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

发生了什么?

视线的余光里,一只细小的灰鱼从我身边迅速游开了。

我刚才,昏过去了?

天色与之前一般无二,我也还安全地待在这溪流之中,没被前来饮水的动物吃掉。如此看来,时间并没过多久。

刚才的痛感,大概是让那只小鱼咬了一口的缘故吧。这个世界就连这么小的鱼都如此凶暴吗?虽然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但联想到将之前看到那血泊中的惨状,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危机感。

四周没有其他动物。为免流水带走我仅剩无几的体温,我加紧爬上溪畔,在能被阳光直射到的地面上休息。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我不时蠕动身体以免自己再次被晒干的黏液粘在地上。

身体变得温暖之前还需时间。趁这个机会,我确认了一下现状。

“你的属性为:

1.触觉(等级:极弱)

2.视觉(等级:强)

3.分泌酸性消化液(等级:微弱)

4.综合运动能力:3

力量:1 敏捷:1  体质:3 感知:7 魅力:0 智力:0幸运:0 道德:0 秩序:0 

HP:2.5  HP上限:4.5 体格:150大卡 能量:246大卡

攻击:天生武器(消化)

种族:???

阵营:绝对中立”

“体温达标。能量达标。氧气达标。身体状态符合条件,正在愈合伤口。受损比例为4/9。预计完成时间为44分钟。”

体积下降了很多。能量还够用,虽然距离分化纹理肌的1600大卡还很遥远就是了。要储存那么多能量,需要有800大卡的体积。而成长到800体积则需要更多的能量。

我迫切需要更加有力的肌肉。

于是,眼下我要做的仍然只有寻找食物这一件事。当然,是在保证生命安全的前提下。

44分钟,在摇摆着独眼观察环境的同时,很快过去了。

溪水在不远处潺潺流淌,溪宽大概有五米左右,平缓的水面倒影着对岸的树木,水中的鱼儿不时把头浮上来,泛起涟漪。溪底有许多生物游动着,一片生机盎然。通过方才野猪遭遇的连环捕食,我深刻明白了水源附近的危险程度。44分钟之间没有肉食性的大型动物前来饮水,着实感到幸运。

虽然以我的体型来对比的话,很少有动物不能算是“大型动物”就是了。

我动身前往森林之中。为了确保水源,我准备在这条小溪的不远处觅食。毕竟在生存之中,水是第二重要的事项。至于最重要的,自然就是“不要作死”了。

为了不引起其他捕食者的注意,我一直在森林的地面缓慢游荡着,寻找昆虫和可能落在地上的果实。然而直到太阳落山,也没有任何的收获。幸亏能量储备还算充足,暂时不会让我饿到失去行动能力。

昨天的夜晚,是以在落叶下被冻得昏迷的方式度过的。毕竟作为不能维持体温的变温动物,我在夜间没有行动能力,用叶片覆盖住自己不失为一种最低级的自保方式。

只是,叶片可算不上有多么安全。若是之前那只巨兽入夜之后再次从我身上经过,只要踩的稍微再准确那么一点,就能将我彻底还原为一滩有机物的本质了。

正这样想着,前方树干之下的地面露出了一个小洞穴。

是什么动物的巢穴吗?

我凑过去,从洞口稍稍向里窥探了一下。勉强能够借着月光看到洞底,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栖居在其中。

掘出这个洞的生物已经不知去向。

那么,一个没有居住者的巢穴,和一个需要避难所的生物。这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

在我的属性之中幸运只有0点。虽然幸运为E的人总是遭遇到各种不测,但这个数值化的幸运大概不会影响到人物的遭遇。

再次确认安全之后,我就将身体慢慢蠕动到巢穴之中,毫无愧疚之心的行鹊巢鸠占之举了。

虽不算宽敞,对我而言却已足够。

天色渐暗,气温很快降低了。但穴中的空气不会和外界对流,温度主要受地温的影响,没有随着外界温度迅速变冷。所以,我尚且保留着行动能力。但现在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想外出觅食也是不可能的了。我将眼睛保护起来,在远离地表的最深处抱成一团。

“综合环境刺激值低于标准。感官灵敏度降低。符合睡眠条件。”

睡眠?对了。还有这种行为来着。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的所有休息行为好像都是被昏迷代替了来着。这样一想还挺凄惨的。相比之下,现在能量充足地待在安全环境里,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虽说这所谓“安全环境”也只不过是个简陋的地洞罢了。

也许所谓幸福,就是这样相对而言的东西吧。

意识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地,我沉入了睡眠之海。

……

………

好热。

烈日当空,我在炙热的沙海之中举步维艰。

好渴。

水分从我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中蒸发而出。我想喝水,周围却没有绿洲,只是一片无垠的沙丘。我伸出手去,那手臂却已经布满了龟裂,如同久违雨水的干涸大地。枯朽的手指断裂开来摔碎在地上,散成一缕尘沙。

我惊醒了。

焦虑。焦渴。空气变得干燥起来。这副不能维持体温的身体,此刻竟然在发着烫。

“体内水分急剧减少。如含水量继续降低,你将失去生命值。”

我艰难地从洞穴里爬出去。清凉的晚风吹拂在灼热体表上,精神为之一振。皎洁月光洒在森林之中,地面落叶层映照着一片银白。我凭借着依稀的记忆,往溪边移动。

用肉足缓慢蠕行着,我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怎么水分流失的如此之快?又怎么会发热?

是病症吗?

但愿不是。我没有药品和清洁舒适的环境,一旦得了疾病,想要痊愈就只能靠上天怜悯。野生动物染上疾病而能活下来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凭借月光的指引来到了溪边。我从身体内制造了一个空腔,任溪水流淌进去之后再关闭,以加大接触面积,更快吸收水分。

鲸吞牛饮着。但无论再怎么喝也没办法解渴,就像是吞到肚子里的水都被谁夺走了似的。

怎么回事?

忽然我发现,有几条小鱼在我身边游荡。

是白天咬了我的那种鱼。

仔细一看,它们大概有十公分长,四公分宽,柔软的身体上覆满青黑色的细鳞片,流线型的身体下方,腹部上有着一条细长而隐蔽的裂缝。裂缝张开,一根细长而透明的管子从身体里突出来。通过触觉就能感知到,他们对着我正在喝下的水喷射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

不会有错了。

心知罪魁祸首就是它们,却也无计可施。我能感觉到体液正快速从我的身体之中渗出。一旦停止饮水,就会立即陷入脱水状态,无法行动。一种战胜了理智的焦渴,弥漫在我的身体之中。

不一会,那些鱼越来越多了。究竟是怎样发现我的?它们有着特别的交流方式吗?

鱼增加了,溪流中使人失水的毒液也就增加了。吸收水分的速度渐渐赶不上渗出的速度了。与此同时,它们还在更多地从溪流的下游聚集过来。

身上的黏液不断被稀释着,已经失去黏性、成了清水似的东西。

...我明白了。

是体液。它们嗅到了我体液的味道,才能发现我的位置。通过一条鱼进行投毒,随后中毒者无论在溪流的何处饮水,都会将自己的位置暴露给下游的所有小鱼。然后投毒者就会成几何倍数增加,让猎物再也无法停止饮水离开溪流。

“警告。你的含水量正在快速下降。你将进入脱水状态,丧失一定行动能力,并失去生命值。”

可恶。

拼命地喝着水,反而加快了它们的流失。每一滴水中都掺杂着让我失去更多水分的毒液,如同在海上漂泊的将死之人绝望地喝下含盐的海水一样,越是喝便越是渴,越是离死亡更近一步。用饮鸩止渴一词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进入了脱水状态。”

吞咽的力量也减弱了。水分争先恐后的从身体中逃脱,我则像是一块被榨干了油分的油料作物残渣一样,无力的瘫在了溪边。

它们见我失去了行动能力,蜂拥上来蚕食我的血肉。撕裂的痛感蔓延到全身,但我无法反抗,只能任他们逞凶。

“你受到了来自?鱼的伤害。

?鱼A对你造成0.1HP的伤害。并撕掉了你3大卡的体积。

?鱼B对你造成0.1HP的伤害。并撕掉了你……”

虽然单次的伤害很低,但奈何鱼的数量实在太多,受到攻击的频率也就变得极高。不一会工夫,身体就少了近三分之一。眼球之前被我藏在身体正中,暂时无恙,但距离被破坏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怎样才能制止它们?

想来想去,我现在能做出的反击,也只有一个。

说到底我的攻击手段也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分泌消化液自我溶解。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之先分泌吧。就算还是逃脱不了成为鱼饵的命运,至少也要做一块酸鱼饵。

最先受到腐蚀的当然还是我自己。消化液渗透到体表,起到了伤口撒盐的效果。精疲力竭的身体疼得不住颤抖着,激起一圈圈水花。但这相比敌人们的攻势也算不上什么。

众多的食肉鱼像雨点一样打过来。这些饕餮之徒凭着尖锐的牙齿,凶残地从我身上撕下一片肉,转而后撤。咽下之后就再次扑上来。凌迟之刑也不过如此吧。但既然我已经分泌了消化液,再没留有后手,剩下的只有忍受。

咬噬着,撕裂着,争抢着,剥夺着,贪婪地吞咽着,身体不断地消失着。

就像是连灵魂的碎片都不会留给我似的。

所谓的死亡,就是重归于虚无。

那么,死亡绝非结果,而无疑是作为一个过程而存在着的。

不久,肉食鱼们停止了撕食。

消化液起效了么?

为保险起见,我稍等了一会才将眼睛露出来。

鱼群已经散去了。只有岸边几条死的,翻着肚子浮在水面上。大概是被吃下的肉破坏了他们的内脏。这几只尚且挂在我身上,更多的死鱼大抵都被流水冲走了罢。

对着方才还充斥着捕食者、现在却清澈见底的平静溪面,心中升起了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我已经失去了近一半的身体。折合下来,大概是75点。也就是说,我剩下的体格也只有约75大卡了。

聊胜于无,我将身上的几只死鱼吞进肚子慢慢消化,踏上了返回巢穴的路。

“你学会了液压器官的组成方式。前置能力为:综合运动能力。条件符合。你随时可以无代价分化液压系统。”

无代价?

“即无时间和能量需求的含义。”

也就是说瞬间免费完成?不可思议。既然如此,也就没有提前分化的必要性了。

溪流离巢穴很近。这也是我之所以选择那个地洞为巢穴的理由之一。很快的,我就从溪边回到了自己的避难所。夜行性的动物绝大多数都是捕食者,这么晚在森林里多做逗留可不是个好主意。我径直躲进了巢穴之中,钻到最深处继续睡觉。

此行虽然得不偿失,但被投毒也是在此之前的事情了。既然无法避免,那我最好庆幸自己做出了能够自保的正确选择。

为今天一天做出了总结之后,我平安回到了睡眠场所,等待新一天的降临。

倘若如此,就好了。

在不能视物的漆黑洞穴之中,我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绒毛。

那颗并没有长在身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小心翼翼地向洞口方向退去。

进入只是转眼之间,撤退的过程却无比漫长。粘液像冷汗似得从体表冒了出来,终于回到洞口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湿滑的小径。

那动物大概是在睡觉吧。真是无耻。竟然趁我不在家之时行此鹊巢鸠占之举。不过这个词有点熟悉,好像之前用过一次。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巢?

算了。本来是谁的也都无所谓。重点在于,凭大小来看它比我更强。所以,这巢便是它的了。

在自然界之中没有公理与权威,力量就是唯一的法律。虽然就算在人类社会之中,法律的本质其实也只是力量而已就是了。

我一边胡思乱想,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然而就在此时,洞穴中露出了那生物的眼睛。而且,不只是一只眼睛。

而是八只。

蜘,蜘蛛?

我的猜测没有错。它爬出洞穴,姿态暴露在月光之下。棕黑色的外壳,八只脚爪上布满了细微的绒毛,最前面一对看起来小巧而灵活,后面一对则格外强健粗壮。关节被几丁质组成的尖刺保护着,马蜂似得腹部上有着绒毛组成的层层花纹。八只眼睛在头上排成月牙形,中间两只漆黑的主眼死死盯着我。而那之下,则是一对正在摩挲着的,令人胆寒的尖锐长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