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同学,有人找你。”

“在这里要叫我副会长,说了多少遍,就这么难记住吗?”

“对不起,副会长同学,外面有人找你。”

“谁?”

“好像是高一的新生,那个从日本来的交换生,叫什么……”

“袁梅。”

端木瑛无意识地随手摘下眼镜,眯起她那双时常被人夸赞的大眼睛。

“让她在外面等五分钟,就说我有事。”

“好的。”

模联成员转身离开办公室,端木瑛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只厚厚的文件夹,从中间摊开放在面前,用两秒钟扫完上面的文字,随手翻到下一页。

袁梅只等了四分钟就走进了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位于模拟联合国协会主会场旁边的一扇小门内,房间不大但是隔音效果很好,袁梅关上房门后就隔绝了主会场里嘈杂的话语声,耳边只有办公室里悠扬的音乐声。袁梅摘下耳机,开始研究这位副会长学姐的音乐品味。

门后是两张黑皮沙发和茶几,靠墙摆放着书架与盆栽,办公室最里面就是办公桌和坐在后头的端木瑛。如果某人在场,大概会吐槽这地方简直是标准的老干部办公室,完全没有女王书房的感觉,跟端木瑛美少女女子高中生的身份实在不太符合;但袁梅对这番光景还是很稀罕的,站在门边看了半天,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端木瑛没有戴眼镜。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铃声。

“是我。”

端木瑛拿起电话,一手将话筒举在耳边,一手还在批注圈点。袁梅注意到,端木瑛是个左撇子。

“好,我再叫人double check一下,六点前发你邮箱。OK,bye。”

咔哒。

端木瑛放下电话,继续翻阅手中的文件,时不时用笔在上面批注几画。

袁梅也不客气,将双手插在衣兜里,靠在门边听起音乐来。

大约过了二十秒,端木瑛才合上文件夹,抬起头戴上眼镜。

“坐吧?站着干嘛。”

“谢谢先辈。”

袁梅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

“模联主会场,以前是会议室。只有红茶可以吗?”

端木瑛给袁梅倒了一杯茶,端着两只茶杯走到茶几边上,在袁梅隔壁的沙发上坐下。

“这个小房间则是会议准备室,后来被改造成了副会长办公室,成了我每天放学后消耗两个小时的地点。听社团里的学姐说,模联刚成立时还是个新鲜事物,没有老师认可,也没有学生感兴趣,以至于无法申请到用来开模拟联大会议的活动室。你猜怎么着?”

“我……”袁梅这个“我”字一说出口,才发觉端木瑛这话并非是要她真的去猜测。

“当时的会长想了个主意,把所有人都叫到教学楼顶的天台上去,在那里席地而坐,高谈阔论。天空就是他们的屋顶,晚风带走那些真知灼见,每个人都产生了与世界相连通的错觉。”

“是错觉吗?”

“可能是吧。再后来,就是第一代模联人受邀参加北大模联大会,在会上一鸣惊人,从此成为三大社团后第四大社团的故事了。”

“唔……想不到这么大的社团,竟然还是个新贵。”

“跟年代久远的话剧社和文学社比起来,确实算是新贵了。天文社虽然成立得也很早,但一直叫好不叫座,属于四大社团里比较超然的存在。”

端木瑛手里捧着茶杯,氤氲的热气让她的面孔在袁梅的视野里有些模糊。

“你呢?你是从日本来的,想必也有过不少值得称道的经历,有兴趣分享一下吗?我想想,要不就从……你为什么拒绝了国际班的录取,向教务处要求加入普通班级开始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准确地说,我是‘从日本回来’的,不过也没有太大区别。”

袁梅微微一笑,也将茶杯捧在手心。

“没什么太多可分享的东西。我回国念高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和分别多年的哥哥团聚,所以想与他更多地相处,更多地度过共同的时间,所以想要和他在一个班级,就这么简单。”

“的确。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往往会对彼此感到厌烦,像你这样一直见不到哥哥的情况,才会特别想念哥哥。”端木瑛的目光落在袁梅脸上,捕捉着袁梅每个细小的表情变化,“但是,这其中的原因应该远不止于此。我听人说,你曾经自称是……‘声优’?”

“对。我有在做声优。”

并未对端木瑛的神通广大表示惊讶,袁梅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

“真的?”端木瑛对她的态度感到意外,“‘声优’……就是配音演员吗?”

“可以这么理解。在日本,‘声优’是一份很独特的工作,有的人纯粹将其当做影视作品的配音演员,认为自己在从事艺术性的行业;也有人把它当作成名的跳板,通过给动画配音积聚人气,化身大众偶像,又唱又跳忙得不可开交。”

“你呢?你又为什么选择做声优?”

“因为一个约定。”

袁梅捧起茶杯,凝视着摇曳的水波。

“我要成为最一流的声优,为最一流的作品配音,创造出最一流的角色,站上那个最耀眼的顶点。为了实现那个约定,我现在回到这里,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实现最终的目标,而在实现那个目标之前,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这么说来,我怕是成了阻止你的人了。”

端木瑛放下茶杯,靠在沙发里。

“说吧,今天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

“那我就直说了。”

袁梅点点头,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十指交错,大拇指碰在一起。

“关于之前的赌约,希望贵社能退出竞争。”

“哦?这倒是有点意思。”端木瑛放下茶杯,“想让我们退出,你一定是有什么自信可以说服我退出的理由了?”

“贵协会也是从筚路蓝缕起家,想来不曾忘记一个社团刚起步时的艰辛。我哥哥的社团虽然尚未成立,但我看好它的潜力与前景。如果您能稍稍帮哥哥一把,让他得以顺利成立社团,这个人情我们是绝不会忘记的。”

“说得也算挺直白了,但我更加看好爱瑞丝同学的潜力,我觉得让她加入我们协会,比放任她加入你们或是游戏社,所带来的收益会更高。”

“前提是,爱瑞丝真的能加入你们协会。”

袁梅的半片眼镜,反射着窗外的残照。

“如果你们在比赛中输给另外两家,最后只会颗粒无收;如果你们卖给我方一个人情,必定会获得回报。”

“即使你们没能搞定游戏社,让爱瑞丝最后加入了游戏社,也算我们的人情?”

“那是我方的失误,与贵社并无关联。”

“哦……”端木瑛靠在沙发背里,仰起头活动着颈椎,“前一个选项是大获全胜或一败涂地的赌博,后一个选项是小赚一笔的稳定收益?有点意思。”

“从概率上来说,你们若是选择参加比赛,在三方参赛的情况下,只有1/3的可能获胜,却有2/3的可能落败,所以大获全胜的可能性小于一败涂地。”

“不不不,袁梅同学,你也知道概率学不是这么算的。更何况,我有信心,让1/3的可能变成3/3。”

端木瑛低头,透过两人各自的眼镜片,直视着袁梅的眼睛。

“只要我们参赛,胜利必将是我们的。我们在这种游戏上的实力,是你们无法想象的。”

“不,端木先辈,你也知道概率学不是这么算的。”袁梅微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更何况,有信心与事竟成,其实并不存在因果上的逻辑关系。”

“我可以把你的话当做谈判破裂的意思吗?”

“如果贵社目前的意见是这样的话,我认为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袁梅站起身,向端木瑛欠身鞠躬。

“感谢端木先辈抽出时间,还有先辈的茶。若先辈改变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们,只要派人来班上传达一声即可。”

“好,虽然我很想说‘赛场上见’。”

端木瑛也站起身,回到自己在办公桌后的转椅里。

袁梅把手放在门把上。

“你说……你是声优?”

端木瑛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那么,你都配过什么作品?什么角色?”

“先辈这么聪明,这点小事情肯定能自己搞清楚的。”

袁梅回过头,给了端木瑛一个礼貌的微笑,开门离去。

端木瑛坐在椅子里,摘下眼镜,闭目养神。

“袁梅……有点意思。这个袁季,还真是聚集了不少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