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在漆黑的場所中這句話迴響在了我的耳邊。

我抬起頭,出現在我眼中的是一位年紀看起來大約與我年紀相仿的女孩。

她伸出她白皙瘦弱到令我驚嘆的手臂,像是對我說要我抓着她的手站起來,但看着她瘦弱的手我真擔心我這一拉會不會對她手臂造成傷痕。

但看着她伸手一直等待的樣子,我實在不好意思一直不伸手,就拉着她的手站起身來。

「這麼晚了,你為什麼還在外面?」她出聲向我問道。

我實在是不好意思說我是在外面看到了螢火蟲,為了擔心看不見它們而追着它們跑這件事。

但我的顧慮在我思考完的瞬間就被她說了出來。

「你是在追螢火蟲嗎?」

她說出這個話的瞬間,我感覺這個時間都停止在了這一刻。如果說可以的話,我希望時間最好可以永遠停止在這個時間。

她一直看着我沒有說任何話,就像是等待我的回答一樣。

我怯生生的說出「......是的。」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對她說實話,老實說我可以完全說個謊話趕緊離開的,但我就是感覺對她無法說謊,我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她才對啊。

「是這樣啊。你喜歡螢火蟲嗎?」

「......你剛剛說什麼?」

「我問你喜歡螢火蟲嗎?」

為了避免我剛剛聽錯,我故意向她在確認一遍,看來剛剛並不是我的耳朵問題。

「應該算是喜歡吧。」

她像是鬆了一口氣般,面容突然放鬆了起來。

「我以為差點被人發現了。」

「難道說,你......?」

「這裡說話會打擾到別人,去我的房間裡面吧。」

直到跟着她走到她的病房前,我與她都一句話沒有說。沉默感就像是要將我整個存在都吞噬乾淨。

就在我不耐煩準備開口時,她下了腳步對我說:「到了,這裡就是我的病房。」

在進房間前,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請你等等不要將看到的東西告訴醫院的人。

我一面答應她,一面猜想,她到底在房間裡面藏了什麼?

然而我的問題被她解開僅花了幾秒不到的時間。

我原以為她要懷疑我一會但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輕易就相信我。

我想這與我剛剛遇見她對她說實話應該是一樣的吧,因為我們彼此都明白,我們是將死之人,去欺騙對方應該沒有什麼用。

我想你想象不到,在病房的後面,我看見了什麼。

如果假設微光是可以點亮漆黑病房的微弱光芒,那麼她房間里的就是數不勝數的微光,當這些集中在一起時就成為了足以照亮大半個房間的光亮。

我感嘆於眼前的景象說不出任何話,我甚至沒有注意到我走進病房后她將病房門給關上這件事。

「螢火蟲集中在一起時,很美麗吧。」她如此感嘆到。

「是啊,真的是非常美麗。」我贊同道。

老實說,真的非常美麗,這與我小時看到的螢火蟲相比更加美麗。沒想到,螢火蟲的美麗也分好幾種。

「但是這份美麗也只會持續到夏季的結束,就像我們也是一樣的。」

「我們也是一樣的?」

「什麼叫我們也是一樣的?」

那時她並沒有對我的問題作出回答,只是一直盯着螢火蟲們看,好像想儘可能的將這份美麗多印照在自己的腦袋中或是瞳孔中。

那天,我們就這麼保持沉默一起在那個環境中度過了很奇妙的一段時間,明明互相不認識卻感覺彼此待在這個空間裡面有一種異常放鬆的感覺。

隔天,或者在隔天,我都會在夜晚約好的時間來到她的病房一起看着那些螢火蟲。

大概是一起度過了幾天,我偶爾也會向她主動搭話,詢問她是怎麼做到將螢火蟲吸引到房間裡面來的。

通過螢火蟲這種生物,雖然僅是一點點但也許我跟她的距離在漸漸拉近。

但是拉近關係這種事情對我們這種將死之人來說,並沒有什麼用,因為我們相比沒有得病的人來說,能跟其他人維持關係的時間非常短。

可是如果同是將死之人的話,也許就沒什麼太大的關係了,那時我的內心裡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產生了這樣的認為。

我們的關係日漸變好,有時我甚至不是晚上都會跑到她的病房去拜訪她,跟她一起聊天,去她的病房我有時都認為跟去自己病房一樣,只要直接開門不需要任何敲門或者問候。

相識有一段時間后,她也對我習以為常並沒有對我說什麼。現在每天去她的病房已經成為我每天必須做的一件事,因為她的到來在這個醫院裡面似乎不在是那麼無聊,也出現了一部分樂趣。

但是這僅僅是開始的那段時間,這時我大概怎麼想也不會想到因為自己的一個不注意,竟然會對別人產生傷害。

那天深夜還沒有到我們約好的時間,我並沒有多想就前往她的房間。

在我即將到達她房間前時,她房間發的小窗上發出淡淡的微光,我心想她應該是已經在房間裡面看螢火蟲了。

我並沒有多想,就這麼走進去。

我並沒有馬上看見她,我是花了大概幾秒鐘的時間才在螢火蟲中找到了她。

也許這麼說不太容易理解,簡單來說,在我進門后我並沒有馬上從螢火蟲中區分出她與螢火蟲。

如果僅是那麼一瞬間的話,我想我會將她認為是螢火蟲,只不過與正常螢火蟲大小相比,她應該算是巨大化的樣子。

聽到我開門的聲音,她馬上回過頭來,像是被人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般,撕開嗓子大叫「不要看,不要看着我的這副樣子啊!拜託你趕緊出去,不要在踏進這裡一步。」然後蹲在地板上哭泣。

她的大叫在一瞬間很成功的吸引來了夜晚值班的護士及醫生以及驅散了房間中的螢火蟲。

當然,我並沒有能逃過被抓住的可能性,但如果要說沒有逃過不太正確,准期來說,我根本連逃都沒有,我只是獃獃的站在原地。

那時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的腦袋裡在思考什麼,以致於我就這麼呆站在原地。

但當我開始回想時,我想我是被她的模樣嚇到了吧。

不論是她還是我都被嚇到了。

我想我們彼此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其實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錯,我們只是如同往常一樣,真正錯誤的其實應該是我們的關係變好了。

因為關係的變好,導致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面。

當我被抓住的時候我什麼也沒說,醫生問我是誰的問題時,我也只是單方面的說出「是我自己不小心跑進她的房間。」

但是這種謊話,醫生他們其實早就心知肚明,就算我在怎麼笨蛋也不可能走錯房間到隔了好幾個轉角的這個病房來。

但他們並沒有揭穿我的謊話,只是把我帶回病房進行教育,我想對他們來說,他們需要的並不是真正的錯誤者,只是需要一個可以頂替錯誤的人而已。

被抓住后,我不單單是被教育,就連父母也一併被叫到醫院來告知「這次只是口頭警告,如果下次在這樣就要被趕出醫院。」

那時醫院的人為了防止我再次跑出去,故意增加了夜晚的巡邏一段時間。

我與她,自那次之後再也沒有溝通。不,準確來說,是沒機會溝通。

「在那之後我不只一次對醫生們請求,我想向她去道歉這件事。」

可是就算過了半個月,醫生們也仍然沒有答應我的要求。值到某一天,我終於受不了這樣,態度不好地對醫生問道。

「難道就是因為我做了這種事,就要連見她道個歉都不可以嗎?」

儘管我說口氣可能不太好,但是醫生們依然用很冷淡的態度回答我道:「你就算去了也無濟於事。」

感覺醫生話里有別種意思我直接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他並沒有向我解釋,只是故意轉移話題將這件事就這麼帶過了。

我因為過分在意醫生說的那句話,到了深夜不論怎麼輾轉反側都睡不着。思考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腦袋裡的可能性越來越多,每一種的可能性都像是正在發生的事實。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論如何我都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也想向她說那天未能說出口的對不起。

我警覺的打開病房門,確認了門口與走廊沒有人後朝她的房間跑去,對於之前跟我病房一樣的那個地方我走起來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很快就到了她的病房門口。

我站在她的病房門口,感覺雙手被鉛球綁住,抬起手去敲門或者開門都吃力到沒有辦法。

我在門口大概了猶豫了可能有十分鐘吧,才轉動病房門的把手。打開門的瞬間,我將頭低的只能看見地板。

她一直沒有出聲,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一種煎熬,所以在她開口前我先對着地板說出:「對不起,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說完我等待她回復我,但自始至終都沒有傳來像是要回答我的聲音。

我以為她還在生我的氣,我做好被罵的準備抬起頭看向她的病床。

「這是怎麼回事?」

毫無疑問,這是我看到這個病房后的第一感覺。

整個病房看過去儼然已經沒有人住在這裡的痕迹,被子像被剛剛整理過一樣平攤在床鋪上,原本當我來到這個病房看到放在病床旁的小柜子上擺放的東西也全都不見了。

「難道是搬走了?」

以防萬一,我回到門口確認是這間病房沒有錯后才回到房間。

這時迴響在我耳邊的是那位醫生說過的話,「你就算去了也無濟於事。」

原來那句話是這個意思,要來道歉的人都已經搬走了,就算我去了也沒什麼用吧。

整個房間,放眼望去已經沒有她曾經住在這裡的痕迹,但我依然站在病房的門口看着那片曾經充滿螢火蟲的地方,就算現在看過去那只是每個病房都一樣的地方,但對我來說這個病房的這塊地方有着獨特的意義。

走近這塊地方,我蹲下身體依然可以想象的出這裡曾經有螢火蟲聚集的樣子。

「對不起。」我蹲下身子說道。

我知道這樣做她聽不見,但如果不這麼做我總感覺我對不起她。

那之後只要能順利跑出去的時候我都會到這個病房裡面看着這塊回憶的地方。

大概是我沒見到她的一個月後吧,我就從護士那邊收到了她在離開前給我的一封信件。

這封信件的信封只寫了我的名字收件,除此以外沒有寫任何字。

我想如果不是護士告訴我,我大概根本不知道是誰給我的。

終於可以見到她,知曉她的情況了,但我卻沒有想象中激動。

我想我是害怕,害怕信件中的是她責罵我的話,我將信件放在那邊足足過了五天才去將她拆開。

濃縮信件大意后大概是: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想我已經不在醫院裡面了。我並不是因為你在醫院裡面才離開這裡的,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是收到醫院的通知說可以回家休養一段時間才離開的。」

「看來應該是我的病情有所好轉,希望這個夏季結束,我可以跟你有機會可以一起看下一次螢火蟲飛舞的樣子。」

「很抱歉,那天對你大叫,我實在是沒想到你會在這個時間過來。希望我的那副模樣沒有嚇到你,那是「發光病」患者被月光照到時的特有反應,全身的皮膚會像螢火蟲一般不斷發光,看起來可能像是個恐怖的怪物。」

「雖然現在說已經晚了,但是希望沒有對你造成影響,也希望你看到這封信時,已經消氣了。」

在信件的最下角有她的通訊地址以及她的名字,看到這我才發現我一次也沒有問過她的名字。

信件寫到這裡就結束了。

我真的是個笨蛋啊,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比我更笨蛋的人了吧。

讀完信件后,我望着夜晚的天空說道:「我也期待着與你一起看下一次螢火蟲飛舞的樣子。夏月。」

這時,我滿懷期待出院的那一天與等待着與她一起看螢火蟲的這一天的來臨。

但是,這時我並未意識到夏月與我初次見面時在病房裡面對我說的,「這份美麗也只會持續到夏季的結束,就像我們也是一樣的」這句話真正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