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的蝗灾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传来了有人在那边召集流民,僭越称帝的消息,于是离豫州较近的湘舟城就变得人心惶惶,湘舟城城门紧闭,恐怕知府大人夜夜失眠,思考着到时候那位僭称汉王的土匪头子兵临城下时该作何打算。

流民是流民,但是当流民投靠了占山为王多年的土匪强盗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小说里可以把土匪强盗塑造成有情有义的好汉,但从现实来看,那完全就是一群不讲规矩伦理,杀人强奸放火无恶不作的魔头,所以但凡是世俗王朝里有点责任心的统治者,对土匪头子都很有默契的杀无赦。

听闻豫州太守私自开仓放粮,但是朝廷想要找他的麻烦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那位自称汉王的土匪头子早就盯上了豫州首府,这一放粮,就更惹得他迫不及待的率着黑压压的流民军队包围了首府城,城破,惨绝人寰。至此这批流民已在豫州连破三城,就像那些蝗虫一样席卷大地,一座座城池在他们眼里不是可以耕种的农田,而仅仅是可以填饱肚子满足兽欲的粮仓。

与这些消息相比,敖因酿成的惨剧不过尔尔,即使被人发现了,人们大概也只会在那位汉王身上多记一笔。

墨君一行穿过豫州直隶交界的几座小县城后,终于来到了湘舟城下,湘舟在直隶是排的上号的大城市,这一点光从高耸的城墙就能看出。按照原定的计划,老道士将要在这里与墨君分开,剩下的路,就该由墨君九姬自己走了,只不过老道士承诺的还会一并同行的三百铁骑,墨君还没看到他们的影子。

在费了一番周折后,一行人才进入了湘舟城内。湘舟城中仅有一处客栈,地处城西街区,而城西又是整个湘舟最繁华的地段,住宿费比墨君他们之前下榻的客栈要高出一截,然而老道士头一次没有抠门,直接掏钱给墨君九姬订了两间上房,顺带连十日的伙食费都一并付了,还把那看似是他全身家当的马车都留了下来。

九姬进了房间后就同往常一样不再外出,而墨君整理好房间后就要同他的便宜师傅道别了。

“徒儿,我在你包里还放了些碎银,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十天后我说的那三百铁骑还没有来,你就用这些钱再续上几日。不过我可以肯定,不出五日他们一定会到。”老道士坐在床边,二郎腿翘的老高,只怕脚一蹬就能正好揣在墨君脸上。

“说心里话,为师没能教你些什么,你喊我这一声师父,心里憋屈不憋屈?”

教自己剑术的那个人不愿自己叫他一声师傅,而老道士却非得认他作徒弟,墨君只是觉得奇怪,没有觉得憋屈不憋屈什么的,叫一声师父也不会掉一块肉,何况墨君清楚,他的这个徒弟身份也许只是活命的一个本钱罢了。既然老道士把这个本钱给了他,那么他接着,哪还有憋屈的道理?

“如果我说憋屈,不想叫你师父的话会怎样?”

“哟,脑子精了,想套为师的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我走过的桥比你吃的饭都多,还能不知道你心里那点花花肠子。”

老道士讥笑着继续说道:“跟你说些也无妨,如果以后你到了京城,光凭你先生的身份,想要兜你底的人只多不少,而如果你是我徒弟,那么你的身份将只会是我的徒弟这么简单,我这么说,你懂不懂?”

墨君没有说话,似懂非懂,却是懂了。

“准你再问一个问题。”

“你是谁?”

墨君问的很认真,但这个认真的问题老道士准备先打马虎眼忽悠过去,不过老道士显然是想多了,在墨君听了老道士东扯西拉一半天后,他才无奈地说道:“我是问师傅你的名字。”

老道士一愣,随即笑骂道:“我还以为我不说你就永远都不问了,算你有良心。记好了,为师姓李,至于名,留到日后再告诉你。”

墨君忍不住在心里诽谤一句神叨叨的怪老头,然后就被李老道士敲了脑袋。

“喝酒吗?”李老道突然发神经道。

墨君摇头拒绝:“不喝。”

李老道翻起白眼,瞧不起地看着墨君说:“男人哪有不喝酒的道理?”说着就把手伸进腰包,结果扣了又扣,原来已是身无分文,又不好意思开口让便宜徒弟掏钱买,只能叹一口气,表示来日方长了。

“啧,不过这客栈里的酒那都是不知掺了多少水的假酒,徒儿你还没尝过酒的滋味,可不能被这假酒蒙了舌头,改日,改日为师一定拿最好的酒来,咱们师徒俩不醉不归,什么小醉怡情大醉伤身,喝酒不大醉叮咛还能尽兴?”

墨君呵呵一笑,心想师父一定是心疼钱了。

李老道也呵呵笑了起来,他起身拍了拍墨君的肩头,原来是要走了。

老道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墨君跟在身后送行,两人从二楼下到人身鼎沸的一楼,相伴穿过坐在酒桌旁喧闹的人群,直到客栈门前,墨君停下,老道士的身影渐行渐远。

“好好活着,别到时候让我在你的坟头大醉一场。”

老道士轻声说。

“放心吧,我有剑呢。”

身后传来的少年的低语令老道士讶异,他说的很轻,却很认真。

少年的身边有一把剑呢。

老道士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