月刀客刺去。
剑刃刺入心脏，那是绝无幸免的伤口。
那名雄壮的虎须汉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但随即在他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老子要你陪葬！”
他靠着生命中最后一点的力气从喉咙里发出怒吼。
鼻腔中传来一丝人体被烧焦的味道，眼神微微一紧，这家伙要同归于尽！
“去死吧！去死吧！让这该死的世道全都去见鬼吧！”
随着那恨怒交加的声音，无数气劲自他的体内爆发，血肉、内脏、骨头、经脉全部化为血花绽放。
◇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让弥蕾尤和怜月再也无法乖乖等待，她们挣脱开诗萝遮挡住自己眼睛的素手，向战场那里看去。
只见在一片火海中，源先生的身影正陷在爆炸的中心。
“源先生！”
她们同时惊叫道，想要奔上前去的身体却被诗萝拉住，两个小丫头回过头，只见她们这位女仆姐姐正一脸的平静，脸上丝毫不见忧心的神色。
◇
由斗气引爆的爆炸将黑夜照亮，朝仓镜一郎用手臂挡住脸，艰难地向前方望去，热浪模糊了视线，即使是隔着老远他也能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在他身边，中年刀客伏低身子，尽量收敛气机，他不认为自己一身的斗气会不被那名青年察觉，对方是第四武境的大宗师，绝不可能感知不到在身边的斗气士。
他再看向树丛中那些死尸，这时还有体力逃走的人早就逃走了，剩下来的尸体都是些运气不好直接死在了最先两波剑气下的倒霉蛋。
看来那名青年并没有打算下死手。
一名武学大宗师若有心要杀人，那么那些先前逃窜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是不屑？
还是压根就没这些杂鱼放在眼里？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机会。
树丛中中年刀客伏底身体紧紧握了握腰间的刀柄，他看了看身边的弟子。
朝仓镜一郎瞬间便领会了师父的用意。
他们要从这个战场逃离了！
这时，一阵流霜自火光中零星飘出，那持剑的身影开始逐渐清晰。
镜一郎向那个恍若天神又散发出冰冷气息的青年看去，只见他清冽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杀气，却让人有一种置身深渊前的窒息感。
火光、炎流、赤色的热浪仿佛再为这场黑夜的伏杀划上终曲。
在那人影浮现的瞬间，两道迅捷无伦的寒冰剑气已经划出死亡的界限，自火海中射出的剑光分别袭向袭中年剑客身旁的两名杀手，不及反应，不能抵御，甚至还来不及从这场同伴舍身自爆的攻击中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倒落尘埃。
一步一步，踏着沉稳的步伐，那人渐渐踏出火海，飘落的冰霜在他脚边形成了一圈剑围，斗气的爆炸在他身后逐渐平息，那照亮夜空的炎流犹如燃放殆尽的烟火在黑夜中昙花一现。
◇
眼前还活着的中年剑客是这场伏杀中仅剩的一人，当然，这不包括那些还躲在暗处的杀手。
他紧紧握着手中细剑，眼神仍旧带着要完成任务的决绝，这就是杀手，这就是心神完全坠入黑暗世界的尽头。
那意志确实坚韧，明知不可为，也要试上一试，无情、残酷，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
一声轻响，那名中年剑客已经发动了加速法，旋转的剑刃划过一道弧线直取我的咽喉。
挥剑抵挡之下立刻寒光迸射，剑刃之间擦出点点火花。
攻防间，那名中年剑客突然朝着已经是死尸一片的树丛大吼道。
“萧纳你还不出手？！”
话音刚落，树丛中就有一道人影窜出。
果然还有同党吗？
但现在才出手不嫌太晚了吗？
就时机来说，刚才那场爆炸已经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凝神间，却见那道人影竟不是向我这边攻来，而是不进反退，径直逃离战场，他果断拉着另一个人少年模样的人影急速向着南边遁去。
全然没有料到会有这种变化，那名剑客杀手不由目眦尽裂。
“萧纳你居然破坏行规！”
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他怒吼道。
就像是要倾尽这股被背叛的怒气，中年剑客挥剑指天，周身爆发出极为刚烈的剑气，只见他纵身飞跃，剑气汇流下竟然呈现出人剑合一的状态。
这是逼近第三境界界限的征兆！
一道飞瀑般的青芒纵贯月空，然后向我劈来。
“来得好！”
绝杀的剑意，不由让我击节赞叹。
这般剑意已经驾凌了大多数的第三武境武者，不凡，真是一位不凡的剑者！
“壶中天·冰封山河！”
没有让对方攻至我身前的打算，壶中天的广域杀招已经磅礴轰出。
寒气森森的冰河由剑刃向青色剑芒奔流而去，一重、二重、三重，直至七重雪浪被击碎，中年剑客化身的剑芒终于停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攻势，丝毫不顾自身斗气的消耗，在落地的瞬间，剑光再起，气劲似水，扰起一波乱流。
只听他含血渐声沉吟道：“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一句一式，一字一剑，此刻这名剑客的剑意中已经没有了杀气，只余神念合一的专注。
前所未有集中的精神，将生死全数抛诸脑后的觉悟，他在这一刻居然发挥出了一生中最经精妙的招数。
诗词回响，剑与人勾勒出一片银色的波光，这剑式全然不似斗气系统的招式，反而有着我们仙宗剑式的影子，毫无疑问，这是真气系统的招式。
讶异之下，手中长剑同时反击。
白毫毕现、两道银色的剑影汇流成一道长河在月夜下激荡，间或数道火星四射，又有剑气飞驰而出，剑舞之际将四周的景物尽数摧毁。
忽而剑气射往诗萝她们所在的地方，就有一道幽蓝的星光屏障闪现挡下剑气。
弥蕾尤和怜月早被眼前这场奇幻的斗剑吸引，她们目不转睛地向战场望去，只见在那一片银光中，我和那名中年剑客的身影早已不见，只留下两道模糊不清的光影在剑涛中时现时隐。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一首七绝吟毕，律诗再起，这一次居然是白居易的《望月有感》。
诗凄苦，剑凄苦，人也凄苦，招式中满是荒凉的意境，这等不凡的剑意刹那间便激发出起我胸中的剑意，这时脑子里甚至顾不上对方是怎么知道这首唐诗的。
长剑突然离手，以气御剑，剑指挥洒间已经使出人剑分击的奇招。
接上中年剑客未竟的诗句，我放声吟唱道：“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那名剑客完全没有想到我会接上他的剑诀，他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但剑上却是丝毫不停。
锵！
一声剑鸣交击的清越响声响起。
剑光骤停，人影倏分，剑气长河同时消散，唯有剑鸣悠悠荡荡的回荡在夜空之中。
视线的那头只见那名中年剑客提剑静立，他脸上神色惨白，胸口也是剧烈起伏。
胜负，已经分明，生死，也已定下。
这时，他突然向我拱了拱手，只见他双拳一抱，竟然做出了一个江湖好汉切磋过后的手势。
“有生之年能使出这等剑招，见识到此等剑意，不枉了！”
这一刻，他似乎不像是一名杀手，而是一名真正的剑客。
撇开双方的立场不谈，光是他这份剑意就足以让我激赏。
于是，我默默抱拳还礼。
“多谢！”
道谢的声音掷地有声，那名中年剑客随即哈哈大笑。
下一个瞬间，一道冰痕自他的脖颈慢慢显现，血如泉涌又瞬间凝结，这名剑客就这么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