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插叙——虚妄之诺(三)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空旷的广场寂寥而又冷清,除了我之外,只有着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发出呜呜的声响。

  月亮升起又落下,天空中的星辰也逐渐黯淡,直到远处的天际线上,隐隐透出一丝白亮的时候,一个人影,拎着酒瓶,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嗝——我给了你这么长时间了,你居然没走?我还以为,你已经逃跑了呐……”

  “卡特兰叔叔,我不明白……”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开口,便从我的嗓子里,自动地挤出了委屈的声音。

  虽然伪装的已经十分相似,但我还是从那刻意拉长的颤音中,听出了某个讨厌的腔调,这是开尔文的声音。

  “不明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副院长将酒瓶腾到了左手上,顺手抽出了法杖,“听好了,小子,我不准你对我的女儿有任何想法!否则,我一定要给你好看!”

  “我没有……”

  “你就有!赶紧的,像个男人一样,拿起你的法杖来!”

  “我不用那玩意儿。”

  “随便随便,都一样,都一样!契约已经签下,决斗必须执行!我宣布!决斗正式开始!你要是赢了,你爱咋地咋地,你要是输了,就必须履行契约!”

   说着,他便抽出法杖,开始念动起咒语:“耀眼的冰霜,听从我的号令,将眼前的这个混蛋,给我……额,见鬼,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卡特兰叔叔,你真的没事吧?”

  “不,我很好!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好!”他将法杖丢到一边,一仰脖,将最后一口酒灌进了肚里,“你知道么?就在昨天,我可爱的女儿,居然告诉我,爸爸不是她最喜欢的人了,呜呜……”

  说着说着,他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原来,这个老家伙还有这样的一面么?为什么,之前就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废话,你当然不会记得了。因为……当年这个赌约,可是我来替你参加的……”

  “额,您不要着急,慢慢说,瑟琳娜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啊?”乘着另一个声音插嘴的时候,我抓住了这个难得的说话机会,清了清嗓子,认真地问道。

  “哼,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账小子!”他愤怒地将酒瓶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我的身体,也夸张地哆嗦了起来。

  “她,她真的是这么说的么……”

  “听着,小子!你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了,我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你这种人的!”一两点火星,从他的指尖迸射而出,坠落到了碎裂的酒瓶底上,浓郁的酒香味,连同幽蓝色的火苗一起,窜了出来。

  这味道,怎么感觉像是辅助加热用的酒精呢……

 “是,毕竟,你们都是贵族。”我低下头,双拳紧握,因为用力过猛,关节有些略微发白。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算了,姑且这么理解也好!你也别怪我不给你机会,你要是今天能打败我,我就不会去管你们的事情,但是,你要是输了,以后就给我老实点!”

  “您确定?”

  “当然!你我都是上级魔法师,这场比斗很公平,你放心,我也不会欺负你经验不足,今天我只会使用中级魔法,你只管放心大胆地攻过来!”

  他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轮中,魔焰升腾,流转过他的身体,他那因为醉酒而有些浑浊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瞧瞧看,什么叫不择手段,这也是其中的一种。”我听见有人轻声地嘀咕了句。

  “好嘛,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老家伙没安什么好心,没想到他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我望着眼前的光景,不由地低声感慨,“明明已经达到了魔导士的水准,偏偏强压着不去考核,原来就是特意为了等着收拾我呐!”

  “对吧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

  “所以?”

  “把他解决掉吧?”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跟随着副院长一起,登上了眼前的比武台。

  结果,却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冰风暴!”

  “冰风暴!”

  一大一小两道气浪,夹杂着破碎的冰霜和石块,旋转着碰撞在一起,较小的那道很快便湮灭成了虚无。较大的那道,只是速度稍稍放慢了几分,便继续向着我扑去,我不得不额外再度召唤一发炽热火球,才堪堪将其抵挡下来。

  “好小子!敢这样压缩施法时间,真不知道你是无知还是无畏!裂地尖刺!”

  “寒冰壁障!寒冰壁障!”

  粗大的石笋从地面升起,接连穿透了两层厚实的冰障,才完全消耗能量,重新裂解为细碎的粉末。

  “好!让我看看,你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火焰龙卷!”

  尽管在那时,我的魔力水准已经达到了上级魔法师的最顶级层次,但无论在质量上,还是在数量上,同副院长相比,都有着极大的差距。即便使用的都是等级相差无几的法术,我往往需要接连释放两次,才能勉强挡下他的攻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这场决斗便成了一场一边倒的表演,副院长像是卖弄似的,慢悠悠地将所有我掌握的法术都施展了一遍。最终,我的魔力完全透支,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

  “开什么玩笑,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啊?”我脸色苍白,仰躺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低语。

  “嘿嘿,你难道还没想明白么?”一对闪着光的眼睛,正好与我的视线相对,“你现在用的,可是那个时候的身体,就算你的施法技巧再出色,也没有办法完全施展出来啊!”

  “魔力?我的魔力呢?不可能只剩下这么点了啊!”

  “废话,当然是被我抽走了,看看你自己的身体吧,能承受得了这种程度魔力的侵蚀么?要不是我帮你兜着底,在你强行施法的时候,你早就被暴走的魔力炸成碎片了!”

  “这么说……”

  “所以……你认输了么?森纳?”副院长摇摇晃晃地走到我的身边,用自己的法阵,捅了捅我的胳膊。

  “所以,我当年是这么回答他的……”

  我看见自己抬起了手臂,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一道透明的气旋刃,由我的掌心旋出,气旋迅速变大变粗,变成了一道巨大的圆弧,毫无死角地,朝着四周扩张而去。

  嘶啦一声短促的声响,副院长匆忙构筑出的三层防御,几乎是同时被扯开了一个缺口,锋利的气刃,顺着切口钻了进去,在一阵短促的啸叫之后,又从他的腰间,穿了过去。

  巨大的圆弧,直接扩张到了数百米,仍未有停下的迹象,所过之处,树木,建筑,纷纷在离地半人高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细丝状的缺口。

  副院长丢下折断的法杖,用手按着腰,血水,止不住地从他的口中溢出。

  “你果然……和我们不一样呢……”

  我听见副院长这么说了句,随后,他直接断裂成了两截,高大的身躯,像是一根被风吹断的树木一样,沉重地栽倒在了地面上。

  猩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洒满了整座比武台。

  “开什么玩笑啊……”我有些困惑地挤了挤眼睛,但眼前的景象,依旧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与此同时,那些残留在掌心上的魔力,非但没有散去,反而不断地朝着它的中心汇聚着,很快,便超过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

于是,我抬起的右手,直接被炸成了一片血雾,只剩下一点残存的血肉,粘连在断裂的骨骼上。

剧烈的疼痛,和在鼻腔里挤来挤去的浓重腥气,让我几乎晕厥过去,但最终,我还是留下了意识。

 我看到,一个透明的光团,从我的身体里钻了出来,缓缓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颤抖着,扯下了袖子,紧紧扎住了血流不止的手腕。

  “这就是我,一开始的打算啊……拼了一只手掌,和他换一条性命。”开尔文蹲下身来,俯视着我。

  “你没必要这么做。”

  “当然有必要,那可是强制契约,除非认输,不分出生死,是不会罢休的。可问题是,真到了那种情况,你会认输么?”

  “也许会……”

  “不,相信我,即便是那个时候的你,也不会认输的,更何况,站在他对面的,是我。”

  “可他没死。”

  “是啊。而且,你的……不,我们的手掌,都还好好的长在这儿呢。”开尔文把右手凑到我的面前,炫耀似的,转了转手腕。

  说完,他又扯下了包裹在我手上的衣袖。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完好如初的右掌。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被别人打扰了……啊啊,那就要涉及到另外一个故事了,那可是让讲者心伤,听者落泪的漫长物语啊,不凑巧地是,我们今天,不剩下那么多时间了。”他急匆匆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我很清楚,如果他不想说的话,我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好吧,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今天要讲的是,如何避免掉那些不恰当的契约,所带来的不利影响。你也不想看到,就因为一时没有注意,就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吧。他朝着眼前努了努嘴,又有些厌恶地转过了身。

  “确实,在当年签订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

“是吧,所以说,那就跟我来吧。”他轻轻拍了拍掌。

  “等等,契约这种东西,也有办法避免掉?”

   “当然,不过,那可得看你的运气了,照例,我们还是来摇奖吧。”

  “摇奖?”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任凭他怎么拽我,都没有挪动脚步。

  “对啊,获取新技能的最简单方法,你不会忘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