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数分钟,已经各自负伤,没有任何花招,没有任何取巧,每一击交锋都是堂堂正正,身影一个交错就是斗气真气切裂大地,刀剑一个相交就是黑白光芒冲破境界,周围的空间已经变得摇摇欲坠,天空、地面、景物开始不断出现裂痕,就像是镜中世界逐渐崩溃。

但身在其中我和眼前的老家伙都没有停战的打算。

“来吧!来吧!就这样的程度还谈什么天下第一剑客?你还远远不够格啊!臭下子!”

“唧唧歪歪的!有空放嘴炮,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伤势吧!”

“喝!”         

“死来!”

同声怒喝,刀剑之气立时冲霄,锋锐的气芒将整个世界分为黑白两色。互相抵消的剑霜刀炎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伤痕,血花在空中飞溅,有我的,也有黑骑士的,丝毫没有拖战的打算,眼前的宿敌是从我记忆中反映出来的幻像,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家伙”是绝不会为了拖住我而使出肮脏手段的,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或许只是因为我相信他的人格吧,虽然黑骑士有着作为魔王左右手的自觉,在战场上甚至会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但却绝不是一个卑鄙小人,他有着作为战士的自尊与矜持,或许冷酷但却绝不阴险。

轰隆!

惊爆一声,黑白双分,黑炎魔天与南华剑经激烈冲突,须臾间,阴阳再归混沌,一片中迷茫中,我们同时激昂怒喝。

“黑炎魔天·炮击——!”

“梦幻式!”

就像是重复着过去那场未完的决斗,同样的招式再次爆发。

空间已经完全扭曲,唯有彼此厮杀的身影还在继续作战,但是和上一次在玄冥之丘不同,这一次,黑骑士没有采取防守,而是主动向我攻来,他冲进我腹地打算以伤换伤,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龙杀·邪腕!”

容貌变幻,身形消散,眼前的宿敌再次变换身份,带有强烈毒性斗气的五指抓上我的手腕。

“唔!你这家伙是!”

“咈咈咈……你想不到吧?你一定想不到吧!我回来了!我又回到了!王琉缘!!!”

“屠龙鬼手!”

带着怨毒的视线,足以毒杀巨龙的斗气开始沿着手腕侵入经脉,当机立断运气一振,在甩开对方手掌的同时,挥剑一扫,但是作为同为第五武境的武者,这并不能造成伤害。

“出手就是全力?咈咈咈……别会这么无情嘛?大家不都是圣都冒险公会的同伴吗?”

“哼,像你这种人间败类,光是出现在眼前就是消耗我的精神点数啊!”

“吼哦~?还是一如既往的满口胡言,莫非你还在为那个被我玩过后像件破烂人偶一样扔掉的女冒险士生气?哈哈!真是小肚鸡肠呢~!”

“闭嘴!你这人形垃圾。”

说话间狠毒阴损的招数不停,屠龙鬼手虽然说着应酬的话语,可事实上每一招都想要了结我的性命,不过在这一点上我也是一样。

“天剑封狱!”

对战中单足一顿,清冽的剑光瞬间就将屠龙鬼手逼退,然后毫不留情地就使出南华剑经中的杀招。

漫天的剑焏之阵高悬上空,脚下则是罡步踏地后形成的阵符。

“死人就乖乖给我回去地狱!少在我面前出现!”

剑尖点落,顷刻间就是焚烈寒彻的天罚之阵降下凡尘。

“咈咈咈……天剑封狱?老掉牙的招式你还真是用不腻呢!”

嘴角扯出一个嘲笑的弧度,屠龙鬼手拳掌相叠,他做出一个武者间相互拜候的姿势,但那绝不是在向我行礼。

“杀尽千龙万蛟,以其骨锻成剑锋,以其血侵润剑身,历经无数战场不败不死,其怨恨便为吾之粮食,显现吧!鏖杀龙怨!”

随着那仿佛来自地狱的吟唱声,黑色的怨气从屠龙鬼手的手掌中泊泊流出,就像是妖异的触手那样蠕动,自那些怨气的中间,他抽出一把古剑。

那便是凶名震慑南方大陆的邪兵,屠龙鬼手自那无数死在他手下的龙魂中抽取其怨念恨意的集合体。

“龙杀·血光风暴!”

将龙魂的诅咒全数加诸于身,又同时保持一线清醒,屠龙鬼手如同身心入魔,他双眼闪烁出红色的凶光,举剑斩天。

无数血线汇流为一个巨大的漩涡,赤色的飓风与天剑封狱相冲突,然后发出轰然巨爆。

“王琉缘!你这杂碎!我要你和勇者那家伙付出代价!”

语调倏变,将理智抛却脑后,双目留下怨恨的血泪,就像是突然豹变,前一刻还冷言嘲讽的屠龙鬼手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那是死者对生者的最大恶意,也是对杀死自己凶手的怨怒。

但这关我鸟事,像你这样的极品人渣,就算再杀你十次二十次也不足以弥补那些被你虐杀的女孩的罪孽!

否则以勇者那个圣母的个性怎么可能这么坚决地对你下死手?

“付出代价?那你去找勇者啊?当年坑你的主谋可是他哟?哦呀……不好意思,我忘了,以你这欺善怕恶的个性,怎么敢去找把你脸打得啪啪响的勇者?哎哟哟,真是做人失败,连做鬼都改不了那个吃狗屎的性格~”

“你这该死的杂碎!!!”

“哈!恼羞成怒了?心脏上的那个剑伤还疼吗?”

“王琉缘!!!吼——————!”

“天剑封狱!”

“废招!龙杀·龙怨杀宴!”

血气,自屠龙鬼手身上爆发,蒸腾化雾,那血雾状的斗气化为一头巨龙的形象发出震天巨吼。

随着他挥出的横斩,天剑封狱降下的剑焏之阵瞬间被击溃。

不过我并不着急,眼睁睁看着对方杀至跟前,我猛然将无名长剑插入地面。

“五雷诀!诸外道·幻灭!”

哼……在我面前使出这种旁门左道的招式是找死是吧?不知道我大仙宗最擅长的就是对付歪魔邪道吗?

早已在事先以罡步画好的阵符带出苍蓝光闪,五道雷光自云间落下,电光疾走间,五雷诀汇集为一轰中屠龙鬼手,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龙魂诅咒在他身上出现反噬,那血雾组成的巨龙更是扭动身躯四处挣扎就像是要脱出他控制一样。

就在这时,身处的幻境上空出现了一条裂缝,一道白色的光芒刺入眼帘,周围的景象齐声发出碎裂的声音。

“这是……”

眯起眼睛看向那条裂缝的同时,身侧的那头屠龙鬼手发出死而复生前最后的狂吼。

“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像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凭什么否定我的人生!!!”

就连身体与容貌也无法维持,但那个【屠龙鬼手】依然向我冲来,那是怨恨尽头的一击。

“不明白吗?果然像你这种人是不可能明白的吧?他人性命的价值……”

空间崩溃,景物此时已经陷入黑暗,这个幻境大概已经快要结束了吧?但我依旧提起无名长剑,摆出迎击的架势。

“来吧,屠龙鬼手,让我送你回归黄泉。”

“吼吼吼————!!!!!”

“凌虚式·方丈刹那光——”

为过去的仇怨划上句号,也是对从今往后信念的肯定,剑锋划出略过时空的一剑。

幻光一瞬,亡魂也好,幻像也罢,一切归于虚无。

咔嚓,意识刹那的晃动,眼前再次映入一幕黑夜,魔导灯的光线照亮街道,四周是商业店铺的建筑,远处隐隐可以听到王都百姓的声音,宽阔的街道上站立着四个黑色的人影。

“怎、怎么会?!不可能的!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突破了四神幻魔阵?!”

“不妙了!旗长!那家伙……哇啊!”

话音未落,一阵气流的强大波动就从我的脚边扩散而出,如同潮浪过境,因为这阵法的反冲作用,那四个人影被震退数步。

“噗啊——!”

吐出一口鲜血,其中一名带有勾爪的人影更是旧伤爆发跪倒在了地上。

借着月光与灯光,那四个人影现出真容,名为雷斧骑的少年以枪斧拄地狼狈不堪,微微潮红的脸上是斗气运用过度的征兆,他喘息沉重,看上去很不好受。叫做炎刀使的红发汉子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身上的鲜血和伤口早已被火焰蒸发,喉咙间只发出野兽般的嘶鸣声,看样子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理性。长发男子幽魂爪单膝跪在地上,他原本惨白的脸色这时更是连半点血气也无,若论伤势,估计是四人中最重的一人。

而那名持枪的男子则立在他们三人的前面,相隔五六步的距离也是他与三人间实力差距的证明,他横枪挡关,用来掩盖面容的帽兜与披风至始至终挡住脸孔。

淡淡的烟雾自他的身上散发而出,真气翻腾之下,他持枪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回首向四周望去,只见在他们身后七八名尤弥尔教徒正颓靡地坐倒在那里,看样子这个阵法波及的对象是不分敌我的,除了施阵者,只要是在阵法影响范围内的人都不能幸免,那群人眼下正身处幻境而不能自拔。

“不可原谅,竟然把大家给……可恶……!”

这时,细弱的轻语带着不甘从我的身后传来,稍稍将视线往那里瞥去,只见在我身后不远处,诗萝和弥蕾尤以及怜月正各自处于失神的状态,诗萝就这么站在原地,额前垂下的紫黑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神情,而两个小丫头则互相依靠着倒在地上,唯有幻影水晶组成的结界仍然在保护她们。

“爸爸!妈妈!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再打母亲了!父亲!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了,呜……”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把你们这些家伙全部杀光!”

她们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果然三人都是陷入了各自的心魔中吗?

是叫四神幻魔阵来着?真是棘手的招数,不是从肉体而是从精神上摧毁敌人,虽然我们仙宗也有类似的阵法,但这么折磨对方心神的法子却不像是我们那位祖师的作风,若说是用来当作自我魔考的试炼那还说得过去,但像这样完全用来对付敌人的阵法,据我所知整个仙宗当中,不管是洞玄宗还是显微宗都不存在这种阵法。

这些家伙,不对,应该说尤弥尔神教为什么会拥有这种属于东方诸国系统的阵法?

他们口中的那一位创教主应该是我一样都是穿越过来的人,难道他也跟我们仙宗有什么关联?

这种事会有可能吗?

不,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总之先叫醒诗萝她们要紧。

收起长剑,故意露出巨大的破绽,大大方方地掉过头向诗萝她们走去,暗暗在脚步下埋伏下剑气。

但是能与我缠战至此,对方也不是易与之辈,持枪男子挡在三名部下跟前一动不动。

“诗萝,诗萝?”

柔声呼唤,眼前的剑之精灵却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任由夜风吹动衣裙,诗萝现在的神识正深陷梦魇之中难以脱身,过去的仇怨将她绑束在过去的幻像中。

看着她深锁的眉头,看着她那紧咬的嘴唇,心中某处微微一痛。

对不起呢,身为契约主却让你陷入这种痛苦的回忆。

轻轻抚上诗萝的脸颊,但她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心湖中的联系并没有被切断,但那一头的回音却非常微弱,伸出手掌,就像那一晚一样触及诗萝的胸口,将剑气缓缓输入她的体内,直到接触心之魂印。

“嗷——————!”

心神灌注之下,身后猛然响起一声形似兽吼的咆哮。

就像是本能地感应到了攻击的时机,已经失去理智的炎刀使猛吼一声发足向我冲来,不要说在一旁自顾不暇的幽魂爪和雷斧骑了,就连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持枪男子也不及阻止,他根本就没想到炎刀使会在这时候发难。

双手握刀,野兽般的汉子以泰山压顶之势向我扑来。

但我却并不慌张,丝毫无视背后逼近的危机,我只是专心地继续向着心之魂印释放剑气。

倏然,一道剑气自地面窜出,炎刀使发出受伤的低吟,只要他每踏近一步,就有一道埋伏在地面下的剑气爆发,但是,踏踏踏,连环爆发的剑气并没有阻止他的前进,纵使浑身布满剑伤、四肢血肉模糊,他依旧闯过了我布下的剑气埋伏,此刻的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头被激发凶性的野兽了。

自头顶劈落的斩马刀让我如陷风压临身之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填装数三十,冰枪!”

◇ 

绿茵侧城的混战已经告一段落,执行部队与时钟花在扔下十数具尸体后,以各自撤退为结局结束了这场战斗。

而在某高级饭店的顶楼——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出动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拿不下一个冒险士?”

格利特军需所长一拍桌面,愤然起身,他点着那名执行部队的指挥官咆哮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阁下花了这么心力就训练出你们这群废物?!”

“是,非常抱歉,是属下无能,此次任务实在是无颜面对两位大人……”

那名胳膊挂彩的指挥官低下头,惭愧地说道,他跪在原地,面前是怒火中烧的格利特军需所长与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品茶的苏安卿。

“无颜面对我们?那你们怎么不去死?!这一次的伏击若是失败了,你们让阁下的面子往哪里摆?这不是让其他势力和稳健派那些蛀虫看我们的笑话吗?!而且还损失了这么多人!”

“属下无言以对。”

“废物!”

格利特军需所长气得满脸哆嗦,甚至连那张经过浓妆涂抹的脸上都抖下了一层白粉,此时此刻他几乎就想要一脚踹死眼前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而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苏安卿则放下了茶杯。

“格利特军需所长,你冷静一点,对方尚未脱出围杀,你这时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不妨将这些事先放一放,等结果出来了再训斥部下。”

他向同一派阀的同僚轻声劝说,之后又对跪在那里惴惴不安的执行部队指挥官点了点头示意他起身。

“大人……”

“不要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们既是我一手锻炼出来的,有多少能耐,我自然清楚,今夜之事错不在你们,只是那位源先生委实是太超出计算才让事情变得如此糟糕。”

“但是,就算如此仍然失去了许多队士,是属下无能,所以让执行部队损失至此。”

“嗯……确实,无法因时制宜的确是你的过失,今夜参与任务的执行部队队士还剩多少人?”

“二十二人。”

“二十二人……?唔嗯,不错、不错,呵呵,很好!”

听到这个数字后,不知为何苏安卿居然笑了起来,看着他畅快的样子,格利特军需所长只当他是怒极反笑,心中直打鼓点,而那名指挥官更是吓得两腿战战再次跪下,眼下的情况他几乎都要五体投地向苏安卿求饶了。

看着两人不知所措的样子,苏安卿停下笑意,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损失了这么多人,我这反应很奇怪?”

“这个……”

完全不知道这位激进派大佬这么说到底有什么用意,格利特军需所长和那名指挥官一时间不敢随便回答,只有面面相觑。

“你们不明白不要紧,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执行部队嘛,就是我苏安为蒙塔诺阁下训练的一支尖兵,未来是为了执行那些极高难度任务而设立的部队,要是面对一名武学大宗师就这么狼狈,那我要他们有什么用?今夜之事虽然事出意外,但也等于是让那位源先生真刀实枪的帮我训练了一回执行部队。在这里脱落的人便是无能之辈,留下来的人则是经历过淘汰的优秀之人,经过这次‘练兵’,我想那剩下来的二十二人日后必有作为。而那些死掉的人,也没什么可惜的,若是无法挺过这样的厮杀,我要这样的人做什么?浪费阁下和军部的资金吗?”

说着看似理所当然的话,明明是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可格利特军需所长却只感背后一阵发凉。

接下来,苏安卿用眼神瞥了瞥那名犹自跪着的指挥官,他挥了挥手说道:“至于你嘛……不算有功,也非无过,之后自己去刑罚部领责,现在先退下吧。”

“遵、遵命!”

如蒙大赦,那名指挥官连忙行了一礼,匆匆忙忙的退下了。

他原本是打着被勒令自杀的决心来的,但谁想得到,苏安卿居然只是轻轻斥责一声就放过他了,去刑罚部领责,不就是在自己地盘上受罚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带着对苏安卿感恩戴德又敬畏有加的心情,那名指挥官走下了楼顶。

“苏安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过了良久,终于平复心情的格利特军需所长向眼前的这位同僚问道。

“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根据暗鸦回报应该是西城区与旧城区的交界……”

“哦?那就是在黑百合商会的地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