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重的油味儿。”

站在火灾的遗址上,刊嗅了嗅空气。

“是人为的。”

“为什么呢?”希娅莉塔无法理解。

“引人耳目,毁尸灭迹。在我做审判官的时候,见过太多次这种手法。”刊说。

“不过这一回,肯定是为了拖延时间,以隐藏他们地下的据点。”

勒伊摩挲着地上炭化的泥土,起身向两人示意。他用两根手指点了点土地,又指着自己的口鼻、深呼吸。

刊点了点头,向希娅莉塔说。

“是的。如果真如你的朋友所说、有很多人被聚集在地下;他们肯定会要需要复数的通风口,维持呼吸。”

他看着作用火镰打火的模仿,往四周张望的勒伊。

“地下的人是无法放火的。如果有人制造了这场火灾,他一定在地上。火星还没有熄灭。看现在的样子、或许他们还没走远,也不会想走远————既然他们是想保护某个秘密的话。”

“我们应该去找纵火的人吗?”

希娅莉塔问。

“只有他们才知道隐藏的通风口在哪儿。”

刊肯定道。

说着,勒伊忽然猛烈地咳起来,捂着鼻子跪倒在地。止不住的清涕掺着血丝、从手指缝间淌到地上。

“不要为难自己。野兽敏感的鼻子是受不了这味道的。犯人就用眼睛去找吧。”

刊蹲下,轻拍勒伊的后背。

“苏尔盖特先生……”

希娅莉塔将勒伊扶起来。她从没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体如此之轻,仿佛中空的秸秆。

勒伊笑得憔悴。

“aa。aaa。”

发出不属于任何语言的声音,伸手向四周的方向指去。

“我们……分头行动吗?”

希娅莉塔问。

但她知道,勒伊听不懂自己的话。但这双完全信任的眸子对她说,只要是她理解出的含义,就是正确。

“可可洛……”

这也不是语言,而是名字。

勒伊念着这个名字,攥紧了拳。

——这时。

希娅莉塔怀中的传音机,忽然响了。

“……大小姐?”

“可可洛小姐!?”

“这边……有点不妙啦。他们忽然抓了一个银色头发的小姑娘进来,好像马上就要开始什么仪式了。所有人都很亢奋、顾不上我,我才有机会传消息给你们。”

“——是笺!一定是笺!”

刊用仅剩的手抓住希娅莉塔的胳膊。

“您现在怎么样?情况有没有危险?”

“总之快过来……我帮不了她!还有,小心那些黑衣服的人!他们——啊!”

通信被挂断了。

无需语言,仅凭表情就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勒伊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并将糸拉依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两人不会儿就消失在希娅莉塔的视野里。

“我们也快走吧!”

希娅莉塔大喊。

刊的行动却更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从她背后拔走了长剑。单手握着,以残废之躯跑去了。

希娅莉塔捡起插在泥土里的白色羽毛,咬着嘴唇奔向没有人的土地。

勒伊独自寻找着。

他现在两眼一抹黑。没有人能向他解释什么,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奔跑。

茫然。无助。

简直就像刚出生时那样。

如果他还有语言,肯定会这么想。

跑着。看到无数个背影。有几个已经在背对他逃走了。

那就是猎物。

勒伊向试图逃走的人追去。

“……你作什么?”

其中一个人问。

但他面前的,是无法沟通的野兽。

勒伊直径伸手向这人的领口抓去。他没办法拷问,要做的只有捕获。

“你不是圣卫队的人!为什么攻击我们?教廷雇了佣兵吗?”

野兽不会辩解。

当头的人如何后退,都不及他的冲锋更快。立刻被抓住了。

“Aaaaa!!”

勒伊呲着獠牙大吼。要将其他人吓退,把到手的猎物拖回去。

人一旦失去了语言,和野兽也没有区别。甚至还不如。

“放开他,你这疯子!”

一个人大叫。他知道言语对疯子是没有用的。于是从腰间抽出刀砍过来。

直到刀刃嵌进肩膀,勒伊仍然不闪不避;仿佛没有痛觉似的。

“Aa!”

勒伊一口咬在刀背上。口中流出浓稠的液体,随之冒起黑烟。那人拔出刀想要再砍;刀刃的前端却随他的动作旋转着倒飞出去。所剩的刀口一片漆黑,仿佛被烧断了。

“——什么?”

众人惊惧。

“他只是藏了东西而已,继续攻击!”

有人喊。

一根长矛深深刺入勒伊的腹部,他仍丝毫没有要闪避的意思。

反而是那根长矛,不一会儿就从插进去的位置断在地上、长出嫩绿的新芽来。

勒伊仍然死死握住手中捉着的人。

“——你单枪匹马,又想怎样?”

怒上心头,一口刀重重落在勒伊的手臂上,顿时两段。被抓住的人终于被解救出来。

“这疯子……”

他捂胸跪地,心有余悸。

却想不到,挂在领口的半截小臂就向他的脖子蔓延而去。

“啊!!!”

他疯也似地喊着,将已经称不上胳膊的东西从领口拽下来。

“你不是人!也要算作【非人者】!快去叫【号角】们!”

所有人慌忙逃窜。

勒伊还想追,却被扔出的几条绳索绊倒在地,爬起来时已然追不上了。

他高估了自己。现在的他,除了这副人类形态以外就一无是处。

毒液也好,腕足和尖刺也好,喷射出什么东西的能力也好,都随着那瓶附魔药水一起离开了他的身体。

“————”

忽然,他听到了什么。

心中一下子慌张了。

是那个他最重要、也永远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人。

“糸 拉,依”

勒伊吐出这个不算语言的名字。野狗似地爬起来,跑去。

她理应来到他的身边。她说过的。只要想、随时都能回到父亲身边。但任凭勒伊怎么叫喊她的名字都没有用。

等勒伊跟随声音的来源、跑到焦土之外的雪地上,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希娅莉塔与刊也随他来了。地上只不知为何倒着几个穿着黑法袍的人,已然没了气息,却并无外伤。

勒伊想不到什么人、用了哪种方法才能对抗龙族,但现实摆在这里。糸拉依被劫走了。因为他的看管不力。

仔细看,雪地上还留着几个新的脚印;通向一条泥沟渠。从雪水的冰柱,能看到隐藏在其中的洞口。

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了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