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平息

“不,不可以这么做!”

完全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我便下意识地,吐露出了反对的话语。

即便,我十分清楚,这样苍白的话语,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

如同她本身,那强烈的决意一样,强烈的气流在她的身边急速涌动,垂落下的长发狂乱地卷动着,几乎完全将她的脸庞遮蔽,在纷纷扰动的红色波浪中,我只看见了,一对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红色眼眸。

“或许你是对的,可我,并不觉得我有错,那么……”

她缓缓抬起手臂,一长一短两柄弯曲的刀刃,在空中划过一段卷曲的弧度,血红色的纹路重新浮现,附着在它们上面的光芒开始亮起,如同一轮红色的新月,在天幕中缓缓地升起。

她踮起脚尖,踏着某种奇妙的旋律一样,一步步地在赤裸的岩壁上走过,一直走到了绝壁的尽头,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不,她并没有驻足不前,而是像一只灵巧的鹿一样,轻盈地跳跃着,沿着陡峭的,近乎垂直的悬崖直线向下。

高筒的皮靴,踩在被风吹的酥脆的岩石上,不断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她就这样,一步步踏着山体,一步步地,向上行进着,没过多久时间,便来到了峭壁的边缘,山体上,最为凸出的一段位置。

如此显眼的动作,自然再也无法隐瞒,就像是接到了统一的命令一样,飞翔在空中的,在地面上忙碌着的,大大小小的一具具武装,整齐划一地转过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正面,朝向了蕾蒂娅。

只是,它们并没有发起攻击,反而像是卡壳了一样,十分安静地,停留在了原地。

苦苦支撑的巨龙,乘机从包围中挣脱,拖着残破的躯体,慢慢地,滑翔到了更远些的位置。

就像是,时间停滞了一样,从枪膛和炮管中发出的嘶吼声消失了,弥漫的硝烟,也仿佛停止了流动,四周安静极了,除了峰顶不断呼啸的风声之外,我的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正当我沉寂在这安静的氛围时,蕾蒂娅,便从山崖的边缘,一跃而下。

裙子的下摆高高扬起,层层堆叠的花边在风力的鼓荡下,像是风帆一样,在天空之上,肆意地张扬着。

她的身体,仿佛是没有重量的纸片一样,轻轻地抖动了几下,缓缓地向前飘去,慢悠悠地飘荡到了城市的边缘地带。

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借着凭空得来的浮力,她继续往前飘荡着,没过多长时间,便临近了巨龙的身旁。

并不清楚事态的变化,不过,自始至终,它都没有放下心中的戒备。或许是因为行动受到限制的原因,并没有向远处移动,而是有些迟疑地,停留在了城市与山脉交界的地方,在那边,不断地张望着,盘旋着。

趁着它还在发愣的时候,蕾蒂娅已经悄然逼近了它的身旁,她操纵着自己的身体,十分准确地,移动到了它的背上。

这时,巨龙才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一样,发出了一阵凄厉的长嚎,拼命地摇晃着身躯,想要把她给甩下去。

“这种情况下,你就别想轻易地跑掉了!”

蕾蒂娅抓住它脊背上凸起的鳞片,一点一点地开始往上爬。

吼!

巨龙疯狂地大声吼叫着,拼命地扇动着翅膀,上下窜动着,想要脱离蕾蒂娅的控制。

伴随着它不断地抖动,蕾蒂娅的身体,像是风中摇曳的树叶一样,也随之不断地晃动着。她紧咬着牙,死死地钉在它的身上,竭力不让自己被甩下去。

很快,蕾蒂娅已经顺着它的脖颈,攀爬到了后脑之上,她将刀刃插入巨龙鳞片的缝隙里,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又高高地举起了拳头,狠狠地砸到了它的头上。

她用力地按住它的脑袋,逼迫它,开始一点一点地下降高度。

巨龙则是狂怒地转动着身子,胡乱地朝着四周喷吐烈焰,炽热的炎流在天空上肆意地流淌着,一棵棵粗大的火柱肆意地燃烧,化作了一根根炽烈的巨大火炬。

呜呜呜——

拼命抗争的巨龙,似乎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带着蕾蒂娅一起,坠落而下,重重地砸落在了地面上。

那沉重的身躯坠落而下,制造了巨大的响动,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地面猛烈地摇晃了一阵,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断地从山崖上崩裂,滚落。

远处观望的波波特,尽力抓住一棵树木,才勉勉强强保持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蹲坐在龙头上的蕾蒂娅,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她死死地抓住龙角上的凸起,双脚用力地踢蹬着,一拳又一拳地猛击着它的脑袋。

由于疼痛和愤怒,它发出了一阵阵巨大的怒吼声,却始终无法脱离蕾蒂娅的控制。

它嘶吼着,双足在地面上不停地划拉着,刨出了两个巨大的土堆。

承受了这样的打击,巨龙的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了。它徒劳地疯狂摇晃着脖子,想要把蕾蒂娅给甩下去,却只是换来蕾蒂娅一次又一次地重击。

“呀!”

每发出一声清脆的呼喊,蕾蒂娅的气势就比之前更强上一分。她飞快地挥舞着手臂,每击打一次,双拳上的力道一次强过一次。

高高昂起的龙头慢慢地低垂了下去,吼叫声也越来越低微,它的嘴角开始渗出鲜血,骇人的巨大眼睛,透露出了几分悲哀和绝望的神采。

虽然是这样一副凄惨的模样,不过,我注意到,在它那迷茫而混沌的眼瞳中,却多出了几分清醒的意味。

“可恶……可恶的人类,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它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一句句含糊不清的话语。

它那点可怜的意识,似乎从禁锢的囚笼中释放了出来,一个混沌的魂魄,获得了暂时的解脱。

顺势,它那粗壮的双足在地面重重一踏,身体便离开了地面。强有力的翅膀急速地扇动着,掀起了一强烈的气流,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地面。

轻盈地,像是一片细小的树叶一样,蕾蒂娅高高跃起,再度轻飘飘地坠落在巨龙的身上,手掌直下,纵势挥劈,砸击在巨龙粗壮的脊背上,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嘎吱嘎吱声响。

仅仅是那强烈的震击,便起到了极佳的效果,巨龙的身体一阵颤抖,又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

那沉重的身躯坠落而下,制造了很大的响动,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地面猛烈地摇晃了一阵

“看看……蕾蒂娅倒想看看,你还能支撑多久。”

蕾蒂娅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的眼中开始燃烧起了炽热的光辉。虽然颜色相近,但那其中闪耀的光彩,与巨龙那有些黯淡的瞳色,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此。

“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完全无法领会她的意图,我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远远地观望着。

嗡嗡嗡——

成群结队的武装,从遥远的天边驶来,优雅的流线型外表与气流急剧摩擦着,发出嗡嗡的轰鸣,就像是一群蜜蜂,成群结队地从天空中飞过。

它们,十分一致地,在天空正上方的位置停了下来,在机身前端的位置,射出了一道黯淡的金色曲线。

像是溪水汇聚成江河一样,金色的曲线,在空中缓慢地流淌着,逐渐地,汇聚到了一起,一道奔涌的金色河流,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在蓝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地耀眼。

稍稍等待了一会儿,在那道金色的河流之中,粗大的光柱从天而降,照亮了整片的夜空,它轰击在了巨龙的脊背之上,灾难性的灼热的能量,瞬间覆盖了巨龙的整个身躯。

巨龙发出了最后一声狂暴的吼叫,那愤怒的嘶吼,超过了之前所有吼声的总和。

它的身上,每一块鳞片都开始燃烧了起来,在烈焰的炙烤下,龙鳞一片片的翻卷起来,露出了裸露的皮肤,那暗红色的坚固龙皮,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焦黑。

“这样,它应该动不了了吧。”见巨龙没有了动静,我也放心地走了上去,站到了蕾蒂娅的身边。

“不,还不能懈怠,它应该只是暂时昏迷了。”

蕾蒂娅粗重地喘息着,她的脸庞有些微微泛红,那被汗水浸湿的长发,随意地垂落在脑后,显现出一层透亮的光彩。

她依然保持在最为巅峰的状态,戒备地站在那里。见我来到了她的身边,又不动声色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挡在了我的面前。

这样的情况,也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么?真是足够谨慎呢。

“你的意思是,它很快就会醒过来?”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停留在巨龙的身上。

”准备好,它马上就要苏醒了。”

蕾蒂娅瞳孔微缩,小心地再度向前迈出了一步。她似乎还有些顾虑,并没有直接靠上去,依旧站在我的身旁不远处。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我示意她不用为我担心,又往前靠了靠。

“谁,谁要关心你了?蕾蒂娅只是让你注意下,不要又把它放跑了。”

她丢下了这么一句话,避开了我的目光,重新走到了巨龙的身旁。

“好吧……”

我也没有特别在意,望着她那有些倔强的背影,不由地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还是稍微注意一下为妙,我小心地调节着魔力流动的速度,让它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之内。

“还真是不诚实的孩子呢。”

隐身在一旁观望许久的波波特,忽然出现在我的身旁,语气古怪地说道。

他的半个身子都隐藏在岩壁石缝的阴影之中,只在那模糊的边界处,露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

“啊哈,确实呢……毕竟她还是个女孩嘛。”

虽然被他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但我还是镇定地回答。

“不不,我说的可不是她哟。”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应该已经很明确了才对,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还在犹豫些什么呢?”他死死地盯着我,十分认真地问道。

他的眼睛不大,但那锐利的眼神,好像要直接刺入我的内心一样。

面对他这样直接的逼问,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避开他那审视的目光,朝着蕾蒂娅的方向望去。

她已经走到了巨龙的面前,站在它的鼻子前,默默地注视着它。她一只脚跨出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往前冲刺的准备。

“她能够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而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你到底再说些什么……”

“没必要解释什么了,我已经看出来了,无论在哪一方面,你都做的远远不够啊。”他伸出手来,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看出来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已经算是隐藏的最深的秘密了,只是才几天的接触,就被他察觉了么?

“唔,实际上,应该说是猜出来的吧。既然有这个机会,所以我就稍稍试探了一下。”

“那你还真是够聪明的呢,波波特先生。”

周围缓缓流动的元素,渐渐停滞了下来,被强行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这无疑与它们那活跃的天性,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它们开始激烈地碰撞起来,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既然是这样,为了避免后患,还是……

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可怕的想法。

“不不,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波波特那细长的眉毛舒展开来,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显得非常地镇定。

“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见过不少,脾气古怪的人我也认识很多,所以,你的这种行为,我也非常能够理解。”

“嗯?你不妨接着说说看好了。”

“关于你的那些秘密我没什么兴趣,对你这么做的原因,我也不想去问。”他思考了一下,收起笑容,用十分严肃地口吻说道,“不过,我重点想说的不是这个。“

“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还是这么问道。

“你不是已经很明白了么?又何必来问我?”

“有话直说好了。”

“还在逃避么?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你对现在的情况,应该了解地非常清楚才对。”

事实如此,我也确实找不到话语可以用来反驳。

”以我的经验来看,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让相信你的人失望。”他紧接着说道。

“你是说蕾蒂娅么?”

我放松了握紧的双拳,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也许不仅仅是指她,还有哪些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不过,在我看来,也她应该都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吧?”

“你说的没错……”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这还是太过突然了啊。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应该没有那种可能才对。”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解释的!”他忽然大声地说道,“既然她已经有了为你不顾一切的勇气,你就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么?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他的脸色涨红,脖子上一根根的青筋高高地凸起。因为声嘶力竭,他的嗓音也有些沙哑。

“不,情况比你想像地要复杂地多,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需要时间。”

不知不觉,我也稍稍提高了几分音量。

坏了,这样,蕾蒂娅肯定也已经听到了才对,她的肩膀有些颤抖,身体也在轻微地摇晃,她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肯回过头来看一眼呢?如果,能再看到她的眼睛,或许,我还是可以再向前迈出一步的。

可是,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呢,这种……连我都不能明确判断意图的语句,到底有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他问话的时候,会作出这样的回应,我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心中想要说出的话语。

那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些含糊不定的语句里,到底隐藏着怎么样的深意呢?

我不明白。

“好吧,我明白了。”波波特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依旧带着那副高枕莫测的笑容。

“那么,请允许我先行离开一下……我现在,还不想惹上麻烦。”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面前的空气一阵抖动,他再度,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