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是没有雪的,但有冷的时候。一二月间,天气要到个位数,该穿起棉袄。这也是各大院校放寒假的时候了。大学对面的商业街如今寂寥无人。几个勉强营业的店铺,也是为了照顾在外租房的学生以及邻里街坊,生意少得可怜。沙县小吃的老板如今坐在自己店里,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待渺茫的生意上门。  

吱呀。  

门忽然开了。  

老板回过头,发现是一个认识的客人。还没招呼,客人就已经笑了起来,开口和他打招呼。  

“中午好老板,看样子生意一般啊。”  

“是啊,这不都放假了,我要收摊了。”  

老板站起身,走回柜台背后,打量着这个客人。他每次来都会和自己打招呼,好说话,人很亲切,不像其他客人那样吃完了就走,总是要和他聊聊天,举手投足都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稳重与成熟。从他到这里两年下来,几乎整条街的老板都和他熟了,要是几天没看见都还怪想念的。  

现在看他这样子,手里提着行李箱,应该也是要回家了。等他点完菜,把菜单报给厨房去做之后,老板向着坐在不远处的客人,打趣着问了一个问题。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个头发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我?”  

“对,”老板点点头,“这里也就你一个客人嘛。你那个白头发是怎么回事?”  

客人除开性格好,另一个引人瞩目的地方,就是他两鬓的白发。不像是生病,因为客人的皮肤还好,其他地方也是乌黑柔顺,只有两鬓刺眼的白,同样富有光泽。也不是染的,隔壁理发店的师傅给他剪过几次,没有任何烫染的痕迹。  

“这个啊……就说来话长,今天肯定是说不完,我一点钟的火车。”客人笑着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以前想的事太多,想得多人就老得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个样子了。”  

“你年纪才多大就说老得快,我们这群四五十岁的要怎么搞?”老板笑了,“你能想到少事。我这里生意都没了还不操心,你年轻着呢。”  

“是啊,没什么可想的,以后我也不想了。”  

正在这里说着,客人点的东西就打包好,由妻子送出来了。在客人结账的时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收回找零的时候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黄铜色的弹壳,放在了柜台上。  

“这个留个纪念吧,”客人说,“正好要过年了,老板那个小孩子刚上小学,应该挺喜欢这种东西。先预祝老板新年快乐。”  

“谢谢啊,我没客气了。”  

老板拿过弹壳,周遭还有火药的痕迹,但形状完好,看不出是射过弹头的。黄铜的外壳闪闪发亮。  

“这玩意哪里找的?”老板问。  

“原来是一个朋友送的。现在就剩个壳子了。”客人拿起装着食物的袋子,转身要走,“新年快乐啊,老板。”  

“你也差不多大三了吧?”  

“对,要毕业了。来不了老板这里几次了。”  

“没事,以后总有机会,又不是毕了业就不回来了。”老板在柜台后笑着扣了扣桌子,“也祝你新年快乐。年纪轻轻别想太多,以后时间多得是。”  

“是啊。”  

客人走到门前,一手推开,低声重复了一次。  

“以后时间多得是。”  

吱呀。  

门关上了。老板在柜台后看着客人离去的背影,渐渐地模糊。路旁似乎是等待已久的另一个影子追了上去,和他凑到一起,沿着道路不见了。  

他不记得客人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但每一次来都好像已经在这条街上住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比街道存在的时间更加漫长。记得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紧抓着不放。他现在好像能休息了。  

摆弄着留在桌上的弹壳。老板不知为何,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  

他是不是知道我以前当过兵?老板想。回忆起起过去自己当兵时常做的事,拿起弹壳,沿着边沿轻轻吹奏。婉转的乐声随着呼吸轻重缓缓流出,在后厨忙碌的妻子也走出门来,倚着墙壁轻轻打起节拍。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就和他们初见时一样,笑意在眼底中泛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