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 家园的故事

神无月。

春暮的雄羊已经从星空的最高端落下地平线的彼方,这个由于创世母亲在为世间万物规定生息法则时因为其他的事离开而得名的月份,象征着火热的夏季已经正式到来。

而初夏,在被风暴海与大沙海拥抱的西奈就是早一些盛夏,在这个万物生命力最为旺盛的时节,传说中,正是由于创世母亲的疏漏才导致了万物在这个月份的疯长,让柔嫩的新芽变成绿叶,让去年冬季种下的麦种结出丰硕的麦穗。

没错,西奈的夏日,是收获的季节,可汀娜从「寻光者」号的甲板看过去,却有些失望。

“看不到农田呢……”

沙舟的一侧流淌着尼罗克莱的清流,远远的可以望见村庄错落的房屋,一缕青烟。可站在太阳帆下四处遥望,天空飘着云朵,地上堆着黄沙。法尤姆,西奈的粮仓,河岸和村庄之间却只能看见废弃的桔槔。

这一侧捆绑重石一侧从河流提起清水灌溉农田的器具满是刮痕,艾放出的「巫师之眼」凑近看后,连木料的纤维间都嵌入了无数的沙粒。

“不清楚具体有多长时间没有被使用了,而且河边看不到农田,是已经废弃了吗,可这说不通,设置桔槔肯定代表着有需要桔槔灌溉的地势较高的农田,桔槔被废弃了说明农田也被废弃,可离河水这么近的农田没有理由放弃,距离水源近,而且每年尼罗克莱泛滥时都会带来肥沃的淤泥。”

眼睛形状的魔法纹章在女孩的指间漂浮,而女孩在船沿托着下巴思考着。把农田废弃这个不合逻辑的推论否决掉的话,剩下为数不多的答案里,就只有一个答案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听到艾的话后,汀娜伸手拨开被干热的夏风吹到眼前的金发,不忍地叹了口气。

“那场沙漠风暴,连这里都影响了啊……”

“受灾的范围只可能比汀娜小姐和艾想象得更大哦,以列托波列斯塔被埋葬这个人造神话作为核心运作的抑制沙害的魔法阵范围是整个西奈,那么在其失效后,沙害反扑的范围是整个西奈也没有什么无法想象的,之前在城镇停留时,不是在报纸上看到亚历山卓都出现了沙漠风暴吗?”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怎么会整个王国都同时发生沙漠风暴?难道那个魔法阵的效果就是一直压抑压抑,然后在失效的时候一口气爆发出来吗?”

哪怕是对魔法并不熟悉的汀娜看来,这样的魔法阵也太蠢了。

“古语魔法帝国的魔法皇帝肯定不会设置这么愚蠢的魔法阵,那次大沙暴更大的可能还是那个人造神话的反作用,汀娜小姐还记得吗?你和无名发现的那块石板,列托波列斯塔重见天日的时候,沙害将把整个西奈毁灭,也许这原本只是一个警告,但经年累月下成为这个神话的一部分,于是在列托波列斯塔被挖出来一部分之后,沙漠风暴就按照神话发生了。”

“为什么赛特神不阻止呢?它不是沙漠之神吗?”

“因为它‘仅仅’是沙漠之神,不是风之神,也不是沙漠风暴之神。”

小人偶坐在汀娜的肩膀上,翘着小脚望着逐渐靠近的村庄,她向汀娜解释着,神——至少自然神的力量,是遵循自然法则的。

风吹起沙尘,于是形成沙漠的风暴。豺头人身的神灵既不能阻止风的吹起,也不能阻止沙粒被风吹起。自然神是自然的体现,违逆自然的法则就是违逆它们自己,相对而言,信仰神无法违逆人们对它的信仰,传说神不能做出不符合其传说的行为,所谓的神灵虽然高高在上,但它们和这片大陆上的其他人一样,都遵循某种「法与理」而存在着。

“曾经的塞特神是具备信仰和自然双重性质的神,那时的它肯定可以遏止这场灾难,但它自己不也说了吗?为了不再发生十三日圣战那样的悲剧,诸神在真神的帮助下,正把信仰的性质从身上剥离出去。,出现在莉莉面前的那个赛特神,大概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力量遏止整个西奈突然爆发的沙害。”

“唔……我有点无法理解……”

汀娜晃了晃脑袋,刚刚小人偶长篇大论地说的话就从另一边的耳朵里漏出去了。

“神学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科,其中有很多反直觉和常识的东西,如果汀娜小姐想要理解爱丽丝小姐说的话,我觉得你需要上一周正规的神学课。”

即使天才如艾,也把另一只手从眼前放了下来停止了思索,放弃了向少女继续解释的打算。

“我去村子里看看情况。”

「巫师之眼」从她的指尖飞出,消失在了村落的方向。作为魔法师学徒的艾每天能够使用的魔法有限,所以宁愿花更多的魔力将一个魔法延长使用时间,也要尽可能节约宝贵的法术位。

魔法之眼飞出去后,女孩就在遮阳伞下的躺椅坐下,专心地操控起魔法。

沙舟继续前进着。没一会儿,透过「巫师之眼」首先看到村庄中情况的艾,将她所看到的转述了过来。

“都是西奈传统的土房,分布得很零散,沙舟也可以开进去。在一条水渠的旁边有唯一一间典雅式的建筑。村民们都聚集在村庄的广场上了,他们……”

艾忽然瞪大了眼睛。

“他们好像,在行刑。”

…………………………………………………………………………………………

沙舟缓缓地停在村落的中央。

这里有一个打谷场,一棵高大的苹果树扎根在干燥的泥土上,在这个生机蓬勃的月份,却看不到新枝与绿叶,光秃秃的粗壮枝桠上套着几条绳索,绳索套着三个人的脖子,村民们将这三人围在中央,最靠近的那些黢黑肌肤被汗水打湿的魁梧男人打着赤膊,在他们手中,握着麻绳的另一端。

就像艾说的,他们正在行刑,而沙舟的到来显然打断了这个行为。当这艘陌生的船只停下,所有人都看着甲板上的她们,男人们的眼里有着警惕心,妇女们把孩子拉进自己的怀里,老人们看着熄灭的太阳帆,因时光而皱缩的面孔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救命,救救我们!这些人,这些人要把我们杀死!!”

而脖子上套着绳索的女人和小孩声嘶力竭地向甲板上的汀娜和艾求救。

“他们要杀了我和我的家人,抢走我们的田地与房子!求求你们,救命啊!”

“夫人,女士,救救我们!我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啊!”

汗水把她们金色的卷发打湿,淤青和红肿在她们白皙的肌肤上分外醒目,惶恐和绝望充斥在她们海蓝色的眼中,当视线对上的时候,那头发凌乱的妇人脸上,有泪水流淌。

行刑者是西奈人的村民,被行刑者是看起来像一家人的四个典雅人。

不用抬头,爱丽丝也知道,汀娜的表情一定不会很好看,虽然说如果是在平常的旅途中,奉行不招惹麻烦主义的莉莉娅娜和她应该会阻止她……

“愣着干什么,快吊死这些该死的异教徒!”

另一个声音在这个时候也随之响起。在发出声音的位置,挥舞着木杖的光头男人厉声呼喊着,握着麻绳的那些壮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男人的催促声中,他们手臂的肌肉凶暴地隆起,拉动着麻绳将四个典雅人的身体吊上树枝。

“唔喔!”

“怎么回事!”

“啊!”

“该死!”

但在那之前,无形的力量割裂了绳索。

为了将人吊死在苹果树上而使出的力量反而令每一个使劲的汉子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只有几个反应较快或者是压根就没有用力的人机灵地松开绳索闪到一旁。

绳圈从四个典雅人脖子的位置断开,汀娜抬起的戴着戒指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被另一只柔软的手掌握住。

魔女走到沙舟的船舷旁,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少女,在一秒钟后,听到爱丽丝哼的鼻音。

“以汀娜小姐的准头可能会失手,或者误伤那三个人。”

随意甩着手的人偶,毫不在意地说着。而魔女环视了人群一圈之后,同样漠然的开口。

“现在,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不大,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酒红的魔法阵适时地浮现在空气中。被放大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村落中回响,把男人们的惨叫和村民们的骚动都彻底的压制。

莉莉娅娜无言地看了艾一眼,女孩吐了吐舌头,在汀娜看过来的时候又变回了紧绷的表情,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我们是在旅行的魔法师,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要吊死这一家人,而我没有看到治安官在场?”

在魔法增幅下,艾洪亮的质问充满着属于贵族的威严,本来又要开始低声私语的人群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这一幕让被魔女握住了手的汀娜有些羡慕。少女没有接受过贵族教育,甚至没有真正作为贵族生活过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有这样的气势,让紧张感在每一个人脸上弥漫,就连那个拿着木制手杖的男人也不例外,但其他人都看着他,所以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了艾的质问。

“这些典雅人,他们用邪恶的巫术向异端的神灵祈祷,用可怕的方法从前段时间的沙漠风暴中保住了他们的田地,我们必须把他们吊死,为了、为了拉神和荷鲁斯的荣光!”

“你说谎!明明就是你们想要我家白白分给你们粮食,被我爸拒绝后就造谣说我们家用邪恶的魔法才保住了田地,想要把我们全都杀掉,好把我家的粮食和田地全部抢走!”

男人噎住了。

他恨恨地扭过头,用狠毒的眼神盯着苹果树下的男孩,可这个身高连他的一半都不到的男孩挺直了脖子,拦在自己母亲的身前,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他。

“……怎么办,莉莉娅娜师匠,看起来会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

莉莉娅娜和爱丽丝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汀娜。

少女有些意外,这样的念头才刚刚浮现在她的表情上,爱丽丝就轻轻地哼了一声,不满地往她肚子上踢了一下。

“汀娜小姐觉得爱丽丝和莉莉会让汀娜小姐不要多管闲事吗?”

“……一直以来难道不都是这样的吗?唔。”

又被踢了。

汀娜无辜地低下头,小小的人偶不满的鼓着脸颊,把“不满”塞到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中。

“随便好了,爱丽丝和莉莉也是可以不管这件事的,反正这一带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莉莉,还是赶紧去风景更好,也更有意思的地方吧。”

“啊,不,爱丽丝小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家庭被吊死在树上吧……”

“又不是汀娜小姐要被吊死在树上。”

“虽然这么说……哈……”

把开始闹别扭的人偶小姐塞到魔女的怀里,和魔女对上目光时,莉莉娅娜微微地点头,中少女的脑海中淡淡地开口。、

……就按照汀娜小姐想的去做吧。

干涩的苦笑凝固在了脸上,

等到魔女把人偶从自己的手上接走,然后靠在船舷上,用冰冷而漠然的目光凝视着所有人时,已经构思好要怎么劝说莉莉娅娜和爱丽丝的汀娜才被艾踹了一脚,从讶然之中恢复了过来。

她看看莉莉娅娜和爱丽丝,又看看后退了一步的艾,这才看到那一对对不知何时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艾的扩音魔法还没有解除,这些目光让汀娜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接下去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抬起头来,少女扫视着握紧木杖的男人和把男孩拉到身后,警惕地戒备着所有人的中年典雅人,深深地吸了口气。

“现在,来两个人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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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汀娜的要求,村民们从村庄中央的广场回到了各自的家中,而典雅人的家庭和两位村民走向相距不远的两间房屋中,等待着汀娜去向她们询问事情的始末。

按照以前看过的侦探小说安排好这件事后,汀娜拍了拍自己的脸。到这时,少女才感觉到胸口砰砰作响,加速的血流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初衷只是不想看到一家人莫名其妙的被吊死,但这样突然的牵涉进一件复杂的事件真的是明智的选择吗?自己的插手真的能够做些什么吗?

好些念头在脑海中嗡嗡作响,汀娜用力拍了拍脸颊,下意识地望向那抱着人偶的身影,希望和过去一样,从那淡漠的表情和毫无起伏的话语中,获得让自己继续下去的勇气。

“大姐姐。”

“嗯?”

被父母牵着手走向一边的房屋的男孩跑过来,与汀娜对上了视线。

“谢谢大姐姐救了我,我的妈妈和爸爸,爸爸说这个村庄的人想要夺走我们的家园,大姐姐会帮助我们的吧。”

握着小小拳头的男孩还不高大,他对少女鞠了一躬,然后又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她。

“嗯……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但是,自己的家园要自己保护才行,小家伙。”

汀娜的话还没有说完,走到少女身边的艾就打断了她,或许是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却叫他“小家伙”让男孩感到迷惑,但艾话语里不容质疑的威严让他回答了艾关于最近城市多久才能到的问题。

“最近的城市……伊诺克里托的话,沿着河,骑马一个小时就能到了。”

“很好,现在我问你,你想要自己保护自己的家园吗?”

艾盯着男孩的眼睛。

“不是只依靠我们,而是用自己也能做到的事保护父母,保护自己的家园。”

“当然想!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村子里的人闯进家里的时候,我马上就被抓起来了……”

“不,你当然有可以去做的事,你知道吗?按照王国的律法,进行异端审判必须要有一位九柱神的祭司在场,要行刑就要有至少一位治安官作见证,也就是说——”

眯细了眼睛的艾,就像劝诱无知男孩喝下药水的小女巫,听着她说的话,男孩的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

“纳帝欧斯叔叔,对,纳帝欧斯叔叔就是治安官,他一定会帮我们的!只要有纳帝欧斯叔叔在,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对,去和你的爸爸妈妈说一声,然后去城里找那个治安官,这样一来,村里的人就不太敢对你们家做些什么了。”

“嗯!我知道了!”

男孩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朝着他父母的方向跑去,他和父母说了什么之后,就朝着村庄水渠的另一侧,那座典雅式的房屋跑去。

没一会儿,他骑着一匹马,沿着河水流淌的方向飞驰远去。

“那么小的孩子骑一个小时的马去城里找治安官和祭司,没问题吗?”

“法尤姆是西奈的核心地带,即使在城墙之外,也没有太多危险的魔物,道路上还会有士兵巡逻,即使那个男孩带不来祭司,能带个治安官过来也就够了,我们把问出来的事情整理一下告诉他,之后要怎么处理就是治安官的工作——该不会汀娜小姐。”

艾看了少女一眼。

“难道你真的打算在这个村子里进行法庭审判?”

“……不,怎么会……”

被艾白了一眼的汀娜嘴角抽动着,努力把点头的动作修正成摇头。

“赶快问完赶快结束吧,我负责村民这边,你负责那个典雅人家庭那边,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

“好、好的,那个,艾小姐……”

“嗯?”

“谢谢。”

“……哼。”

黑发的女孩摇了摇头,朝着房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要弄清村庄里发生的事并不困难,在「魔法师」这个身份下,甚至汀娜都没有开口,两位典雅人就把发生在村庄里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一切,都是由一段时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引发的。

遮天蔽日的黄沙从沙漠中吹来,把这个小小的村庄地势低的部分全部掩埋,圈养的牲畜无一幸免,就连村民也有好几人不幸遇难。

但水渠另一侧,地势较高的地方,这个典雅人家的田地,却只有不到一半的面积被黄沙掩埋。

虽然同样损失了很多还没来得及收割的粮食,可与村里其他人比起来,这只能说是奇迹或者诸神保佑。

“……但没过多久你们就发现这个奇迹给你们带来了麻烦对吗?村民们上门找你们买粮食,而绝口不提价格,被你们拒绝后没过几天,你就听到村子里流传你们进行了邪恶的祭祀,保护你们的田地的谣言,并在今天村民们闯进了你们的房子,以西奈诸神的名义要绞死你们……”

骑着马的治安官来到村庄,是午后的一个多小时之后,赛贡的日轮已经越过天空的最高处,向西方微微倾斜。

事件的询问和整理早已由汀娜和艾做好,叼着雪茄的男性揉着自己的金发,把写了大段文字的莎草纸从手头放下,望向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的,穿着豹皮的拉神祭司。

“那么欧罕墨托斯先生有没有用邪恶的祭祀来保护他们的田地呢?杜罕纳蒙祭司。”

“没有,伟大的阿蒙·拉神告诉我,他们身上没有任何邪恶的气息,他们的田地与主宅我也去看了,仅仅是……运气很好。”

事实上,汀娜和艾都没有想到男孩真的可以带来一位神殿的祭司,但这样更好,由城里的祭司所下的判断,肯定比来历不明的她们更加权威。

“那么,我觉得这件事已经可以下一个定论了。每一个村民都能证明这句话是你说的,但既然欧罕墨托斯先生一家没有进行邪恶的祭祀,那么你的指控就不成立,现在让我问一个问题。”

坐在长桌尽头的男人表情已经可以称得上狰狞,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对这一家人不好的指控都是他一个人传出来的,而且翻来覆去也就是他们失踪的牲畜被用以血祭,不保护下所有的农田和小麦是为了不让村民们起疑心……这样经不起推敲的话。

尽管艾耐着性子把这些都记录了下来,但无论是汀娜还是这位治安官,显然都没把他的话当作有效证言,尤其是现在。

连阿蒙·拉的祭司都开口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为什么你要造谣陷害,甚至要杀死欧罕墨托斯先生和他的家人呢?仅仅因为他们不愿意用一个几乎免费的价格卖给你们粮食?”

骚着脑袋,治安官用劣质的羽毛笔在桌面上敲着,拧开瓶盖的墨水放在一旁,光头男人所说的话将被记录在莎草纸上,成为断罪的证据。

看起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作为旅行者的她们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了,与坐在身边的艾交换了一个眼神,汀娜站起身来,准备向这位治安官告别。

“不、当然不。”

但那个男人忽然冷笑了起来。

“是为了把你们这些皮黄毛狗赶出我们的家园,蓝眼睛的混账们。”

伸向墨水瓶的笔尖停住了。

帽沿下,纳帝欧斯抬起了头,在他双眼的海洋之中,游动着阴郁与狠毒的眸光,冰冷……并仿佛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

正要和他打招呼离开的汀娜到嘴边的话语被这可怕的眼神噎了回去,可坐在同村老人身边的那个男人却好像没有任何畏惧一般咧开嘴,从严重磨损的牙齿间挤出咒骂的话语。

“你们这些白皮的黄毛狗心都一样黑。欧罕墨托斯,你好像经常告诉你儿子你们这些典雅人是怎么来到我们的村庄,又是怎么‘祖祖辈辈’的开垦,把水渠那侧的沙漠变成如今的田地,但你会把这些事告诉他吗?你的爷爷是用怎样卑劣的手段侵占我们的家园的!?不敢吧?”

这个男人重重地将“祖祖辈辈”四个字吐了出来,将一口唾沫留在了房间的地板上,怒火在那张粗粝的脸上燃烧,他看着坐在纳帝欧斯另一边的欧罕墨托斯,怨毒地目光移动到他儿子的脸上。

“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小欧罕墨托斯。在我的爷爷那一辈,也就是你父亲的爷爷那一辈时,有一个典雅人来到我们的村子,看中了村里的一块土地,想要出钱买下,他报的价格很低,当时那块土地上住着一家人,他们嫌钱太少,拒绝了他。”

那个男人表达了遗憾,并表示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就这件事进行洽谈。在那个时候,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但在某个夜晚,住在那户土地上的人家的房屋,冒出了火焰,火势膨胀得十分迅速,简直就像是拉神将日轮挥过了那片土地,那一家人和他们的房子全部烧毁了,一对夫妇,两个老人,三个孩子,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在火焰熄灭时,村庄的每个人都为此悲痛流泪,人们安葬了他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安魂仪式,希望他们能去往安宁的芦苇原。

但火灾过后没有多久,那个粮食商人又来到了村庄。

他又提出了想要购买那块地,这一次的价格比上一次还要低得多,因为他说被烧死的人会让那片土地也变得不洁。

“我的爷爷,当时的村长愤怒地拒绝了。但第二天,他带来了一个祭司,一个城里的治安官,治安官拿着一张纸说按照法老的命令,典雅人在西奈购买土地享有额外的优惠,他也是个典雅人,祭司更是直接告诉他,让村子把土地卖给那个商人,以比额外优惠过的价格还要低的价格!”

每一个词语,都是从男人的齿缝间被撕咬着挤出的,他怒拍着桌面站起来,那对充血的双眼从紧紧抓着母亲衣袖的男孩移到欧罕墨托斯的脸上,在他的低吼中,这位父亲紧紧地皱着眉,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妻子与儿子。

但男人忽然冷笑了起来。

“5个铜德拉克马。那就是我们提议向你购买粮食的价格。”

“所以你们就把那场惨剧归咎于我们?天空与雷电之神在上!那件事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欧罕墨托斯深深地皱起了眉。

“在我们家族来到这里之前,水渠那一侧只有贫瘠的沙砾,。我的爷爷和父亲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把原本只是沙丘的这片土地开垦成了良田,我和我的儿子在这里出生,成长,我们带来了最好的麦种,并无偿分享给你们。我们回报了这个村庄这么多,可你们却想要把我们从耕耘开拓的家园中赶走!”

“这是我们的家园!而你们也从未回报过我们什么!那些麦种从未让我们富裕,我们的收成都被你们用一个便宜的价格买走再在别的地方卖出一倍以上的德拉马克!”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且就在沙尘暴结束,祭奠惨死的同伴时,你还在喝醉后这么说过。”

他的语气忽然滑稽了起来。

“‘让我们把死人的数量报少一些吧,这样每个人就能少付一些制作木乃伊的钱给那些讨厌的祭司了’。”

就像前一秒他还在咆哮的战士,在后一秒就变成了奸滑的商人,就连已经不耐烦地想要打断他的治安官也愣住了,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早在男人怒吼开始就茫然地做回长凳上的汀娜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诡异地一刻。然而——

“你说谎!那明明是法拉赫梯叔叔说的!那天爸爸喝醉后说的是,‘被火烧过的土地才会变得更加肥沃’!”

然而,男孩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纳帝欧斯叔叔,祭司叔叔,他在说谎,就像今天一样……”

男孩好像完全不怕他的怒吼,现在的他兴奋地看着所有人,为自己抓住了男人的错误而雀跃不已,但男孩的表情很快就变得奇怪。自己的父亲,脸色黑得像是冬天阴沉的天空,连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那个祭司也眯起了眼睛,严肃地看着他的脸。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以诸神地名义起誓,那个时候妈妈也……”

男孩用力地点着头,就像生怕还学着大人的动作把手放在放在胸前起誓。

“闭嘴!!”

但他还没说完,面色阴沉的父亲就忽然怒吼起来。

男孩呆住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慢慢地坐了下去,用那只黑手唔着脸,发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声。

“小欧罕墨托斯,这是大人说话的地方,你不要插嘴,先和妈妈回家去吧,整理一下被弄乱的地方,把被烧掉的东西扔掉。现在,再让我们来谈谈这件事。我得说,欧罕墨托斯先生的那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被火烧过的田地会更加肥沃,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

纳帝欧斯敲着桌面,用眼神示意妇人将男孩带走,被拉着手的男孩在被带出门前还困惑地看了一眼汀娜和艾,但是两个少女现在也处于茫然之中,她们看了彼此一眼,汀娜能看出艾脸色对自己卷入复杂事态的一些不满,而艾看到了少女的茫然。

虽然基本上没有参与到对话中,但艾现在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在西奈生活过的人都知道,田地的肥沃都来自尼罗克莱泛滥的沃土。”

这个时候,男人身边那个只在纳帝欧斯在问那些谣言是不是由男人说出来这个问题时点了点头的老人,忽然这么说着。

“但欧罕墨托斯先生是典雅人!”

“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典雅人。”

坐在老人旁的年轻男人已经完全看不到愤怒的表情了,他把脏兮兮的双腿抬到桌子上,语气平淡。

纳帝欧斯的表情越发阴沉了,本来漫不经心翘起来的脚放了下去,已经十分不耐烦的语气,现在几乎染上了险恶的气息。

“这句话只是欧罕墨托斯先生酒后的呓语,什么也无法证明。欧罕墨托斯先生是小有名气的粮食商人,他与其他行省的粮食贸易提供了宝贵的税收,是「罗盘草」商会重要的会员。没有确实证据的话,这些无端的指控我作为治安官是不会受理的,在我看来你们说的故事简直是无稽之谈,欧罕墨托斯先生的家族购买土地的流程合法合规,没有任何问题,可以明确无误的证明这片土地的归属,而你们的行为正在侵犯一位体面典雅商人的家园,这才是现在我们要处理的问题。”

在“家园”这两个字上,治安官咬得特别重。

“……不,当然有问题,治安官阁下。”

可这个时候,那位祭司又开口了。

“欧罕墨托斯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地契吗?在一百年前,法老陛下就发布过「土地贸易法案」,按照规定,地契上应该记录有土地交易的具体时间和金额,而按照法律,低于当时法老陛下制定的土地最低价的交易都是无效的,而在我的记忆里,就算最贫瘠的土地,一公顷也不止1个银德拉克马……”

无视了面面相觑的汀娜和艾,事态正变得诡异和复杂起来。

原本作为受害者被她们救下的典雅人一家疑似先祖通过卑劣手段获取土地,甚至为此害死过一整个家庭,作为治安官的纳帝欧斯毫不掩饰偏袒他们。

而本来只是过来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有邪恶仪式的祭司突然插手,用凌厉的眼神在村民们这边看着典雅人的夫妻。

“地契,对,我当然有地契,而且上面记录的绝对没有一点问题,还有当年大祭司的盖章哩,地契就在我的家里,地契……”

连连点头的欧罕墨托斯用手擦着自己的冷汗,可是渐渐的,他的喃喃自语越来越轻微,白皙的皮肤失去血色,攥紧手帕,汗如雨下。

而那个男人的脸上已经丝毫看不到愤怒,他坐在老人的身边,就好像之前咆哮着的是另外的人。

“地契……你们烧掉了那地契!!”

“冷静一点,欧罕墨托斯先生,地契肯定是一式两份的,一定还有一份地契在……”

说着说着,纳帝欧斯的表情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杜罕纳蒙祭司,我们非要在这种地方搞得彼此下不来台吗?”

“怎么会,我只是希望保证在神的见证下订立的契约也符合法老陛下制定的法律而已。”

摸了摸下巴,祭司不着痕迹地收敛了些微地笑意。

“……汀娜小姐,我们走吧,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说上话的了。”

“诶?嗯、嗯……”

艾拉着汀娜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开了这个低矮的民房。而除了那个老人敬畏地看了她们一眼,谁也没有对两人的离场报以多大的关注。

事实上现在的事也已经与她们完全无关了。

“……在西奈,神殿是地方政务的核心机构,至少直到十三日圣战之前都是如此,托密勒王朝一直想完全剥离神殿所掌握的实际权力合并到政务厅里。但自古以来在西奈,各个神殿就是地方上最大的土地拥有者,就连法老都很难把这些土地从他们手里拿回来,毕竟名义上,法老就是各个神殿的最高领袖,名义上。”

一走出来,艾松开了汀娜的手,说出了汀娜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在书上看过的事。

“所以现在,各个神殿依然是土地的交易、管理部门。地契这种东西,一份在土地所有者手中,另一份肯定在神殿里。”

说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你肯定会问为什么,所以先告诉你怎么回事。”

“可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事情突然扯出这些问题,而他们好像都没注意到话题早就跑偏了……”

“一直到刚刚为止,无论哪个男人再控诉些什么,这个问题依然可以回到这件事本身上,但那个祭司开始插手之后,就不行了。”

艾用手微微地遮住自己的眼睛,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的解释不甚满意。

“回船上去吧,莉莉娅娜师匠和爱丽丝小姐能帮你解释清楚。”

「寻光者」号上,魔女和人偶在今天第一次出手后,并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听完汀娜和艾的讲述后,魔女沉默了很久,才悠悠地开口。

“……自从王位稳固后,托密勒王朝就逐渐开始西奈典雅化的政策,这其中就包括开出丰厚的条件吸引典雅人的移民。”

“典雅人来到西奈可以以便宜的价格购买土地,以很低的利息从王室银行贷款做生意,雇佣很多典雅人的商店可以获得税收的减免……”

趴在魔女的头上,爱丽丝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说着王室开出的丰厚条件。

这些利好让很多典雅商人与移民来到西奈,促使了西奈经济的繁荣与社会构成的改变。

虽然因为气候问题,西奈的典雅人还是相对少数,但造成的影响却十分巨大,各式各样的冲突当然更不多了。

“……然后是王室法老直属的政务厅和神殿的对抗,这个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从前两代法老开始,王室的改革就阻力重重,现任的法老想采取更激进的策略,也没能成功,就是因为各大神殿实在是掌握了太多的土地,甚至比法老本人还要多——当然,名义上,这些土地也是属于法老的,但法老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在西奈的每一处安置自己的嫡系,所以神殿最着力的就是土地的归属,虽然他们也售卖土地,但收回来的更多,尤其是典雅人用优惠价格购买的那些土地……”

“爱丽丝还在奇怪那个男孩怎么真的能找来一个祭司,搞不好,要不是治安官护着那家人,又有莉莉这个魔女在这里,那家人的罪名就该坐实了……唔,那个男人也不是简单的货色呢,「寻光者」号的出现和治安官,祭司的到来都是意外事件,亏得那个男人能把事情引导到这一步……”

爱丽丝说完后,莉莉娅娜放下了手头的小说,帮汀娜合上了愕然张大的嘴。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事……”

听到一半时,汀娜就已经完全呆住了,她在询问和旁听的时候还有过要主持正义的念头,可事到如今,正义似乎已经成了谁也不在乎的东西。

午后的阳光炽热,少女却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血管之中都流淌着寒冷。

“……到了这一步,已经彻底没有我们能插手的地方了。虽然各自有各自的目的,但治安官没有直接宣布什么人有罪或无罪,祭司也没有做出什么违背法律的事,当然,这也是因为有我们在这里的缘故。”

魔女在西奈有特别的地位,即使莉莉娅娜什么也不做,只要摆出冷漠的表情,就能让那个祭司和治安官束手束脚。

“可、可是,我们还是能做些什么的吧,对、对了,让莉莉娅娜小姐作为见证人去看那份地契,防止神殿那边做手脚……”

“一般来说,地契上的交易数字是不会有问题的,最少也不会低于会另交易无效的价格。但这种情况下还是有很多贫苦的农民和破产的地主在卖出土地后也依然穷困,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为什么……”

“购买者确实支付了地契上金额的金钱给贩卖者,但其中的一部分被见证人收做见证费,如果神殿也参与进来,还会有契约费之类的费用,当然,一般而言这些费用最后还是会回到购买者的手中,因为见证者往往是购买者的关系人。只有把土地卖出去的人拿着可怜的一点点钱,运气好的还能远走他乡或者在当地找个活计,运气差的,大部分都沦为了乞丐。”

说完之后,小人偶望着咬紧嘴唇的少女,人偶小姐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飘到汀娜的面前,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尖。

“当然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家典雅人的祖先就这么干了,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为了低价得到现在那片土地害死了人,魔法也无法回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前的事,不过……嘛,反过来说也一样,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什么都没做……嗯?”

沙舟外忽然喧闹起来了。

爱丽丝飘到驾驶舱的玻璃窗旁,又推开了驾驶舱的门来到甲板上,祭司正阴沉着脸从一间房屋里走出,手上拿着一尊木制的雕塑,向男人喝问着这个的来历。

第一次,拿着木杖的男人脸上流露出恐慌的表情。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被祭司盯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在一些村民们和两个典雅人的注视下,汗水在他的额头上形成了一条小瀑布。

“又发生什么了?”

艾和汀娜也跟着魔女来到了甲板上。汀娜看着眼前的一切,痛苦地揉了揉脑袋,这件事的波折已经够多了,现在又怎么了?

“魔法师姐姐,魔法师姐姐,我成功了!”

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艾转过头,看到那个男孩躲在沙舟的下面,正兴奋地挥舞着手。

“你做了什么?”

艾看着祭司手中的雕像,觉得有些眼熟。

“就像小姐姐说的那样,应该还有我能做的事,于是我就想呀想,终于想到他们在我们家找邪恶的痕迹来污蔑我们,那么我也这么做!”

男孩挺着胸膛一脸自豪地说着。

“然后我真的找到啦!那个坏家伙的家里有一个藏起来的小房间,我溜进去看后,发现摆在祭坛上的是我不认识的神像!和我在神殿里看到的都不一样!我觉得祭司一定会对此十分生气,所以就告诉祭司啦!”

这个时候,祭司把那个淡粉的雕塑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男人忽然怒吼了一声,拿起木杖就向祭司的头上砸去,但在那之前,祭司的身上升起阳炎般摇曳的光,木杖落在祭司头顶的时候,祭司的拳头也陷入了男人的腹中。

这个时候,汀娜才认出了那个雕像。

“黎明之女?”

在列托波列斯塔的金字塔里,那些遭到驱赶的守墓人,就供奉着这个不在九柱神中的女神。

九柱神的祭司对这些来历不明的信仰可一点都不友好。

“……看来,这就是这件事扯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魔女摇了摇头,好像对这件乱七八糟的事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身走进了驾驶舱。

“呐呐,姐姐们,我有没有保护好爸爸妈妈,保护好我们的家呢?”

沙舟旁,男孩还仰着头,兴奋地向艾和汀娜说着。

可无论是汀娜还是之前怂恿他去城里找治安官的艾,看着此刻似乎达成了共识的祭司和治安官,松了口气露出安心表情的欧罕墨托斯,还有惊恐的村民们,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男孩的这个问题。

“嗯、嗯……”

最后,艾仅仅是含糊地点了点头,男孩欢呼了一声,接着一蹦一跳地跑到父亲的身边去了。

呼啦一声,沙舟的太阳帆展开了。

严肃地将村民集中起来宣布着什么的祭司,抱着儿子笑着的欧罕墨托斯和男孩,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男人。

最后映照在汀娜眼中的,是被村民们凝视着,渐渐地,脸上的微笑变成紧张的父子。

“……有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家园……吗。”

爱丽丝靠在艾的身边,在数分钟的沉默之后,她忍不住抬起头,对着蔚蓝的晴空低声地发问。

“那到底是谁的家园……现在,又还能不能称为他们的家园了呢?”

汀娜没有回答。

少女遥望着逐渐远去的村落,只是深深地,深深地。

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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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的后话: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还没出手,爱丽丝小姐就动手了呢,抱歉,我又贸然牵扯到麻烦事里。”

“啊,那件事没所谓的,爱丽丝只是很生气而已。”

“这、这样啊,果然爱丽丝小姐是一个温柔的……”

“不经过爱丽丝的允许就在爱丽丝面前贸然杀人,僭越也要有个度,要不是随便发脾气会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爱丽丝早就把那几个无礼的家伙用魔法教训一顿了。”

“……”

“嗯?汀娜小姐你说了什么吗?”

“不、没有,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