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

没人来得及阻拦、也没人能阻拦她。安缇诺雅向大门外逃去,转眼便只剩脚步声回荡在教堂里。

神父一脸的难以置信。

到嘴的鸭子竟然飞了。他又是失望又是羞恼,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狠狠往地面剁了两脚,臃肿的身体却引得椅子不堪重负、登时垮下来。

神父摔在一地木屑上,像块拍扁了的白面团。

“——砰!”

“神父大人!”

十字枪卫兵从座椅后跑了过来。他本是准备在安缇诺雅反悔挣扎时作帮手的。料不到少女径直跑了,神父反而拍在地上。

有了帮手,神父才勉强直起球似的上半身。

“妈的。妈个○的!”

这下他终于气急败坏。

“这群精灵早该死绝了!真是劣种。我要的东西呢?”

“已经送到藏宝间,等您过目。”

“哼,那就行。看好了,那批首饰是留着‘奉献’给主教——你他妈手上怎么湿漉漉的。”

“神父大人,您身上这……!”

卫兵一脸惊讶地指着刺进神父屁股的粗木刺。

或许是感官迟钝的废肉积得太多了的缘故。他急着谩骂,却没注意自己屁股已经淌了巴掌大的血。

“艹,疼!”

太久没尝到疼痛的滋味,他脸上的肉痉挛得一抖一抖。

“神术,快用您的神术——!”

“哪儿他妈有什么神术?药,给我拿药来!”

“可是,只有之前那帮精灵德鲁伊留下的草药——”

“那个就行!!!”

两人急得不可开交之际、教堂的另一角,之前隐藏着什么的黑暗早已平静了。其中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银发少女站在家门前。

踟躇着,踟躇着。

安缇诺雅没有资格踏进这间屋子。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下意识地拒绝了神父的要求,不愿作牺牲——又白白丢了最重要的镯子。现在,她无颜面对母亲。

但如果被这薄薄一扇木门挡住,却是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既不敢进,又不敢不进。右脚迈出、左脚却要退缩;心都快要被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撕裂了。

屋内没有声音传出。

母亲还在吗?

她不敢确认。

这样等下去又能怎样呢?

阳台上的牵牛花引她移开视线。但她不舍得。

可进去了,又该用怎样的表情对母亲道歉?

如此想着,泪水再次溢满眼眶——

……

“啪”

忽地,背后地面一声响。她转过身去,却发现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纸团摆在地上。

她打开纸来看。坚硬而熟悉的触感渐渐让她目瞪口呆。

竟然——

蓝宝石手镯,不就正完好无损地摆在里面吗?

怎么回事?

再次环顾四周,却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夜依然是黑的。隔壁嘉兰布莉安的屋里也没有灯火点亮。

回看纸团,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几句话。安缇诺雅藉着月光,以酒馆里用到的不多的识字量勉强看着。

“对不起。”

当头,仅一词便一句。

“你,做得对。别再回去,不要愧疚。那个神父是个骗子,救不了任何人。”

儿童似的难看字迹。

安缇诺雅不知道这是谁写的。

但她信任了。

她此刻是多么地需要这一句话。

自己不曾掐断母亲的希望——只因世上本就没有希望。绝望反而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脊背给她勇气。

她毅然拿起手镯,起身推开了小屋的门。

母亲倚在床边,一如往常。嘴角的血痕已经擦净了,煞白一片的脸上竟久违地重现了血色——简直像得病之前那样健康。

照亮小屋的、小柜子上的白蜡烛,却已忽明忽暗。只剩短短的一截、蜡泪滴尽,眼看便离熄灭不远了。

“……妈妈?”

见到女儿回来,母亲泛起了笑颜。

“我的孩子,你去了哪儿?”

“您……没事了吗?”

安缇诺雅凑到床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你,怎么哭成了大花脸。女孩子可不能这样,难得漂亮的脸蛋。”

母亲两手扶着她的脸,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那手上还带着血的味道。

“——妈妈,妈妈!”

安缇诺雅终于扑在母亲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好孩子。”

那双手温柔地抚在背上,就像小时那样。

只是,少了点什么。

她忽然想起,直起身把一直握在掌心的东西双手奉出。

“妈妈,这个……”

母亲微笑着接下镯子。

过于温和的态度让安缇诺雅哑然。回忆起强行抢下镯子的情景,她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埋怨与责罚的觉悟。

但母亲却只是不做声地望着闪耀的蓝宝石。无数裂菱映出无数道光,无论何时都如此绚丽。那双灰色眸子的目光失去了焦点,越过宝石和墙壁,投向无尽遥远之处。

“对不起——”

忍受不了这沉默,她忍不住先开口道歉。

“安缇诺雅。”

然而话音未落,又忽地被打断了。

她吓了一跳。母亲很少直接呼唤她的名字。

“你,想知道这只镯子的事情吗?”

这更是从来都无法想象的。母亲主动竟然提起了自己的谜团,这异样感让她感到担忧。但,那真诚的语气令人无法拒绝。

默认了安缇诺雅的态度,母亲高举起手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词从的唇间吐出。

“阿尔斯塔夏。”

小屋中登时漆黑一片。

像是有人拉上了她们眼前的帘子,烛光也彻底消失了。伸手不见五指,连自身的存在都无法确认。

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一粒光从黑暗中亮起了。

接着,又一粒。十粒、百粒,千万粒。

浩瀚的星河贯穿了天幕,浮现在她们头顶。遥远而无比绚烂,令人神往。

“妈妈,这是……”

繁星渐渐照亮了母女二人的身影。

“我,从来没向你提过你父亲的事情吧。”

“父、亲?”

对安缇诺雅而言,这是陌生的词汇。

“遥远的南方,精灵族已经去不了的地方,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只有那座山上,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你的父亲让我看到了这一切。知道吗?我们这些以阿尔斯塔夏为姓的人,就是曾登上那座山的精灵们的后代。”

“那他……我的父亲,现在在哪里?”

“离开了,只留下这枚手镯。那个人不属于这里。但,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母亲望着星空,黯然神伤。

“是吟游诗人吗?”

“我不知道。是牧民,是猎人、木工还是修鞋匠……都无所谓。怎样都好。”

“那,他为什么要走?”

“因为他是人类。”

“——人类!?”

安缇诺雅许久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耳朵——那是一直都比其他精灵要短的。

“真的吗?不,那我——”

“……半精灵。是的,我的孩子。”

触犯伦理的混血,不受任何一方待见的杂种。她终于明白自己被附近居民排斥的理由了。她是精灵眼中的人类,人类眼中的精灵;若是贵族宅邸中的倒也罢,精灵又怎会接受同在贫民窟里的人类呢?

“原来,如此吗。”

她哑然了。

根本不由得她把罪咎归于人类。尽管刚刚受了神父的刁难和欺辱,她现在也不得不接受她的身体里流淌人类的血。

“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没能给你正常人的生活,一生下来就要被看做私通者的女儿。”

“妈妈……”

“不过,这样的日子就到今天为止吧。”

“……为止?”

“明天。天一亮,你就把这镯子拿去卖掉。它不仅是宝石,也是被施加了幻术的魔法道具——只有那个人才能作出的道具。我早就已经问过了,它值得让你从平民区搬走的钱。去小村耕一块地也好,做牧羊女也好。和我不一样,你应该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但是!”

反常的话语让安缇诺雅反应了片刻,激动起来。

“这是父亲留给您的东西!”

“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

“即便是卖掉了,也应该先给您治病才行!”

“傻孩子。”

母亲把安缇诺雅的脑袋抱在怀里。被伤病所困的母亲和成熟得与年龄不符的女儿,这是她们之间久违的亲密动作。

母女二人在星空下相拥。

“我是活在过去的人了。你还有未来,不要再陪在我身边。”

“未来……我只想要您,妈妈。”

“你还会得到更加重要的东西的。”

母亲平淡地说。

“不,不会的!您就是我最重要的——”

安缇诺雅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然而,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成了张一戳就破的白纸。连痛苦也被抽空地皱成一团,母亲仍然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

“十几年来,我只领悟到一件事。总抱着失去的东西不放,是没办法迎来明天的。只有放开的手才能握住。安缇诺雅,现在,你就是我的明天。”

笼罩两人身边的虚幻之光开始忽明忽暗。奋力地闪烁了几下,终于破灭了。漫天星辰瞬间消失,只剩下老旧开裂的天花板。

泥瓦屋一角的蜡烛,眼看就要燃尽了。

“妈妈,妈妈……”

安缇诺雅的泪水无法止住。她像个孩子,组织不出语言,只能一句句呼唤着母亲。

“不要哭了,安缇诺雅。你累了,就这样休息吧。”

母亲对她说着,轻声哼起了童谣。

熟悉的旋律。哭累了的安缇诺雅闭上双眼,静静睡去。

这一夜,月亮迟迟没有升上夜空。仅有的几粒一等星在窗外闪着。从泥瓦屋里传出的童谣,渐渐微弱。

终于,蜡烛熄了。

……

第二天早上。

母亲走了。

像是再没受到什么折磨,安详地躺在床边,手还抚在安缇诺雅的后背上。

安缇诺雅没有哭泣。

她早已经有所预感。

听从母亲的建议,她把手镯送到了典当行。二十个金币……她唯一亲人最重要的遗物,就只能以这个价值衡量。拿着这些钱,她在嘉兰布莉安的帮助下,把母亲带去南郊开满雏菊的山野里埋葬。

多年来被肺病侵蚀的身躯,消瘦得连安缇诺雅都能轻松抱起。她第一次知道母亲原来这样脆弱。但即便是这轻薄的遗体,也有千钧之重。放进土穴的一瞬间,安缇诺雅只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去了。

精灵族不使用棺材。那会阻碍逝者回归自然。她用精灵的方式埋葬了母亲,而非渐渐兴起的人类习俗。但从今天开始,她必须向自己坦白……她是人类的后裔。尽管这会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但她不应欺骗自己。

填好最后一铲土,又覆上新绿草皮。她再熟悉不过的亲人已经完全融进这片漫无边际的山野里了。只有在何处都能盛开的细小雏菊,与母亲那身白衣恰是相似。

事情结束,两人相拥而泣。

今后应何去何从,安缇诺雅和朋友们商量了很久。

卡蒂梅觉得安缇诺雅应该搬离种族冲突强烈的平民区,到没有约束的村庄去住;而嘉兰布莉安希望她能继续留在城内。务农税重、领主又毫不怜悯农户,她自己便是遇到饥荒,失去了所有家人后才迁来城镇的。

安缇诺雅始终没能下决定,纠结了好几日。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永远也不需要作出这个决断了。

那一天的黄昏。

队列整齐的人类士兵们闯入平民区,围住了这间小小的泥瓦屋。从赤红色盔甲装束可以看出,他们并不隶属于这个城镇的领主……而最难以置信的,这些士兵身上无论哪里都没有纹章标示。

这不是贵族的军队吗?

安缇诺雅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他们是谁?作什么来的?

难不成……不,多半是神父的手下吗?因为被驳了面子,要把自己强行带走吗?

她这样想着。在少女眼中,人类士兵等同于权贵,而权贵等同于歧视、流氓贵族与仗势欺人者。不仅她是如此,整个平民区的人都会这样认为。

可即便如此,安缇诺雅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外界传来了喧杂声。她听得出,谈话的其中一方是嘉兰布莉安。这一次,朋友有机会来帮助她了。但理所当然、有令人担忧地,对峙的声音很快便停止了。

她不知道嘉兰布莉安怎样了。只得藏在床下,敲门不应。

如此,僵持了几刻钟。敲门声一次比一次急促,敲门者的耐心渐渐被消磨一空。终于,锋利剑刃刺入门缝,猛地砍断了廉价的铜链锁。

“!”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嘉兰布莉安,不由地发出悲鸣。

开门而入的是个仪表堂堂,装束端正得当的男人。他把剑收入鞘中,一袭白斗篷在身后飘着,向安缇诺雅走来;紧随其后进门的,还有两个严整的兵士。

“失礼了。”

像是没注意到少女躲在床下瑟瑟发抖的失态,男人示意两个军士收起武器。他蹲下身、与安缇诺雅平视——随后从腰间掏出一只裹着红绒布的盒子。又缓缓将其打开,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取出盒内物件送到安缇诺雅面前。

尽管觉得害怕,身体不自觉向后退缩,安缇诺雅的视线还是被那东西吸引住了。

一枚蓝宝石手镯。

连纹路都和记忆中的一分不差。

那是她母亲的镯子。

她彻底迷惑了。连恐惧也暂时忘却,只是抬起头,用不解的眼神与白衣男子对视。

“我们调查到,把这只镯子卖出的人是你,对吧?”

“……。”

她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才好。

“安缇诺雅·阿尔斯塔夏小姐。我希望能再问您一次。您就是这枚手镯的原主人,没错吗?”

白衣男子语气没有波动。但安缇诺雅却紧张得震慑了神志,应答脱口而出。

“……是的。”

“那就确认无误了。我们找了它很久,请跟我们走吧。”

男人慎重地收起了镯子,向她伸去一只手。

“走……去哪里?”

安缇诺雅并不敢把手给他。

“那位大人想见您。您无论如何都得去。”

两个军士用粗壮的手腕掀起床铺,断掉了她的退路。

“那位大人?是谁?”

“您去了便知道。”

横穿平民区,她被带到了仁慈教堂旁的高箭塔。一路上,无数人沿街遥望这这个赤甲军团中的银发少女。他们眼中有怜悯,有幸灾乐祸……而更多的,只是好奇和无动于衷。

所幸,她也在人群中看到了嘉兰布莉安和卡蒂梅两人担忧的脸。她们没有事。即便为自己的命运不安,这也是足以令她慰藉的。

与之前所见到的不同,仁慈教堂竟然连白天也没有守卫。她不愿多看,扭过头目视前方。

从高箭塔下仰望的话,是见不到塔顶的。虽然不到十层,但在安缇诺雅看来它也像是无穷无尽地向天空延伸着,高不可攀。

背着弓的卫兵为她打开门。尽管隔着头盔,她也认得那一头金发下的脸庞。是查理,嘉兰布莉安的丈夫。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没能传递任何信息,可熟面孔也让她迷惘的心稍稍安稳了。

一阶阶踏上楼梯。来时庞大的队伍,现在又只剩下白衣男子三名。路过的士兵都在向几人低头,安缇诺雅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人类军人敬礼的一天。

短时间内太多的冲击事件让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走着走着,就已经是最上层了。天空重现,一人高的栏杆耸立成圆。高塔上风强且急,吹乱了她的长发。

瞭望台中搭着棚子。一个身披红袍的男人坐在塔中央,座椅极尽奢华。其人壮年,一身华服,器宇轩昂似有九尺高。白衣男子单膝跪在他面前行礼。

“陛下。”

陛下。

多么遥远的词。安缇诺雅几乎忘了它的含义。

在面前的这个人,究竟……

“好。带着所有的守军下去吧。”

“是。”

三人保持着恭卑的姿势退了下去。即便晚春,高处的风依然凛冽。安缇诺雅裹紧了衣服。十几平的空间,现在就只剩下她与红袍两人。各自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发声。

过了一会,红袍男人打开手中的红绒盒,轻轻摩挲着蓝宝石手镯。他盯着安缇诺雅不放。视线游弋,只对着最感兴趣的几处观察——尤其是面容和发丝。

安缇诺雅并没有升起被神父观察时的排斥,反而莫名觉得亲切。

“你的名字是?”

过了一会,男人忽然问。

“安缇诺雅·阿尔斯塔夏。您已经知道的。”

她回答道。

“年龄呢?”

“十六岁。在上个下弦月,刚刚十六岁。”

“……是了。那,安缇诺雅。你的母亲,也有和你一样的银发?”

“是的。”

“你和她的眼睛相似,但她的眸子是更深的灰。肤色像这里每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弱不禁风……比你还要再矮小些。对吗?”

“……一点也没错。”

母亲认识这样地位尊贵的人吗?

她很费解。

这个男人似乎比她对母亲还要熟悉。

但不容她思考,男人接着问了下去。

“你的母亲,她现在在哪里?”

如此仪表堂堂的人也会东张西望。男人问出口,反而把视线移开,不肯再和她对视了。

“让她来见我一面。不,还由是我去吧。城内?或者已经离开了?无论哪里都行,她在哪?”

“母亲她……已经哪里都不在了。”

“——什么?”

男人的表情定格了几秒,本该不知所措,却又忽然沉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

“她得了治不好的病。不久之前刚刚……现在,已经回归大地了。”

这样的回答让男人彻底愣住了。他死死盯着安缇诺雅的安静,几乎要将她穿透。

“……已经?”

他最后一次问。

“已经。”

答案没有改变。男人笔直的腰杆渐渐垮了下去。躺在椅上,呆然望着天空。

“迟了。果然……迟了吗。”

他卸了力,弃红绒盒不顾,丢在一旁。

“那个……”

现在,轮到安缇诺雅提出自己的疑惑了。

“您,到底是?”

“你母亲她,并没有结婚吧。”

男人反用疑问回答她。

“……是的。”

“那么,你听好我接下来的话。我知道如今即便出现了,也没资格乞求你和她的谅解。但已经别无选择了。来到这里,是想要得到你的一个答复。”

男人端正了身子。语气愧疚,他眼中的诚恳却让人无法拒绝。

“答复?”

这让她听得一头雾水。

“我该先告诉你。我,特拉姆·托·法尔苏斯,就是你的生身父亲。”

“我的父亲……”

“——同时。也是这片平原大地,艾布里德唯一的统治者,【落日王】。”

【落日王】

熟悉又陌生的词让安缇诺雅愣住了。

冷风吹在脸上。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忽然自称为她的父亲。仅仅这一点就让她不敢接受。更不必说,眼前的男人还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男人继续讲下去。

“她不在了。但我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找你。”

“……我?”

“我要你成为艾布里德的公主,唯一的公主。此后,也是将来艾布里德唯一的王。”

一阵风起,忽地把落日王的红袍吹得凌空飞舞。恰是夕阳西下,红袍遮蔽残日,几乎与漫天的火烧云连作一片。落日王便是整个世界。与之相对的,却是一缕单薄而弱小的银色。

“名号已经为你定好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安缇诺雅·阿尔斯塔夏。而是【银月公主】,”

这是安缇诺雅第一次听到这个将会伴她一生的名字。

“——克莱布瑞娜德·法尔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