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中午时分的车站,简而言之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好冷啊......”

 为什么这么冷?明明已经穿足了厚厚的加绒外套,双脚也套上了棉袜,况且风也不是很大,虽然吸进嘴里的空气还是略显冰凉,不过,从我目前呆站在原地不停颤抖的状况来看,今日户外的温度之低显然超出了我的预料。

 真讨厌,明明已经三月中旬了,除了车站的人流量比起寒假那会多了三倍之外,根本一点春天的感觉都没有。

 呼出的白气在视线中消散化作透明,我将围巾往上拉了拉,确认起手机上的时间。

 约好的碰头地点是上次分开十字路口附近的车站,时间是下午一点,抱着“比约定的时间提前15分钟到”的高尚觉悟,从此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13:20来看,我已经在寒风中足足等了35分钟了。

 虽然很想发短信询问一下白杨是不是我记错时间之类的事情,比如把一点半听成了一点,双手却揣在兜里动弹不得,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冷了,这种天气连将手伸出口袋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好像也怪不到白杨头上,还是老老实实等在这里好了。

 话虽如此,因为初中时期有被人放过鸽子的光荣(并不)事迹,我略显不安地以眼角的余光张望起周围的人群来。

 没过多久,我总算在不远处捕捉到了白杨的身影。

 白杨身上裹了一件天蓝色大衣,毛茸茸的围巾将半张脸包得严严实实,头发意外地没有用发绳固定,而是全数披在身后垂至肩膀的位置。

 与此同时,白杨也发现了我,立刻小跑着朝我靠近。

 “抱歉,久等了吧。”

 “还好,也就等了三十多分钟吧。”

 “那不是超久了吗?!我记得我只迟到了二十分钟......”

 白杨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听到这里我才确定自己没有搞错,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慢。”

 “呃......哎呀,因......因为打扮花了很长时间,所以就......诶嘿嘿......”

 出现了,白杨式蒙混过关,不过,我可没这么轻易就被你糊弄过去。

 “又不是去相亲,用不着花那么长时间打扮吧。”

 “真过分!又不是只有相亲才有打扮的必要,除此之外这种场合还挺多的吧......”

 “比如?”

 “比......比如和......”

 白杨的声音忽然小了起来,目光也若有若无地瞟向别处,似乎是刚刚小跑的缘故,被围巾裹住的脸颊微微泛红。

 不好,这样下去又要被她蒙混过去了。

 见白杨一直支支吾吾躲闪着我的视线,声音也小到几乎听不见,没办法,我只好将脸耳朵凑了过去。

 “比如什么?声音太小我可是听不见哦。”

 “唔......”

 面对我的步步紧逼,白杨无所适从地捏起了自己的胳膊,目光持续在我跟周围之间游移。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忽然莫名产生了一股及其舒适的愉悦感,怎么回事?难道说,我这算是在欺负她吗?啊咧?因为欺负白杨而感到很愉悦,我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妙的事情啊......

 正当我打算住手以“我开玩笑啦”敷衍过去的时候,白杨似乎也终于忍受不住一般,鼓起脸颊抬头注视着我。

 “好啦,我请你喝饮料总行了吧。”

 “哦......哦,谢谢。”

 好在白杨出口化解了这微妙的处境,不然我可能会被偶然路过的警察先生以骚扰犯之名逮捕吧。

 四周的气温比起之前似乎更冷了,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点,白杨打了个哆嗦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不是还有正事要做吗,这里好冷,我们赶紧走啦。”

 说完,还没等我回应,白杨就自顾自地朝车站内走去,看样子刚刚因小跑赶路而暖和的身体此时已经冷却了下来。

 话说,在这里足足等了三十多分钟的我应该更冷才对吧......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跟在白杨身后慢悠悠地走进车站。

 

 

x x x x x x

 

 

 新学期开始后的第一个双休日,迎接我的自然而然的是学生会的工作。

 对,没错,自然而然,事到如今自然到这种地步连我自己都觉得唏嘘,理所应当地将工作划分至我的双休日行程中,也并不意味着除此之外的时间就不需要工作,在难得的闲暇之余做着日常工作的边角料,休息什么的似乎已经变成撒哈拉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了吧......

 乘坐了大约半小时左右的地铁,我们来到了人山人海的市中心。

 一想到双休日还得面对如此之多的人群,我心里的忧郁就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如果此时我面前有一副镜子,我肯定能看到一张铺满“好烦”,“讨厌”,“想死”,“好想回家”之类负面情绪的究极衰脸。

 然而身旁的白杨却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也是,对她而言,双休日的工作什么的还挺新鲜的吧,况且好好完成任务就能得到羽裳老师的认可,即便白杨也不喜欢冗杂的人群,还是会愿意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好好努力一把的。

 从车站出来之后,白杨抛下“有点口渴,我去买饮料,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这句话便不知跑哪去了,我只好在附近找了一个显眼且不太冷的地方,乖乖站着等她回来。

 过了大约五分钟,白杨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朝我走来。

 “给,小心烫哦。”

 “哦,谢谢。”

 小心翼翼接过热可可,我双手捧着拿到嘴边轻轻嘬了一口。

 呼......真暖和。

 又喝了两三口后,我将杯盖轻轻盖上,拿在手里当暖手宝捂了起来,同时以眼角的余光朝白杨看去。

 喝过热可可之后,白杨吐出一口热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你看起来很有干劲啊。”

 听我这么说,白杨朝我投来埋怨似的目光。

 “因为叶诚你看上去毫无干劲,总不能两个人都无精打采吧......”

 啊,是这样啊,原来连我的那份干劲也一起继承了么,怪不得这么积极,真是太伟大了,白杨同学。

 既然如此,我也当一回加把劲骑士吧,

 “我只是在养精蓄锐......”

 “是吗,那待会正式工作的时候就拜托你了,叶诚同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只是在做苦力而已......”

 “哦?那可不一定。”

 “诶?什么意思......”

 我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白杨却别过视线,眺望起因无云而略显清冷的惨白色天空。

 到底是什么意思,真令人在意......

 对方保持沉默,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只好别过头去,以眼角的余光窥视起白杨的脸庞。

 一阵不合时宜的寒风拂面而过,白杨耳边的发丝也随之轻舞,显露出的嘴角勾勒起一抹微妙的笑意,微蹙的眉与若有所思的眼神却让我感受到一丝忧郁。

 每当窥视她人露出不同于以往的神情时,我都会下意识地冥想,此时的她,在思考着何物?

 可惜的是,无论是谁我都没法得出正确答案,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悄悄收回自己的视线,将手里的杯盖打开,浓郁的香气跟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白杨也会忧郁的话,大概是一种满怀幸福的忧郁吧。

 

 

x x x x x x

 

 

  

 喝过饮料之后,身子也暖和了不少,我跟白杨马不停蹄地直奔商场而去。

 前不久的寒假才被谷叶拉到这里来逛了一圈,所以商场里的景象并没使我感到多么新奇,因为没有什么需要存放的物品,我俩便直接朝服装品牌所在的楼层步去。

 “毕业舞会礼服的话,叶诚你有什么想法吗?”

 乘自动电梯的时候,白杨冷不丁询问起我的意见。

 “哈......无非就是西装跟裙子之类的吧,电影里的演员都是这么穿的。”

 “听到前半句我还以为你有好好研究一番的说......”

 白杨的目光顿时暗淡了不少,没......没办法,毕竟我跟“舞会”什么的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只能给出这样世俗的看法真是抱歉......况且我觉得自己的说法也没什么问题。

 “嘛,不过确实是这样就是了,如你所说,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仔细挑选适合高中生舞会的西服跟礼裙款式,顺便跟商家达成合作共识。”

 白杨一板一眼地阐述起今日的工作计划,唔......听上去就很难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却显得非常轻松,不愧是羽裳老师钦定的家伙,真可靠啊白杨同学。

 “哦,好,我会加油的。”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就是了,不过白杨看起来很可靠,所以没关系的啦。

 抱着如此侥幸心理,我俩来到了服装楼层,四处逛了一圈后,似乎是选中一家跟白杨的想法很接近的店,白杨径直朝店内走去。

 我朝周围张望了一回,确认没有熟悉的面孔出现,这才安心跟了进去。

 “您好,欢迎光临本店。”

 热心的店员小姐立马迎了上来,声音听上去意外的熟悉。

 当看清彼此的脸后,我们三人齐刷刷地愣在了原地。

 “啊。”

 “啊咧?”

 “呃......哈?”

 出现在我们面前,身穿黑白色制服衬衫的店员小姐,同时也是学校里后辈(虽然不是)的谷叶,正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注视着我。

 这是什么情况......仔细一想,这家伙既然会穿着制服出现在店里,难道说......

 我略显尴尬地朝白杨望去,似乎也被这意料之外的场景惊讶到,白杨脸上仍旧是一幅愕然的神情。

 喂,谁都好,随便说些什么打破下气氛啊,再这样下去心脏都要停止了......

 正当我打算开口之时,谷叶忽然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视线在我跟白杨身上来回扫视了一会后,恍然大悟般拍了拍手。

 “是工作之类的事情吧。”

 “居然没误会?!”

 “哎呀,毕竟前辈这样的家伙,连提出跟女生约会的可能性都完全为零不是吗?”

 是这样啊,可恶,真是聪明伶俐的后辈,这样一来连我都对她刮目相看了,虽然刚才那句话听起来有些不爽就是了......

 “节省解释的时间真是帮了大忙了,你也是因为工作吗?”

 “啊,是的,如你们所见,我正在这里打工。”

 说完,谷叶还双手抱胸向我们展示了一下她的制服,黑白衬衫搭配包臀灰色过膝裙,黑色裤袜将双腿的线条勾勒得一清二楚,这家伙穿起来挺合适的嘛。

 “很适合你呢,谷叶同学。”

 既然没发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白杨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听到白杨的赞赏后,谷叶“嘿嘿嘿”地傻笑起来,随后自然而然地看向了我。

 “前辈,如何?”

 “呃......店里开着暖气,穿成这样应该也不会觉得冷吧。”

 “又是答非所问啊......”

 谷叶不高兴地鼓起脸颊,随后似乎是想起什么,摆正身子朝我们开口。

 “既然是工作的话,有什么能为你们服务的吗?”

 哦哦,还挺像模像样的,看起来就跟礼貌知性的店员小姐没什么两样,演技不错嘛,谷叶。

 “啊,是这样的,我们想要租一些毕业舞会的服装,今天是来物色的。”

 “原来如此,我从姐姐那里听说了毕业舞会的事情,不过,白杨同学好像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吧?”

 “嗯,因为是羽裳老师拜托的,我也很感兴趣,就答应帮这个忙啦。”

 “是这样啊,那......”

 谷叶忽然满脸疑惑的看向我。

 “前辈是来干什么的?”

 “要你管。”

 “这种程度的事情前辈应该帮不上什么忙吧。”

 “你好烦。”

 “苦力?”

 “白杨,这家的店员小姐还真是过分,我们换一家好了。”

 “啊,说起来,寒假的时候跟前辈也是在这里聊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呢。”

 冷不丁从谷叶口中蹿出的话语让我背脊一凉。

 直到刚才都笑呵呵地注视着一切的白杨,此时忽然对谷叶的话产生了兴趣。

 “诶?你们有在寒假两个人来过这里吗?”

 “没错哟,不过不是约会什么的啦,只是前辈恰好在书店被我逮到,就让他陪着我玩了一天罢了。”

 跟白杨交谈的同时,谷叶不时以微妙的目光看向我,仿佛恨不得将“威胁”二字写在脸上。

 差点忘了我还有把柄在她手里,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这......这样啊,刚刚“有趣的事情”是指......”

 白杨仍打算追问下去,我只好咳嗽两声打断她们的对话。

 “闲聊就放在以后吧,工作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况且白杨你还迟到了不是吗。”

 “啊,说的也是,得赶紧物色好店家才行。”

 说完,白杨在店里四处浏览起服装样式,借此机会,我一本正经地对着谷叶开口。

 “那么拜托你为我们做一下引导工作吧,店员小姐。”

 “荣幸之至,前......啊不,叶诚先生。”

 谷叶嘴角划过一抹轻笑,紧接着转身朝白杨所在的方向走去。

 看着因那身制服而略显成熟的谷叶的背影,我不由得发出轻微的悲鸣。

 果然,恶魔就是恶魔,不会因为换了身衣服就有所改变,商场这种随机刷新谷叶的场所,以后还是尽量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