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人喜欢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令自己讨厌甚至憎恨的事情，即使是本身性格开朗外向的杰西卡也是如此。何况现在可不只是要自己回忆起，而是甚至要跟以前的相关人士交流那件令自己讨厌的事情。
跟随着那位少校的脚步，杰西卡离开了六角大楼，在门外是一辆军用吉普车等待着她，看来陆军军方已经为她准备好事务了。果然还是应该要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的，不论自己想不想去，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先到达了上校面前再说。
不知道是因为在佣兵团工作久了习惯了更自由的生活，还是她其实自己本身就讨厌这种极端命令式的工作，内心厌恶冕国陆军——不对，好像所有军队都是这样子的吧，为了纪律和忠诚——的心情更甚了。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多尔和杰西卡都坐在吉普车的后座，多尔的年纪比继续看小，这么提议本来是没问题的。
只是杰西卡觉得很不舒服，先不说面前这家伙就是比自己年纪小就已经到了少校的军衔，她自己当年也只是个少尉而已。并且还是他叫她去见那个威廉，总觉得多尔就是在戏弄自己。
“不可以。”
皱起眉头的杰西卡立即回应道。这希望能够给自己一种成功报复的感觉。
“好吧，那我还是叫你史密斯小姐好了。”
多尔带着很普通的微笑用来回应杰西卡，这让杰西卡心里面更加不爽快了。这很明显即使面前这个是比自己年纪小的人，但各样的举动都比自己显得要成熟得多。
这让杰西卡莫名地懊恼起自己当时决定辞职就是一种幼稚的举动。
“才不是呢，面对当时那种情况谁都会辞职才对，就算不是反对伤害他人，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办法。”
杰西卡低声吟着。
多尔应该是没听见的，不过他好像还是有兴趣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年轻人的本能，或者说其实只要是人类都会有，只是或多或少而已——那就是好奇心。
“怎么了？”
“没有，想起讨厌的事情而已。”
“哦……”
这样的话意思背后就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多尔自然明白。
“我说究竟还有多远？我记得六角大楼附近就有一个陆军营地吧？”
“很快了。而六角大楼附近确实有一个陆军营地，我们的目的地也的确在那里，但再近也好也是有距离的，你把这个距离记得太近了。”
“……”
杰西卡心里面对身旁这位多尔更加不悦了，这是她不再说话的原因之一。
“其实我能知道一下史密斯小姐您当时辞职的原因吗？军队里有很多猜测，毕竟到现在为止上级都不愿意将您辞职的愿意公开。”
“不能。”
没有公开是一件好事，这不仅是保护了杰西卡的面子，而更重要的是保护着冕陆军的面子。这一点除了冕国陆军上级之外没有更多人能比杰西卡这个当时更了解了，既然陆军没有公开，那杰西卡更加不会自己傻傻地去公开。
“哦，好吧。”
虽然有些失望，但多尔并没有强迫下去。
“倒是快点啊，我的队友还等着我回去呢。”
这是杰西卡乱想来的理由，可不仅是为了转移话题这么简单，她还觉得这能够给予多尔压力。
“别急，没事的。就算她们现在已经完成了，国防部设定计划还要时间，寻求让你们做好配合工作以及减少外交影响之类的也要很多其他部门合作。总之你的队友还会在国防部的餐厅好好地吃上好几顿欢迎仪式的套餐，你用不着着急的。”
“你们还真是老样子。”
“这是国家程序，没办法。”
“其他国家也没这么麻烦的呢。”
“我们将这次视为严重事件，何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多部门讨论需要时间，没理由把你们丢在一边没事干。所以找方法让你们不无聊而已。”
“那我想回去了，我要吃大餐。”
杰西卡显然并不是用心在跟多尔说话，而是随便在回答。她看着窗外，这里还真是一直都没有变化，要是她开车的话也能顺利从六角大楼开过去。
只是鉴于她现在的身份而已。
终于来到威廉·达比上校的办公室，这里杰西卡也知道，因为以前也曾经来过。
“上校。”
多尔推开门，直接挺直腰板合拢腿，精神奕奕地向房内敬了个军礼。
“行了，进来吧。史密斯她来了吧？”
杰西卡记得这确实是威廉的声音，因为一年多前他也是这里的上校，管理着这个营的游骑特攻队部队。
“达比上校。”
杰西卡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敬礼，因为自辞职之后她就没再跟威廉见面了。她本能地让右手紧张起来，稍稍抬起最终还是放下。她清楚自己已经不是冕军的一份子，现在应该只能算是客人而已。
“啊，果然是史密斯小姐，好久不见。”
“上校……你这样叫我，我很不舒服。”
“但你现在是客人……”
“那至少我们认识，而且就算是客人，那我就用毫不客气的方法‘指引’你别再对我这么客气了。毕竟以前我们不仅认识，我还是你的下属。”
杰西卡一边说话，脚步就已经踏进了威廉的办公室，倒是多尔虽说已经放下了敬礼的右手，但脚依旧扎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只能像是目送那样看着杰西卡走进办公室然后在威廉的办公桌前坐下。
“那你也直接叫我威廉好了。”
威廉爽朗地笑起来，然后将桌面真正地收拾了干净。
“那么多尔，你先出去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跟杰西卡谈谈就好了。”
“是，长官。”
多尔再次敬了个礼，然后轻轻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好久不见了，杰西卡。”
“刚刚你已经说过了。”
杰西卡翘起手别开头，似乎是毫不高兴的样子。
“刚刚那是普通的礼貌啦，现在是真情实感嘛。”
“这我不管，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走。”
“才刚到就想着走了？”
威廉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茶水机旁为杰西卡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并放到了杰西卡的面前。速溶咖啡的味道对杰西卡来说更好接受，因为里面本身就带着糖和奶粉。
“不然呢？我并不想过来，而是刚走的那个叫巴哈的孩子强迫我来的。”
“你比他大不了多少吧？还叫他孩子？”
“我习惯这么做，怎么了，怎么去称呼你冕国陆军里的人还得要你同意了？又不是侮辱。”
“对对对，杰西卡你说的都对。”
威廉露出了苦笑，面对这种情景他更多是无可奈何。其实并不是说自己没有办法，而是干脆就让杰西卡像孩子一样发泄一下吧，反正自己也不会吃亏，反倒会因为这样在之后可能会更容易跟她交流下去。
“哼，我说那孩子甚至可不只是强迫，甚至还可以说是到威胁的程度了，不然我可不会真来这里让你看见我。”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我呢。”
“不是讨厌你，而是讨厌你们。如果你不是以游骑特攻队部队的名义叫我过来的话，我肯定还是当你作朋友的。”
“这样啊，那我应该谢谢你提醒了啊。”
“……”
威廉的这句话让杰西卡有不好的预感，但她现在一时间又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我以后就丢开游骑特攻队的名义叫你过来，再谈公事也不错。”
“过分。”
由始至终杰西卡都没有正面看过威廉一眼，但威廉倒是很高兴地一直盯着杰西卡不放。而听见威廉说这句话之后，杰西卡尤其讨厌，她觉得威廉这一年多来自己最讨厌的性格一点都没变，甚至好像还越来越嚣张了。
“哼，难怪你升不上少将。”
“哈？”
“真让人讨厌。”
“嗯，是呢是呢。”
对此威廉一点也没有生气，甚至还开心地笑了。
“听说你去的佣兵团挺有意思，所属的小队里十位队友都是女性哦。”
看来威廉是忠于打算入正题了，这让杰西卡一直别开的头缓缓地转向正面。这是杰西卡从刚刚开始第一次正面看着威廉，虽然眼睛里含着敌意。
“是啊。”
“你不用讨厌男性到这种程度吧？”
“我没有讨厌男性，我讨厌的是你们冕军的男人，别误解我，不然我会告你诽谤的。至于为什么我队友全是女性，这跟我没关系，而是我加入佣兵团之后那边安排我进去的就是白作为队长的队伍，并不是我选择的。”
“原来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
杰西卡刻意强调一次，她很不爽面前这位误解了她，其中的理由有很多，多到她现在心里面都一下子无法全部数落一次。
“那既然并不是讨厌男性……那回来游骑特攻队可以吗？我们需要你。”
“不可以。”
几乎不用思考，这三个字简直是本能反应。
“我很好奇当时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你递交辞职信的时候只是跟我说你讨厌游骑特攻队那帮男人。”
“更多的我也是说了的，他们侮辱女孩子，侮辱女性，侮辱我们。”
杰西卡再次别开头，这意味着想起这件事的她一点也不高兴。确实，她也预料到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显得不悦。甚至比起刚刚在雪北联邦的时候更加不开心，因为对雪北联邦的厌恶只是普通的价值观问题，还是能够忍受的，而现在面对的却是亲身经历让她自己恶心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冷静一下。”
安慰的声音随即而来，威廉的意思并不是想明白杰西卡当时辞职那笼统的缘故，而是想明白杰西卡究竟经历了什么。首先上级对此事由始至终都命令对外保密，原因是关乎女性权益，要是被国内群体知道的话恐怕会惹起一大波风波。其次，事情的调查由始至终一点深入的结果都没有，当时跟杰西卡同一连队的人也都是说不知道——不论他们是装的还是真的，而且即使里面的其他女性也是如此。
“嗯，我冷静了。”
说话的方式还是很急躁，但杰西卡偏偏说自己冷静了。
无奈之下威廉只能继续说下去。
“好吧，就当作你不会再回来了——你看看这份表格我都为你准备好了——那么回到正题，我们只是想调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这关乎到冕国陆军，尤其是我们游骑特攻队部队的纪律问题，还有冕国的外交声望。我很清楚无论什么地方的军队只要出战，部属都很容易出现违反纪律的事，而且根本不可能完全剔除，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够杀鸡儆猴，尽量压低这些事情的发生。”
慢慢听完威廉的话，杰西卡也真的冷静下去了，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认真地思考着。
“真的要说吗？”
“当然，不说的话我们可不会知道。而且这对你也有好处，这些事情可不是忍就能过去的。你不是很喜欢报复吗？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哦。”
“……”
喜欢报复绝对是一个缺点，这拿出来讲让杰西卡心里面又扭了一下。不过她还是能肯定威廉并不是有恶意，这只是普通的激将法。
“当时在普舒度斯坦战场，我们女孩们并不会去在意男生究竟在干什么、聚在一起聊什么，因为我们也是这么做，只要是没有战斗的时候。但是在一天晚上，具体几月几号我忘了，但我能肯定是在我回来前一个多月……那就应该是七月份左右的事。我半夜去厕所，发现不远的地方有吵闹声，我就悄悄过去看，却发现那帮男人根本没在睡觉。”
“哦？”
“他们不知道在哪里抓了两个女孩子，围着她们，并且抓紧了手脚，这完全就是一副要轮奸的样子。那可是莎民女孩啊！先不说即使不是莎民女孩子，本身强奸就是一种犯罪行为，对孩子心理本身就有负面影响，何况是莎民女孩，以后她可怎么生活下去？”
“唔……”
“我忍不住上去制止，我当然也被抓住了——即使以我的能力打伤了他们几个人。”
“接下去呢？”
“他们拔出匕首威胁我，让我不要说出去，我当然拒绝。而他们也因为被我看到而放了那两个女孩子，然后向我一副嘲笑的样子，说我并没有实质的证据。我细想一下确实，我并没有立即录像，手边也没有录音设备。无奈之下我只能讨厌地辞职，我对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受不了。本来我们在普舒度斯坦街头巡逻，他们看见女孩子就去摸她们的屁股我也忍了，但最后这面对我的侮辱我绝对受不了。现在想起来我辞职的理由是他们只是侮辱女性我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这完全就是伤害女性，还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一边说，杰西卡握着拳头先后锤了桌子三下，可见她到现在对此都还在憎恨着那帮士兵。
“杰西卡，非常感谢你还肯在这里留下当时真实情况。”
“然而并没有用，这些需要证据才能将他们……”
“放心吧，作为受害者之一的你，你的话就是证据。”
这时候威廉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支方形的东西，从杰西卡眼里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支录音笔。她还真想不到威廉会做到这个地步，她多少有些高兴。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反正他们肯定会受罚的，该降军衔的降军衔，该拘留的拘留。”
“是。”
“那么你还回来吗？”
最终威廉还是更在意这件事，他把之前已经给杰西卡看过的，为杰西卡归队而准备的表格再次放到杰西卡面前。
“不了。我更喜欢在佣兵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这次的回答杰西卡也是一样的快，不过显然不再有生气了。
“好吧，那没办法了。”
威廉看起来显然有些失望，不过这应该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然他可能会继续追问几次，甚至像推销员一样介绍归队的好处。
正巧，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门也被推开，果然还是那个多尔。他向威廉敬了个军礼，然后就开口了。
“国防部那边事情已经完成了，但说如果这边事情解决了的话，就让史密斯小姐回去，这样信息传递会更准确，不需要额外的人手。”
“哦，这么快？”
“只是网络调查的事情解决了，并不是那个……整体的计划。”
“好吧，明白了。杰西卡，那再见咯。”
“嗯，再见了。”
“之后这边的事情要是完成，我会将那些‘家伙’的结局都告诉你的。”
“啊，那谢谢了”
杰西卡从座位站起来，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普通地强行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