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不是连上面的污垢都记得一清二楚的牧民篷,而是棕色的亚麻布。

坐着的地方不是散发着恶臭的羊皮褥子而是坚硬却暖和的木板。

不是空无一物的帐篷,还有其他的女人和自己共处一室。

……这里是?

少女蜷缩在马车的角落,茫然的环视四周。

……啊啊,是这样啊。

马车的轮辙吱呀吱呀,车辆摇摇晃晃,虽然是草原,但草原并不平整,在这样的晃晃悠悠中,少女醒来了。

不是从“睡眠”中醒来。

而是让大脑重新活动。

在不久前,她也这样,醒来过一次。

“这个东西就当作添头,没问题吗?虽然我听说草原外的部落并不需要每一个女人都生孩子,但这个东西是真的什么都生不出来哦,无论是怎么样的男人都没法让她的肚子大起来,羊,马和狗也不行。”

“没关系没关系,你说她是长老最小的女儿是吧,仔细看这小姑娘还是蛮可爱的不是吗?虽然处女在拍卖场能卖到高价,但好这口的男人也意外的多,和羊,狗,甚至和马交尾过的女人,而且还这么小,嘿,搞不好反而能卖到个高价呢。”

“这样吗……反正扔掉一个生不出娃的女人我们也没有损失,就这样说定了。”

“成交,来个谁给这小姑娘洗洗干净换身衣服,被这么折腾居然连病都不染,很好,越是健康能卖的价钱也越高。”

花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少女的思绪,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我被,卖了啊。”

连上一次的对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都已经不太记得清了,属于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如此的陌生。

少女呆呆的抬起头,伸手抚摸着身上陈旧,却至少算是干净的亚麻布料,手心传来的触感都是那样的疏远……为什么会疏远呢?

……对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穿过衣服了……“衣服”是这个词吗?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词呢?

我又是……

抓着垂落在脸颊边的长发,她茫然的调动着思绪。

这时。

“哟,渣滓,你醒了啊。”

一个女人对少女喊道。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少女,依然呆呆的蜷缩在马车的一角,不知道如何反应。

“那是什么态度啊渣滓,你以为你能在这里是谁的功劳啊,你还以为你是长老家的……那个什么,大小姐吗?”

对少女的反应似乎非常不满,那个棕发的女人跨步走到了少女的面前,猛的一拉,让少女趴倒在了马车的木板上。

然后,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了她的脸上。

“你现在只是个渣滓而已啊!如果不是我们被卖掉的时候恰好要有一个添头,你现在还被关在帐篷里等着男人们把尿嗞在你身上啊!”

女人用力的踩着黑发的少女,而少女从侧过的视野中,也看清了她的脸。

……啊啊。

突然间,少女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是部族中专门养来卖给草原外面的人,她们从小就只用学习取悦男人的方法,但无论哪个男人都不会去碰她们,她们也不需要生孩子,只需要等待有朝一日,从草原外面来的商队中换来食物,毛皮,武器和药,然后跟着那些人离开。

而自己则是,部族长老的……女儿。

“……呜……啊……”

少女闭上了眼睛,把悲鸣咽下。

如果思考能在这里停滞就好了。

如果记忆到此为止就好了。

对着草原的神灵,少女无声的祈祷。

但是风。

扑面而来的冰冷的风,将还算温暖的马车车厢中的温度一瞬间降下,让这无声的祈祷,也化作毫无意义的冷颤。

“在吵什么?!”

马车的布帘被拉开了。

因为突然透过眼睑的明亮光芒而不由得睁开眼睛的少女,在她眼前的,湛蓝的草原晴空。

无比的高远,无比的澄澈,无比的明亮,而耀眼。

美丽的苍穹下,拉开布帘的男人,那头火红的卷发如同火焰一般摇曳着。

简直就像被那灼眼的焰发所烫伤一般,踩在脸上的脚飞快的挪开了,棕发的女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了原来坐着的地方,像只被蛇盯住的草原鼠一般,瑟瑟发抖的跪下,朝着男人不断的磕头。

“对、对不起大人,我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感恩的渣滓,让她,让她……”

“她在唧唧歪歪的说着什么东西?道歉吗?”

因为恐惧,她的话语不断的破音,不过即使不破音,游牧民的通用语也听不懂,焰发的男人皱着眉毛,把趴倒在木板上的少女拉起来,转头朝着坐在马车前面的另一个人问。

“克劳乌斯大人,她骂这个女孩是渣滓,然后要她懂得感恩。”

正在驾着马车的男人头也不回的回答,和这个有着烈焰般红色头发的男人相比,驾车人的口音更有些许熟悉的感觉。

但是,因为拉开的布帘只有这一边,少女也看不到说话者的面容,呆呆的……她仅仅是呆呆的看着,阔别多年的蓝天。

“说起来这次是多了一个没错,但【渣滓】是什么?又是野蛮的游牧民区分阶级的形容词吗?”

“是,游牧民社会中人最低等的阶级是女性的奴隶,但即使是奴隶,在五年中如果能生三个孩子也会被族群所接纳,反过来说,如果五年连一个孩子也生不下来……”

“就连奴隶也不如……作为人的资格也没有吗?所以说这些野蛮人啊……”

驾车人故意没有说完的话,克劳乌斯充满厌恶的朝着一旁已经完全干枯的草原啐了一口,然后把瘦小的少女提了起来。

“说起来,这不还只是个小屁孩吗?这种身板生的出孩子才有鬼啊,而且是傻掉了吗,呆呆的……”

男人充满厌恶的看着少女那双游牧民常见的棕褐色双眼,又回过头,但是顺着少女视线所能看去的,仅仅是连一丝浮云也没有的蓝天而已,进入草原后即使不愿意也要看到吐的天空,被他抓住领口的女孩却像是完全失神了一般,那双空洞的眼睛中,连近在咫尺的凶恶面容也没有映照。

“克劳乌斯大人,您搞错顺序了,生不出孩子才会那么瘦,而不是因为那么瘦生不出孩子,如果您有兴趣知道渣滓在部族里的处境,大概就能理解她为什么一点精神也没有了。”

“不,老子对用生育能力决定女人价值的野蛮猴子的习俗毫无兴趣,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啪嗒。

男人松开了手,让少女重新靠在了马车的隔板上,重新拉上了布帘。

蔚蓝的天光消失了,与那冷风,与男人的脸一起。

“义愤填膺?心生怜悯?老子一不可能掉头回去把那个部族毁掉,二不可能把她买下,就算有同情也只是多余的,这个世界上不幸的家伙太多了,老子没那个功夫一一去同情。”

“又在说你笃信的那个幸运至上论了吗?克劳乌斯。”

“要是把那个部族干掉我们可就麻烦了呢,虽然是一群野蛮的家伙,但他们驯养人还是很有一套的,要是没有了他们卖的奴隶,我女儿可要饿肚子了啊。”

“一箱子白屈花就能换一个年轻被调教好的女人,转手卖出去就是一个金币,两银币换一个金币,大陆上哪里还能有这么好的买卖,谁要是想抢这碗饭,我第一个不答应,哈哈哈哈!”

草原上的行程一向是无聊的,因为这个小小的骚乱,守卫在马车附近的佣兵们接连打开了话匣子。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道理,那个小姑娘要怨恨的话,就怨恨自己五年都生不出一个儿子好了。”“她应该还算是运气好,遇到老板这次要价要的比较高,拿她当添头带了出来,以后不管卖到哪里,总之不用过那猪狗不如的生活了?”

“但会不会过的更糟就不知道了,自求多福吧!哈哈哈!”

“对对,其他那些女人也是足够幸运,有我们与那个部族有契约每年都来买,不然她们要是哪个生的不够多,下场也不会比她好到哪去,还有后面那车上的小男孩,按照这些野蛮人的习俗,刚出生被淋上兽血时会哭的男婴全都是要当场掐死的,都是幸运的遇到了我们这么有良心的商人,只要每天在屁股里里夹根棒子就可以好吃好喝的长大,还能被我们卖给某个贵族,今后过上只要舔男人的屁眼就能锦衣玉食的生活,喂喂,简直太幸运了不是吗,啊哈哈哈!”

“没错、没错!”

佣兵们哄笑了起来,这样的话我们简直就是他们的救世主啊,圣堂教会简直应该为我们颁发勋章啊,这样,口无遮拦的问候起他们所看不惯的一切。

“欸呀欸呀……”

但发起这个话题,被称为克劳乌斯的男人,却没有参与进他们的交谈中,他有些不快的皱着眉毛,就像对这些粗俗而低劣的佣兵也感到厌恶一样。

“用生育能力衡量价值……吗?仔细想想,我们不也一样吗?以男人的健壮程度,那活儿的大小,以女人的脸和奶子、屁股的大小决定她们能卖出什么样的价钱,说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啊,区别只是你们更加幸运而已,幸运的没有出生在这种让人作呕的族群里。”

同样没有参与进那充斥着女性身体部位与粗鄙之语的讨论中,驾车者不紧不慢的指挥着马匹远离草原上的裂隙,一边淡淡的诉说着。

“那么你又是如何呢?原·游牧民先生?”

“我大概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幸运吧,从比这个部族更加残酷的部族中幸运的苟活到成年,幸运的遇上普通的商队,幸运的得到他们的帮助离开草原,幸运的到了拜克,幸运的遇到了老板。”

比起所有人肤色和发色都更为深邃的男人,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逆着阳光,他嘴角的阴影也似乎成为了笑意的延伸。

“以克劳乌斯先生的理论来看,我简直是神灵庇佑之子不是吗?无论哪一步走错,我都会困居于草原,成为克劳乌斯先生所鄙夷的野蛮人吧。”

“哈!也许是那样没错呢。”

简直像是被那笑容感染,红发的男人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因为他的笑声,连佣兵们的喧哗都被压倒。马车上的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一头凶兽正肆无忌惮的张牙舞爪,向周围的一切展示着自己的威势。

“但如果一定要分个天选之人,那毫无疑问是本大爷啊!喂,你们有谁能像本大爷一样从一个超——有家世的家族从数十次的暗杀中活下来?有谁能像本大爷一样一把火吧那种满是罗里吧嗦烦死了的家族烧掉,还逍遥自在的在大陆上过活,更重要的是——”暖风烈烈的刮开了马车的布帘,因为再次投落的天光而微微歪过头去的少女。

因为男人的话语,又并非因为男人的话语。

焰形的大剑出现在了男人的手中,剑身上熔岩熔铸般的符文炽烈的燃烧着,火焰让马匹惊慌却不敢动弹半步,克劳乌斯单手举着剑格笔直的大剑,犹如举着一把永恒燃烧的火焰,在这个瞬间,以马车为中心,连冬日的寒冷也被扫荡殆尽。

“如果本大爷不是超凡绝顶的幸运的话,怎么可能拿到这种东西,还屁事没有的啊!”

因为那几乎要把蓝天都烧灼起来的夺目焰发,而闭上了眼睛。

——那是何等激烈又鼓动着的东西啊。

——那是何等有力又闪耀着的东西啊。

即使没有相关的知识也能理解。

只要是这个世界孕生的个体就都能理解。

属于超越常人者的证明,属于世界的承认与眷念。

“……【宝具】……”

从来也没有听闻过的词句,怯弱的从唇间奏响,被淹没于温暖的风中,少女呆呆的,就像看着那无尽苍穹一般,看着那火焰。

“喂、克劳乌斯先生,老板希望您不要拖慢大家的脚步,今天日落的时候可能会下第一场雪,要是下雪时今天的行程还没有走完就不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风停了。

“还有,我从老板那里听说了哦?”

“听说了什么?”

“那个【渣滓】,不仅仅是和人,还被狗啊,羊啊,马啊的干过吧,听说是因为游牧民们认为有些人一直不能怀孕是因为她们上辈子是狗、羊、或者马呢,很可笑吧,但是,草原之国瑟瑞卡特亚那里确实有叫【马娼】的女人能把马的那活儿也吞进去呢,让那个渣滓今晚扎营时给我们露一手怎么样?”

“嘿——老板同意的话也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反正只是个添头罢了,只要不弄死随你们怎么样吧。”

转动着手指上的指环,让剑从手中消失。失去了灼热的来源,飘扬的焰色卷发也乱糟糟的撒在皮甲的领口,克劳乌斯看着纷纷应和着那个据男人的佣兵们,感到分外无聊的,重新坐了下来。

“……不够幸运啊。”

“克劳乌斯先生,说了什么吗?”

“虽然是同伴有时候我也不太受得了这帮目不识丁的家伙们呢……”

摊了摊手,红发的男人看着这个商队里为数不多有修养,有学识的家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斗。

“说的是呢,原·贵族先生,说起来,克劳乌斯先生对之前我们远远看到过的那两个少女是怎么看的呢?就是其中一个赤身裸体,牵着奇妙的坐骑在一条小溪边扎营的,老板本来想去袭击她们但是克劳乌斯先生阻止了他们对吧,那个是……”

“……幸运哦。”

“哦?克劳乌斯先生觉得那也是幸运吗?”

“……啊啊,不过幸运的是我们这边。”

吱呀吱呀,马车继续在枯黄的草地上行走着。

——如果不敢逃的话,就找个角落,静静的躲着吧,不要哭也不要笑,不要说话,也不要流泪,这一切,也都会过去的。

似乎车外传来的每一个声音,都像母亲来见自己随后一面时所说的话语。

“妈妈……”

少女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

“……好惨。”

雪在下着。

盐沙城所能看到的雪,充其量只是天空中落下来的冰粒,细细小小的,一颗颗砸在屋檐上,砸在海水中。

在早晨,下的雪会积成薄薄一层,然后在逐渐繁忙的街道上消失,只有屋顶上些许的白能够证明这是冬季,下过雪。

“所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雪,不是从天而降的冰粒,而是货正价实的,像书里写的一样,鹅毛般的大学,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白,把草原也变成雪原,结果,有点太兴奋了。”

但这可真的是,好大好大的雪啊。

连一丝一毫的杂色也看不到,把天空和枯黄的草原全部覆盖,不是半吊子的冰沙积聚的白,而是能让人联想到童话中全部

“可以理解呢,毕竟对于很多在南方炎热气候地带的人,雪是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的东西,汀娜小姐这样兴奋也完全可以理解呢。”

“对吧,所以——”

“……依然不能成为为患雪盲症开脱的理由呢,汀娜小姐。”

“呜呜……”

“……雪地对日光的反射率极高,可达到将近95%,直视雪地正如同直视阳光,在汀娜小姐忘我的堆雪人,滚雪球,倒在雪地上拥抱落雪时,我都有好好提醒过。”

“对不起……”

把脸埋进魔女小姐白金色的长发中,因为无可辩驳的话语,就外貌来看是年长一方的少女泪流满面。

平日里总是很精神的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现在被一条雪白的布条遮蔽,金色的魔法符文铭刻在上面,带来温暖,也将少女眼中溢出的泪珠吸收,多亏了这个,刺痛和瘙痒的感觉才有所缓解,而不至于让少女痛苦的满地打滚,几乎想要用手指伸进眼眶里去挠。

【雪盲症】

这是在温暖的南方沿海长大的少女,第一次知道的疾病,似乎是因为眼睛受到强光刺激引起暂时性失明的一种症状,由于多发于白茫茫的雪原和雪山而得名,在北方的大地上,是一种常见的疾病,预防的方法是深色的太阳镜——

“……不过,我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呢,明明知道汀娜小姐毫无旅行经验,却没有想到。”但谁会想到冬天那连温和都称不上的日照下,还需要太阳镜呢?

不仅仅是完全没有见过大雪原的汀娜。

似乎是因为【不老不死】的特质,莉莉娅娜对于绝大部分疾病与毒都有着极高的抗性,一旦得过一次的疾病绝少会再得第二次,而爱丽丝作为人偶根本没有可以被强光刺激得眼部结构,结果两边都疏忽了。

于是,这场从午后开始下,颇有纪念意义的大雪,在汀娜的记忆里,苦涩和欢乐都是一半一半。

“这个症状,真的过几天就会消失的吧……”

“一天到三天,汀娜小姐还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吧,看的到爱丽丝吗?”

“嗯、嗯,在这里……对吧?然后这边是篝火……”

根据爱丽丝的说法,这种疾病并没有特别有效的治愈方式,自然魔法也没有用,只能等待自行愈合。

所以,伸出手握住爱丽丝双腿,但也仅仅在明亮火光的照耀下分辨出大致部位的汀娜,只能坐在帐篷的篝火前,无奈的叹息。

失去清晰的视线,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嗯嗯,所以不是特别严重的症状,不用担心哦,如果完全失明,那就真的是大问题呢,不过,爱丽丝还是建议汀娜小姐这段时间闭上眼睛好好修养呢。”

“……等到了游牧民部族在下雪后的聚集地,我会做一副护目镜给汀娜小姐的,刚好,常用的一些施法素材也可以去补给一下。”

因为没有灰色的水晶或者玻璃,所以连莉莉娅娜也暂时无能为力,原本笔直的行进路线,不得已再度修正。

“可是,莉莉娅娜小姐知道聚集地的位置吗?”

按照小人偶所说的,金发的少女闭上双眼,眼睑将布条与脸之间的缝隙漏进的冷风所阻拦后,感觉舒服了一些。

可这样的话,连原本模糊的影子也看不到了,除了大致的亮与暗之外,好像世界都廖然无迹。

一直以来认为可以看见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当失去之后,原来,会这样的不安吗?

就连莉莉娅娜小姐的【魔女之眼】也无法将视觉共享过来,似乎那是基于“眼”的魔法,对盲眼者——哪怕只是暂时的,也毫无效果。

“呜呜……这样的话,连晚餐都……”

魔女小姐从篝火的铁架上,将烤得香脆的吐司棒抹上果酱。

“……张嘴。”

“啊……”

少女咀嚼着柑橘的酸甜与小麦的芳香,不安的把怀中的魔女抱的更紧了,。

“莉莉肯定不知道呢,所以,要去问之前远远见过的那支商队,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了呢,但是,暴风雪的夜晚到奴隶商队的营地中去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明天再说吧。”

“嗯……”

“不要担心嘛,肯定可以再看见的,要是看不见的话旅行也会变得困难的,所以安心,爱丽丝和莉莉一定会想办法让汀娜小姐复明的。”

金发少女那简直像是无助的小羊一般的身姿,让爱丽丝对着魔女抖了抖尖尖的耳朵,但是莉莉娅娜对妖精人偶的坏笑毫无反应,仅仅是在少女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

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凡人的感情,可是很难搞的呀……

带着事不关己的些许从容,爱丽丝用魔力,让铁架上的吐司棒飘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

大地的某个方向,炸开了。

在汀娜的惊叫中,莉莉娅娜从少女的怀里消失,冲出了魔法的帐篷。

没多久,第二声的爆鸣紧跟着炸响。

“莉莉,这个难道是……”

飘到魔女的肩膀上,因为风与雪的间隙中一闪而过的火光,抱着吐司的小人偶快速的将食物咀嚼咽下。

“……为了料理与快速生火,或者是换来的商品,商队里有油料与酒并不奇怪,大概就是之前看到的……”

“显然他们不会有事没事把宝贵的助燃料拿来放焰火呢。”

属于莉莉娅娜的魔导书被翻开,虹色的魔力光包裹着虹色的星沙与羽毛,将梦幻般的光翼舒展。

“……爱丽丝,在这里照顾汀娜小姐,我马上……”

即使被帐篷外呼啸的北风遮掩,那轰鸣声也足够清晰,可以想到的解释有两个,要不是那个商队除了奴隶以外还带了大量的可燃性商品,要不就是距离比想象的更近。

前者的话是不折不扣的坏消息,后者的话,说不定还没那么坏。

瞟了一眼出现在手中的怀表,莉莉娅娜平静的转过脸,对着坐在肩膀上的人偶说。

无论如何现在要做的都是马上赶过去,要是错过这次获取情报的机会,又会无端的浪费时间……

“请不要、请不要突然消失啊,要是莉莉娅娜小姐不在的话,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莉莉娅娜的话还没有说完,金发的少女,已经带着哭腔扑到了她的身后。

汀娜把脸埋在长长的发丝中,那双比起魔女来要长一些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莉莉娅娜的腰肢。

——我马上就回来。

果断想把汀娜的手扳开然后这么说的魔女,迟疑了。

因为那颤抖的声音。

其根源不是惊慌。

而是恐惧。

简直就像开玩笑一样,就在十几秒钟之前,在她怀中莉莉娅娜还能感到汀娜平稳的心跳和安定的情绪。

但现在、现在与她相触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将名为汀娜的少女心中翻滚的恐惧和战栗以最直观的方式传达,甚至比雪盲症刚发作时更为激烈。

“莉莉。”

“……我知道,汀娜小姐,无论如何都不要乱动。”

“是、是的!”

现在丢下第一次失去视野的汀娜的话,会对她造成怎样的心理创伤是可以预料的,那么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

为自己附着上提升力量的魔法,将强忍着眼泪的少女抱起,白金色的魔女,将虹光的羽翼舒展。

…………

就结果而言,被证实的猜测是后者。

在风雪中飞行了数分钟之后,风中有了浓烟与烧灼的味道。

尽管紧紧闭着眼睛的汀娜什么也看不见——不,也许正是因为暂时失去的视觉,嗅觉和听觉反而多少变得灵敏一些了,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心理作用,总之,随着抱着自己的莉莉娅娜的速度减慢,高度降低,空气的温度也逐渐上升,与这温暖相伴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没错,令人作呕。

“莉莉娅娜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回答她的是魔女小姐的一个吻。

在魔法的作用下,那直冲鼻腔的味道减淡了。

“不知道也没关系,汀娜小姐,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不如说不知道更好。”

“……嗯。”

听到爱丽丝的话后,汀娜的身体猛的一颤,把脸埋进了莉莉娅娜的脖颈中。

“……有幸存者吗?”

轻轻抚摸着少女的金发,魔女环视着这片在天空中隔着风雪也能清清楚楚看到的焦土。

不出所料的到处都是尸体,木制马车还在燃烧,武器散落在地上,穿着亚麻布衣裳的男孩,男人和女人们的尸体到处都是,穿着皮甲的男人们的尸体相对完整一些,他们的武器掉落在焦黑的泥土上,被烧灼的同样焦黑,还有一个穿着考究衣物的男人,他的尸体是最完整的,只是少了个脑袋而已,相较于他的其他同伴,简直是幸运的不能再幸运——

至少那个脑袋上不会有被活活撕碎的表情。

——全部被烧焦了,死因是魔物撕咬,既然看不到魔物的尸体也就是……

……那个,吗?

打断魔女与人偶在精神链接里的对话的,是焦土中央的一个声音。

“如果你指的是、还要过一会儿才会死的人,那这里……还有一个。”

仔细看的话,这具一不留神就会和周围的焦尸搞混的“尸体”才是最完整的,虽然双腿都断了,但至少还好好的连在躯体上,莉莉娅娜平静的朝着那边走过去后,他还勉强的用双手,把上半身撑了起来。

“……你是……”

男人的面容一半焦黑一半完好,在他的脑袋上,还保留了一部分——因为只有一部分而无比滑稽的焰色卷发,看着那有些印象的焰色,莉莉娅娜微微眯了眯眼睛。

“……尼古拉斯家的直系后裔,为什么会在一个奴隶商队里。”

“……白金色长发,黑瞳,彩虹色魔力光,无视季节在野外保持裸体,人偶……喂喂,真的假的,那幅画我没记错的话,是十三日圣战之前就……”

但克劳乌斯更加吃惊,用仅剩的眼睛看清楚站在眼前这个抱着比本人年长很多的少女的女孩之后,他也陷入了沉默。

“嘿,这帮蠢材果然很幸运啊,因为有本大爷在,成功的多活了几天啊。不老不死的魔女有为什么会在这么荒蛮的草原上啊!”

然后,就像感慨着什么似的,不知道在嘲笑着什么人一样的,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汀娜觉得这个笑声,异常的亢奋。

“……旅行。”

因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莉莉娅娜回答的语气也理所当然。

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连克劳乌斯都在一瞬间产生了,【大冬天在了无人迹的荒蛮大草原上光着身子旅行】是很普通的事的错觉,令笑声戛然而止。

无视了男人的表情,莉莉娅娜继续询问着。

“……你知道最近的【圣托雷】在哪里吗?”

“……还真是和家族记载的一样啊,你到底搞不搞得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男人继续目瞪口呆。

“对着一个濒死的人和明显不妙的情况,既不救人也不问情况,反而问游牧民的聚集地?”

“……你已经没救了。”

但俯视着他的魔女,只是丝毫不带有感情的,继续着她的话语。

“……战斗的痕迹,没有敌人的尸体和脚印,正在下大雪,连猜的必要都没有,你们遇见雪鬼了,运气真差。”

话音未落,飘在莉莉娅娜身边的爱丽丝的手中亮起了魔法阵,将一枚火球扔到了焦土边缘,一团突然隆起的雪团上。

雪被融化水被蒸腾的声音让金发的少女更加紧张的搂紧了魔女的脖子。

“真没想到,在大陆的南方也能看到这种东西呢……”

但隆起的雪团还有很多,最小的只有拳头大小,最大的却几乎像是一头牛,扔了几个火球后,爱丽丝干脆拍了拍手,在焦土的边缘升起烈焰的围墙。

“一道的话,撑不了多久哦,所以快点回答莉莉的问题吧,只是因为你们运气太差而造成的惨剧,爱丽丝和莉莉可没有什么兴趣呢。”

爱丽丝拍拍手,飘到了男人的头顶俯视着他。

而那双一点波澜也没有漾起的黑色眼睛也是这样,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不耐烦,但也有着“不要说多余的话快点回答”的弦外之音。

“哈……哈哈哈……”

可是,被那样注视着,再过上一会儿肯定会死去,但不知为何还精神十足的男人。

却狂笑了起来。

“居然有人对本大爷,对这个克劳乌斯说:‘你们运气太差’啊!”

雪鬼的袭击,就如同字面意思那样突如其来。

从午后开始下的黑花之年的第一场雪,在黄昏时已经大到连马匹都不愿意再走半步。不得已停下来扎营,那是半个多小时前的事。

然后,搭起帐篷安置马匹点燃篝火,花了半个多小时做完这些之后,刚刚把热好的酒倒进嘴里。

就在他一口干掉一瓶酒,正准备进帐篷拿第二瓶的时候。

马车里涌进了大量的积雪、喷出了鲜红的血。

那是男人和女人的奴隶们的惨叫。

帐篷里涌进了大量的雪块、溅出了暗红的血。

那是佣兵和商人的挣扎着的死亡。

身边也爬来了涌动的雪球、撒出了灼热的血。

那是自己痛苦中愤怒狂暴的嘶吼。

在拔出剑,在剑上点燃火焰把袭击者烧熔,然后认出它们是什么的时候,除了“运气太糟”,克劳乌斯的脑海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在大陆的南方草原,在黑花之年的第一场雪中遇到雪鬼,除了运气太差实在是没有其他的解释了啊!”

“……”

“提不起兴趣的表情呢,反正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对吗?那么——”

因为女孩的沉默讨了个没趣的男人咧了咧烧焦的嘴角。

“我干嘛要告诉你呢?反正三天左右的路程,就在这个范围内,慢慢去找吧!”

“……你死后我也能问出来,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在亢奋的男人面前,莉莉娅娜只是平静的凝视着他,而爱丽丝在火墙的外围又升起一圈火墙,把波浪般蠕动的雪鬼们又逼远了一些。

“嗯,这样可以坚持个十分钟左右吧。”

紧接着是第三道。

飘到什么话也没有说的汀娜的肩膀上,爱丽丝扳着手指。

“如果再加一道……还能再坚持个十分钟吧。”

火墙的外围,更高的火墙升起来了。

“……就算我死了你们也得不到答案的,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打小我就分不清东西南北。”

男人脸色铁青的回答,那大概不是因为理解了魔女的威胁,而是这具身体已经开始枯竭。

莉莉娅娜平静的盯着他仅剩的那只蓝色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转过身。

“啊,不过,有个奴隶逃掉了,她是……是我们在【圣托雷】买下来的,运气、特别好的小姑娘,说不定,她还知道……”

“……连你都没能逃掉,却有一个奴隶逃了吗?”

“没有……骗你……那个小姑娘,运气特别好,因为、蜷缩在马车角落一言不发,雪鬼没有立刻杀死她,等到了我解放宝具力量第一次清场,然后……我让她帮我把扔出去的剑捡回来,那把剑直接认可了她……”

男人依然在笑着,但是,那是奄奄一息的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不断的吸气,但是却没有多少呼出来。

焦黑的双手已经支持不住同样焦黑的身体,刚刚的亢奋和狂笑就像是假的一样,他咧了咧嘴角,向后无力的倒下。

“真不愧是那个混蛋先祖留下来的混蛋宝具……直、直系子孙还在生死存亡的时候呢,就和、就认可了那个奴隶,带着她跑了……真是幸运到让人嫉妒的小姑娘,不是吗?相较而言,我哪里还有脸,自称天选之人……”

声音已经渐渐掩埋在风雪中。

“……你要死了。”

朝焦土的另一侧走去的魔女,淡淡的宣告着他死期的临近。

“……咳,连身上最后一滴血也要变成点燃火焰的素材,到头来,这还是尼古拉斯家的命运……算了……”

火墙消失了。

积雪的浪潮一拥而上,焦黑的土地被狰狞的白所覆盖。

……这也不坏。

然后,炸开了火光。

在爆炸声和不知道长成什么模样的雪鬼的嘶吼声,莉莉娅娜和爱丽丝平静的咏唱都全部消失在风雪之中后。

“莉莉娅娜小姐……”

用听见证了男人的死亡的汀娜,小声的,在莉莉娅娜的怀中。

“那个人真的没救了吗?”

追问着。

“……百分之八十皮肤严重烧伤,大量失血,完全是靠药剂勉强维持生命,没有治愈的可能。”

“那里死了三十多个人呢,死亡的气息比较浓厚,【自然魔法】的效力也会大打折扣,就像莉莉说的那样,没救了。”

“那……”

就像是不甘心似的,少女继续追问着。

“那个逃掉的奴隶呢,莉莉娅娜小姐和爱丽丝……会救她吗?可以找到她吗……”

“……汀娜小姐。”

“是、是的。”

“……回到营地后,我希望听听看,你如此珍视生命的理由。”

“……嗯。”

“然后,尼古拉斯家的宝具,是一把灼热的大剑,绝对不是一个小姑娘能随便提起来的,所以,不用担心哦,汀娜小姐,她留下的痕迹……”

用火焰的魔法融化积雪,在泥土上,剑刃的划痕和烧灼的痕迹清晰可见,爱丽丝并没有飘多远就发现这条歪歪斜斜的直线一直蔓延到一个草原上的裂口,在那里。

“还是很好追踪的。”

隐隐约约的水雾,正在蒸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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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再度睁开眼睛时,风雪与黑夜都已经消失了。

朦胧的水雾中,岩石缝隙间所能看到的明媚蓝天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浸泡在暖呼呼的水中的身体,到处都在痛。

“好暖……”

脱口而出。

“好痛……”

又慌忙咬紧双唇。

——如果不敢逃的话,就找个角落,静静的躲着吧,不要哭也不要笑,不要说话,也不要流泪,这一切,也都会过去的。

“啊,这个声音……莉莉娅娜小姐,那孩子好像醒过来了哦。”

……女人的声音?

从躺在水中变成坐在水中,支撑起身体的少女,看着插在面前的大剑和从没见过的的女性,她们站在距离她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望着自己,但自己只能茫然的眨着眼睛。

“……你掉落在了积雪上,没有受什么伤,那把剑一直保护着你。”

“我是汀娜、这位是莉莉娅娜小姐,还有爱丽丝,你有名字吗?”

掉落?积雪?受伤?

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名字,我……

“我以前是……长老的女儿,现在是……”

【渣滓】

连奴隶都不如的女人。

记忆,从脑海中涌出。

所有的记忆。

涌进马车的雪怪,把那些女人们一下子咬碎了。

——会死。

——即使不哭不闹,不说话也不思考,也躲不过嗜血的魔物。

因为这样的恐惧而无法动弹的自己面前,落下了一把剑,火焰把雪怪,马车和已经死了的人全部烧焦了,自己却毫发无损。

火红头发的男人大声斥责着要自己把剑拔起来给他拿过去,但在握住那把剑的一瞬间,火焰喷薄而出,然后、然后……

少女抱住了脑袋。

“是你们,救了我吗……”

“……嗯。”

白发的少女点了点头。

“那么请告诉我,我,以后要怎么办……”

“……”

“我……曾经是长老的女儿,所以,会说通用语,但是,从第十五个冬天后因为生不出孩子,我再也没有离开过帐篷,本来要被卖到草原外面去的,可现在……也不知道,我已经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才好了……”

“……你也不知道,最近的【圣托雷】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我已经连回去也,做不到了……”

在风雪中发生的事,就像一个不真实的噩梦把少女唤醒,把满怀的不知所措与慌乱都塞进了那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思考过如此复杂事物的头脑中,而这只带来了更多的迷糊与无措。

莉莉娅娜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面向一侧的岩壁。

大地的魔法将一侧的岩壁变成了平缓的土坡,拉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的汀娜,莉莉娅娜一言不发的朝雪原上走去。

“等、等一下,莉莉娅娜小姐,我们不帮她吗?”

“请等一下,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你的双眼可以看清周围,你的双腿可以尽情迈步,甚至还有强大的宝具,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关。”

既是回答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女的,也是回答汀娜的。

“但是、至少如果食物储量还够的话,稍微分一点给这孩子也……而且……啊,对了,如果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的话,就去莉莉娅娜小姐建起来的温泉怎么样,从这里一直往东的话……”

“……走吧,汀娜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治愈你的雪盲,并且找到一副护目镜的材料,希望那个男人最后的反击没有把马车的痕迹都破坏掉。”

“诶……好的,可是……”

“……比起汀娜小姐,被宝具认可的她更能在这片草原上活下去。”

“……诶?诶——”

雪地上,出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瘫坐在温暖的雪融水中的少女,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们的背影越过不断蒸腾着水汽的剑柄,渐行渐远。

——与我无关。

说起来,昨晚也,听到了这句话呢。

“啧,一时冲动就把剑扔出去了……喂那个家伙,这些雪鬼马上就会过来,快把剑给我捡回来!”

在自己被呵斥着,拿起这把古怪的,上面有着火焰一样铭文的剑,然后整个身体都被火焰所包裹时,倒在地上,有着火焰般炽烈的头发的男人张大了嘴,用震惊的表情,笑了起来。

“喂喂,真不愧是那个混蛋先祖的混蛋宝具啊,直系后裔在这里都快死了,却被一个奴隶一握就认可了吗?开什么玩笑啊喂!老子的运气居然这么差吗?!”

那简直像是在咒骂着神灵与命运的笑声,少女一点也搞不明白,脑子里也是一片乱糟糟的,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怎么做,什么都搞不懂,什么都不清楚,当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

“既然好运的没有一下子被吃掉那你还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啊!等死吗?既然能被那把剑认可,至少逃跑的勇气还是有的吧,跑起来,如果你运气足够好,应该能逃出去,活下来,要是你的运气不好……嘿。那也跟老子没关系了。”

自己已经,跑了起来。

拖着,这把剑……

斜斜插入泥地中的剑,正释放着热量,将雪融化成水,把水加热,变成温暖的蒸汽,升上天空,在风中飘散。

用手握着剑柄,让自己站起来,剑身上灼眼的符文立刻冒出了惊人的温暖,身上破破烂烂的亚麻布和头发一下就变得干燥,寒冷也被隔绝在外,简直就像是在记忆中遥远的夏日一样。

不可思议的剑,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就是宝具……这就是……【尼古拉斯特】……

——一切都会过去的。

——至少逃跑的勇气,还是有的吧。

轻轻的念出,不知何时学会的奇妙词语,少女捂着胸口,犹豫了很久、很久之后。

——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关。

她握住剑柄,从泥土中,拔出了剑。

初落的新雪上,米色的背包不见了。

一串脚印和一道奇异的划痕,朝地平线蔓延着。

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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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的后话:

“那个、莉莉娅娜小姐,我吃好了……”

“比平常吃的少了不少……啊,难道说汀娜小姐要减肥了吗?因为莉莉觉得汀娜小姐很重?”

“……我没有那么说过。”

“不是那样子啦,只是……莉莉娅娜小姐,分了一背包的食物给那个女孩,我觉得,既然是我的提议,就应该从我的份里减少……”

“但是所有的食物,原本就都是为汀娜小姐准备的呀,只有爱丽丝和莉莉旅行的时候,都是想吃的时候就地取材,不想吃的时候就不吃的。”

“……而且食物储量也足够充足,不用勉强自己。”

“是、是吗……哈、哈哈……”

“……还在担心那个少女吗?”

“嗯,虽然莉莉娅娜小姐说她拥有宝具什么的,但是,她又瘦又小的,好像很多事都不知道,果然还是令人担心,莉莉娅娜小姐和爱丽丝小姐,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嗯。”

“因为的确和莉莉和爱丽丝无关嘛,而且她的宝具又是那把剑,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汀娜小姐应该也多少听说过吧,在很多小说里都出现过的,点燃勇气,带来希望的剑,那把宝具的真名可是——”

【尼古拉斯特】

“……【为绝望之人点燃火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