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从两人中选出一个继承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个小姑娘整日只是跟在大老爷身边,半点商会事务都不知晓,哪里能跟博古特公子相比?我看这家主之位也不必争了,就由博古特公子继承吧!”

“胡说!家主之位自古以来就是由血脉至亲继承的,你以为序列位是摆设吗?!”

“博古特大人难道就不是赫兹家的血脉了吗?立亲而不立贤,你居心何在!”

“居心何在?我看你才是居心不良!若说才能在场的人物哪一个没有本事?用不着一个半吊子在上位指手画脚!家主之位不是由大老爷的嫡孙继承,那又有何意义?”

两边唇枪舌剑,争论不休,老人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为的无非就是那张高高在上的宝座。

安东尼奥摇着金骨扇,对着这一幕冷眼相覷,他向站在一边的阿尔博看去,只见那位精干的微老男人同样也摆出一副冷漠的神态,仿佛眼前的争论与他完全无关一样。

老利尔利和科伦兹老人则阴沉着脸互相牵制着。

争论中,商会的干事瓦牧克踏出一步大喝道:“你们不就是认为弥蕾尤小姐没有能力统辖商会吗!这有什么问题?眼下小姐年纪还小,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们这些老骨头一步一步教就是了。这难道要比你们抬一个三族远亲上位要来得糟糕吗?!”

科伦兹老人随即冷笑道:“只要给你们时间?瓦牧克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就这小丫头的德性,是你说教得好就教得好的吗?”

粗犷老人用手一点弥蕾尤嗤笑道:“一个平日里连说话都口齿不清的小野种,你指望她能指挥得动整个赫兹商会?天大的笑话啊!”

他的这番话立即惹得左侧的老人们大笑起来,靠着墙壁的博古特这时也小声笑了起来,看他的表情竟是有些畅快,实在是让人想不到他平素对弥蕾尤很是照顾。

瓦牧克气得脸孔微红却又无话可说,诸葛松岳连连摇头,咲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她想要冲上去可却被安东尼奥一个眼神给阻止了下来,这时老利尔利插口道:“那是不是只要证明弥蕾尤小姐有常人的口齿和神智,你们就承认她的继承权?”

“是又怎么样?利尔利你别忘了她神经不正常啊!”

“科伦兹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瓦牧克勃然大怒,但却被利尔利伸手拦下。

老利尔利看着那群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老人们,大声说道:“好!既然你科伦兹这么说了,我们就看一看弥蕾尤小姐到底能不能支撑起这个赫兹家!”

双方的视线在这一瞬间全都集中在了弥蕾尤的身上,这最关键的选择终究还是交到了这位小姐手上。

利尔利老人给了弥蕾尤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走上前来对着在场的老人们说一两句场面话。

弥蕾尤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听从这位老人的话试一试,尽管怜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神中透露出担忧,可弥蕾尤还是跨出了这一步,不是为了家主之位,也不是为了让那些人对她刮目相看,而是为了那世上唯一的血缘,这是她为爷爷最后能做的事,她还记得爷爷握着她的手,那是既颤抖又坚定的温暖大手。

弥蕾尤提起勇气向前走了几步,可还不等她走到教堂的正中,膝盖就已经被人暗中用无形斗气打了一记偷袭,她一个踉跄跌倒了下去。

看着弥蕾尤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左侧的老人阵营中立即响起一阵哄笑,而在他们的对面,另一群老人则连连皱眉,他们看向弥蕾尤的目光中竟透露着一股嫌恶与鄙夷。

弥蕾尤握着拳头,想要站起身来,但这时科伦兹老人却冷笑着说道:“你们看看,就这样笨手笨脚的小丫头,哪里能派得上用场,只怕连一般的舞踏会都出席不了吧?这样的废物岂能配得上赫兹家的家主之位?”

话音刚落,周围就有人齐声附和,还有一些叹气声从另一边的人群传来,但那叹息却并不是为了小姑娘而发出的,而是在为他们自己的计划失败而发出的。

悲伤又有些不甘的情绪在原本荒芜的心灵上萌发。

泪水不知怎么的就慢慢浸润了眼眶。

但是弥蕾尤依然默默的站了起来,她转过头看了看那位站在人群首位的老人。

结果,科伦兹老人嘴角一扯,只是冷冷一笑。

这时,一直在旁沉默的博古特却走了上来,他挡在弥蕾尤的身前,这么说道——

“各位你们就不要再欺负弥蕾尤,她不过只是一个刚从乡下来的小姑娘,脑子又有些不好使,你们这么为难她又是何苦呢?好歹是在爷爷身边待了一阵子的人,各位还请给我一个面子饶了她吧。”

神情诚恳,实则暗自得意。

科伦兹老人当即大笑道:“到底还是博古特大人心善,像您这样的人才值得我们追随,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我就说嘛,还是由博古特大人继承家主的位子比较合适,就冲着这份心胸也当得起赫兹家家主之位了!”

“正是如此!一个神经都不正常的小姑娘岂能当得起这重任?博古特大人才是赫兹家主的正当继承人!”

不出所料,赞美之词随即而来。

博古特得意洋洋,他微微抬起的脑袋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那个之前还一心讨好的表妹都不愿意。

怜月再也忍受不了眼前的情况,她跑上前去一把抱住自家小姐,抬起那红通通的眼睛狠狠瞪向眼前的这些大人。

“看什么看?这是什么眼神?一个小杂种也敢瞪老子?!”

科伦兹老人面露不悦,想也不想就是准备一脚踢去。

一个下人而已,还真敢在他面前放肆不成?

可还没等他踢出一脚,安东尼奥就猛拍了一下扇骨,冷笑道:“老赫兹叔叔这可还没下葬呢,就真有人敢在他灵前逞威风了?现在事实都还没讲个清楚,就这么咄咄逼人,怜月小丫头可是我亲自送过来的人,科伦兹叔叔你这么随意打骂是想削我们弗兰卡商会的面子吗?”

而在另一边的诸葛松岳也皱眉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各位老先生都是年高德劭的大人物,真要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么?”

安东尼奥这一句话无疑已经是在表明立场拿整个弗兰卡商会来威胁科伦兹老人了,而且老人的这举动连在一旁说了不管事的诸葛松岳也看不下去了,这位诸葛家的大少爷可是等闲不说重话的,今天能用这个语气说话可见已经是有些动气了。

诸葛松岳虽然只是诸葛家挂名的大少爷,但好歹也是宗家嫡子,论份量是不能跟前面这位弗兰卡商会的正牌大少爷相比,可今天他能到场来当见证,必定是得了家中各位长老的授意,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他此行也是代表了诸葛家权威,不能等闲视之。

两个大家族的代表人都这么说了,科伦兹老人还真不敢就这么一脚踢下去。

他收回那只踹出一半的脚,不甘示弱地说道:“赫兹家的事自有赫兹家的人来处理,轮得到外人多嘴吗?”

诸葛松岳默然了一下,继而微微一揖以示无意插手,他始终还是不能不顾家中家长之意擅自行动,可安东尼奥却不会顾忌这些了。

只见他摸了摸嘴唇上的胡子,嘲讽道:“呵呵,科伦兹叔叔瞧您这话说的,叔叔你这么大的威风,就是不关赫兹家的事我也不敢触您的霉头啊。”

“哼!”

明显听出安东尼奥的话有讽刺自己狐假虎威的意思,科伦兹老人只是怒哼一声,他转过头来狠狠地给了怜月一个眼神。

生怕怜月再次受到伤害,弥蕾尤急忙用身体挡在了她的身前,她擦了擦眼泪鼓起勇气喊道:“你们不要伤害小红!”

就像是积郁在心头的情绪一口气爆发了出来,栗色短发的女孩含着泪水大声说道:“爷爷都已经死了,你们不要吵了!这个家主的位置我不要了!”

话语出口的瞬间,右侧的老人们立刻一片哀呼,他们中有些人甚至不顾形象开始就地捶胸顿足了起来,还有一些人看向弥蕾尤的眼神更是怨恨异常。

而左侧的老人们则是纷纷放声大笑,只差没有弹冠相庆了,不过他们看向弥蕾尤的眼神也是同样鄙夷轻蔑。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伤害人心的话?

弥蕾尤低下头,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已经抛弃了那最后一丝的希望,这些大人们还是如此看向她。

“大家听听!是这野种自己说的,赫兹家主之位她不要了!一个连担当都没有的人如何能当得起赫兹家主的宝座?”

科伦兹老人振声扬言,声音中充满了得意,接下来的争论零零星星,右侧的老人们不过是在做最后的讨价还价,希望自己的权利不至于被消减得太厉害,至于两个小丫头,谁还管她们的死活?

弥蕾尤甚至连他们具体在吵什么也听不清了,她只是觉得好累。

眼帘忍不住就要垂了下来,视界也慢慢黑暗了下来,只余怜月抱着自己的温度还存在,就像是重新回到了父母被杀害的那一天。

既没有足够的能力担当家主之位,又自行放弃了继承权,甚至连神智都受到别人的怀疑,这场家主之争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在确定了这两个要素后,不管是弗兰卡商会也好、诸葛家也好,都只有旁观的份,正如科伦兹老人所言,这是赫兹家的家务,外人插手不得。

家主之位已定,科伦兹老人便请了博古特来到教堂的正中,他笑着说:“恭喜博古特公子荣登家主之位。”

就像是事先排演好了的一样,博古特摆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今日之事全赖各位家中元老仗义执言,博古特不过是蝇附牛尾罢了。”

“哈哈哈!公子……哦,不,现在应该叫家主大人了,您客气了。”

看着他们假惺惺的在那里寒暄,瓦牧克就忍不住怒哼了一声。

可如今正春风得意的科伦兹老人却也不计较这些,他转过头用眼神瞟了一眼弥蕾尤和怜月,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至于这两个小东西,这里可没有她们待的地方。来人!把她们赶出去!”

虽说竞争家主之位失败,可谁也想不到,科伦兹老人会当场就要对弥蕾尤和怜月动手,要知道就在前几天她们还是整个赫兹家的宠儿、老赫兹的掌中宝。

佣人们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右侧的老人们更是骚动起来,脾气本就刚直的瓦牧克握着的老拳都已经发白了。

老利尔利忍不住说道:“怎么?弥蕾尤小姐已经放弃了继承权,你们连这个宅子也不让她们住了?”

科伦兹老人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利尔利你老糊涂了吗?既然这个小丫头自己都承认了不是大老爷的骨血,那还有什么资格继续住在这里?赫兹家的宅邸岂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居住?”

意识到他这是要赶尽杀绝,瓦牧克大怒道:“科伦兹注意你的言辞!弥蕾尤小姐只是放弃了继承权,什么时候说自己不是大老爷的骨血了?!”

“可笑!要不是自己心虚,为什么要放弃继承权?除非这小丫头是个傻子!哦~抱歉,我都忘了这野种确实是个傻子来着!哈哈哈!”

“放肆!放肆!你真是太放肆了!科伦兹你这是要断了大老爷的骨血吗?!”

“呸!大老爷的骨血怎么会断绝?博古特大人难道不是赫兹家的传人?瓦牧克你为这小丫头出什么头?莫不是存着以后想要利用这野种篡夺赫兹家的继承权?”

“你、你、你说什么!”

瓦牧克气得一口怒气上涌,以至满脸通红。

而这时沉默良久的阿尔博也说道:“没错,科伦兹老兄说得在理,不管弥蕾尤小姐是不是大老爷的骨血,既然如今她主动放弃了继承权,那赫兹家的继承人问题就容不得半点疑问,这个宅邸不需要两个继承人同时存在。”

老利尔利大吃一惊,他点着阿尔博说道:“阿尔博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利尔利老兄,一切以大局为重,还请你谅解。赫兹家的家主之位一旦确定就容不得任何变数,你也不想有心人利用这个问题来动摇赫兹家的内部团结吧?”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老人,说道:“若是今日立了博古特大人,日后又突然有人要改立弥蕾尤小姐,那岂不是取乱之道?赫兹家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一旦族内掀起内讧,这个责任谁来负?”

“没错没错!说得好啊,阿尔博老弟!还是你明白事理!”

就说嘛,阿尔博终究还是那个精明的阿尔博,哪能放着眼前的利益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科伦兹老人放声大笑,他笑得很畅快,仿佛阿尔博说出了他的心声一般。

阿尔博不着痕迹的看了大笑的老人一眼,眼底下尽是嘲弄,却让人难以察觉,他面向另一群老人劝说道:“利尔利老兄、瓦牧克还有在场的各位,你们都是赫兹家的元老,这么多年来都是看着赫家变化的,总不想看到最糟糕的情况发生吧?再者说家主不管怎么变,只要我们这些老人在那里,赫兹家还不就是那个赫兹家吗?”

老利尔利几次想要说话,可最后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那个紧握的拳头。

是啊,一个小姑娘如何能跟赫兹家的千秋大业比?

现在也只好牺牲她了。

等议论平息时,不管是哪一方的老人看向弥蕾尤和怜月的眼神中就都只剩下了冷漠,只有瓦牧克执拗地一扭脖子,一个人置气去了。

他们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

两个小丫头明显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她们互相依偎着对方只是、也只能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