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当然不会去用那支自尤弥尔神教得来的战利品,哪怕是经过了罗具家秘密实验室的改造,这【激发剂】也太危险了。

而且不独他自己不会去用这药剂,便是二十七和二十八,他也不会让他们去碰这东西。

不过他这可不是出于什么良心发现的基本道德观,而是因为这两人于他还有用处。

之后若是对上“零”和十三、十五,尚需借助此两人的力量。

【呵呵,你们就好好感谢我这难得的慈悲吧!】

看了一眼那头尚在与王琉缘激战的二十七和二十八,二十三便是冷笑一声。

在激战的中心位置,四方包围的黑甲骑士再度涌上,每当二十七和二十八招架不住的时候,那些骑士们总会在二十三的指挥下掩护而至,他们的战斗力相比单独一位武学高手来说都有所不及,但合在一起却能起到牵制作用,这也是这些人在这场战斗中一直处于下风却依旧不至溃散的原因之一。

怀里抱着一个真琴,王琉缘自然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仙宗有许多招式都会自筋脉爆发出冰冷的剑气,真琴一个稍会魔法的普通人哪里能经受住这种冲击?

于是,王琉缘只好抑制住一部分剑气,只以一些平和的招式应敌。

整场战斗一直维持了一二刻的时间,就在那头提伯尔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忽然就有一个变故发生。

起先的征兆是一个微小的声音,那是一个踏着水洼的缓慢脚步声,但在激战中,谁也不会去注意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事,然后就在谁也意想不到的地方,战场周边的墙壁忽然爆裂了开来,一头狰狞的怪物随之破墙而出。

一名临近墙壁的黑甲骑士在不及反应下,整个人的都被塌方的墙壁压垮,跟着便是一幕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那名黑甲骑士的上半身竟被活生生地给啃了下来!

鲜血散漫了地面,五脏六腑也掉了出来,那血盆大口宛如鳄鱼的巨吻,毫不留情的咬断了猎物的身体,并且更恐怖的是这样的怪物竟还不止一头!

先前也说过金桔树大街是一条位于旧城区的老街道,这里地下水道纵横复杂,且有许多通往地面的临时通道。

所以当第一头一边怪物冲出地下水道的出口时,整个战场都停息了下来。

虽然只是数秒钟的时间,但数十头化身为异形的怪物却一下子冲乱了阵角,由黑甲骑士们组成的围阵被冲得七零八落。

那些怪物们的力量极为庞大,它们已经不再具有人类的外表,而是更接近与野兽与魔物。

带着狮子头盔的二十三前一刻还在后方指挥,可现在却反而成了第一线的战斗者。

面对那些一股脑儿冲锋的怪物,他原本是想后退躲入阵中的,但这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让他完全没了准备的时间,因此在第一时间接触到那些怪物时,他只有本能的反击。

而另一方面,围攻王琉缘的那两名刺客——二十七和二十八也在这时出现了犹豫,他们不知道是该继续缠住王琉缘,还是回过头去迎战那些自地下水道涌出的怪物。

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而就在此时——

“好机会!”

清喝一声,毫不犹豫,真气一个汇聚,剑光便包裹住了自己与真琴,王琉缘施展出仙宗独有的【人剑合一】之法,一个眨眼便冲出了包围。

以实战经验而论,二十三他们这些试验品当然不如身经百战的剑圣大人了。

他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也不可能继续在这里趟浑水。

月白色的剑光裹挟着两人一口气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无从追击,也没法追击,二十三等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王琉缘带着真琴从容而去。

不用想,屋子里的提伯尔主任肯定是气炸了肺在那里暴跳如雷了。

不过,他似乎也没功夫去发难,因为这一波的怪物袭击也波及到了他身边。

大量的怪物地下水道冲了出来,而金桔树老街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糟糕了!

这一场异变不独为提伯尔带了麻烦,更为整个王都蒙上了一层意料之内却又不愿面对的阴影。

那些变异的尸傀出现在各个城区,其数量较之昨天更增加了许多,也不知这些怪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它们再次脱离了教授的掌控,只是肆意的袭击生灵,仿佛有什么人想要在幕后搅乱这场促使人类“进化”的实验一般。

教授为此愁眉不展。

“又来了,这些变异的尸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站在某处大楼的楼顶,被誉为教团最为睿智的使徒之一,莫格拉斯卿难得神态不豫地皱起了眉头。

在这种时候,隐藏在幕后的反派角色似乎都非常喜欢待在高处。

不过,实用派如教授却不是为了装逼才这么做的,他之所以会把“指挥部”设在这个大楼的顶端,乃是因为此处是王都的地脉节点之一且视野开阔,可以很好的监视全局。

在他的身后,缘七依旧护卫在侧,自偷入圣峰以来,这位少年便一直跟随在教授的身边。

很难想像作为一名失败品,教授会如此器重此人。

他的存在仿佛是维系整个克隆计划的良心一样。

在更远的地方,七名身披黑斗篷的“复制品”各自站立,他们形成了一个有效的防卫圈,今夜不管是什么样的高手,都很难突破这样的防卫。

教授独自对着王都沉思不语,直到一个桀骜的声音响起,这才打断了他的思路。

“看起来似乎是有心人插足汝之计划了,教授。”

自战场而归,赤龙公之子踏着悠闲的脚步,自空中缓缓落地。

周围负责警戒的少年们恍若未觉,纹风不动。

教授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盟友”,他不解的发问道:“可是眼下在王都有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势力能有这样的本事?我想不明白啊,像这样的行动完全就没有利益可言。”

“获利与否并非由汝决定,教授,临阵生变乃是布局者的失误,战前的情报失准更是轻率之极,此乃汝之过失。”

面对赤龙公之子的责难,教授唯有无言以对。

他说的不错,发生这样的变故确实是自己的责任,像这样布局庞大的实验,怎能容许出现这样的失误?

这要让自己如何去面对支持自己行动的圣女大人?

“唉……罪过啊,想想那些慷慨赴死的同志们,这样的失误当真是天人共愤!”

一句感慨的话语打破了沉默,但说出这句话的却不是教授,也不是赤龙公之子,而是一个自阴影处浮现的男人。

对于那人的出现,周围的少年们先是一齐拔剑,然后便在缘七的示意下再度放下了武器。

因为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与他们的父亲莫格拉斯卿同列公卿的另一位使徒——【武器屋】。

“啧啧啧……许久不见,缘七你是越发有大将之风了。”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那个人如同一头爬行在阴暗处的怪物向前走来。

他驼背、跛足,一头散乱的长发将整张脸都掩盖了去,只有一个胡茬邋遢的下巴露在外面,他拖行而来,在身后居然还斜背着一口巨大的漆黑棺材。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浑身的阴气勃发难挡,笑声如同夜枭鸣叫,畸形的身材光是走在路上就叫人心内发寒,眼前之人仿佛是来自冥界的使徒,让人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生理不适。

这是一个如同怪物的人物。

若要打比方,那就像是《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

但不同的是此人却没有卡西莫多那样善良的本性。

他拥有的只是一腔阴毒深沉的邪念。

就在此时,王都正午的时钟开始敲响,光天白日之下,连续十二下的洪亮钟声,非但没有驱散阴寒,反而更加重了众人心中的阴霾。

与以往的热闹繁荣不同,今天的王都却是一片死寂。

“武器屋,你让我久等了,与人有约却姗姗来迟可不是绅士所为。”

最终还是教授最先说话,他转过身来,向那人露出一个笑容。

但说这是笑容,内里却殊无笑意

两位使徒相对而立,气氛不同寻常。

除了赤龙公之子外,周围之人只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笼罩现场。

眼前这两人虽同属教团公卿,但论交情那真的是——很一般!

不,或者准确来说就教团内那点破事来讲,说教授和武器屋是互相敌视也并不为过。

七十二使徒间的关系向来如此,不同立场的使徒之间只有互相攻讦,从不会有什么相亲相爱、互相合作。

扯后腿、下绊子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若非教内尚有一位圣祭司负责主持一切、立下规矩,只怕这些人老早就要拔刀子见红了。

而现在这个情况也正在上演,教授微笑着看向那个叫做“武器屋”的男人,但眼神中却全然没有笑意。

相对的,武器屋也同样看向教授,却是满脸的嘲讽。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时间竟如云泥两分,尽管教授并不是什么美男子,甚至连长相也有些平庸,但和这位“武器屋”一比,那简直就是美男子中的美男子,其容貌值上升了不止一倍!

但武器屋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摇着头,叹息道:“教授,你这话可就差了,不是老棺材我来迟了,而是你的计划太费时了,所以才会让调配战力如此难办。”

他也不等教授回话就扭头看向一旁的赤龙公之子。

“见过伟大的赤龙公之子,尤弥尔神教七十二使徒之一【斯伯纳克】,俗称‘武器屋’,这厢有礼了。”

他别扭地躬起身体行了一礼,不过赤龙公之子却视若无睹,他动也不动,只当这个人从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般。

这位孤傲的圣峰之子只是睨向教授,冷冷说道:“闲话休提,教授,策略与布局之事,余可以不多加过问,但昨晚的那场闹剧是怎么一回事?”

“闹剧?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教授好奇的回答。

他似乎打从心底不明白赤龙公之子的问题,却见赤龙公之子眼神不动,神态漠然。

荧柩盯着他冷冷问道:“特意将余找来战场,却又在战事大好的情况下放弃战局,汝这是在开玩笑吗?”

语气中虽未有怒气,但不愉快是肯定的。

就算是在百年之后,也没有人敢戏耍过去圣峰的霸主。

于是教授只好解释道:“岂敢岂敢,在下可不敢如此消遣殿下,只是此战我自有计较,此时攻破政厅并非上上之策。”

既然察觉到赤龙公之子眼中不快的神情,教授便只有解释,他连忙摆动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此意,但他这句话却遭到了一旁某个男人的揶揄。

“哦?计谋?教授,是什么样的计谋能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老棺材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锦囊妙计,但别忘了,教团这次支援你可是看在圣女大人的面子上,否则如此数量的教徒可不是说牺牲就牺牲的。”

说话的自然是武器屋。

他的话几乎是在公然指责教授的无能了。

不过,面对这样的指控,教授却是安然如泰。

他只是笑了一笑,便反驳道:“这我自然知道,武器屋,不要一再强调琐碎的利益损失,太斤斤计较只会拉低你的格调。”

“哈!还真敢说呢!”

武器屋冷笑一声,他转过头向赤龙公之子说道:“殿下觉得如何?可接受教授的说法?”

他试图挑拨教授与赤龙公之子的合作关系,但——

“都是些无谓之事,余懒得管,汝等教内之事汝等自行解决,只是莫要忘了,余会答应这次合作,只是基于教授的援助。”

赤龙公之子挥了挥手,他似乎并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纠缠下去,这位圣峰的贵人看向教授说道:“教授,切记不可再打扰余的阅读时间,余可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花费太多的心思。”

他竟连看也不看“武器屋”一眼,就这么踏空离去。

而教授则心领神会地一个鞠躬,他静候着那个红发的身影彻底离开视线,这才直起身来。

“哎呀呀,还真是傲慢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这位殿下才是这一次行动的主持人,教授你还真是好脾气,这也能忍?”

武器屋朝着教授挤眉弄眼,但教授同样不为所动。

“武器屋,不必挑拨离间,我可不是但他林那种蠢货。”

“教授,你这是对千里迢迢为你带来武器与援军的同伴的态度?“

“同伴?呵呵!你若换个词语,说是‘同志’,我大概还会赞同,但说到‘同伴’,你自己相信吗?”

“唉...…这可真是令人难过啊,没想到不过十来年的时间,咱们七十二公卿之间便有这等鸿沟,若是叫圣教主大人看见,怕是要伤心死了。”

“圣教主大人岂会在乎这些?况且,我们这一代公卿中又有谁真正见过圣教主大人?便是现任教主,怕是也没几人见过。”

“大不敬!你这可是大不敬啊,莫拉格斯卿!”

“麻烦你先把脸上的笑容藏一藏,再来说这句话,斯伯纳克卿。”

“是吗?我笑了吗?哈哈哈哈哈!好像还真是啊!”

看着斯伯纳克卿畅快的大笑,教授也不去阻止他,只是在这声音停止时补充道:“惯例的试探就免了吧,武器屋,这一次的计划已经进入第二阶段,后续支援可不能断了。”

“这个老棺材知道,但也不要催我,你要知道自从但他林那个丑鬼死了后,教内的空间传送就失了支柱,现在想要从总本山往王都这里输送人员,不是轻易可以办到的。”

“那就尸体也可以。”

“这两者有区别吗,教授?你不要仗着有圣女大人撑腰就为难我啊!”

“‘武器屋’三个字难道是白念的?”

“你‘教授’这个绰号倒很附和你的设定!”

“缘七。”

锵——

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武器屋立刻就后退一步。

“切!罢了!罢了!这里是你的地头,你说了算!后续参战的教众我会替你准备,不过若是空间魔法在传送时出了意外,导致人员无端损耗,到时圣祭司大人责问下来,老棺材我可不会替你背锅!”

他狠狠瞪了教授一眼说道。

“这个嘛——悉听尊便,那么,还请你动身吧,武器屋,毕竟时间不等人。”

“哼……!”

在缘七和七名克隆体的注视下,那个驼背的身影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向阴暗出走去。

一道金色的光芒忽而亮起,之后大楼上就再也没了他的踪迹。

“缘七,之前送去悬壶堂的防疫药剂可都到位了?”

“是由18亲自送去的,没有问题。”

“很好,再派序列号五十之后的‘孩子们’悄悄护在月季花大道的周围,不能让这些异变的尸傀再扩大伤害了。”

“这……父亲,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王都这边有【大结界】压制人外之物,警备团的其他人不说,但第一、第二、第五骑士团都相当强大的战力,那些变异的尸傀虽然厉害,却也未必真会造成您计划的妨碍,我们应该……应该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缘七。”

教授忽然转过身笑着看向他。

“你这么说其实不是真认为我小题大做了,而是想要尽量削减王都的守备力是不是?”

“呃……是、是的,父亲明鉴。”

不知是不是被道破心思,缘七低下了头。

但教授却不因为他抵触了自己的话语而发怒,而是拍了拍缘七的肩膀,神情和蔼地说道:“知道你这是在担心自己的那些‘兄弟’,想要减少他们进攻时的负担,可是这是‘试炼’,不管对王都的百姓来说,还是对你们来说,这都是必经的过程,若不经患难,如何能真正成材?东方那位至圣先师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缘七,记住,他人的死造就了你们的生,而你们的生将会造就更多人的生。”

教授谆谆善导,但却不知道缘七低下的脸孔上充满了不解与纠葛。

便如他所期待的一样,缘七在继承了王琉缘的不稳要素的同时也确实维持住了一个人基本的道德观。

尽管或许连缘七本人也不明白这其实是一种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