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无眠的夜晚，但余言一点不困，心上的弦紧紧绷着。  

昨夜辗转反侧，一直在想今天早上会发生什么事，脑袋根本停不下来。六点就离开租住的房间，背上电脑和数位板，骑车穿过空旷的街道与人行天桥，先到了后山。  

他到这里等着。先是靠着一棵树，书包放在脚边，秋风吹下了落叶，一片，两片，像是手表的指针拨弄——一下，两下……一秒，两秒……一年，两年。真长。天越来越亮，山下的人越来越多，向着操场的方向涌去。可是等待的人儿总是不来。  

余言在几棵树木间渡着步子，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不小心就被地上的崎岖绊到，跌跌撞撞，总是不留神，下回又被绊到。女孩现在占据了他太多的心思，这是从未有过的，他想过和各种各样的女孩子谈过恋爱，但答应这样的约定还是第一次。他的的确确喜欢着女孩，不是朋友间的喜欢，而是作为期待交往，未来能够共度余生的喜欢。单单是这一点，几个小时的等待就算不了什么。就算女孩八点没有来，他也打算等在这里，天长地久地等在这里，和树木一样生根发芽。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远处操场的运动员进行曲停止，要升旗了。但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像是放鞭炮，接着就是不连贯的第二声。  

“砰！”  

第一声响起，余言还没有在意，直到第二声才使他猛然惊醒。  

这是枪声！  

余言慌忙回头，操场方向已经人群暴动，四散溃流。黑压压的影子朝着后山的方向奔逃而来。他赶紧跑下山去，在十字路口，竟看到自己的同班同学满身是血，脸色惨白，余言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刘书宇，刚刚操场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是、你是，你是余言！”  

同学脸色像是见了鬼一样魂飞魄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清了余言的样子。他慌忙对余言说：“赶紧跑！祝青子在操场上突然开枪，大开杀戒！韩月江已经死了！快跑！”  

“！”  

余言一下懵了。只感到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同学挣脱自己的手慌忙逃窜，周围渐渐空旷，最后只剩一人留在街道中央都没有察觉。直到新的枪声响起，“砰！砰！砰！砰！”他才稍微清醒，不怎么跪在地上，眼睛的视线停留在操场方向。没有人群阻隔，能看到中央有一个小黑点和数个倒下的黑色线条。黑点慢慢地移动到还在蠕动的线条旁边，又是“砰”的一声，线条不动了，黑点又开始动了。  

“祝青子！！！！！”  

他用尽全身力气叫出了女孩的名字。黑点停了，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只停留了一瞬，又走向了下一个目标。“砰”。一切无法挽回。  

余言爬了起来，走了一步，两腿一软又摔倒在地。裤袋中一个坚硬的物体硌痛了他。  

子弹！  

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掏出了子弹。透明的弹头与黄铜的弹壳就在手中，只要用手枪射出，就能够回到过去！哪怕是回到昨天，不，一个小时之前，我也能——  

——能阻止她吗？  

余言呆呆的站在十字路口，看着黑点在线条间移动，枪声接连响起。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女孩一无所知。她遭遇过什么，为什么不去上课，为什么喜欢星空，又为什么要开枪，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到哪里，从哪里开始阻止，接下来又该去往何方。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昨夜的话语在脑海中凶猛地溢出。女孩让他在后山等，但没说等的是自己；女孩说自己有事，但没说这件事和余言有关。这样的话语他却没有丝毫触动，整整一夜都在意淫与幻想，对女孩的心思没有丝毫挂记、安慰，只是说着空口白烂的缺课，去教室露面更好。  

我……帮不了她。  

刚刚站起的余言膝盖一点点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那个黑点停在了操场中央。不知道她是否在看着自己，是否知道自己在看着她。在所有的黑线都不动了之后，她也没有逃避，直到一声枪响变成最后的线条，横在绿幕之中。一切终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