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唯一的幸存者

 【7月18日夜晚·悬空之屋】

  在夏日祭典最后的那场事件,并没有引发太大的冲突,就像是海面上涌起的一朵小小浪花一样,很快便被平息了下来。

  因为艾格玛的消失,而近乎失去理智的阿列克谢,被闻讯赶到的修斯强行拖走了。我们从她的口中了解到,当天晚上,稍稍早一些的时候,艾格玛出现在北城,对于正在巡逻的一队城防军士兵发起了突袭,杀死了十几名毫无防备的士兵,和近百名手无寸铁的居民。短短的几秒钟之内,所有人都被利刃划破了喉咙,一击致命。在那地狱般的景象中,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被杀死了,只剩下了一个人,最终幸存了下来。

  “……我只看到一道透明的光影划过,接着,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倒下了……一道道血箭升起,路边,路边,全是红色的树,墙壁,墙壁,就连天空都是红色的……之后,有一个女人,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笑,然后,我就晕了过去……”

在城防军的驻地里,我们也见到了那位幸存者——席琳,她用错乱的语调,再度为我们讲述了当时的场景。对于其中的每一个细节,进行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询问与测试,我们最终得以确认,她所说的,并非是谎言或者臆想,而是真正发生过的梦魇。

瑟琳娜陷入了沉默之中,无缘无故杀死了上百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同她心中的那个温柔甜美的形象相对应。

“不对!这是在撒谎!”

在一声没那么坚决地否定之后,她直接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士兵,从戒备森严的审讯室中冲了出去。

没有人阻拦,因为,在这之前,我们也经历过一轮审查,但他们也没能从中,找到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证据。毕竟,我们同他们两人的见面,已经是在这之后很长时间的事情,而我们对于艾格玛的了解,也不算太多。

“啊哈,她,她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而已……”

我一面回想着开尔文的这句话,一边跟在瑟琳娜的身后,走了出去,一时没有注意,撞上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影。

阿列克谢,在这次突发的袭击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家人,通过我和艾格玛略微有些相似的长相,他坚决地认定,我和艾格玛,绝对有着十分密切的关联。他正打算将他那满腔愤怒的火焰,倾泻到我们的身上。他没能拦住瑟琳娜,却正好把跟在后面的我,给挡了下来。

虽然对此完全不知情,但出于内心的不安,我依旧没有同他动手的打算,只是稍作抵抗,一直等到修斯带人到来,把他拖拽到了一边。

从那天起,瑟琳娜便暂时从我的身边离开了,她只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件,说要找出事件的真相,在这之后,连续三天,她都没有再出现过。而我却完全清楚,无论如何,她都是没办法找到心里的那个真相的,因为,所谓的真相,就站在我的面前。

  “没错,人就是我杀的,怎么了?”艾格正翘着腿坐在我的面前,随意地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爱好,需要。”

  “你的爱好就是杀人?你有什么需要,要通过杀人来满足?”我向前逼近了一步。

  “你说是就是吧,虽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嘻嘻。”

  “你这真是……既然是这样,你总得告诉我,当年你到底对瑟琳娜做了什么?”

  “唉,真是麻烦,和你说不清楚,我也不想告诉你!反正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你让我改,也是不可能的。”她不耐烦地推了推我,“让开,别挡着我的视线。”

  说话时,她并没有看向我,却是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棋盘。

  这是西方比较传统的一种智力游戏,具有着十分悠久的历史,据说在上流社会上,十分地流行。而在我到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摆开了阵势,似乎已经在棋桌前搏杀了很久。

  “没办法,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了,她就是个疯子来着,根本管不了的……你也别和她讲道理了,没用的!对于她来说,那些人,就像是棋子一样的东西……要是把她给逼急了,倒霉的可是我。”在她的对面,开尔文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捏着棋子,小心翼翼地选着位置。

  “嘿!别把责任都推卸到我的身上,我这么做,可是你同意的!”

  “我只是没有反对而已,你要是真想这么做,我也阻止不了”开尔文十分平静地回答着,他终于是选好了位置,慎重地放下了棋子,“好啦,现在你自己选吧,是打算丢掉这个车呢,还是让这个象呢?”

  “我才不要丢子呢!我直接将!”

  “先退一下吧。”

  “再将!”

  “我再退。”

  “再……”

  “真是天真,下次你落子之前,先看清楚形势好不好?王车易位!你这只后没得跑了,看来,这局又是我赢了啊……”

  我朝着棋盘上看去,黑白分明的棋盘上,虽然开尔文一方剩下的棋子不多,但位置极为精妙,防守严密,两只兵在侧翼掩护,一只后稳居中盘,已经彻底将艾格玛的棋阵完全压死。看似在一旁的角落里,还留下了几个空隙,但仔细观察便可以发现,那却是一个极为阴险的陷阱,艾格玛唯一能移动的棋子,便落入了其中。

  “难道你就没想着不让让我么?”艾格玛鼓起了脸颊。

“条件已经很宽松了好吧,要是再有一丝懈怠,我会被你彻底打败的。”

“你就非得这样和我换子的么?”

“为了胜利,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没劲!不玩了啦!”艾格玛掀翻了棋盘,气呼呼地站起来。

  “别急,别急,我们再来一局好了。”开尔文随意地挥了挥手,棋子重新排列完毕,只是在他那一方的棋子少了许多,留出了一大块空地。“这回,我连后也不要了,就用这四个兵和你玩,总行了吧?”

  “好,我就不信了。这样你都能赢?”艾格玛挽起袖子,重新坐下。

  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过后,艾格玛没有输掉棋局,两人耗尽了所有其他的棋子,只剩下一对王还留在棋盘上,战成了平局。

  “没劲!没劲!实在是没劲!”艾格玛抓起放在一边的棋子,一个个地砸到了开尔文的身上。

开尔文也没有躲闪,只是无奈地叹着气:“看到没,就她这种不把棋子当棋子用的下法,能赢一局,才是怪事呢。”

  “那是你这个家伙太狡猾了!”

  “哈哈,不是我太聪明,而是敌人太愚蠢啊。”

开尔文正得意地大笑着,艾格玛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捏着他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喂喂!痛痛痛!放下我,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别激动!”

  “我偏不!”

开尔文稍稍挣扎了下,但在艾格玛的强硬态度下,却又换上了一副强硬的语气:“怎么?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嘛?你瞧瞧你,为了这点可怜的力量,把理性和智慧都给丢掉了,你要是再把我干掉了,迟早得变得和那几个蠢蛋一模一样!”

  “我,我也不想这样啊……”他这么一说,艾格玛顿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连忙将开尔文放下,双手交叉在背后,不安地铰动着,“我已经听从了你的建议了啊,不是完全照你说得做的么?只是,偶尔……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已。”

  说着说着,竟有几滴眼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随着眼泪的流淌,她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地变化着。

  “啊啊,你别这样。”开尔文见状,立刻慌了神,连忙朝她扑了过去,用尽力气,把她按在了一边的书架上,“听我的,快点安静下来!快!看着我的眼睛!”

  艾格玛虽然有些迷茫,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慢慢地抬起了头,望向他的眼睛。

  “太好了,总算逃过一劫……”开尔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向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高兴的太早了呢,我亲爱的朋友。”

  艾格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朝着身后的空气一抓一握,一把黑亮的长柄镰刀,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嘿呀!”

她将刀柄高高举起,径直挥砍而下,开尔文朝着侧面一跃,暂时躲过。而他身后的小桌,则是连同着棋盘一起,直接被劈成了两截。接着,艾格玛又强行一转刀柄,硬生生终止了它下落的趋势,转而朝着侧面劈来,那尚且悬在空中的棋盘,又被截成了四段。

“你不是还清醒着嘛,这是要干嘛啊?”开尔文直接朝后一仰,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堪堪避过刀刃的锋芒。

  “哼,我当然很清醒……”

  “既然这样,你干嘛要动手啊?”开尔文说着,抱着头钻到了书架的底下。

  “本来我心情就不好,你居然还敢那样对我说话!居然还敢威胁我?”艾格玛扶着镰刀,高声说道,“反正我又杀不死你,你就乖乖地让我出出气呗?”

  说着,又是一刀劈下,一本本书籍,被刀锋地劲气撕成了碎片,散落到天花板上,之后,又像是下雪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开什么玩笑?这样很痛的好吧。”开尔文一边大喊着,一边捂着胳膊向后滚去。

  “嘿?痛吗?我可不觉得……”艾格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咔嚓一声,在地板上凿出了个大洞,借着这个劲头,猛然加速,“你别跑!”

  于是,开尔文在前面狼狈地逃窜着,艾格玛则是挥舞着镰刀,奋力地追在后面,只是过了一小会儿,房间里,便再也没有一件完好的器具。

  书架,桌子,椅子,都被劈成了两三段,地板,墙壁上,全是密密麻麻地孔洞,就连天花板上,也多了几道纵横交错的刀痕。

  “喂,你这样,真是够了,别怪我无情啊。”灰头土脸的开尔文,在杂物里钻来钻去,费力地闪躲着。

  “呼呼,你尽管出手,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艾格玛喘着气,抹了一把汗水,又是一刀劈下。

  “好吧,这是你逼我的。”开尔文一抬手,一根法杖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立刻小声地默念了起来,“……%%*%*%¥#&……”

  “这是什么咒语,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我不禁有些疑惑。

  “好啊,这个鬼地方连一点儿元素都没有,我倒要看看,你能施放出什么法术来。”艾格玛说着,抱着镰刀,站在了原地。

  “哼,你马上就知道了,*&%@#&**%……”开尔文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法杖,朝着艾格玛走了过来,艾格玛则是丝毫没有在意,依旧站在原地。

  “好了,我的法术已经完成了,那就是!”开尔文大喝一声,忽然挥着法杖,朝着艾格玛冲了过去,直接把它当做了木棒,一棒子敲在了艾格玛的后颈上。

  “卑鄙啊……”艾格玛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镰刀也脱手了,哐当一声砸到了地板上。

  开尔文随手将法杖一扔,叉着腰,夸张地大笑着:“哈哈,果然还是我的智慧略胜一筹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能说完,地面上的一段木板,被镰刀给砸穿了,带着他的半只脚陷了进去。紧接着,在他身后的书架倒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便被压趴在了地上。

  “这两个人到底想干嘛啊?”

我伸出手来,想把压着他的书架给推开,却恰好发现,被打翻的棋盘,就落在我的身旁。那些可怜的棋子,大部分在第一波的挥砍中就被劈成了两截,剩下的,也都个个四分五裂,破碎不堪,只有其中的一枚,虽然沾满了尘土,但大致还算完好,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脚边。

“那么多棋子都被毁掉了,只有这一枚,超脱了棋盘的桎梏,幸存了下来,你说,它到底是不幸呢?还是幸运呢?”一只手挣扎着从书架下伸了出来,将它拿在了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棋盘,棋子了,就连棋手,都差点挂掉,我想,它或许会感到很孤单吧?好好珍惜吧,我觉得,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的……”说着,开尔文掸了掸上面的尘土,把它塞到了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