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院的正前方看去,莉莉娅娜才意识到这里与其说是一间剧院,不如说只是一个面积非常大的凉亭,至少地面上的部分就是这样。

可没有哪家剧院的天花板和地板之间,是只有爬满爬山虎的石柱的。

之所以给莉莉娅娜第一眼以误导性的印象,是由于本应是平整的、摆放圆桌与贵妇人的长椅的地面被向下挖掘,排列了观众的坐席,形成了阶梯似的,宛如露天演剧场的观众席的样式。

一直要沿着阶梯向下,才拥有墙壁的建筑,连暖色的灯光都并非灯火源于这些台阶上放置的橙色水晶。

如果这里是一处剧院,那么《大陆通用语词典》之中关于“剧院”的词条就要重写了。

但这里又具备了一个剧院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观众席、与舞台。

尽管观众席上只放置着水晶的巨柱,与众多从表面上滋生出诡异结晶的道具。

尽管奢华的舞台上,被陈旧的帷帐遮掩,在居高临下的视角,阴影淹没了幕布的间隙,令人什么也看不见。

但这依然具备了最重要的两个要素,也许歌剧亭会是比较适合的称呼吧。

坐在两根爱奥尼克式石柱间,面对着寂静的观众席,莉莉娅娜没敢贸然的迈进。

女孩已经快累趴下了。

如果这是桌游的剧本,主持人在玩家闯过一道难关后应该设计包含有奖励的场景。也许不一定是多么好的奖励,也许连补给都没有,但至少,应该足够安全,能让玩家好好休息。

可现实没有剧本可以遵循。

命运更不是一位会担心自己逼得太紧让玩家掀桌的主持人。

这是糟糕的游戏,危险后面是更大的危险,陷阱后面的篝火是另一个陷阱的一部分……都是有可能的。

被神道这么一折腾,莉莉娅娜再也不敢贸然踏入这片遗迹里的任何一座建筑,她站在门口,紧紧的攥着蓝色的宝石。

“进来也没关系哦。”

“?!”

舞台中央忽然传来了声音。

“托您的福,才能在这边看到防卫魔法【山德鲁黄泉之路】的作用范围,那个,就只有外面的神道哦,在这里面这些结晶和器物的职责仅仅是‘钉子’是封锁力量用的,这么长的时间无人更换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才让您所持有的那个部件能够产生共鸣,让力量蔓延到神道的半途。”

那是与这个遗迹全然不相称,光是听到,就会令人联想起蕾丝的饰品和荷叶边、联想起华丽的天鹅绒。

就是这样的声音,说着的却是关于魔法的话题,这两重的违和感让莉莉娅娜警惕的后退一步,没有作出回应。

她隐约记得很多诅咒的起效条件,就是被诅咒者的“声音”。

“不用那样警惕也没关系哦……话是这样说,但看到这样诡异的场景会相信的人才是太天真吧,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没有得到回应,但那个女孩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失落和迟疑。

“东国有句俗话是眼见亦不为实,但是,为了表明诚意,还是让你看看比较好吧。”

陌生的女孩说完。

伴随着短短的歌咏,一段颂词般的话语,被那个声音颂唱。

——眼中倒映世界的镜像。

——于真理之侧探寻禁忌门扉。

——映入镜面的世界之理纤毫毕现。

——于此瞳中无可遁形。

“……?”

从莉莉娅娜的指缝间,蓝色的光照射而出,女孩连忙摊开手,那枚圆滚滚的蓝宝石的光晕立刻笼罩了这座剧院。

比神道上更多的,形态各异的魔法阵在莉莉娅娜的眼前浮现,大片的魔法公式与符文并列填满了每一处的缝隙。

“……看不懂……虽然看不懂……”

那种顿悟似的奇妙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她看不懂这些形态千变万化的魔法阵,它们有的圆,有的方,有的是三角,有的是六芒,更多的是完全异形的姿态,更不要说那些古语魔法系统的符文和公式了。

那些是那个伟大帝国创造的奥术语,在麦哲塔中莉莉娅娜向那些魔法师请教,记下了这门语言的几个元音和字母,但那些字母组合起来,她一点也看不懂。

但此刻,她却知道这些公式的含义,了解这些魔法阵的意义。

这简直荒诞之极,就像考试时连论述题的题目也看不懂的人完美的写出了正确的结论一样可笑,可莉莉娅娜就是知道。

她知道这把整个剧场笼罩的魔法是一个阻断用的极大魔法。

排列在观众席上,这些结晶和附有结晶的道具是因为一种叫做荷鲁斯水晶的力量影响产生了某种特别变质的东西,具有抑制精神力发散的效果,这样大量的聚集在一起是为了把舞台中央的某种东西的影响压到最低,但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威胁。

安全。

这是莉莉娅娜得出的结论。

这些魔法阵不是针对外来者的,她在这里很安全。

她想了想,又看向自己的身体。

——!!!

原本她是为了看看自己从神道逃离之后,身上有没有被一些标记和追迹的魔法依附才低下头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5、6、7……共计9个半透明的,已经失去了人形的幽灵就如同腐肉上攀爬的肥大蛆虫,正在自己的身体之中蠕动。

女孩猛捂住了嘴,把干呕的感觉从喉咙里压了下去。

蓝色的光芒随之减淡,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与无处不在的魔法阵也从视野里消失了,可是莉莉娅娜却感到汗毛直竖。

“为什么!!”

惊慌的声音几乎歇斯底里,本以为已经安全的从那个魔法之中逃离,难道其实并没有吗?这样的可能性,让女孩瞬间陷入了惊恐。

“为什么它们还在我的身体之中!?”

“因为那个魔法就是如此设计的,除非从一开始就不被任何幽灵侵扰,否则,即使侥幸逃出来,已经侵入身体的灵魂也会潜伏在身体之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精神与人格。运气好的话会造成严重的精神疾病,运气不好,什么时候和它们混合在一起也不会知道。【一度踏入黄泉的人终其一生身上都会带有无法抹去的烙印】,这个东国的传说就是山德鲁设计这个机制的灵感——嗯,资料库里是这么说的哦。”

那个女孩的声音从舞台上轻轻的响起。

“请帮帮我!把它们驱逐掉!”

“虽然是很想帮忙,但是现在无能为力。”

“为什么?!”

面对女孩在慌乱中的质问,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来吧,到舞台上来,站到舞台的前方,让你的眼不被阴影所蒙蔽,然后,你就会知道了。”

“……”

这一次,换莉莉娅娜沉默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顿的。

“……你……到底是谁。”

发出质问。

虽然顺序已经搞错了,但现在再来做彼此的自我介绍也还不算太晚,不过面对女孩的询问,那个声音却同样回以疑惑。

“到底是谁……吗?这是个好问题,可惜,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没错。”

“你明明能听到我的声音,也可以说话,之前为什么都不回应我?”

莉莉娅娜紧接着抛出另一个问题。

“说话需要口与舌,聆听需要耳,虽然的确是有没错,但是这位小姐带着的只有一颗眼球呀,眼球能听到声音,开口说话吗?”

当然不能,至少普通的眼球肯定是没有这样功能的。

可这个解释让莉莉娅娜反而更加疑惑了。

“这颗蓝宝石是……你的眼球?”

女孩看向脖子上挂着的蓝宝石。

原本空无一物的宝石的表面,她看到了一枚规整的十芒星,那是将魔法划分为塑能,咒法、召唤、变化、黑魔法、精神,防护,预言,幻术,奥术十大派系的古语魔法系统的标志。

魔法的皇帝们宣传十芒星代表魔法的一切知识,代表着全知。

除了这个,莉莉娅娜身上就没有别的陌生的,又能和眼球联系起来的东西了。

“准确的说,是备用品,替换的零件,可搭配选择的权能,因为你持有了这个,所以即使力量被压制着,依然能够让你看到,在你走过神道一半之后,可以帮助你。”

“……我、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但是……你的话让我更加困惑了,你到底是什么?”

对话再次回到原点。

只不过这一次询问的对象不再是“人”,而是“什么”。

“是啊,究竟是什么呢……也许,来到舞台的前方就知道了哦?不过如果还在担心什么而不想冒险也是可以理解的啦,只是想要和你说说话而已,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可以说话的对象了。”

幕布间的阴影之中,那个声音稍微催促了莉莉娅娜一会,又带着些兴奋与欣喜的开口。

随着这女孩般的声音说出的话语越来越多,莉莉娅娜却感觉到了些微违和感。

难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吗?这个声音仿佛一次也没有在语句中带上主语,准确的说……是有关第一人称的主语。

我、自己——这些在对话中出现频率理应最高的词汇,她在说了这么多之后却一次也没有提及。

“我并不是在怀疑您,如果您希望我死去,被阴影兽围攻时,那条神道上,任何一次的袖手旁观,我都会毫无悬念的死去……”

“可如果幕布下封印的是一头恶魔呢?把你辛苦的带到面前,只为了啊呜一口吞下,以此摆脱封印与束缚的恶魔?”

“有恶魔会这样自报家门吗?”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恶魔才会钻空子呀。”

那甜美的声音故意用一种沧桑的语气说着,然后,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蓝色的光芒消失了,舞台上隐匿于阴影中的什么,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忍耐不住由衷的欢笑。

如果真的有这么坦率的恶魔的话,那自己说不定误入一处童话一般美好的世界吧。

而就算这全部都是谎言,被恶魔夺走灵魂和在这里无人知晓的腐朽相比,好像也没多大的区别。

而自己想要离开。

想要离开这片遗迹,想要回到温暖的家里,想要再见一见现在一定心急如焚的父亲与母亲,也许会被哥哥又急又气的弹额头,但是……

莉莉娅娜站了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湿漉漉的凉鞋带着水声,踏在阶梯上的脚步于墙壁上回响。

铺在过道上的鲜艳绒毯早就褪色,如同陈旧的纸张,只有舞台、只有那黄金与翡翠的舞台明艳夺目,仿佛从未因年代的更替而黯淡。

“……如果你是恶魔,那样也好,至少,我还可以用灵魂,用这具身体与你签订契约,让你把我送回我的家,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晚,如果在被恶魔拿走灵魂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是和家人度过,那也好过在这里,毫无意义的死去。”

在最后的几级台阶上,莉莉娅娜驻足呼喊。

就算是恶魔,自己也别无选择。

“……看、看到的那个时候,可千万、千万不要害怕哦。”

……居然在紧张?

莉莉娅娜想着。

……有被看到自己面容会紧张的恶魔吗?还是说这也仅仅是伪装?

这一定不是我的错觉吧。

这样的疑惑让女孩的动作迟疑了片刻,但很快的,莉莉娅娜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对如今没有任何的帮助,更不要说自己现在在发烧思考和判断未必准确……诶?

那样的话,自己的这个决定,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吗?

这稍纵即逝的不安,让莉莉娅娜的动作彻底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

闭上眼睛,她深深的呼吸,清凉的空气让发烧的脸颊稍稍降温,在这之后。

莉莉娅娜凝视着最后几级台阶,舞台上的魔法操纵了阴影,即使已经站在如此之近的距离,点缀翡翠,无数符文钻刻浮雕的舞台上,依然什么也看不到。

“……”

因为不安毫无意义所以将不安抛诸脑后。

因为踌躇毫无用处所以将踌躇弃之不理。

不再犹豫。

爱因斯坦斯家代代都是睿智的智者一族,但即使是最穷极计策的谋士,在应该孤注一掷注时,也绝对不会犹豫。

“……就这一层面来看,我们家代代都是不得了的赌徒……呐。”

莉莉娅娜嘀咕着,向下迈步。

歌剧院的楼梯走到了底端,就像魔法一般,那在上方时将舞台笼罩的阴影,就那样消失了。

风从帷幕中吹过,吹起了金色的发丝。

长长的发丝,金黄、灿烂、而又温暖,和自己那又淡又逐渐冷却的发丝截然不同,璀璨如夺目的太阳!

在那一瞬间中,莉莉娅娜失神了。

她看到了一张美丽的脸庞。

“……果然吓到了?”

又娇小,又精致。

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像是家中父亲无比珍爱的白瓷,高挺而有着优美弧度的鼻梁两侧,大大的眼睛宛如熔岩中孕生的水晶,从那里面,莉莉娅娜看到了出神的自己,也从恍惚的自己的眼中,看到了那小巧柔软的嘴唇开合,有些紧张的。

“……那个……请不要这样盯着看……”

这样开口。

“啊,失、失礼了,那个……”

只有,一张美丽的脸庞。

莉莉娅娜就那样呆呆看着一因为视角的改变而不再有阴影笼罩的舞台上,那个接连帮助了自己的存在。

是与她的声音一样可爱,甜美,令人忍不住恍惚的美丽面容,只是……

只有头颅而已。

放置在帷幕笼罩的石柱上的,【只有】一颗美丽的头颅。

没有身躯,没有脖颈,没有四肢,只有火焰似的双眼,从赤金色发丝间露出的尖尖耳朵,只有威威翘起的鼻子和小巧莹润的嘴唇,仔细看的话,那白瓷的肌肤也正如这个比喻那样,散发着无机质的光泽,应该是用魔法固定的吧?一顶小小的王冠还斜斜的戴在头顶。

“……你,是一个人偶吗?”

这是一个人偶,如果出现在拍卖场上,会令小公主和大小姐们趋之若鹜的可爱人偶。

在看到的第一眼,这样的印象就如同点燃的火种出现在莉莉娅娜的思考之中。

“诶?”

那双火焰似的眼睛有些诧异的抬起,大概就和婴儿一样大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人偶……没错,人偶在你的眼里看到了人偶的姿态,这个样子……的确是人偶没错,因为是人偶所以可以替换零部件,可以只有一个脑袋也没关系……没错,人偶是人偶哦?”

……一个……活人偶,吗?

那奇特的说话方式,就像在进行自我的认知。

莉莉娅娜看着这个在遮挡的帷幕拉开后,一并被揭去神秘面纱的头颅。

她当然知道活人偶,将人的灵魂取出封入人偶的躯体,是恶毒的炼金造物,但在一个荒废的小世界,古语魔法帝国的法师塔下的遗迹中遇到一个活人偶?

即使她想象过很多自己会看到什么,这也并不在其中。

“……听起来,你连自己是什么都并不清楚?”

“嗯……不清楚哦,认知本身是依赖于感知的,掀开帷幕前,从你的眼里看到人偶前,人偶连人偶的样子都看不到。”

“是这样吗……”

“真高兴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偶会在这里,但是人偶至少知道自己是人偶了,非常感谢你哦。”

“……是吗……啊,虽然现在才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莉莉娅娜·爱因斯坦斯,翡冷翠爱因斯坦斯家族的女儿,因为一些意外,现在被困在这里了……你的名字呢?”

虽然对这种说话的方式有些在意,也十分好奇为什么一颗人偶的头颅会放在这样的剧院之中。

但是现在对莉莉娅娜而言最为重要的,是另外的事。”

所以女孩暂时把魔法师课程中养成的好奇心暂时压制下去,在自我介绍之后,她认真的看着似乎非常高兴的人偶。

“名字……名字啊……人偶没有名字呢……不过请不用担心,虽然记忆里空空如也,但是作为知识人偶知道很多,一定能帮上忙哦,比如爱因斯坦斯小姐希望能够驱逐身体之中的幽灵,并且离开这里,呢。”

莉莉娅娜默默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之后,眼睛也不眨的人偶“嗯——”的思索了片刻之后。

“首先是结论,很遗憾,在这里的只有人偶的头颅,就算算上爱因斯坦斯小姐带着的那颗【探真求究的权能】也没有力量来帮助爱因斯坦斯小姐,但是,在这片遗迹中象征【火焰】的、和这里一样放置了人偶零件的祭坛,那里存放有很多魔法道具,如果找到那里,就可以把小姐身上的灵魂净化、驱逐,这是其一。”

“其二,关于爱因斯坦斯小姐想要离开这里,结论是可行,从这个距离应该也还能勉强看出轮廓吧,【西斯】中央最高的那座塔。”

“塔……”

精神为之一振,莉莉娅娜默默的记下【西斯】这个名称,转身望向自己来的方向。

这个歌剧亭的深度并不深,而远方的景色又过于宏伟,即使在舞台的前方,抬起头,依然能从越过石柱与爬山虎,望向那宏大的阴影。

自己来到这里的方向,在还要更远,更远的地方,笼罩在庞大却已经稀薄的黑影之中,尖塔高耸。

从这里因为视角的关系不太能看清,虽然不太能看清,但就如人偶所说的那样,还是可以勉强的看出轮廓。

“高塔的顶端设置着离开、与进入这个遗迹的设施,虽然记不清脸,但那些穿着魔法袍的人都是从那里出现,从那里消失的……唔,不过,那是在什么时候……”

人偶用怀念的语气说着,随即,又有些困惑。

但莉莉娅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的视力并没有人偶那样优异,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很小的一部分轮廓,人偶似乎注意到了这点,女孩胸前的宝石,微微闪烁。

于是,远方的阴影,在月光下跃然眼前。

直通星空的高塔,实在是过于高耸以至于连高塔之后的月轮也仿佛被斩裂。

只要见到那高度就会断言那绝非凡人可攀登之塔。

只要目睹螺旋的大地如缎带般将之缠绕就会臣服于那超越人所认知的伟力。

一只眼目睹的仅仅是远方纤细而被什么盘绕的轮廓而已,另一只眼却得以窥见那宏伟的构造与结构。

当这两者同时被目视,理智便意识到那是何等庞大的建筑,足以令人连挑战的心情也无法升起——

——这样,莉莉娅娜说着。

毫无起伏的音调与其说是在形容所描述景物的宏大与夸张,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件切实的事实。但也正因为如此,浮现在汀娜头脑中那月光下的高塔才如此的冰冷而厚重,带着仿佛令人窒息的气势。

“……不过,让那个时候的我心如死灰的,却并不是高塔的雄伟。”

“那是……什么呢?”

少女迫不及待的询问着。

她已经完全沉浸到魔女所诉说的故事之中,就像看小说看到兴起时坐立不安,一边绞尽脑汁的想象着莉莉娅娜所说的每一个细节,想要让那副壮绝的景色在脑海中停留的更久,更久一些,又急切的想要知晓接下来的发展。

“汀娜小姐注意到莉莉提到的细节吗?莉莉遇到爱丽丝的祭坛,和那座高塔及其之下的废墟,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规模的大小?雄伟的程度,建筑的风格……啊!”

摇头、摇头,在小人偶第三次摇晃着小脑袋表示猜测错误,又用手比划半球的形状后,汀娜一拍手。

“黑色的半球!明明莉莉娅娜小姐看爱丽丝在的祭坛只能看到漆黑的球,但是看高塔却能看到轮廓!”

“……正确,大约是由于覆盖的面积太大,在无人维护后,比起面积较小的结界更快的变得稀薄,而这成为了我离开的最大阻碍。”

“诶?为什么?”

“因为阴影兽。”

托着下巴的爱丽丝带着怀念的语气,回答着汀娜的疑问。

“就像汀娜小姐影子之中的影魔领主一样,阴影兽在分类上依然属于影魔,物理手段完全无法造成伤害,除了纯粹的光亮与纯粹的黑暗之外,想要消灭它们非常困难。反过来说,因为纯粹的黑暗就能轻易的阻拦它们,因此,在那个永夜的遗迹之中的建筑到处都笼罩了黑暗的结界,然后,古语魔法帝国的人们大量的放养阴影兽作为防卫手段。”

“……因此,一旦结界减弱,就无法起到将阴影兽阻绝在外的功效了。”

当时,莉莉娅娜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

能够看到高塔的轮廓和塔身上隐隐约约的魔导灯的灯光就是证据,黑暗的幕布在不知多么漫长的事件后已经变得稀薄,变为阴影的面纱。

而阴影,只会成为这些魔物的饵食,成为它们惬意的居所,成为它们强化自己的力量。

女孩一点也不怀疑那里已经成为阴影兽的巢穴,聚集着成百上千的魔物。自己仅仅是一个魔法学徒,就算充分的休息,每天的法术位也只有十个,更不要说她所会的魔法中压根没有能对阴影兽造成致命伤害的。

“哈哈……哈哈……”

看到希望之后又失去希望,带来的绝望也更加深重,这一刻莉莉娅娜似乎理解了被融化了翅膀的伊卡洛斯的心情。

从苍穹之上坠落,只能无力的看着追逐着、触手可及的日轮远去,正因为一度接近所以更加悔恨。

就像现在一样。

“……”

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呐。

有一瞬间,女孩甚至有一种冲动驱使着她,让她想要从歌剧亭中冲出去,回到那条神道上,去尽情的跳舞,去尽情的跃动。

反正也没有办法可以离开吧,反正留在这里也只是无人知晓的死去吧。

根本没有希望,也根本没有出口。

名为莉莉娅娜·爱因斯坦斯的命运在这里将画上终点,那之后还有谁会记得翡冷翠曾经有一颗遗失的明珠呢?!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与其等待饥饿与干渴将自己折磨致死,在黄泉中永眠也不是那样糟糕的选择吧?

疯狂的想法让女孩咧开了嘴大笑了起来,可她听不到自己的狂笑,只有温热湿润的水痕划过脸庞,她想抬起腿走下山岩间的阶梯去再跳一支华美的舞曲,可当她向前倾身,双腿却像牢牢的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她已经太累了。

支撑着她一路挣扎着走来的东西似乎消失了,莉莉娅娜无力的躺倒在地毯上,陷入了沉默。

“爱因斯坦斯小姐?”

人偶的小脑袋关心的看了过来,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兴致勃勃的,就像在等待着这个唯一的谈话对象问她更多的问题。

可莉莉娅娜已经完全没有继续谈话的心情。

“……我好累……”

积蓄的疲劳完全涌上来了。

身上的肌肉好酸,脑袋晕晕乎乎的,被自己弄伤又被海水刺激的地方在治疗药剂的效果下好像还没有完全痊愈,每迈出一步就隐隐作痛。

“……嗯,那样的话,人偶就不打扰爱因斯坦斯小姐了,喝掉一些药剂后就好好休息吧,地毯虽然旧了,但因为没有灰尘所以很干净,因为魔法的缘故风也吹不到这里来所以还算温暖,应该能让爱因斯坦斯小姐好好的休息一下。”

“叫我……莉莉娅娜就好……”

“那么,莉莉娅娜,晚安,祝你有个好梦——你们人类,就是这样打招呼的吧。”

带着些小小的兴奋,小人偶轻声的说到。

只不过,她的话语与祝福并没能传达到女孩的耳中。

莉莉娅娜趴倒在地上,好像这一段时间积累的疲惫都涌了上来,她在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是那么的安稳。

“……娅娜……莉莉……”

迷迷糊糊之中,莉莉娅娜似乎听到了谁的呼唤。

身体也被摇动着,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这样嘀咕了两句后,女孩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她呆住了。

“莉莉娅娜、莉莉娅娜,呼……终于醒过来了。”

迷迷糊糊的呼唤声变得清晰了起来,随之映入眼帘的,有着金色卷发和迷人的翡翠色眼瞳的女性,长长的舒了口气。

“想过来叫你起床,结果一来到床边就看到莉莉娅娜的表情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紧紧的抓着被子,身上也出了很多的汗……发生什么了吗?我的女儿,难道是做噩梦了……诶?”

有着担忧表情的女士,轻轻的“诶”了一声。

意识到这是由于自己的时候,女孩已经猛的扑进她的怀中,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好像一放开,这温柔而美丽的女士就会如同幻影般消失。

“母亲大人……母亲大人……”

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只是、只是用颤抖的嗓音呼唤着,呼唤着自己最温柔的母亲。

女士有些惊讶的看向在怀里瑟瑟发抖的女孩。

自己这个可爱的女儿,可很少会如此表现出如此外露的情感。

她总是那么安静而内敛,安静到她有时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把应该是正在爱唱爱跳,爱笑的年龄的孩子变成一个太过成熟的小大人。

虽然那样也有那样的可爱,但小孩子,还是情感更加外露一些比较好呀。

“是很可怕的噩梦吗?”

轻柔的将女儿抱进怀中,安慰着,抚摸着被汗水打湿的背脊,带着一些心疼和别样的欣喜,完全看不出来儿子已经二十岁而小女儿已经十一岁的年轻女士吩咐身旁的女仆去准备浴室。

“我……记不清了,但是,是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非常的……”

“嗯,安心、安心,妈妈在这里哦,不管多么可怕的噩梦,妈妈都会把它赶走~~~~”

哼着自己的母亲曾经唱给自己的摇篮曲,女士温柔的抚摸着自己最可爱的女儿,从那渐变的发丝到纤弱的,因为长年趴在书桌上看书而有些不那么挺直的背脊,安抚着,直到莉莉娅娜的身体不再颤抖。

“噩梦就仅仅只是噩梦哦,来,我们去洗个澡吧……”

将莉莉娅娜抱起来一起走进房间里的浴室,虽然只是卧室附带的浴池,但依然足够两个人一起进去泡澡。

女仆已经将香皂和毛巾准备好,在浴池之中洒入女主人和大小姐都非常喜欢的薰衣草香的浴盐,将自己和女儿的衣服脱下,用香皂清洗完身体后,女士抱起莉莉娅娜,一起浸入了大理石的浴缸。

“已经没事了吗?”

“嗯……”

“……”

渐渐的,冷静下来的莉莉娅娜从母亲的怀抱里离开了,面对母亲关心的笑脸,女孩的脸上泛着大概不是由于热水而浮起的晕红,她有些扭扭捏捏的点着头,把嘴泡进水中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

在之后,浴池里的母女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阳光从天窗落下,照亮空气中闪耀的尘埃。

等到沐浴结束,在梳妆打扮的时候,莉莉娅娜才恍惚的,小声的,向母亲倾诉。

“那个梦……我不记得了,只是,在梦里,我好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到家,再也见不到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和兄长……”

“那样可怕的梦,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正在女儿的唇上,将有着金粉的润唇膏涂好的女士揉了揉她的小脸,满意的看着自己女儿那比自己小时候还要更胜一筹的可爱小脸,牵起了女儿的手。

“现在,让我们去餐厅吧,我亲爱的丈夫和儿子,大概都要等不及了吧。”

“嗯、嗯……”

有着天使浮雕的木门,被女仆们推开了,房间外,是翡冷翠的盛夏。

赛贡之阳夺目的闪耀着,光芒穿过中庭的长廊,刺透了廊柱间翠绿的葡萄藤,将大片大片翡翠般的绿影照射在长廊的地板与墙壁上,不畏烈日的翡翠葡萄挂在藤蔓上,就像一串串闪耀的翠绿珍珠。

从藤蔓上摘下一串饱满的果实,马上就有女仆接过,小跑着来到中庭的井水边洗净,然后由另一位女仆用银质的盘子盛着送到女主人的面前。

“莉莉娅娜,还记得两年前,在奥古斯怂恿下你去踩的那一桶葡萄吗?用莉莉娅娜的小脚从葡萄里榨出的果汁酿好的酒在不久前熟成了,你父亲在昨晚把那带到了翡冷翠的夏日酒会,连那位口味挑剔到曾扬言‘世界上能喝的酒只有三种’的沃斯特洛伯爵都赞不绝口提出要拿自己的珍藏来换呢,在知道是莉莉娅娜踩的葡萄后还称赞你有一双‘神赐的双足’,隆重的邀请我们去他的酒庄做客呢。”

“……感觉有些恶心……而且光着脚踩葡萄感觉很奇怪,不想再尝试一次……而且就算洗得再干净……这种传统的酿造方法真的卫生吗……”

被母亲从盘中挑选了最大最圆润的一颗塞进嘴里,咬破有些坚韧的果皮后,甜美的汁液溢满口中,一颗咽下,母亲又递过来一颗,一边轻声的说着话,长廊渐渐到了尽头。

就在接过女仆递来的手帕,示意她们把通往餐厅的门推开的时候。

“这里永远都是莉莉娅娜的家,无论什么时候,在哪里,当莉莉娅娜想要回家时,这里的门一定会为你而开。”

“……?”

女士突然回过头,弯腰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紧接着莉莉娅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用羽绒的折扇掩着嘴,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了餐厅。

在长长的长桌旁,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父亲与兄长转过头来,笑着和自己问早。

他们好像在谈论兄长结婚的事,但是兄长还不太希望结婚,提到最近在酒宴上认识的一位身材妖娆的小姐,他义正言辞的说因为还是孩子时总是被母亲大人抱着睡觉捂到几乎窒息现在对丰满的胸部有心理阴影……

于是母亲大人就笑着将一勺芥末舀进了他的奶油浓汤之中。

这是,日常所见的光景。

父亲与母亲,还有兄长都在,被阳光照亮的墙壁上是自己已经熟悉的古老油画,早餐是奶油浓汤,一杯红酒,肉酱通心粉和几片薄薄的牛排。

每一天都能见到的,和家人一起的时光。

“莉莉娅娜,怎么了吗?快来吃饭吧,今天要去撒丁岛参观麦哲塔的发掘现场,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舀着浓汤的兄长在尝了两口后,苦着脸看了过来。

一直以来都威风凛凛的兄长也只会在母亲大人的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让女孩有些忍俊不禁,但是。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饮用水和干粮准备好了吗?睡袋嫌夏天热又占地方扔掉了,但木柴和火棉还是要带的,古语魔法帝国的法师塔地形诡异复杂,万一不小心迷路被困住,有火,有食物和水就能坚持等到救援,药剂带了吗?。”

“嗯……”

“父亲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你一个建议,现在莉莉娅娜还是学徒,每天法术位只有那么多,就算魔力用完都不一定能用完,其实没有必要带那么多魔力药剂,饮用魔力药剂恢复的过程会给精神带来压力,反而会让学习的效率降低,这是你第一次一个人出门,多带些预防和治疗的药才更好,十几年前我在翡冷翠外的一座山里啊……”

“……嗯。”

正喋喋不休的向自己讲解要带哪些药剂才能应付各种状况的父亲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愣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就像时间突然凝固,母亲和兄长也没有出声,莉莉娅娜沉默的看着她们,些许的违和感,变为了确信。

这也是当然的了,因为在出发那天的早上,对父亲的这个建议,自己的回答是:不仅仅是魔法,对于魔法的学习本身,也会消耗魔力,而且我的身体没有那么脆弱。

自己做出了与记忆中不相符的回答,因而这个梦境、这个记忆……卡住了。

“这可是莉莉娅娜第一次不与家人一起,也没有女仆随行的旅行,不管怎么说还是会担心啊,不过,圣堂教会和魔法师协会那边都已经打过招呼了,应该不会有问题,父亲就不用太操心啦。”

“没错呢,只是为时三天的见学旅行,过不了多久莉莉娅娜就会回家向我们分享那个被击坠的时代重隐藏的见闻,为了不要在女儿面前露出什么也听不懂的表情,要不要从现在开始学习呢?”

梦境继续。

在遇到无法进行下去的情况的时候,这个梦境似乎会将卡壳的部分跳过,就好像兄长大人和母亲大人都没有听到自己和父亲的对话,也没有在意自己依然没有就坐的事实一般,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啊啊……

这样令人怀念,令人依恋的,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嗯,我会回来的,一定会。”

再一次,这幻梦因为自己说出记忆中所没有的话语而凝固。

莉莉娅娜却没有再一次驻足。

她回头,身后的门扉没有合拢,长廊的盛夏不知不觉隐没,成为一片无止境的白光,伸出手,似乎还能触及一片彻骨的凉。

经典的二选一的问题,莉莉娅娜却根本不需要太多时间去思考,就做出回答。

“……那么,我出发了。”

在最后,莉莉娅娜转过身,看着依然按照记忆之中的那个早晨一起在餐厅中用餐,时而谈论城里某些新鲜事,报纸上刊登的小故事之类话题的,最重要的家人。

真是不可思议。

也许典雅内海的人们,从骨子里就流着与家人共度的血吧,明明,明明仅仅是回忆起了那一成不变的日常,回忆起了,与家人共度的时光。

“……我绝对要回来的,回到我的家,回到,你们的身边……”

“绝对。”

不再踌躇。

女孩的双手深深的陷入那门外的白光。

朦胧的光之壁因为那对还很小的手掌激起了一阵荡漾的波痕,又变成一个回转的漩涡,莉莉娅娜感觉到的些微阻力在顷刻间变为吸力增大,在一刹那间。

“……”

那白光成为了略显陈旧,却因为干净的空气而没有多少尘埃积淀的华美地毯。

趴伏在地毯上的莉莉娅娜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支撑起身体。

“嘶……”

这个动作刚刚开始,女孩便难受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肌肉又酸又痛,这是睡前被神道的魔法陷阱捕获,在月光的黄泉中不受控制起舞的后遗症,接下来的时间里,行动可能要受到不小的影响了,也许在这里停留数日,等这样的酸痛消散掉再行动比较明智。

不过比起这个,莉莉娅娜更加在意的是另外的事。

烧好像退了不少,头脑的思考变得清晰,女孩抬起头,看向石柱上的人偶。

“……是你做的吗?”

“因为想要让莉莉娅娜做一个好梦,好好休息。”

人偶轻声的开口。

“……连这种事也做得到呢……”

“就算在梦境里,看见依然是看见呢,因为莉莉娅娜小姐现在距离人偶很近,所以人偶也能让莉莉娅娜听到,不过……冒充了莉莉娅娜的母亲,对此人偶要道歉呢。”

“……没关系,谢谢。”

“能帮上忙就好了啦,虽然人偶有知识,但是人偶没有记忆,在莉莉娅娜小姐发现那是个梦的时候,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是一个很美的梦,但梦终究要醒来。”

莉莉娅娜跪坐在地上,尝试进行冥想,片刻后,她站了起来。

法术位……十。

虽然地毯并不柔软也不太干净,虽然周围的环境明亮而不是自己最喜欢的黑暗,但适中的气温的确能让人好好休息,这是进入这片遗迹以来最好的状态了。

“莉莉娅娜,要离开了吗?”

“……不能在这里停滞不前,虽然危险,但只要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我也不能放弃,反正……”

莉莉娅娜点了点头。

不再考虑叵测的未来,也不再因前路迷茫而踌躇。

她没有那个余力,就像酒馆里的佣兵,那些她一直都很鄙夷的在刀口上舔血从不考虑未来的人们,现在她和他们一样了,不过他们只要想着赚钱然后把铜币扔进麦酒的酒杯,而自己……

只要考虑活下去,回到家人的身边。

在这里多休整一段时间吧,至少等肌肉的酸楚不至于影响自己奔跑的速度,反正干粮与水都足够充足,数日的休整,她能够承受。

“反正,已经不会更糟了。”

人偶沉默了很久。

“那样的话,莉莉娅娜,在你离开时,可以把人偶也带走吗?”

“……?”

莉莉娅娜眨了眨眼睛,看向露出寂寞表情的人偶。

“为什么?”

“人偶知道莉莉娅娜如果要冒险,带着只有脑袋的人偶是有风险的,但是啊,在看到莉莉娅娜以后,人偶感觉很困惑,很害怕,以前人偶都不会思考的一些问题,全部都冒出来了。”

“……问题是指?”

“那个啊,看到莉莉娅娜之后,人偶从资料库里知道了莉莉娅娜是人类,然后人偶就在想,人偶……到底是什么呢?虽然现在知道是人偶没错,但是人偶的记忆被抹得一干二净,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拆解,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被这里的魔法阵抑制力量放置在这里。”

小小的嘴唇开合着,小人偶看着莉莉娅娜,像是在困惑,又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莫大的恐怖一样,高高的挑起了眉毛。

“莉莉娅娜有父亲和母亲,人偶应该也有人偶的制作者,可是人偶什么也不知道,人偶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知识却没有丝毫关于自己的记忆……在莉莉娅娜出现前,人偶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但是现在,人偶却做不到了。”

“……我能理解那是怎样的感受。”

垂头丧气——如果要形容现在小人偶的表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触及到真实的一角后就再也回不到笼罩着迷雾的过往,当产生了好奇就无法对谜题视而不见,但是真实与谜题的答案还在视野遥不可及的山巅,自己却没有可以攀爬的手脚。

对魔法师来说这实在不算是陌生的感受.

尽管性质有所差异,但在翻看那些魔法的大师们提出的理论,写就的魔法原典时,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刻骨铭心。

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的恐惧……哪怕从未听说过,莉莉娅娜也能感觉道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而且人偶可是很有帮助的哦,人偶的脑袋里有许许多多的知识,虽然不能用魔法,但是这颗【头颅】本身也具有感知和探察的功能,就算、就算这些都帮不上忙,至少有个聊天的对象——”

听到莉莉娅娜的话,爱丽丝的表情立刻焕发出了期待的光芒。

没有肌肉结构的人偶到底是怎样做出这么复杂、人性化的表情的呢?这样想着,出于礼貌没有伸手去捏人偶那感觉可能并不柔软的脸蛋的莉莉娅娜,忍不住微微一笑。

“……其实,我本来就想拜托人偶小姐和我一起来,因为我还只是一个学徒,每天可以使用的魔法数量有限,也不会很多战斗用的魔法……如果有人偶小姐的帮助,说不定,我会更有成功的希望。”

“嗯、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但是人偶熟悉这里的一切哦,遗迹的设计图,每一个建筑的用途,每一个防卫机构的位置和功能的说明都在人偶的脑海里,人偶一定会好好帮忙的!”

“那么……就让我们互相帮助吧……”

在人偶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兴奋的呼喊着,如果有身体的话,她一定会在石台上欢快的起舞……

“……等一下!”

莉莉娅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发言。

“是的?!”

“人偶小姐你知道这片遗迹的设计图?!”

“是、是的,设计图的手稿标注为亡灵皇帝山德鲁与炼金贤者弗拉梅尔亲手绘制,应该没有人敢纂改魔法皇帝们的意愿。”

那就像一道闪电在漆黑的夜空中劈落,确认了这一点之后的莉莉娅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无法再平静下来。

“那么、那样的话!”

她颤抖的问出在一瞬间抓住的灵感,而人偶,在那双仿佛熔岩流淌的双瞳闪烁之后。

“……在地下,的确存在将主塔与其他设施连接的通路。”

也给出了,女孩所期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