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警备团长的话惹得苏安卿大笑起来。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难得开玩笑说道:“拿可都,你不愧是蒙塔诺卿钦点的爱将,激进派中首屈一指的将才,看待事物果真有独到的见解,只可惜你武骨不佳,若是你在武学方面的才能有军略上的一半,这时只怕连辛格团长也要被你甩在身后了。”

眼见苏安卿和颜悦色,小胡子拿可都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阁下说笑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这人嘛,总有一二样不擅长的东西。”

“那白天那些怪物呢?”

“这却不好说了,如果说晚上那批人还能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那白天这袭击的指挥官却叫人摸不著头脑了,第一次的攻击还能解释为在不了解【大结界】作用的情况下,做出的试探行为,但今天白天的攻势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明知道人外异形会被压制,还赶架子来送死?这样的道理实在是太说不通了。”

“嗯,说到底这还是一个变数,而变数总是让人头痛万分的。”

“阁下说的不错,但现在却不能停步不前,您理应晓得这怪物的数量总归是‘有限’的……”

“没错,只要控制住了‘源头’,有【大结界】压制,自然能剿灭这帮变数。”

苏安卿站起身来,他走到指挥帐篷的窗口,看向外边,稍过了一会儿,他又复问道:“拿可都,你说这尤弥尔神教到底是打得什么盘算?”

同样的问题,他问了第二遍,但聪明如第四警备团长。拿可都自然晓得苏安卿话里的意思。

只听他恺恺而谈道:“以我的推测,论立威,他们只怕是为了向世人展示自身宗教的实力。说实验,那便是为了测试那些怪物的能力,再者如果【冥犬的咬痕】真是他们一手开发出来的,那这些由死者演变而来的怪物也在他们的实验之中。尤弥尔神教一向神秘莫测,他们在之前的武斗祭上铩羽而归,只怕此次袭击也有报复的心思在内。一个宗教最想要的东西不过就是可以支配人世的概念。”

“你说的不错,只可惜直到巴德尔被救走前也没从他口里得到关于教团的半点讯息。”

“关于这个嘛……阁下,有传闻说冒险公会的源柳皇在巴德尔被救的前几天去见过他。”

“拿可都,说话要仔细,眼下这王都可不止只有御三家。”

“是,是下官轻率了。”

拿可都低头一个弯腰,他微微一笑。

苏安卿这话看上去是在提点自己,可就眼下这形势,三大国和奥斯兰的那几位哪有功夫来料理自己?

再说了,就这阴私的勾当不都是他和苏安卿两个人私下说说吗?

怎么可能让别人抓住了把柄!

心中难得升起了一丝不以为然的情绪,这位第四警备团长副复又正了正站姿,然后就这么沉默地站立在苏安卿身后,他倒不敢正面去反驳苏安卿,但心中总有一种不屑的思想。

不过苏安卿看上去也似乎并没有注意他内心的那点小九九,只听他看似无意地追问道:“这么说来你是有本事可以从这位大宗师嘴里套出情报了?”

“对付一名外乡人总会有办法的,况且此人先前还担任过教国的剑卫队长,论可疑度足够了。”

“织网构陷、严刑拷问,只怕白菊亭那边不好对付。”

“冒险公会虽有法律保护,但特殊时期,军法至上!”

“别忘了还有弗兰卡商会。”

“一介商人何足为惧!前次警备团总指挥竞选之事,双方已经撕破脸皮,我等何须再给里尔特面子?”

“哈……!那再加上图那德家呢?”

“这……惭愧,下官之前便在此事上吃过亏,自讨惹不起老图那德卿,但苏安卿,关键是源柳皇当日去就去了,还是陪着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去的,此事定有蹊跷!其中情报说不得早有泄露,咱们不能不防。”

“哦?两个身份不明的人?”

“是的,下官所部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拿可都义正言辞,他笃定了苏安卿不会容许这种行为,但苏安卿却毫无反应。

“拿可都,我竟不知道你第四警备团的手都伸到大监狱去了。”

因为背朝着自己,所以拿可都并不能看见苏安卿此时的表情,但他可以肯定苏安卿这话里绝没有褒奖自己的成分,他只听见这位美男子用一种模棱两可的语气问道:“就不知道你这么做被激进派的其他同志知道了会怎么样?”

话里话外并无责怪的语气,但拿可都却直感汗流浃背,一种惶恐的情绪忽然浮上心头,他连忙摆手解释道:“阁下千万别误会,这……这事其实是蒙塔诺卿吩咐,下官只是照章办事……”

他自以为搬出蒙塔诺卿便可以封了苏安卿的口,但谁料人家依旧就没有任何反应,只听苏安卿淡淡说道:“我想也是,毕竟‘那一位’最近很急,就算是出了些昏招也在情理之中。”

一句话顿时让拿可都如遭雷击,他愣在原地,双目圆睁。

这他娘的是要翻天了!

你苏安卿此时此刻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抱怨?腹诽?

还是仅仅只是在感慨?

当然,如果只是这些还好,但万一是这位美男子议员是想要取某人而代之……

【嘶~~~~~~~!这情况莫非是在逼老子表态?!】

在心中倒抽一口凉气,第四警备团长立刻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嚅动着嘴唇,好一会儿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此时心中纠葛,简直就是六神无主,只是一个劲的在那里琢磨苏安卿话里的意思。

但苏安卿终究是这个王都最顶尖的人物,寻常人根本就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只见他转过身走到拿可都的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听他说道:“拿可都你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就该好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别在无谓的地方浪费生命。”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拿可都那个震惊啊,他看向苏安卿,哆哆嗦嗦地说道:“阁、阁下您……您难道想要——”

“我想要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怕你再说下去就要人头不保了。”

“啊、啊?”

第四警备团长小胡子拿可都这时都快要被吓傻了,但苏安卿却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

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摇着头说道:“别误会,我只是在提醒你,眼下这个王都各方势力云集,所谓战火无情,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警备团长便是运气不好,稍稍不小心战死在沙场之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第四警备团长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就生生咽下了一口唾沫。

他一个立正,毫不犹豫地大喊道:“拿可都一切皆以苏安卿马首是瞻!”

开玩笑,这时候都不站队,那他这条小命怕是要真没了。

就此时此地,有谁敢违抗掌握了王都八成军队实权的苏安卿?

这不是找死吗!

气节诚可贵,性命价更高!

不是他第四警备团长不讲忠义气节,而是形势式比人强啊!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明白,你说苏安卿好反不反,怎么就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把蒙塔诺卿踢下来?

就算自水晶矿坑一役后,蒙塔诺卿深居简出,在派阀内的影响力日益降低,但你苏安卿的势力也未必真就能比过他去,须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这番操作看上去非常厉害,可就眼下这形势,是自己人忙着内斗的时候吗?

再说了,这也和苏安卿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不符啊。

拿可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终究不是苏安卿,无法知道对方内心深处所思所想。

而从苏安卿的角度来说,今日这番话也确实不符合他的作风,但这并不代表苏安卿真就打算夺权篡位,这不过就是个形式,因为了解内情如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把那个所谓的“蒙塔诺卿”踢下来。

他之所以会这么敲打第四警备团长,只是为了让拿可都安份一些,别在这时候因为激进派的利益而搞出什么花样来。

说得更通透一些,苏安卿这么做究竟想要干什么?

其实很简单,他只不过是想要扑灭这一波尤弥尔神教的恐怖袭击,使得王都安静下来。

不过各位也别以为他这是在忧国忧民,而是因为在他苏安卿看来,这场戏剧演员尚未粉墨登场,戏曲还未到达高潮,此时此刻又岂能被人拆了戏台?

这位激进派的第二号人物并非王国贵族出身,自然也不在意什么王国式的骑士原则。

他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展示能力的华丽舞台。

所谓——将星逢主,驰骋沙场,六合为一,功盖史册。

这,本就是武人与将军的夙愿。

他没有神策王时期骑士贵族们的荣誉感,也不想纠结在不切实际的野心之中。

苏安卿,这个王国军中最年轻的武学大宗师,被誉为王都双壁的青年才俊,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哪怕连他的宿敌诸葛惕若也不能。

指挥部外的军队已经集结,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

“是时候了,就让场动乱划上句点吧。”

时间是下午3点稍微出头一点,距离入夜还有两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