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渐薄,雪花飞扬,在小巷中,一场突如其来的相逢正要转变成厮杀。

那名白衣女子委实是一名名副其实的用剑高手,虽然还不知道她是属于三大武学体系中的哪一系,可笼罩四野的剑气却是货真价实,容不得旁人轻心。

未出剑,已经有了这样可怕的威势,更遑论是她拿起那把配在腰间的魔法剑了。

镜一郎刚收下的那三名部下都不是简单人物,即使是那名阅历稍显不足的黔面青年也看得出,那把被对方随意佩戴在腰间的雪白魔法剑并非凡品,那名白衣女子一旦持剑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简直一目了然。

她很厉害,而且还是一名剑客。

这不是什么笑话,而是武道上的经验之谈。

先不说什么有剑无剑的玄奥道理,至少在这个大陆上,有一件事是被所有习武之人公认的,那就是一名真正的剑客,持剑与不持剑是要分开区别的。

没有兵刃的剑客就是再强,对上同一武境的对手,那胜负顶多也是五五开,甚至面对一些以拳脚为主修的斗气士之时,还要弱上一些。

可一旦剑刃上手,那你就要小心了,哪怕是相同境界,也照样有被秒杀的危险。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这个大陆的历史上到达第五武境的传奇人物,用剑的人占了大多数,自然而然,他们留下来的武学也是以剑法居多。比如教国历代的剑圣、被帝国军部誉为传奇的战神大公、还有精灵国度的建国英雄,再比如仙宗的那位开派祖师,即便这位传说中飞升之后到了域外之境的仙人并非以剑法著称,可他留下来的各部剑法仍然让仙宗稳立东方诸国的剑道顶峰,更不用提在这之后的仙宗二代弟子中又冒出了一个御风子李步虚,四十岁开始修道,七年后到达天剑之境,五十岁名列九炎三大剑神,再三年败尽天下高手,虽然这“天下”指的是东方诸国的天下,可又有谁敢说其人乃是浪得虚名?

事实上,被大陆西方各国视为蛮夷的东方诸国,在其江湖之中,武学大宗师的数量甚至可以与其他国家第四武境武者的数量总和相持平。

《南华剑经》被誉为天下无双的剑谱,为东方诸国甚至西方大陆的诸多剑客所追捧,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镜一郎眼前的那名女子明显有着极高的剑术修为,否则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使出这种程度的剑气。

在她身后的那两名轿夫闷声不响,仿佛两具傀儡一般,这两人看上去很普通,与寻常佣人无异,但让人惊悚的是他们在这无差别的剑压下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浑似不受影响一样。

不妙,事情很糟糕。

镜一郎的心中直打鼓点。

眼前的情形就像是刚被召唤的勇者才出新手村就被魔王军的干部给堵上了。

该死!这些人为什么要找上师父,是因为那个叫什么鬼宗的东西吗?

话说师父在传授自己武学时,确实没有说过那是什么流派的武学。

当时自己还以为这些武功都是师父萧纳自创的,谁知却出了这种事,那些人明显是因为师父身负的武学而找上门来的。

怎么办?

他有些紧张地向站在身侧的师父看去,却见这时萧纳正板着一张脸,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而另一方面——

“哈啊(叹气)……还没上工,就遇上了这种硬茬,哟哟哟,我看咱们三个是前途多难啊~”

“你不说话会死吗?”

“……保护公子优先。”

那三名自己刚刚收服的部下也是各有各的表现,独眼男子看上去一副无所谓的浪荡像,可他放在身后的右手却做出随时都可以发动魔法的姿势。

那名黝黑女子全身戒备,她将斗气锁定在了那顶轿子中的夫人,可以想像一旦开打,她就会立刻擒贼先擒王!

还有最后那名青年,他微微低着头,双手不自然的下垂,就像是一只即将扑杀猎物的猛兽,除此之外他的口鼻中缓慢的一呼一吸,凭着自己的直觉,镜一郎觉得那是一种特殊的呼吸法。

他们三人的表现各自不同,却很默契地结成了统一战线,目的自然是为了保护镜一郎。

这总算让身在在绝境中的他感到了一丝藉慰,镜一郎深深觉得自己刚才撕毁奴隶证书的决定并没有错,毕竟收人易收服人心却难。

自己到底还是主角啊!

心中再次燃起信心,镜一郎恢复了冷静。

他的脑子正在飞快地运转,在这样敌方占优且尚且有不明之忧的情况下,到底该怎么逃出生天?

小巷子里的气氛一触即发,那名白衣女子看上去天真烂漫,可骨子里却透露出一股视人命为草芥的感觉。那依循着自己本性而行动的个性,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细雪纷纷,落在了地面上,而萧纳则沉稳地握着刀柄,他的心中也有着疑问与惊骇,但长年的杀手生涯,让他能在这种劣势下保持着往常的沉着与冷静的思考。

而且更乐观的想一下,眼前之人尚不知是敌是友,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怎么回答她们的问题,是矢口否认,还是坦诚相见?

在白衣女子的口中,【鬼宗】似乎是一个门派,又或者是一部武功,也可能只是一个人。

对方如果是与那个【鬼宗】有关的人,那么自己承认下来会怎么样,如果对方是鬼宗的对头,承认自己会这套武功又会怎么样?

萧纳在权衡这其中的利弊,无数个可能在他脑子中略过,但这不过只在一瞬之间。

白衣女子在等待着他的答案,就在这个时候,轿子中的女性突然出声说道:“星河横飞布罗棋,渎川平河伏暗流。”

那似乎是半首诗句,又似乎是某个切口的口诀,可萧纳却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只好沉默。

过了半响,在确定萧纳真的是一无所知后,轿子中的那名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嗯……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也罢,既然是一时走运,得了【鬼宗】残缺的刀谱,那也无妨,就当你是得了天大的运气,往后是福是祸任尔自决。”

随即,那个声音向白衣女子吩咐道:“英歌莉特,我们离开。”

“哎~~~?不打了?难得我还想杀人来着,就不能让我试试这把佛拉格奈的威力吗?”

佛拉格奈,那是神话时代诸神战争中霜雪巨龙的名字。

名为英歌莉特的白衣女子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眼前的五人,但她的主人却不愿节外生枝。

“你要扭着性子胡来吗?呵呵,虽然这样是没关系,但是我可不保证之后在老亲王那里会有什么惩罚在等着你,毕竟你是知道的,那位老爷子可是出了名的好管不平。”

声音中没有恼怒,而是带有一种宠溺孩子的语气,那名神秘夫人为了说服她,抬出了这个王都的定海神针,也不知道她与图那德家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哇……夫人你好奸诈,明知道我打不过图图,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吧。唔唔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一切都以主上大人的命令为主——这总行了吧?”

白衣女子撇了撇嘴,表现得很不情愿,但最后到底还是乖乖听话了,她提起纯白色的女仆服裙摆,优雅地向在场五人行礼道:“各位捡回一条命的幸运儿,恭喜你们了,可以活着走出这个巷子了。”

充斥空间的剑压瞬间消失。

“我们可以走了?”

为防万一,镜一郎小心翼翼地向白衣女子问道。

在他眼里似乎比起轿子中做的主人,还是这位女仆要更可怕一些。

“是的哟~请便请便,各位还请走好。”

打从心里觉得镜一郎这个问题是多余的,英歌莉特随意地挥了挥手,她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甚至向一边走了几步让出一条小道,示意他们五人是真的可以走了,但朝仓镜一郎却还是不放心。

谨慎胆小如他,当然不敢走这条小道,擦肩而过就象征着要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对方,自己才没那么笨,会大意露出破绽,这可是杀人如切菜的异世界!

他掉头就往回走,反正不过是多走几步,自己绕个弯不是一样可以回到黑百合商会的大楼吗?为什么一定要冒眼前这个险?

疾步从原路返回,黝黑女子、独眼男人、黔面青年没有任何犹豫跟着他就走了,唯独留下萧纳断后,因为萧纳觉得对方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绝没有舍本逐末的可能,不管怎样,自己留下断后就是最明智的决定。

在确定四人已经走远后,这位沉默的杀手才转身离开,可心中的警备却没有丝毫松懈。

就在这时——

“对了,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以后若是遇上【仙宗七真】能避则避,千万不要当着他们的面使出鬼宗的武学,否则必定招致杀身之祸,以你目前的修为绝非七真对手。还有,万一你不幸撞见了仙宗御字辈的二代弟子,那么……你最好还是直接自杀吧。”

似乎是心血来潮,轿子中的那名神秘夫人在萧纳即将离开视线的时候,突然开口提醒道。

这话语不由让萧纳脚步一顿。

仙宗?

自己学的这项刀法居然和仙宗有瓜葛?

仙宗、鬼宗,一字之差,却像是天生对立一般。

没来由,他又想起了那晚伏杀的青年。

事情似乎变得麻烦了。

在镜一郎一行人走远后,那位身份神秘的夫人也打算离开了。

英歌莉特十指相叠,伸了一个懒腰。

“唉……真是无趣,主人啊,你这样可是在浪费我的价值啊~”

她语气不满的向自己的主人抱怨着,言辞中甚至连一点主从关系的恭敬也没有,不过她的主人,那名科萨奇城的城主夫人倒也不介意这语气。

因为她知道像英歌莉特这种存在,确实不会在意什么主仆臣属之类的关系,对于她们来说【契约】才是最重要的,只要那个【契约】还在,她就不可能背叛自己。

因为雨雪渐渐变大,那两名轿夫默默走到轿子的前后将红轿抬了起来,她们要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主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是去绿茵侧城的弗兰卡本家?还是去拜访图图?”

“当然都不是,英歌莉特,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吕贝克先生的悬壶堂。”

“哇~~~我亲爱的主人,你还真是不死心,吕贝克医生都摆明了不想跟你谈恋爱,你还死皮赖脸跑去人家店里,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人类说的痴女?”

“哎呀,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恋爱嘛,总要有一方主动进攻,才能成立啊,我这是在享受恋爱的过程。”

仿佛是一名怀春少女,前一刻还神秘端庄的声音一谈及到月季花大道的老好人医生,竟然立刻变得妩媚了起来。

英歌莉特一拍额头,吐槽道:“主人你这就叫痴女,知道吗?”

还不等城主夫人回答,远处就有一个人影匆匆跑了过来。

“呼、呼、呼!总算是让我找到了,夫人您能不能不要老是搞失踪?”

无惧雨雪袭身,那个人影喘着气大声说道:“安东尼奥大少爷和咲小姐现在可是派了人四处在找您啊,您不是说今晚会跟他们一起吃晚餐的吗?这到时您人要是再不到,我可又要被大老爷责骂了!”

看了一眼一身管家服已经被雨雪打湿的美男子,英歌莉特非但不关心他,反而毫不客气地教训道:“大管家,你到底是科萨奇城的管家,还是弗兰卡商会的管家?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啊?”

“英歌莉特小姐!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那可是夫人的亲侄子、亲侄女!”

眼见管家喷着唾沫星子大声抗议,英歌莉特难得一见地往后退了退,她嫌弃地甩了甩手示意那名美男子管家离自己远一些。

这时,城主夫人说道:“大管家,你先别激动,本家那里我不会失约的,但在这之前,我要先去一趟月季花大道。”

“什么?我的天!月季花大道?!您这是要去悬壶堂啊?拜托了,我的大夫人啊~!您这一趟来回,怕不是要几个钟头,到时我们几个管家的屁股都要被里尔特大老爷给打碎了!”

因为慌张,大管家的声音里几乎都透着颤音,他几乎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趴在轿子的门口哀求道:“您不能这样啊,吕贝克医生那里明天也是可以去的,我求求您了,今晚的晚餐可千万不能再失约了,往年大老爷就已经因为您那些风流韵事给气得快要暴走了,今天要是再来这么一出,我们是真的不用活了!”

其声哀切,其情可泯,一想起科萨奇城城里那些大大小小肤色各异的美男子男宠,大管家就忍不住肝颤。

您都有这么庞大的后宫了,怎么还一心扑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再想起自家大老爷——弗兰卡商会长里尔特那张火冒三丈的脸孔,大管家简直有心一头撞死了。

可偏偏这时,自家的女仆还在一边给他拆台。

“大管家,你懂什么?夫人和吕贝克医生那是真正的纯爱!夫人享受的是恋爱的过程!你少多事,一边凉快去!”

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以自己对这位女仆的了解,她纯粹就是想看热闹!

大管家狠狠地瞪了一眼英歌莉特,全然不知道她这番话是现学现卖。

“什么!居然还瞪我?大管家你这就没道理了,说实话讲道理,夫人今天要去悬壶堂,还不是因为上次你们没把吕贝克医生给请来城里吗?你这时候可不要倒打一耙啊~”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看着英歌莉特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大管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场唇枪舌剑眼看就要爆发,最后还是城主夫人出声阻止了两人的争吵,没奈何,在大管家期期艾艾的哭诉下,她们一行人只好向着绿茵侧城的弗兰卡别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