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最后一天(三)

  最终,我重新回到了塔楼内。莫林很早就吃完了午餐,正在那里等候着我。

  “既然来了,那我们就继续吧。”

  “好。”我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下午的工作所需要花费的时间,比之前预想的要长出许多,等我们再度达到塔顶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

  厚重的云层如同浓墨一样,缓缓地垂落下来,越压越低,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云层之中,几道银蛇一般的闪电划过,随即,便传来了天崩地裂一般的声响。

  “总算,要下起来了么?”莫林轻声地呢喃着,摊开手,几粒细小的雨点,落在了他的手上。

  “这场雨,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儿……”我朝着面前的空气抓了一把,只是稍稍逸散出几丝魔力,便在我的掌心凝结出了几朵细小的冰花,冰花飞快地生长着,汇聚着,生出了一根粗大的冰凌。

水元素的密度,似乎有些丰富过头了。虽说在降雨的时候,水元素的含量会稍稍提高一些,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升到这种程度。

  “哼,不是有点儿,而是非常不对劲吧。”莫林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啊。”

“这是什么意思?”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倚靠着栏杆,望向远处,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道:“这应该是大型水系法术的前兆,但是水系法术的破坏力一般来说比较弱,最终的结果,多半只能起到改变天气的作用。”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或许,凯恩他只带上了冰霜法师团吧!冰霜法师团,你知道的吧?帝国三大法师团之一,烈焰法师团和风暴法师团都驻扎在边界,没办法调动……”

  “我不是在问这个……我是想说,为什么要在这里释放大型法术?”

  “为了攻城啊。”他十分平静地回答,就像是在说一件完全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一样。

“攻城?为什么要攻城?”

“你没有听说么?凯恩已经叛变了,带着他的一部分部下,围困了奥斯陆。现在,整个帝都都在备战。”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们在昨天夜里刚刚到达,算算时间,应该会在明天上午发起进攻。不过没有必要担心,城防军已经全部动员起来了,守住三天不成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于这个,你真的想知道么?”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我记得在这之前,你分明对此根本就不关心的样子。”

  “没错。但我现在想知道。”

  莫林沉吟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也好,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稍等一下,我需要启动在这里的法阵。这是第一次实验,消耗的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说着,他朝着一边的墙壁伸出手来,小心地输入魔力,安置在上面的链路被启动了。魔力毫无阻碍地流向地面,又重新流回塔顶,经历了数次循环之后,得到了有效地加强。

高度凝聚,近乎实质化的魔力汇聚到一起,化作了一道粗大的光柱,笔直地射向天空。紧接着,在远处,城市的四角各有三道光柱升起,一共十三道光柱,在天空之中闪耀着,绽放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座城市。

在这之后,其他的十二道光柱,逐渐倾斜,与这道最为粗大的光柱交织在一起,在天空中的一点汇聚,化作了一张巨大的光网。强烈的光芒击打在厚重的云层上,像是镜面一样,将整座城市的影像,都倒映在其中。

我注意到,在城市的边缘,有无数细密的灰色小点,正在红褐色的土地上,缓缓地移动着。

“看到了么?那就是帝国远征军的士兵们。远征军成立的时间相对较晚一些,借鉴了禁卫军和城防军的服装特点,用介于纯黑与亮银之间的灰色,宣示着他们的身份。”

“灰色?介于黑色与白色之间么?”

“是啊,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禁卫军盔甲是亮银色的,而城防军的盔甲,则是纯黑色的。”

“所以说?”

  “所以说,我们一度曾经怀疑,最终获胜的不是城防军也不是禁卫军,而是远征军。”开尔文的声音,在我的心里悠悠地回荡着。

  “照这么说,所谓棋子的暗示,其实是……”

  就在这时,专注于操纵法阵的莫林,忽然开口了:“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所有那些看似巧合甚至是离奇的事件,在它们的背后,都是被一只手所操纵着。”

  “你看看这帝都吧……”他站在天台的边缘,朝着远处眺望着,“这种四方形的构造,完全对称的规划,是不是很像是一座棋盘?”

  “确实……很像。”

  “你可以再进一步,去试想一下,这些所谓帝国的权贵,无论是凯恩,修斯,甚至是皇帝陛下本人,其实不过是一枚枚棋子,被背后的力量所操纵着,去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

  “棋子?原来,是这个意思么……那在这些棋子背后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莫林苦涩地笑了笑,张开嘴,却停了下来,有些生涩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说。我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处在监控之下的。虽说十三座高塔的魔力放大法阵同时展开,可以临时制造出一个严密的高能屏障,可一旦涉及到了某些关键性的语句,它,就会立即察觉……”

  “它么?”

  “没错,是它。不是他也不是她,而是它。”他的吐字清楚而又明确,绝不带有一丝一毫的误解。

  “好的,我明白了。关于这一点,已经不必再提了。”

  “你要知道,所谓的争斗,只是棋手之间的事情。就棋子本身而言,尽管立场不同,但就本身而言,他们是不会有什么仇恨的。关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而且……”

  “而且怎么了?”

  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围栏,忽然露出了一脸轻松的笑容:“我相信,或许是因为长期在旗盒里和睦相处的原因,某些棋子之间,也能产生十分亲密的情感。这对于我们打破僵局,或许是有好处的。”

  “所以,你们就合作起来,建立了这些高塔?”

  “是的,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一个契机,但对于局势的改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你要知道,即便是最为强大的棋子,也不可能对棋手造成什么伤害。相反,即便棋手只是一个满地爬的婴儿,也拥有足够的力气,去将整个整个棋盘掀翻。”

  “这个有关于婴儿的比喻,似乎十分贴切呢。”

  “你完全可以这么理解,它们虽然有自己的意识,但那是简单而又脆弱的,只要遵循最基本的原则,便不会引来它们的报复。不过,相应地,如果不是处于休眠状态的话,它们那简单的情感,也会如同婴儿一样,不断地波动……这样的后果,就是让他们,会像是最拙劣的棋手一样,发出毫无根据,甚至是十分荒诞的指令,可偏偏,对于它们的命令,我们完全无法违抗……”

  “所以说,才会有之前的那些事件么?照这么说,之前的那些场景,全部都是有意的安排?”

  “它们不会关心过程,只在意结果。”

  “你和我说这些,想要我做什么?”

 他垂下头,用近乎恳求的语调说道: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这是不可能的。”

  “不,你可以的,它们的精神冲击,对你完全……额!”

  一道妖艳的红色光芒,在他的面前亮起,汇聚成一股,像是一柄利剑似的性状,威胁似的,在他的咽喉前悬浮着。

  莫林站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岑岑的汗水,止不住地在他的脸上流淌着:“抱歉,我已经越界了,对此我感到非常内疚……”

  那种强大的压迫力,从我们的面前,一直延伸到城市的上空。几道魔力光柱,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压力,变得扭曲,弯折,就像是我多年之前在大路上边上,看到的几条被马车碾死的蛇。

  我忽然想起,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密室里,仰躺在那块巨大的红色晶体下,几段干枯的骸骨。他们并非是不想去清理掉那些东西,正相反,或许根本就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在莫林的不断低声恳求下,那道光芒,缓缓地从他的面前移开,慢慢地,朝着我的方向飘来。

  “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什么实感啊……”我全力调集起魔力,瞪大了眼睛,仔细地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破绽。

  “咻!”

  就在这是,一道细长的光柱,从王城连绵的建筑中射出,正好击中了已经移动到我身旁的红色光束。它发出一身不甘的尖啸,击穿了塔顶,又穿过云层,飞向了高渺的天空。

  一柄黑色的短剑,正悬浮在我的面前,在剑柄的尖端,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正散发出耀眼的妖艳红光。

远处,夕阳终于冲破了云层的阻碍,缓缓靠近了地平线,大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橘黄色。大片大片的彩霞悬浮在天边的边缘,由橙到红,又用红到紫,显得艳丽而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