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
下午五點半,附近國、高中的學生開始湧入店裡。吵吵鬧鬧的一群人中,總是有一個孤零零的她。
我不是一開始就注意到她的。
她,是一個瘦小、不起眼,總是頭低低,讓人看不清面孔的她。但身為店老闆兼服務生,總是不難將每天到來的客人刻入腦海。
“請給我紅茶,再給我一顆奶油球。”
“好的,請稍等。”
當然,她獨特的點餐內容也是讓我注意到她的要素之一——畢竟本店只有賣紅茶和鮮奶茶,菜單上並沒有加奶精的奶茶。
不過,客人為上,我也沒有刁難一個國中生的意思,就這樣吧!
在她點的飲料送上桌后,她會開始凝視其他客人,等到大部分只是來吃個小東西、聊個天的人離開后,才會拿起國中課本,專心研讀。
整個晚上,一直到十點店打烊,她都會坐在那裡,讀著書,喝着那一杯加了奶油球的紅茶。
我曾經問過她,只喝那一杯不會餓嗎?也曾經自作主張招待她一份三明治,但她都只是回以靦腆的微笑,不回答,也不接受我的招待。
但,只有在這短短的互動中,我才能看清她總是低垂的臉蛋到底長得什麼樣。
她的瀏海很長,遮住了半個清秀的面容,也讓人看不清她的雙眼。
看不清,不是看不到。
那是一雙深沉無光的雙眸,那雙眼睛只是靜靜地反射着目光所及的一切,不會讓其變得鮮活,也不會讓其變得灰暗。
就只是一雙靦腆笑容底下的無神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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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她升上了附近的高中,依然每天來店裡。
不同的是,她將瀏海全梳了上去,綁了個馬尾;攤開的學校課本也換成了繪圖的筆記本。
原來妳喜歡畫畫呀?我試着搭話。她仍舊用空洞的眼神以及靦腆的笑容來回答我。
“請給我紅茶,再給我一顆奶油球。”
“好的,請稍等。”
在這個空間,我們永遠重複着這段對話。期間,她凝視其他客人的時間拉長了,不會像以前,在過了尖峰時段后開始專註自己的事情。
為了避免她的凝視嚇走客人,我時常會過去和她進行我單方面進行的“對話”。但我總是有顧不到的時候,因而店裡有人被盯得不寒而慄而奔走出店的情況時有所聞。不久后,店內除了我之外唯一的店員便有了意見。
“老闆啊!不要對她這麼好,好過頭啦!這不都影響到店內生意了嗎?”那個同時我是我好友的店員這麼說道。
我只有學起她,端起靦腆的笑,不發一語。好友見我這樣,也就悻悻然地不再說了。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她的防衛,明白她笑容及眼神背後的意義。
然後——然後⋯⋯
有一天,她再也沒有再出現在店裡。
——徒留一本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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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先生您好:
謝謝您一直以來的關懷,我是點紅茶加奶油球的那位客人。
請原諒我總是沒有回應您的話,雖然為自己找借口很難看,但我如此表現,是因為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
國中前,本以為只要維持成績,就能得到一切,上了國中才發現,不論考好考壞,自己想要的都不會到手,因此感到迷茫,但我也只知道讀書了;上了高中,我學會看淡一切,投入自己喜歡的事物,卻給您的店添了麻煩,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喜歡觀察他人,也從觀察中,了解到了一些行為背後的意義,以及解決方案。這本筆記,是我觀察店內客人對各項產品的反應,所寫成的研究筆記,希望能對您產生幫助。
為了不再給您添麻煩,也為了讓自己能再向前,我決定不再叨擾您的店,帶着您的溫柔,繼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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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走的,不是真的帶走,而是分了一份到她心中;她留下的,也不是所有的價值,她將帶着它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