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还在盐沙城学院上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东国的商人特别青睐这座沿海的小城。

他们来自大海的那一边,有着三河七山的土地,他们将那里盛产的香料,丝绸,陶瓷与美酒源源不断的送过来,以高昂的价格卖给那些在奢侈品上从来不吝于花费的贵族,又买下成吨成吨的精盐返回。

那是盐沙城最近二十年里最繁华的时节。

但商人们带来的也不仅仅是奢侈品,那些相对而言廉价不少的货物,同样在盐沙城掀起过一场东国热,即使是没什么交际的少女也没能免俗。

那个时候,她从那些商人的嘴里学会了一些东国的俗语。

比如——聊胜于无。

少女一直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再怎么无聊的事,也胜过无所事事”——这么和曾经的同学说过后,她噗嗤一下笑了,并且告诉少女,她犯了望文生义的错误,这句话应该是比喻“有比没有要好一点”。

但现在,说不定,还是少女一直以为的那个含义,最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站在因为魔物灵巧的表演,掌声和“再来一次”的喊声一次又一次响起的人群中,汀娜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

麦星城的贵族区,午饭过后大约一个小时,喷泉花园。

因为妖精对马戏团表演兴趣缺缺,就连丹都没有试图以为少女带路为借口翘掉下午的小号课程——好吧,其实还是有的。

也许小妖精真的还在贪玩的年纪,在听到汀娜想要去看看马戏团表演,她义正言辞的向母亲表示了自己对人类用鞭子和糖训练的野兽表演毫无兴趣,但是为了给客人无微不至的服务,她希望能暂停今天的课程让她为汀娜带路。

听完她这无懈可击的说辞,妖精的母亲微笑着塞了一块枫糖到丹的嘴里,紧接着,指了指放在橱壁上的一个长木匣子。

那究竟是什么汀娜并不知道,但大概是和【鞭子】差不多的什么吧?总之在看到她慈祥而温柔的笑容和那个东西后,丹就像被拎起颈子的猫咪一样缩了缩脖子,乖乖的练习起来。

然后,费洛亚告诉汀娜,这座城市的娱乐活动是很匮乏的,像是马戏团的表演,吟游诗人的歌唱……只要有空或者能挤出空闲时间的人肯定是不会错过的,所以只要跟着人群走就可以了。

于是,穿过分隔贵族区与市区的城墙,汀娜就来到了这里。

那个据说很著名的马戏团在这个面积比得上麦星城广场的花园中搭起了很多的帐篷,每一个帐篷中都有不同的动物在表演,汀娜一个个看过来,发现这个马戏团的魔物还真是非常的多,棕熊,狮子,狼,绵羊,松鼠,牛……

只是,她早就过了因为马戏团的表演而兴奋的年龄了。

它们的表演再精彩,也仅仅是被训练好的野兽们,按照人的意愿在表演,对少女——尤其是目睹过过于神话的一幕后的汀娜来说,未免有些乏味了。

但对于市民们,这却让他们异常的兴奋。

“好!再来一个!让那个大家伙跳过去,哦天哪,居然能跳那么远吗?老胡弗,我敢保证它一跳就能咬断你的脖子!”

“也能咬断你的!看啊,那头牛,多么有劲,多么强壮啊,我打赌它一天能耕四十亩的田。”

“我赌它能耕五十亩!上啊,把那个甩着红布的小伙子撞飞!”

除了这些男人们喜欢的斗牛,雄狮的舞蹈马戏团里还有给女人和小孩看的演出。

在一个帐篷里,十几只咩咩叫的绵羊正温顺的在一群妇女和小孩们的手下被剪去羊毛,据说这是马戏团的保留活动,特别受欢迎。

“妈妈妈妈,这些羊都好乖啊,毛茸茸的,好可爱!”

“来,特尼,马戏团的人说啊,如果我们帮忙剪毛,这些羊毛可以用一两个铜板的价格卖给我们呢,虽然不多,但也可以给你做一双羊毛袜子了,来小心点,别伤到这些小宝贝儿了。”

“感谢仁慈的贵族大人们,感谢他们一直对我们都这么好,看呀,孩子们玩得可高兴了。”

还有另外的帐篷,更小的孩子们在这里和松鼠,兔子与猫咪玩耍着。

不过,最热闹的,还要数正中央的舞台。

那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帐篷盖着的地方,石板搭起了金字塔一样的舞台,在最上方,一个装了一些蜂蜜的石碗被固定在上面,五头被拔去了牙齿,爪子被厚厚的布制拳套包裹的熊为了舔食到甜美的蜂蜜正摇晃着大屁股向上爬。

由于越往上面积越小,它们不得不在爬上去的途中和其他的同类竞争、战斗,展开并不血腥的厮杀。

“第七次开盘了,开盘了啊,黑白大地熊王赔率1比3,棕熊赔率1比5,黑瞎子赔率1比1.5,红毛枫熊赔率1比2,长鬃熊赔率也是1比2啦啊,经过十分钟休息和治疗后这次会是那一头熊可以享受到那一点美味的蜂蜜呢?开盘了开盘了啊——只接受最高10个铜板的投注啊!”

赌博,或者说赌熊?

总之因为金额不大不用担心亏得倾家荡产,这里的参与者可是非常非常多的,就连汀娜在围观了一会儿后,也花了十个铜板投注在了那头名字很厉害的黑白大地熊王,结果……

“名字那么厉害,实际上是个慢吞吞的家伙啊……”

那头熊是很厉害没错,一拳砸下去能把其他的熊全部揍趴下好一会才能缓过来,但它走得实在是太慢了,结果被群起而攻之,咕噜咕噜的从距离石碗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滚了下来。

接着下一场,它又不紧不慢的拍翻了所有的对手,慢悠悠的爬到顶端舔起了蜂蜜——不过这次汀娜没有再下注了。

“的确,是很不错的马戏团呢……”

摇了摇头,在欢呼与咒骂的喧嚣中,汀娜摇摇头,转身朝着花园外走去。

就像她自己也知道的,她已经不会因为这样的活动感到兴奋和新奇了。无论多么有创意,马戏团终究也只是马戏团,当一开始的新鲜感过去后,她很快就感觉到索然无味。

相较之下,反而是这个听丹说平常很难进来的贵族区,更加让少女感兴趣。

在不久之前,少女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

被所有人惊惶的目光聚焦着,就在鼻尖缭绕的下水道的腐臭,最重要的是,抵住脖子的尖刀,却让她几乎想要痛哭流涕的回到一个小时之前,拖住那个对马戏感到乏味的少女,告诉她,就算再怎么无聊也好,就像再怎么提不起兴致也好。

——至少,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安全啊!

…………………………………………………………………………………………

将时间回溯至一个小时之前。

离开喷泉花园,才没有走出多远,喧嚣和吵闹就渐渐听不到了。

大概是街道上有着隔音的魔法吧?

无论在哪里,贵族们总是体面而富裕的生活着,仿佛只有这个定理是放之大陆皆准的。

即使大多的花朵已经不堪秋风而凋零,随处可见的花圃中依然有常绿的草叶随风摇曳。

挺拔的松柏仿若忠诚的卫兵一样伫立在道路的两侧,不高,却与两侧的宅邸相得益彰。

白石的浅水渠中流淌着的清澈泉水没有一丝污秽,连道路中央,下水道的井盖都有着精巧的浮雕。

和盐沙城的那些,仅仅是有众多贵族建立宅邸居住,公共建设和其他城区没什么不同的贵族区完全不一样,这些显然是精心设计,花费了大量的金钱与时间来建造与维护的,。

更不要说那些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的豪宅了。

虽然汀娜说不出这些豪宅的建筑风格,也认不出井盖上的浮雕率属于何种艺术流派,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透露着某种高级感。

“莉莉娅娜小姐和爱丽丝,就在其中的某一栋下面吗……”

简直是城市中的另一座城市——不,和这里比起来,外面的麦星城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面积很大的乡村。

被鲜嫩欲滴的高草簇拥的街道尽头,四处张望,对比着这里和盐沙城的差异,感到应接不暇的汀娜。

“哎呀?请问,是谁家的客人吗?”

被一个稍微有些惊喜的声音,将她的目光拉到了街心的花圃中。

称之为花园有些太小,但即使如此也足以在里面装下一张圆桌和四条长椅,用深浅不一的红色石砖砌而出,坐落在道路与道路的交界处。

在那些本不应在秋日怒放的花朵中央,几个女孩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诶?啊,那、那个,下午好,几位美丽的小姐,是在享用下午茶吗?”她们的年龄都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稍微有些束腰的洋服,带着大大的遮阳帽,在身后各有一位女仆,都有着金色的长发和翡翠色的眼瞳。

那是【科伦迪勒】人种最显著的象征。

被四双翡翠一样的眼睛盯着,汀娜稍微有些局促,但是,对贵族时的问候和说话方式在盐沙城时,就被经常拉着她去见各种贵族的爱丽芙彻底的训练过了。

所以,尽管有些事发突然,但汀娜还是及时的反应了过来,左脚错后一步,右手抚胸,向着这些贵族女孩们微微鞠躬。

“啊,你果然不是这个城市的贵族呢,金发蓝眼的【罗曼人】在麦星城很少见,加上这个打招呼的方式,还有那身西服,城里的农民可不会这些。”

最开始招呼自己的少女回过头向同伴们炫耀似的笑了笑,毫不在意她的友人们“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的吐槽,接着。

“这位不知道从何处来的贵族小姐,我是麦加萨家族的玛利亚,她们是我的朋友,克鲁鲁家的冯莉,英特家的叶希,还有恩多多伦家的茜,不知道我们是否有幸邀请您一同享用下午茶呢?”

逐一介绍了自己的友人,穿着淡粉色洋服,遮阳帽上有着一朵大大的丝绸花朵的女孩朝汀娜发出了邀请。

“那个……各位小姐,你们误会了啦。”

看着她们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紧张。

“我是汀娜·冯·西亚,来自盐沙城,仅仅只是一介平民而不是贵族,来麦星城也只是旅行……”

她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但还没等她说完,女孩们就先炸开锅了。

“‘冯’?汀娜小姐的名字里,有‘冯’的敬称诶!那不是只有立下特别大的功劳的人才可以被赐予的荣耀姓氏吗?”

“而且汀娜小姐说自己不是爵士,也就是说这个姓氏不是通过战功得到的,看起来她也不太像骑士,而且‘西亚’?这是哪里的荣耀姓氏来着?”

“是南方沿海地带的荣耀姓氏,不止是贵族,也可以授予平民哦,不过就像我们都知道的,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弄得到的,有再多钱也没辙。”

除了一个带着黑色手套的女孩在听到汀娜说自己是个平民时目光变得冷淡,另外三个少女叽叽喳喳的嘀咕了一番后,眼睛里都冒出了更加期待的目光。

“冯·西亚小姐。”

连称呼的方式都改变了。

来自汀娜没有听说过的贵族家族中的女孩从大理石的长椅上站了起来,一只手微微掂起裙摆,向汀娜伸出另一只手,再一次郑重的发起了邀请。

“我们在此郑重的邀请您,参与到我们的茶会中来。我们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所以对您的故事非常的好奇,想知道您的家乡和您的旅途,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您应该是从喷泉花园的方向来的吧,厌倦了马戏的杂耍,想要散散心,那么,来自印地安雅的红茶也许能让您满意。”

在盐沙城汀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礼仪,爱丽芙告诉过她,贵族的礼仪是很麻烦的东西,拒绝或者婉拒如果不够得体,稍搞不好就有可能被人记恨,所以,如果遇到了不知道应对方法的邀请,最好的选择是不失体面的说一句——

“感谢您的邀约,那么我就失礼了。”

在心底偷偷的叹了口气,汀娜朝着长椅走了过去。

除了那个有些兴趣缺缺,但也没有出言反对的女孩,其他三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虽说明天就会离开这座城市,但要是第一次旅行还不小心得罪了贵族,那可真的是未免太糟糕了。

更重要的是,这说不定会给莉莉娅娜小姐惹来麻烦呢……

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够吸引到这些贵族小姐们吧……

不过,在几分钟后,汀娜就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这几位她还来不及把名字完全记下来的女孩对她所说的一切都抱有极大的兴趣。

名为盐沙的城市,白银般的沙滩,包括高耸的火山,天海一片的蔚蓝和绯红的树林。

海鸥的祭典,来往的商船,盛大的盐市,当然还有魔女小姐的巍峨古堡。

她们就像鸟笼里,对窗外的蓝天充满好奇的雏鸟,汀娜嘴里的一切都似乎有着令人心驰神往的魔力,那些时而惊讶时而好奇,时而兴冲冲的表情让作为讲述者的汀娜感觉异常的满足。

连那个自顾自喝着红茶,对汀娜不怎么感冒的少女都放下了茶杯,聚集回神的听着。

“我要向您道歉,汀娜小姐,您和麦星城里的那帮蠢货完全不一样。”

直到汀娜的讲述告一段落,她才突然这么说出了致歉的话语。

“诶?”

这个道歉让汀娜始料未及,她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么说。

“茜在更加年幼的时候曾经被因为一群农民受过伤,所以对平民们有些嫌恶,之前听到汀娜小姐说自己是平民的时候,她不也一下子就冷淡下来了嘛。”

玛利亚帮着自己的伙伴向汀娜作出解释。

“但汀娜小姐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无论是礼仪素养还是谈吐,我不知道以您的故乡的基准是怎么样,但在这座城市,您完全无愧于您荣耀的姓氏。”

“不,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被她们赞不绝口的夸奖着,汀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在心底向远在海滨的前·贵族小姐深深的致以谢意。

“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汀娜小姐一样,四处去旅行啊……不过,这大概是没可能的吧,还不如希望住在城里的那些笨蛋能机灵一点。”

“不,那是不可能的吧,就算有一天他们养的鸡都会生金蛋了,他们也还会是哪个样子吧不过,就算不能去旅行,看看书也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也许我要抽空去看看家里书库中的书了呢……”

女孩们的交谈还在继续,正在喝茶的汀娜眨了眨眼睛,听到了令人在意的话题。

“说起来,麦星城的市民们,都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呢。”

“啊啊,果然汀娜小姐也注意到了吗?真是惭愧。”

玛利亚也放下了茶杯,看着喷泉花园的方向,长长的叹了口气。

“嗯,之前没有来贵族区的时候就稍微感觉到了,和我的家乡……那个,完全不一样,虽然温饱好像毫无问题……”

“但他们要的也只是温饱毫无问题而已。”

谈到那些市民,茜毫不吝啬于嗤笑与鄙夷。

“曾经有一位叫做卫里斯的年轻学者路过这个城市,魔法师协会招待他的宴会上我也在场,虽然那时我还不满十岁,但他说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

少女交错着双手,也和玛利亚一样看向喷泉花园的方向,

那个年轻而博学的学者在城外稍作休息时,遇到了一个牧童,他觉得很奇怪,因为在他去过的其他城市里,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是要在学院读书的,于是他问那个牧童,为什么要放羊而不是去读书。

牧童的回答是父母让他出来放羊赚钱。

赚了钱,然后呢?

——就可以吃的饱,穿的暖,长得高,以后就能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当老婆。

娶了老婆以后呢?

——可以生很多小孩。

生了小孩以后,你想让他们做什么呢?

——放羊赚钱。

“这可真是……”

汀娜皱了皱眉毛。

这种逻辑听起来简直荒谬无比,但是除了人生最高目标只是吃饱穿暖有老婆有孩子之外,却又微妙的自洽。

“很荒谬是吧,但据他说,后来他又调查了其他的一些人,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玛利亚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觉得这样下去这座城市是不会有进步与发展的,希望开办义务学院,从识字开始,改变他们,魔法师协会当然是支持的,平均知识水平越高的地方越容易诞生魔法师。我们贵族也同样支持,因为比起农民,牧民,小商小贩,显然聪明人多一些才能让城市更加繁华。”

然后,这位年轻而有才华的学者得到了金钱,场地,甚至还有好几名魔法师愿意担任不同学科的教师,义务学院就这样在城里办了起来。

一开始的时间确实有成效,有些只是好奇而来的年轻人和孩子在经过学习后,不满足于停留在这样的城市中。

因为师资力量的薄弱,义务学院所能教的只到正规学院第二学年的程度而已,于是卫里斯和他们商议后,自费把他们送到了其他城市的正式学院。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行为反而让市民们产生了抵触。

——你永远没法理解这些家伙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玛利亚摊了摊手。这时,另两个女孩也插嘴说着。

“我哥哥是一些农场和牧场的负责人,他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麦星城基本上,农场也好牧场也好,都是多劳多得的,而且这些年来,农场和牧场的面积一直在增大,几乎不愁没有人要,家里少一个人就意味着少一份收入,就算少的那份收入也许并不多,他们也不愿意撒手。”

“还有啊,爸爸说,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们一听去学院上学还要交学费都觉得这是傻子才会去做的事。尤其是在那几个卫里斯先生自费把一些比较聪明的学生送到别的城市的后,他们几乎都要暴动了。”

这里的人们崇尚劳动,习惯了从生到死也不离开这座城市并视之为古老的传统。

原本他们就把那些不去劳作而成天听这些学者讲述什么精神境界,审美,文学,函数的家伙称为无所事事的懒汉,看不起这些不去工作还要家人劳动来养活他们的人。

随着几个人离开麦星城,这些勤劳的劳动者更是炸开了锅。

他们跑到学院讨要自己的孩子,丈夫,母亲,宣称是觉得这些学者会把自己的丈夫,孩子“拐卖”了,无论那位学者怎么澄清也没有用,最后不得已,贵族和魔法师协会插手了这件事,而结果。

市民们纷纷叮着自己的家人,严禁他们靠近那里一步。

义务学院渐渐的不再有人去,渐渐的办不下去了。

真是一个荒谬又可笑的故事。

但汀娜却笑不出来。

身边的一位女仆为她重新倒满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她端着茶杯,感觉想说很多东西,却又说不出来。

少女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那位名叫卫里斯的学者说不定很可怜吧,用被自己想要帮助的人背叛来形容,说不定非常的合适。

“好了好了,就不要让汀娜小姐尽听些没趣的东西了,而且就算这些家伙们再怎么愚蠢,他们也是我们的领民,我们有责任让他们好好生活,至于他们有没有梦想,那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汀娜小姐,愿意和我们分享一下,那位魔女小姐的故事吗?”

最后,拍了拍手,玛利亚打断了伙伴的话,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的方向。

随着时间的流逝,赛贡的太阳也已经开始逐渐西斜,依然明亮的阳光透过云朵照耀着城市,连带着少女对这里的印象也一并变得亮丽起来。

虽然茶壶中的茶叶已经换了第三次了,但女孩们都还不想停下,她们坐在长凳上全神贯注的听着汀娜讲述她们从未见过的事物,汀娜也渐渐放下了拘谨,投入的讲述着。

所以。

谁都没有注意到,距离这个小小的花圃不远处,有着精致浮雕的下水道井盖,被推开了。

不,现在想想,也并不是谁也没有发现。

汀娜记得,自己和女孩们的聊天非常开心,但是,这几位贵族小姐的女仆们没有参与其中,她们安静的站立在她们主人的身后,等候着吩咐。

最先发现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就是其中一个女仆。

或许她一开始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或许只是下意识的叫了起来,但无论如何,她的惊叫引起了少女们的注意力,紧接着,最先顺着她的视线向背后看去的汀娜发现了。

在赛贡之阳的光芒之下,在石板的路面上蹒跚行走的。

——亡灵。

最为清晰的记忆到此为止。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小腹还隐隐作痛,好像被什么人抓住了腰和脖子,汀娜一动也没法动,这是清醒过来后她第一时间感到的。

“没用的,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人质的确可以让我们束手束脚,但昏迷的人质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喷泉花园的,在这个原本有几只熊争抢蜂蜜的高台上。

很多人围住了这里,好像都是来看马戏的市民。虽然围住了,但他们都没有靠近,在以自己和这个蒙着面具的男人为圆心,直径接近十米的领域之中。

只有穿着西服或者魔法袍,或是拿着法杖或是拿剑的五人。

显然,他们是贵族和魔法师。

少女从微眯的视野中确认了这些。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情况好像是很糟糕。

而且从自己清醒过来以后,这样的局面就始终僵持着。

“当然,如果你杀死她,我们的魔法也将降临在你的身上,即使拉上一个贵族陪葬,你的末路也不会改变,说不定这只会让你在死亡之前经历更多的痛苦。”“你们都给我闭嘴!我真的杀了她啊!”

这样的对话也一直僵持着。

拜这些对话所赐,自己是人质这一点,汀娜已经很清楚了。

但是为什么呢?这些魔法师们的话,一点都不像是要拯救自己的样子。

就算这个用刀抵在自己脖子上,随时可以划破自己喉咙的男人如同暴怒的野兽般嘶吼着要把自己杀死,站在所有魔法师面前的那个青年也一脸平静。

反而是挟持着自己的男人因为被他们的嘲弄所激怒,似乎还没有发现少女其实已经醒来,只是眯着眼睛在装昏。

“我说过了,即使杀死这位小姐,你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从你成为邪教徒,身上沾满下水道恶臭的那一刻开始,区别只是你杀死她的一瞬间,你也会死。”

“我说了给我闭嘴!你们这些该死的贵族,我才不是邪教徒!”

甚至还发出几声嗤笑,嘲讽着这个男人,让他的怒火更加旺盛。

但是,他的每句话里都在暗示这个男人自己这个人质的重要性,姑且可以认为……这是在保护自己吧?

因为在好几次重复了这样的话后,汀娜感觉到自己脖子上冰凉的尖刀,渐渐的远离了。

少女不确定现在装死还有没有意义,同样,也无法期待睁开眼睛事态就好转,于是,她只好继续回忆着自己在看到那个一点也不想看到的亡灵后发生了什么。

——是丧尸!快逃!

好像,我在看到那个并不如自己想象之中恶心的亡灵后,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从空间储物戒指里拿出了唯一擅长的武器——一把匕首。

而在听到我的大喊,也看到那蹒跚着向自己走来的浑身黑黢黢,肌肉和皮肤都皱缩成一团,眼睛里亮着冰蓝色光芒的怪物而吓得满脸苍白的那些贵族小姐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在尖叫着,玛利亚甚至直接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好在,那些作为成年人的女仆们反应了过来,她们搀扶、或者直接把自己家的大小姐抱起来,头也不回的逃跑了。

当然,在急匆匆的逃离之前,她们也没有忘掉作为贵族女仆的礼仪,纷纷朝我道谢……

不过,自己都没有听的很清楚,现在汀娜还在诧异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跑而是要留下来战斗,但随着断断续续的碎片渐渐连成完整的记忆,她回忆起武技课上老师说过的要点——低级亡灵速度快,力量大,但是行动迟缓,身体、尤其是关节位置很脆弱,如果没有魔法无法彻底将之消灭,就找机会砍断它们的四肢——

啊啊,如果没有人阻拦的话她们说不定还没分头逃跑就全部被干掉了吧。

因为从交谈中她已经知道,玛利亚也好茜也好,另外两个女孩和女仆们,可是一点战斗力也没有的。

而且,学校里学到的是,低等级,没有智慧的丧尸是只要鼓起勇气,连普通农民都能消灭的魔物,自己在学院里的武技课成绩还算及格,怎么也比农民强一些吧,打败它应该不会有问题——

因为想到了这两点,自己才会留下来。

而结果……

“……”

模模糊糊的记忆的最后,是自己朝着那个亡灵冲了过去。

然而,既然现在自己不是在路边胆战心惊的因为自己居然干掉了一个亡灵而感慨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估计是那些亡灵的操纵者手里的人质,就说明知道和做到果然是不一样的。

回忆告一段落。

“好吧好吧,英特先生,就让我们勉为其难的听一听这个可怜的邪教徒想要什么吧,看起来他也不像是真的已经疯狂,只是有点太蠢了,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而已。”

而来自魔法师们的轻蔑和嘲讽还在继续,这一次是一位穿着法师袍的少女,她挽了挽自己金色的长发,这么说着。

“说的是呢,英特先生,虽然不知道这个蠢货为什么要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方式,但既然他不是见人就杀,说明还是有比匹格兽稍微高一些的智商的。”

“就姑且听听这个邪教徒的发言吧。”

其他的贵族们也纷纷应和。

这些毫不掩饰的把这个男人当白痴看的语气把他气的浑身发抖,但是。

“我要求你们这些贵族建一个图书馆,然后,强制所有人去学习!”

他依然用愤怒到颤抖的声音大喊,站在这个喷泉花园的最高处,大声的,朝着这里的所有人。

“你们必须让所有人都从愚昧中解脱出来!否则这个城市是不会有未来的!”

“……”

“……”

“……”

……啊,说起来,莉莉娅娜,在哪里呢?

暖洋洋的秋日,不知为何,汀娜感觉到了一丝令人哑口无言的凉意。

大概是真的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过这个邪教徒提出的,居然是这样的要求吧,贵族们都惊呆了。

连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是一片哑口无言。

就像是魔女小姐按下了静滞时间的怀表怀表,直到。

那个被称为英特先生,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的青年,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强忍笑意。

“……噗。”

但是,最后他也没能忍住。

“噗哈哈,什么啊,这算是什么要求?”

“哈哈,我的先祖啊,这实在是,太滑稽了——”

当那一声忍俊不禁的嗤笑在寂静的空气之中响起来的时候,他身边,其他的贵族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汀娜感觉到这个男人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扼住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来到临界点的时候。

“哎呀哎呀,我是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关心城市和市民的邪教徒啊。”

被称为英特的青年恰到好处的压了压手掌,停下了那肆无忌惮的笑意。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汀娜觉得他的语气就像是从与一个人交谈,变成了和一头匹格兽在说话。

“我不是邪教徒!!”

那样阴晦而轻蔑的态度,汀娜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没有听出来,但他确实是恼羞成怒了,他大喊着,用手上的刀指向了不屑的轻笑着的贵族们。

“我是弗雷泽!卫里斯老师的学生!因为你们贵族霸占着书本与学识的受害者!”

“建立图书馆,强制教育,真是有想法,如果你换一个渠道说不定……嗯?你是……弗雷泽?”

市民们骚动了起来。

显然这个名字他们是知道的。

英特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紧接着,化作一抹戏谑的笑。

“你是卫里斯先生的学生,送到邻城的学院,一年后就因为好几门课不通过,灰溜溜的被赶回来的那个家伙?”

“……”

面具下响起了一声苦闷的喉音。

“然后,听你的说辞,似乎是认为这是因为我们贵族的错?”

“难、难道不是吗?!在去到学院上课后我才发现,只有卫里斯老师教授的那些知识根本不够!更多的是需要自学的知识,否则根本追不上学院的课程!但是那些知识在这里不是完全被你们贵族独占了吗?!”

面对贵族的质问,男人怒吼着。

“没有图书馆,没有书本,那些珍贵的知识都被你们贵族雪藏起来了不是吗?!如果你们愿意把那些书公开、开放给所有人的话——”

“开放给所有人,然后呢?”

英特平静的看着他。

话语的重量完全无法比拟,他仅仅是这样简洁的一句话,就阻断了男人所有的言辞。

“先不说那是我们贵族们花费金钱与时间收集的私有财产,更进一步说,贵族拥有着守护领民,让你们吃饱穿暖,和平而安稳的生活下去的责任。”

他转过身,朝着所有人讲述着。

“但是选择愚蠢还是聪慧,是你们自己的自由。”

人群的喧哗平静了下来。

你说强制教育,那由谁来养着他们?

谁去耕耘?

谁去养殖?

每个人都知道从学院里出来后可以赚大钱,可以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可为什么最后去学院的只有你和寥寥几人,甚至让卫里斯先生的学院都办不下去呢?

而且你们还一个都没能毕业,被灰溜溜的赶回来了?

难道学院里没有图书馆吗?难道学院里的老师比不上卫里斯先生吗?”

一个接一个的质问,并不大声,却咄咄逼人,与其说是在质问着名为弗雷泽的男人,不如说……

也是在质问这座城市。

而男人一个也没有去回答。

不。

汀娜感受着扼住自己身体的手臂的颤抖,这么想到。

——他是无法回答吧。

在这样的沉默中,

“你认为我们贵族独占了书籍,让这个城市的人们无法接收到新的知识与思想,认为是我们让人们满足于当下不思进取……原来如此,所以想要建立起一个规模庞大的亡灵军团,团结起市民们来和我们叫板,就算没有今天的马戏演出,你也迟早会有一天跳出来的吧。”

那个少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该不会不知道,不管是谁每天交五个铜板就能能进去看一整天的魔法师协会的藏书库,从这项制度制定以来几十年收到的钱连1个金币都没有吧?我们门利特家族和其他商会合作开设的书店最后是怎么倒闭的,不要告诉你不知道,我父亲和卫里斯老师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的所有学生可都是在场的。”

另一位贵族向前走了一步。

“最重要的是。”

英特从不知在哪里的空间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水杯,他润了润嗓子,接着和自己的同伴们一起,踏前一步。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你做出这种姿态,我们就会退让,市民们就会理解并崇敬你的错觉?”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要过来!”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学会亡灵魔法的。”

“闭嘴!!”

“但你忘记了吗?你制造出那些亡灵,妄图以此作为底牌与我们交涉,但是你失败了,你的亡灵跑上大街,咬死了你想要帮助的人。”

“你们这些该死的贵族,不要污蔑我,给我闭嘴啊!!!”

不再是质问,贵族青年的喝问尖锐而急促,就像一支又一支的利箭。

而这个时候,因为男人激动的动作让自己的身体大幅摇晃,因而汀娜看到了。

就在这个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亡灵。

浑身黑黢黢,肌肉和皮肤都皱缩成一团,眼睛里亮着冰蓝色光芒。

在膝盖上还有一道干瘪的伤痕,可以从中看到苍白的骨骸。

没有汀娜想象中那么恶心,但腐烂的臭味依然引来了还未彻底被秋风扫尽的苍蝇。

“……”

那个亡灵就站在那里,手里还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站在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地方。

而英特,和其他的贵族,在石阶上停下了脚步,他们的目光充满轻蔑,怜悯。

“你认为,现在会有人支持你吗?看看你的周围,看看他们的眼神!”

以及不屑。

“给我住口!!!”

弗雷泽怒吼着。

汀娜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人疼爱的布娃娃,被甩来甩去。她拼命的把眼睛的缝隙维系在一个狭窄的宽度,这样就够了,完全足够了。

足够她看到周围,市民们的目光。

现在在这个喷泉花园里的人,应该不会有贵族吧,但是和是否是贵族无关,谁会喜欢亡灵呢?

男人们用混合着仇视与恐惧的目光看着它,女人把孩子抱在怀里,捂着他们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孩子看到这个恐怖的东西就会被夺走一样。

汀娜想起了报纸上的新闻。

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亡灵,造成了十几人的死亡。

包括数个因为幼小跑不快的小孩。

——啊啊,所以,他们的目光才是这样啊。

这样的愤怒,这样的恐惧,这样的……憎恨。

少女可以看到,她相信这个男人从面具下面也看到了,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计划,但从这些交谈之中可以知晓的就是。

“那只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该死的老杰罗惊动了它们,它们应该只会用来咬死你们这些该死的贵族的!”——他已经失败了。

男人把匕首重新压到了汀娜的脖子上,他不停的喊着,向四周的人们解释着。

但无人回应。

尽管人们并不沉默。

她听到了围绕在周围的市民们纷纷说着什么,他们不敢盖过贵族们的声音,但即使如此汀娜也可以听到一些粗鄙不堪的咒骂。

她听得到。

弗雷泽也听得到。

“你终于露出你的真正目的了吗?意外,嗯,大概吧,但你杀死了他们的罪不会因此消泯,看过你的日记后我甚至猜得出你的目的,想要消灭你所认为的,阻拦城市进步的贵族们,让所有人都能得到知识与珍贵的智慧,这样市民们就会理解,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没有未来。”

魔法师们站在那里。

不对,他们是魔法师没错,但是,现在他们,正以贵族的身份,一步一步迫近。

紧跟着青年,那个至始至终都握着法杖的少女平静的说着。

“你甚至在日记上写着,‘我将成为英雄,为了这伟大的目标,为了卫里斯老师的夙愿,扑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可惜就连这句话里都有两个拼写错误。现在你的亡灵也只剩下那最后一只了吧?我们仅仅是魔法师的学徒,但爱因斯坦斯小姐可是强大的正式魔法师,你藏在地下的亡灵她已经一个不剩的消灭了。”

——诶?

汀娜顾不得装睡了,因为贵族少女嘴里所说的名字,她睁开了眼睛

少女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有着这样的目的。

也完全不知道他们和他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莉莉娅娜小姐也在吗?

但是,她听到了魔女小姐的名字。

少女甚至不顾引起这个男人的注意,扭头寻找了起来。

“该死的,安静一点!”

而男人也只是加大了手臂上的力量,把刀刃靠近了些。

他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汀娜的身上了。

这个时候。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你只是在那位高贵的学者脸上抹黑,仅此而已,你以为你是人们的救世主?”

贵族们的叱问不断的落下。

面具下的表情理所当然的看不到,不过,那大概不会好看吧。

“住嘴……”

不。

“从你一出现挟持一个平民的小女孩拖延时间,又从一个亡灵手上抓过这位小姐的时候,你就仅仅只是个应当被绞死的罪犯了,喔,真是可怜,如果卫里斯先生还在的话,说不定会扼腕叹息吧。”

连大概都不用,那绝对是毫无疑问的。

“你只是一个杀人凶手而已。”

贵族的青年落下了最后的宣判。

“你这个该死的混账!把我的儿子还来!!!”

是谁在人群里喊出来的呢?

“杀人凶手,你这个该死的亡灵法师!”

又是谁点燃了义愤的火种呢?

“去死吧!被钉上十字架,给我被活活烧死吧!”

“连神都不会原谅你!!”

这一刻。

这个驱使亡灵的家伙将要面对的敌人。

变成了现在的所有人。

他们的怒吼。

他们的憎恨。

全部,怒涛般倾泻而下。人是容易被煽动的生物,有时候,只需要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就会带来摧毁一切的坍塌。

又何论一簇点燃仇恨的烈火呢?

“你们这些蠢货都给我住嘴啊——!!!!!!!!”

弗雷泽的身上亮起了魔力的光芒,那阴森森的墨绿色泽沿着他手上的匕首向前挥去,挥向正朝着他走来的贵族们。

这是他做过的最大的动作,在这个瞬间,睁开眼睛的汀娜看到了。

那几位贵族们脸上玩味的微笑。

墨绿色的箭矢撞击在突然竖起的光壁上,消失了,而男人维持着他挥出匕首的动作,一动不动。

“呼,看来是成功了呢。”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穿着西服的青年,却突然从他的背后走了出来。

“诶呀诶呀,虽然说是个蠢货和三流的亡灵魔法师,警觉性倒是不错,直到刚才才彻底失去了警惕。”

“不,已经做得很好了,本来就是为了保证这位小姐的安全我们才才用这种方法的,提特先生,干得漂亮。,【麻痹之触】的效果,大概能维持多久?”

“五六分钟吧,这原本就是个恶作剧用的魔法,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赶快把他控制起来才行……啧,臭死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族们围着动弹不得的男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将一个又一个魔法用在了他的身上。

被他们从男人的手臂中救出来的汀娜呆呆的看了看他们,然后,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边。

“……也就是说……你们不停的刺激他,让这个男人生气,是为了……”

少女目瞪口呆。

“救我?”

“是的,让你吓到了真不好意思。”

正在忙碌的贵族们听到少女的提问,异口同声的回答。

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等一下!你们就没有想过他要是恼羞成怒一刀抹了我脖子要怎么办吗?!”

“我们在下水道里找到了他的住所,也看到了他的日记,这个蠢货,可是自认为是正义的英雄呢,而且他跟随那位学者学习过一段时间,有着一定程度的沟通素养,既然他有诉求,需要把自己塑造成市民们这一边的英雄,那就肯定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之前挟持那个小女孩时是这样,后来从那个亡灵——”

英特——拥有着汀娜终于想起来自己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的青年指了指那个已经直接倒下的亡灵,向汀娜解释着。

“——从亡灵的手里把小姐您抓住的时候也是这样,您不是麦星城的贵族吧,我猜他大概是想要抓一个本地的贵族当人质代替一开始抓住的平民女孩来表达立场,但是,那个没什么脑子的亡灵把小姐你给抓过来了……真是无妄之灾啊。”

“是啊,无妄之灾……但是……你们,以这样的依据就……”

汀娜的声音逐渐冰冷。

少女人生的最高准则是安全第一,最重要的是生命。

对于让自己生命陷入危机的人,即使最后他们救了自己,汀娜也多少有些愤怒。

“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一个危险的罪犯妥协,请您谅解。”

——居然把自己生命的安危,系于一个弄出亡灵的人的梦想和希望上?

而最后只是不咸不淡的请自己谅解?

“当然我们也有保护措施哦,我们的同伴一直在你身上维持着不会被发现的魔法护盾,你看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就是这个原因。”

眼看少女就要发火,拿着法杖的贵族少女连忙向她解释,那两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也点了点头,举起了法杖,也没有听到他们咏唱,一层淡蓝的魔力护盾就笼罩了在汀娜的身上。

“而且,除了我们,还有一位正牌的魔法师小姐,时刻保护着你的安全呢……说起来,爱因斯坦斯小姐,怎么样,我们的表现。”

魔法师们的表情,突然都紧张了起来。

——果然,他们就是,和莉莉娅娜、爱丽丝一起去进行委托的魔法师们……

汀娜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身边,从那里。

“……使用最少的魔法达成了最好的成果,你们的表现,相当的优秀。”

“也就是说,你们合格了。”

传出了魔女与人偶的评价。

听到这个声音,贵族们的表情全部松懈了起来,他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着少女的身边微微鞠躬。

“那么,我们就押送这个男人回协会了,他究竟是不是邪教徒,是从哪里学会的亡灵魔法,这一切都还需要我们去查证,接下来就是麦星城魔法师协会的工作了,爱因斯坦斯小姐,感谢您的教导,然后,再次感谢您对于这座城市的协助。”

“感谢您的教导!”

一如贵族们的优雅,又如魔法师们对礼节的淡薄,没有更多的问候,五个——不,一共六位魔法师,他们用魔法让被一大堆魔法拘束着的男人漂浮了起来,带着他朝着花园外走去。

汀娜远远的看着他们,当看到那些贵族反而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被他们围在中央,失魂落魄走着的男人不被愤怒的民众们撕碎时,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滑稽。

很快,城卫军们过来疏散了群情激愤的人们,不一会儿,喷泉花园又重新变得空空荡荡了。

除了好像因为今天的表演大赚一笔的马戏团的人们正在收拾着场地,在这片花园之中,就只剩下汀娜一人,在长椅上孤零零的坐着了。

至少在马戏团的人们看来,这个被挟持当做人质的少女,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态中冷静下来,正惊魂未定的一个人坐在花园边的长椅上自言自语。

——真是可怜的女孩啊,看开点,那个罪犯已经被贵族大人们绳之以法,一切都过去了。

在第五个善良的工作人员用温柔与鼓励的目光向少女重复了这句宽慰之后。

“……莉莉娅娜小姐。”

汀娜终于忍不住了。

“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哦,可以不用继续隐身了吧?”

“……大家的神经都很紧绷,现在,还是不要突然出现吓到他们比较好。”

“要是又引起骚乱,可是会很麻烦的呢。”

在汀娜空无一物的身边,莉莉娅娜和爱丽丝的声音轻快的响起。

“但是,我感觉我好像被当成傻瓜了……”

“……还是,不能走吗?”

“啊?啊啊……是呐,现在脚还是软的,虽然好像没有受什么伤……”

汀娜长长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呢。

感觉浑身脱力。

连温暖的秋阳,也无法让少女打起精神。

“是不是我一开始,就跟着莉莉娅娜小姐和爱丽丝一起去会比较好呢。”

“……是呢,说不定在我和爱丽丝的身边,汀娜小姐才是最安全的。”

“毕竟汀娜小姐,好像有很容易被卷进各种事态的体质呢。”

“是啊……”

有些垂头丧气的,汀娜又叹了一口气。

“……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汀娜小姐,还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吗?”

“不、不用了,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加好奇的是。”

少女摇了摇头,稍微有些勉强的站了起来。

连马戏团的人们,都已经看不到了,但是,数十分钟之前,人们的怒吼却犹在耳畔。

“呐,莉莉娅娜小姐,爱丽丝,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亡灵了吗?”

“……如果没能好好休息的话,明天也许会有些辛苦呢。”

在少女的身边,终于解除了隐形魔法的魔女没有回答,穿着修女服的小人偶没有回答也没有评价,仅仅是平静的说着明日的事。

她们是旅行者。

仅此而已。

而现在,自己也将是——

看着她们的那漠不关心的笑脸,汀娜突然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

是啊,反正,明天她们就要离开了。

“但我果然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魔女抬起头,眨了眨那深黑的双眸。

“……那会是一个,有点长的故事。”

“啊啊,我这边也是呢,总而言之……”

被那份可爱治愈了,但是身体的劳累并没有因此消泯灭。

“先回旅店吧,爱丽丝也要重新换上适合旅行的衣服呢。”

总而言之——在少女这么说之后,抱着一个大大十字架的人偶飘到了她的肩膀上,抚摸着少女红通通的脖颈。

点头,点头。

然后,魔女与人偶与被卷进不平凡事态的平凡少女,踏上了归途。

无论到此为止的旅途究竟是否值得纪念与言说。

无论今日发生了什么。

明日。

都还有崭新的旅途。

…………………………………………………………………………………………

某一日的后话:

“……”

“……”

“……那个,莉莉娅娜小姐?爱丽丝,你们说过,那是个有些长的故事吧?”

点头、点头。

“那为什么用一句【被学院退学的被害妄想症男人采取错误的方式想要改变社会】就总结了啊!”

“……因为就是这样?”

“因为就是这样的事呀?”

“……”

“那么,汀娜小姐又是怎么被抓住的呢?”

“……闲逛时和贵族小姐们喝下午茶结果被下水道爬出来的亡灵抓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