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穴中,水滴从钟乳岩的石笋尖上滴落,负伤严重的但他林卿一边扶着岩壁一边蹒跚而行,肚子上被开了一个大洞,要不是有自制的禁药止住失血并再生肉体,这位尤弥尔神教的使徒早就横尸在脱离水晶矿坑的路上了。

“呃……!可恶……伤口又发作了,这个该死的剑气!”

用手捂住腹部,但他林卿那张鼠怪一般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剑圣的剑招实在是太过霸道诡异了,贯穿身体的伤口还好处理,但那些入侵筋脉的剑气却怎么也驱散不了,犹如跗骨之蛆,这些随时都在折磨自己的剑气不管用什么方法都甩不掉,真是太棘手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我要受这种苦!该死的剑圣!什么圣剑使!什么阿加雷斯卿!下一次我一定要杀了他!!!不对!杀了他就太便宜他了!我要他成为我的试验品!彻底蹂躏他!!!”

身体好像随时都有危险被冻结成冰雕,这时但他林卿只觉得浑身冰冷,死亡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往常他都是处在决定别人生死的立场,这时却反了过来,这叫他怎么能不愤怒和害怕呢?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可是伟大的但他林卿!教团七十二柱臣之一!司职教内科技与艺术的公卿!我和那些可以一次性废弃的小白鼠不一样!我一定要活下去!”

一个立足不稳,但他林就这么跌倒在地,这时一个声音从他前方响起。

“唯独自己不能死吗?真是坚强而偏执的信念呢。但是但他林卿啊,谁的生命都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性命是可以凌驾于别人之上的。”

“是谁!是谁在那里!”

“呵呵,不必慌张,贵卿这幅模样实在是有柱臣的体面。”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但他林焦急的撑起身体,他不能坐以待毙,在他视线的那头,一名俊美无双的金发青年出现在了黑暗之中。

“是你!巴德尔!”

但他林惊叫一声,但神情却是松懈了下来。

“是的,正是在下,但他林卿。”

那名青年微微躬身行礼。

“你不是已经回去将这里的情况禀报圣女大人和教授了吗!”

“您所言甚是,但是不瞒贵卿,其实在下此行水晶矿坑除了传达圣女大人的旨意外,还另有任务。”

“哦?另有任务?啊~~~我知道了,肯定是圣女大人不放心我的安全所以命你暗中保护是吧?桀桀桀,圣女大人还真是爱操心,在下但他林何德何能能叫殿下如此记挂?”

“不,那是……”

看着眼前慢慢接近的美青年,但他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其他先不用说,你先扶我起来,帮我把这恼人的剑气给驱除掉!你身上有那把从【月光之兰】取来的炎神之剑吧?”

“贵卿真的不问问我的第二个使命吗?”

“啰嗦什么?你还不快——呃啊!巴、巴德尔你……你做什么?!”

绯金色的宝剑一剑刺入了自己的心口,但他林的话语戛然而断,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玩具”。

“遗憾啊,真是遗憾啊,但他林卿您好像误会什么了吧?圣女大人并非要我暗中保护您,而是相反啊,她要我在暗中监视您。”

“你、你说什么?!!”

“哦呀?您没听清吗?我是说圣女大人并非要我暗中保护您,而是要我在暗中监视您。若是您此行成功,我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但若是您失败了……”

青年手中的宝剑轻轻一个递进。

“噗咳!”

但他林猛然吐出一口浓血来,但那鲜血却没有沿着他的身体流下,因为那把插在他心口的宝剑燃烧起了绯色的金炎,鲜血被很快就被蒸发成了红色的雾气。

“请您上路吧,尽量体面一些,毕竟您也是教内的柱臣公卿,请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垂死挣扎或是摇尾乞怜的丑态。”

“巴德尔你这混账!不过是教授的区区玩具居然敢对我……敢对柱臣动手!”

“请不要这么大声,冥神大人一向不喜欢呱噪的亡者,为了贵卿以后在冥界的安宁生活还请您安静。”

“唔啊!”

绯色金炎逐渐炽盛,但他林只感到五内俱焚,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永别了,但他林卿。顺带说一句,从以前开始,我就对您的人生观不敢苟同,像您这样无视他人性命的人,简直与恶魔无异,而杀死恶魔正是‘父亲’赋予我的使命,你想啊我毕竟可是■■嘛。”

神炎开始焚烧但他林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荒谬!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一个区区道具居然敢杀死公卿!圣女大人!啊!圣女大人!我要见圣女大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圣女大人会这么对我!”

声音已经变调,四肢也开始枯萎,但他林瞪大眼睛,他用手指指着金发美青年嘶哑着声音吼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的造物主!教授!是你这家伙指使的对不对!我要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呜啊啊啊啊——————!”

带着对人世最后的怨恨,但他林卿,那个阴森恐怖的人就这么被燃烧成了灰烬。

黑色的人形灰烬掉落地面,巴德尔重新将炎神之剑插回剑鞘,他看向但他林来时的道路,那个发出阵阵剑鸣的地穴,他笑着说道:“我很期待我们之间的相遇啊,剑圣先生,说不定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呢。”

说着他潇洒的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踏踏踏,在洞穴另一处的通道,枪王星带着雷斧骑快速向出口奔去。

两人都受伤严重,但枪王星好歹也是第四武境的大宗师,真气的储量本就与雷斧骑不同,这时他正用肩膀托住不能行走的雷斧骑向前奔跑。

“旗、旗长,真是抱歉,是我拖累你了。”

“不必言谢,照顾属下本就是上司的职责,咳!”

负担一个人的重量让他的体力消耗更为严重了,原本就受伤的地方更是有再次崩裂的征兆,但即使如此枪王星也不打算扔下雷斧骑一个人逃走。

先是炎刀使,再是幽魂爪,还有那些被药物弄得连自己名字也不大记得起来的普通旗士,自己部下已经死得够多了,枪王星不希望再有死者出现在自己面前。

即便那些人品行再不好,可也是自己的部下啊!

哪里会有不在乎自己部下性命的上司?

只不过这一行怕是要辜负圣祭司大人对自己的期望了。

片刻的出神,筋脉中的剑气就又再次翻腾,闻名天下的南华剑经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个一直延续不断的伤势实在是太棘手了。

“咳!咳!咳!”

喉咙一痒,枪王星就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被他扶住的雷斧骑明显感觉到旗长的身体开始急速降温。

“旗长你的伤势?!”

“不要紧的,这点小伤,我还忍得住,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不能这样,旗长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还请你放下我,自己逃生去吧。”

雷斧骑看着自己敬爱的旗长,发自肺腑的这么说道,他是真的不想让枪王星因为自己而死在这里。

失去一个正旗士和一个旗长,其利弊不言自明,这种道理是再浅显不过的了。

不管是从战力的角度来说,还是从地位的高低上来说,枪王星都该放弃自己,然后独自离开,为了真理之光,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是雷斧骑却注定要失望了,面对自己真心实意的恳求,枪王星仍旧摇头,他一言不发的继续扛着属下负伤的身躯向前行进。

“旗长……”

“不要再说了,我们一起逃出去。”

“旗长,不要再固执了,你的伤势真的很重,而我的情况也不妙,负担两个人的话,你逃生的几率也会减低,你还是放下我吧。”

“咳、咳!不要让我再说一次,我是不会放弃自己的部下的。”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一个人离开吗?”

沉默,枪王星不再说话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带雷斧骑活着离开这里。

雷斧骑看着他也沉默了下去,他的手微微动了一动,这个轻微的动作并没有引起枪王星的注意。

“唉……那就没有办法了。”

雷斧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做下了一个心痛的决定。

年轻的骑士身体一个挣扎就脱离了枪王星的搀扶,失去支撑的他立刻倒落在了地面上,枪王星大吃一惊,他以为雷斧骑是要把自己留在这个地方,而事实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噗嗤。

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征兆,只见寒光一闪,接着便是血腥与意外的一幕——就在枪王星弯腰打算去扶起雷斧骑的瞬间,雷斧骑的枪斧贯穿了他的腹部。

“雷、雷斧骑……你!”

惊愕、不解,然后就是血液涌上喉间的呕吐感。

“噗——!”

吐出一口鲜血,枪王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雷斧骑,但这时他却发现雷斧骑的眼神居然明亮让人觉得可怕,眼前的这个少年此时竟然如此让人觉得陌生。

噗嗤。

又是一声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不等枪王星做出任何反应,雷斧骑就将另一只手捅进了他的胸口,那个地方正是心脏的位置。

生命力开始急速流失,而更可怕的是枪王星感到自己的魔核正在被逐渐抽干。

这个反应难道是具有吞噬效果的固有技?

真气、魔素从那只捅进自己身体的手刀上快速流向雷斧骑。

枪王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满是疑惑与失落问道:“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啊?在这种情况下,很高几率我们两人只有一个人可以离开这里,那么既然旗长你不肯抛下我一个人离开这里,就只能让我离开了。”

没有任何嘲讽与惺惺作态的成分,雷斧骑的回答中没有任何谎言的味道,他用率直的视线看向自己敬爱的旗长,那眼神中没有一丝愧疚与惊慌,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切皆是为了真理,我只是按照圣教主的教诲,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毕竟若是旗长你硬是要选择这种生存几率较低的方式,那我也只有出此下策了。留下一个人,总比同时失去两个旗士要好。合理、高效率,遇事需要冷静,有时残酷的决断也是对自己的试练,为了发挥个人的最大利用价值,你那一身的本领,我也只好一并吸收,圣教主猊下说过这叫剩余价值最大化。”

雷斧骑说着说着居然笑了起来,仿佛就像是因为谈及到了那位教团内奉若神明的圣教主,他双眼发出狂热的光芒。

这一刻,枪王星才发现,自己一行四人中性格最扭曲的既不是杀人成狂的炎刀使,也不是终日阴沉的幽魂爪。

真正腐烂到了根里的人反而是看似最正常的雷斧骑!

刺穿了心脏的手刀开始抽离身体,这象征着自己体内的真气与魔素已经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因为失血和被强行吸收真气和魔素,枪王星的魔核支撑不过片刻便支离破碎,他一个虚弱身体就倒落地面。

这时,雷斧骑捡起枪王星掉落在身旁的魔法枪,他笑着安慰枪王星说道:“旗长,你的本领,你的真气,你的魔核,还有你的魔法枪,我都收下了。请放心,以后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为教团效力的。”

那眼神中真挚感情一点也没有虚伪的成分,雷斧骑还是那个敬爱枪王星的少年骑士,只不过在自己敬爱的上司与真理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理所当然一样,这才是真正让枪王星感到害怕的地方。

“咳!咳!咳!”

枪王星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不断从他的伤口中流出,失去了真气与魔素,他现在的经脉比一般人还要脆弱。

眼见枪王星再无生机,雷斧骑看了看他,没有半点留恋的便转身离开了。

而枪王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视线开始朦胧,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中,枪王星似乎记起了什么,那是一个老旧的四合院,有一位年老的妇人,还有一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高大男子,除此之外,还有几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但是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却突然和那名高大男子争吵了起来。

“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我哪一点比不上你!为什么师父会把掌门的位子传给你!”

依稀记得自己那时情绪失控地向高大男子这么吼道。

而那名高大男子沉默如渊、一言不发,最后他没有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四合院。

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忘记呢?

用带血的手指抓向已经逐渐看不见身影的雷斧骑,想要再次抓住那把【凰龙牙】。

“师弟,你若是真想要这掌门的位子,那为兄就让给你好了,连同这把【凰龙牙】一起。”

侯列师兄,抱歉,其实,我只是想向你和师父证明,我是个有才能的人。

枪王星闭上眼睛,轻轻地呢喃着什么,不久,他的手便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