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势变幻莫测,但却又常常生发于微末之中,虽说一兵一卒终究难以改变战局结果,但若是形成了‘势’,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丰迈步的速度并不快,和普通人行走时的速度没什么两样,然而周围的场景却在快速变换着。

人类所行走践踏的,是由泥土、石块或是各种各样凡物构筑而成的路。而作为神明显露于世的如丰,他所行的道路是由灵脉铺设而成的。

这座城市并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只不过是个有着百余年历史的现代化都市而已。无论是从历史积淀还是灵脉数量来看,都远远比不上那些建立了近千年之久的古城。

然而,在这位象征着繁荣与收获的神明脚下,原本需要几百年才能有所成长的灵脉正在迅速的扩张着。

不存在的事物就创造出来,环境不适合自己发挥就改变环境,将所有阻拦自己的事物悉数更改,这就是神明蛮不讲理的力量。

原本深埋于地下的灵脉被强行扭曲到地表,化作如丰用于快速穿行于这所城市之中的快捷通道。在这种需要争分夺秒干活的时候,如丰已经完全顾不上抑制自己体内正在一点点逸散出的神明之力了。

“不过还好我这边早就收齐了足够的棋子,也多亏书店的那两个小家伙帮忙牵制啊……”

如果现在还在地下深处的地脉中乱跑的师父能够在如丰身旁看着他走过的地点,那么一直以来困扰师父的诸多谜团就能够得到一个完美的解答。

每当如丰停下的时候,他所处的位置都是当初师父所推演出的特异点——也就是说那些失踪的人最后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的地点。而如丰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杆,在短暂的享受之后吐出了淤积在胸肺之中的烟雾。

如丰挥了挥衣袖,烟雾散去之后,那些原本失踪的人完好无缺,突兀的出现在了原本空无一人的街上。

还未等那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失踪人员们反应过来,他们就立刻接到了来自林家留守于此的林华长老所下达的命令——立刻赶赴郊外。

传音符的有效距离受使用者实力影响,多半不能用于远程传递消息。但如果有作为神灵的如丰帮忙,虽然不能将传音符的有效距离扩展到整片华夏土地,但至少覆盖整座城市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见招拆招实在是太麻烦了,更何况这又不是货真价实的对弈,我也没有必要老老实实的按照先后手顺序来吧?”

如丰微笑着向又一位被重新恢复了存在的“五门”员工点了点头,迈步走向了下一处地点。

“袖中乾坤”,对于大多数达到化境的修行者而言,这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储物术法。能够将原本不过方寸之间的袖口扩展为几十米见方的空间,大多数时候都被那些修士用作储藏随身物品的便利手段。

然而,对于身为神明的如丰而言,袖中乾坤不仅可以装物,也能用来装人。就连原本应该随着外界一同变化的时间与空间也被如丰一并装入了袖中,这就是师父为何能够探查到这些扭曲点的原因。

虽然仅仅凭借肉眼并不能看出什么破绽,但如果是能够看穿万物本质的魔眼,或者是在一些特殊的术法帮助下,很明显就能看到城市中那些明显的漏洞。

几十个扭曲点,就像是几十只船锚,将本应被“一日循环”术式完全改写的现实强行拉了回来。而现在,作为原本现实世界的基准点,那些完全没有被“一日循环”术法影响的空间与时间,以及那些有着自我意识的人类重新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因果之间的冲突迅速扩展,继而蔓延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亦为大势所趋……”

如丰挥了挥衣袖,再度赶往下一处地点。

将被禁锢的那一片天地时空与其中的人类一并放出,这种逆天而为的术法本不应该由神灵施展,毕竟它们多数都遵守着顺应天意的行为准则。

但是,在这片天地法则已经被肆意改写的世界里,如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将事件完美的解决而已。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稳妥,如丰绝不会选择这样的计划。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若是那样不仅仅没有办法救下他想要救的存在,就连这座城市都将因为无限扩展的因果冲突而化为乌有。

为了避免那种最糟糕的事情发生,如丰不得不放下身段,亲自开始做起了这些原本准备交给旧书店成员的任务。

“不过,灵界那边的几个冥顽不灵的家伙们似乎并不能允许我做到这种程度啊……”

到最后几处扭曲点的时候,如丰在人间显化的躯体逐渐开始出现了变化。

每走一步,如丰的身体就变淡一分。原本疯狂生长的灵脉也逐渐变得愈发暗淡,随着如丰的离开慢慢化作点点光尘飘散空中。

神灵之间虽然并不直接敌对,但像这样直接在人界显化身躯展露神迹无疑是犯了众怒,如丰甚至能够明显感觉到那些灵界的存在正窥视着这边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但实际上,不需要那些存在动手进行干预,如丰临时制作的这具躯体也已经濒临极限。

强行使用本属于神灵的力量已经令这具躯体内部构造变得一片混乱,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损伤早就超过了生命所能承受的极限,就算如丰这具实质上完全由灵力构成的躯体也已经早就没有办法正常的活动下去。

如丰之所以能像这样站在灵脉上若无其事的迈着步子,其原理不过就是他在借助灵力如同操控人偶一样操控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躯体而已。

一步又一步的向前走着,如丰估算着自己的躯体究竟还能撑多久,同时挥袖放出一批又一批“五门”的员工。

如丰此时不仅仅是在消耗自身体内的灵力,就连那份从本体那继承而来的神格都已经被庞大的力量冲击的千疮百孔。

最后一步落定,如丰站在了横跨城市河流的岸旁,身后就是这座城市所有地脉的核心。

“最后一批,我就帮到这里了……”

如丰躺倒在岸旁,斜眼看向自刚才起许久未曾挪动的夕阳,长长的叹了口气。

“夕阳之时已过,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地下灵脉多数是依附地下河道而存在的,虽然也偶尔会有特殊的矿脉与灵脉交织重叠在一起的情况,但在那周围必然要有地下河流才能保证灵脉的存续。

而也正是凭借着这一特性,师父才有办法在作为通行信物“铜钱剑”被收走之后依旧在灵脉中穿行自如。

说到底,师父之所以要大费周章跑去联系林家,最重要的目标不过就是为了找到能够绕过“五门”在这座城市地脉周围设下的重重封印的办法而已。

只要能够绕过那些经过上百年修正与改进构筑的封印,师父自然也就有办法在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下河道之中穿梭自如。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这地下的环境还是相当难受啊……”

随着地下水脉之中的水流飞快的移动,师父借着早就在进入地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启动了的各式魔法道具维持着自身周围亮度、空气成分与气压的稳定,从远处来看就像是漆黑的地下河道之中悬浮着一枚发光的鸡蛋一样。

浓烈的硫磺味,几乎能够煮熟鸡蛋的高温以及空气中那种湿湿黏黏的感觉,周围的一切环境特征令师父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地下灵脉之中行走,反倒是更像是钻进了远古恶魔的腹中。

“讲真的,如果在这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熔岩的话,那就真的很像远古恶魔了啊……啊,差不多到站了!”

师父借着昏暗的光亮勉强观察着地下水道两侧岩壁的走向,伸手拽过挎包,开始在小小的布包中翻找着什么。

普通的空间类术法无法帮助师父在这种程度的湍流之中固定住自己的位置,因为这条河流之中不仅仅流淌着水流,还包含着无数从其他地区流向此处的灵力。就像是师父当初凭借着各种各样不同的加护所制造的那种无视任何术法攻击的护盾一样,任何术法形式的存在都会被河道中飞快流淌的灵力团块侵蚀失效。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师父带来了……

“啊,忘带了!”

翻遍了整个挎包也只能找出几枚硬币和一支润唇膏,师父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带什么能够用来当做船锚的东西,就连原本能够用来固定自身位置的铜钱剑也已经被收回。

再这样下去,师父将会在水流与灵力流的双重推动下,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撞上灵脉的终止点,在高速的冲击下变成一滩无法描述形状的诡异物质。

“开什么玩笑,作为淑女的我怎么可能用那么奇怪的方式出场啊?尤其是在那个小丫头面前,更加稳重一些……”

师父想象了一下之后可能出现的场面,猛地摇了摇头,那种场景对于她而言比连续三个月不吃零食还要难受。

替代方案并不是没有,但那却是非常考验操作技术的方案——在师父即将接触到灵脉末梢的那一瞬间解开这次的幕后黑手设置在那里的封印,同时控制自身方向保证自己能够直接进入困住羽齐和林阙的那片小世界之中。

“然后对着幕后黑手使出一记超华丽的飞踢,这样一来就能够完美潇洒的结束掉这次的委托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再消耗魔力用于维持运作那些可有可无的魔法装置,师父身边原本依靠着那些装置制造出的隔水屏障瞬间崩溃,高压高温的地下水瞬间包裹了师父的躯体。

含有各类矿物质的水灌进了鼻腔与胸腔,师父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肺泡破裂所带来的疼痛感,手肘磕碰在两侧岩壁上瞬间就变得血肉模糊,原本只含有硫磺的地下河水之中充满了浓烈的铁锈色——如果师父那个用于生成照明光的魔法灯还能够继续运转的话,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淡黄色的河水之中展开了一朵艳丽的红花。

但实际上这些并不会对师父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无论是雷击还是熔岩,斩击还是挤压,对身体造成的伤害终究都只是针对物理层面的肉身,对于师父而言这种类型的伤害不过就是稍微痛了一些而已。

再生速度远远高于受到损伤的速度,就算是因为缺氧而失去意识也能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回来,说到底在这种环境下师父根本就不会遇到任何实质上的危险。

“又要该我出场了呀!只不过,这样就不再像是普通的‘人类’了啊……”

在因为缺氧而再一次失去意识之前,师父感受着身体内那股狂暴力量渐渐苏醒的过程,一边吐出肺中仅剩的空气,一边嘟囔着。

最后,黑暗再度吞噬了师父眼眸中的那一丝光明。在那短短的一两秒之中,地下河道之中除了流水冲刷岩壁发出的“隆隆”声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直到狂躁的魔女开始行动。

 

 

“丹田炸裂,筋脉尽毁,就算是这样也能继续活动吗?”

再一次承受了当头一棒,羽齐身上的火焰变得愈发暗淡,亮度已经与油灯相差无几。

反观对方虽然并非毫发无损,但至少周身缠绕的灵力火焰依旧在熊熊燃烧。

胜负之势如何,现在已经能够看得非常清楚了。

然而即便如此,羽齐也未曾放弃过,只是单纯的一次又一次凝聚灵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冲上前去。

强行使用属于神明的力量,羽齐很清楚这种行为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虽然一开始羽齐与这位“齐天大圣”的分灵所签订的契约只是单纯的降灵契约,但现在已经是完全由羽齐的意识作为主导,是彻彻底底的邪道之法了。

并非那位分灵的意识不想帮助羽齐控制住这狂暴过头的力量,但现实状况实在是不容它插手。

空间之中充满着不明真身的“瘴气”,一旦吸入就会腐蚀内心瓦解斗志。如果不是那分灵将自己的灵体化做铠甲护住羽齐的全身,那么胜负分晓恐怕要比现在更快。

“不过,那个小丫头也算是很厉害了……”

轻抬棍身使出一招“仙人指路”,羽齐拼尽全身气力劈下的棍棒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化解。炽热的玄铁棍击碎了羽齐身上的铠甲,穿透了羽齐的肌肉与骨骼,浸没于羽齐的胸口又在羽齐的背后出现。

“噗!”

物质转换为灵力,灵力又再度回归于本体,原本应该被一击毙命的羽齐消散于空中,原地只剩下一根缓缓飘落的发丝。

双方在战斗像这样借助分身扰乱对方视线的计谋不知道已经用过多少次,但唯独这一次,羽齐成功的瞒过了对方,悄无声息的逃遁到了百里之外。

当然,羽齐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虽然不像那具分身一样被玄铁棍刺穿心脏,但由于分身之中藏有羽齐的一丝精血,那一击所造成的伤害还是有一部分体现在了羽齐的身上。

缠绕于周身的火焰早就已经熄灭,原本应该时刻流转于四肢百骸的灵力也已经几近凝滞,羽齐借助龟息之法强行闭锁了周身穴道,尽一切可能止住了血液从创口流出。

除非能够从这茫茫黑暗之中直接凭借肉眼看到羽齐,否则就算是从羽齐身旁经过都没有办法察觉到他的位置。

没有气息,没有灵力波动,就连体温也已与周围环境温度相近,现在的羽齐已经和毫无生命气息的顽石没什么两样。

虽然一开始的计划是为了拖延时间直到林阙找到逃脱这片小世界的方法,但羽齐也没能想到自己现在居然会变得如此虚弱,就连运用灵力感知林阙的大概方位都做不到了。

“俺老孙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再继续把力量灌入你的体内怕是要害得你爆体而亡,就到此为止吧……”

那股遍布于全身的力量一点点的移动着,想要回到原本它们所应该待着的地方——然而,就像是入魔了一般,羽齐凭着最后一点点意识控制住了那股力量,强行中断了这个本是为了拯救羽齐的举动。

“你疯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这具肉身皮囊,就连你的灵魂也会被‘斗战胜佛’的意识同化,到那时候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这种事情羽齐很清楚,毕竟他过去也曾见过不少私自降灵失败的家伙——变得疯疯癫癫,或是满口胡言乱语,或是丢了心性肆意妄为,那些都是被神灵的意识所影响而偏离了为人之道的修士而已。

没有任何救治的方法,为了避免他们所持有的力量对人间造成过大的危害,这种修行者都会被第一时间抹除掉。

也就是说,当羽齐选择留下这股力量的那一瞬间,他就相当于是真真正正的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以前的羽齐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明明有着大好前途的修士为什么要强行留住降灵得来的力量,不过对于当时的他而言也并没有去理解那些人的义务。

只不过就是一刀解决的任务而已。

但现在,羽齐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有了不得不去完成的委托,有了必须要履行的责任。而正是在这些事物的催动下,原本已经接近干涸的灵力再度开始了运转。

不至于让羽齐恢复战斗的能力,但用来维持住他那正在逐渐走向终结的生命倒是足够了。

“信念不破,其身不灭,故斗战之心长燃而不熄……小子,你真的在渐渐被同化……”

那一缕意识长叹一声,放弃了收回羽齐体内的那些力量。

“原来躲在这里了啊,继续来战!来战!”

呼啸的玄铁棍自半空中劈下,直奔着羽齐的头颅而来。

赤红的火焰骤然布满羽齐的全身,不仅灵力充沛,就连身上的伤势也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简直就像时光倒转了一般。

 “一心争斗无二物,大道归元便成空。”

羽齐抄起手中的金箍铁棒,硬生生的抗住了对方的这一击,同时也听到了这句用梵语唱诵的咒文。

虽然声音很小,但羽齐还是听出了那是林阙的声音。

当充满了整片天地的黑暗在0.001秒之内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那一瞬间,羽齐和那个身份不明的对手还在缠斗。

再过了0.00001秒,整片小世界的一切随着世界壁垒的崩塌而解体,一切能够在这片小世界之中掩饰自己真身的存在都显出了自己的真身。

满世界的火焰不过是街道上飘飞的枫叶,恶鬼的尸骸仅仅就是那些因秋季到来而濒死的昆虫而已。

那么,羽齐所面的对手究竟是谁呢?

羽齐凭借着体内神明的力量漂浮于云端,仔细的向下望去。

在空中漂浮着的是一具石胎,或者说是一具天地造就的石质雕塑。

传闻海上仙岛傲来国之中,那块位居山巅的奇石正是因为吸收了天下灵脉之力,方才孕育出了大闹天宫的不世妖王。而在这座城市灵脉的中心,别说是石质塑像,就算是根棒槌也能有机会诞生灵智。

仿造那些神话,借着那些典故的力量将其于现代再现出来,这种施展术法的方法对于现代的修行者们而言已然成为传统,但能够将这种程度的神话重新复现出来的却是少之又少。

“来战!来战!”

用于化形的术法已经随着小世界的破碎而消失,但那尊石质塑像却依旧活动自如,其动作甚至比大多数修士还灵敏。

“怪不得灵格几乎和俺老孙的一模一样,原来就是按照那点陈年往事再造出来的妖精!”

小世界被打破之后,原本无时无刻都在试图侵扰羽齐心神的瘴气也几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一缕意识又重新开始协助羽齐控制住体内的力量。

“没用了,胜负已分。作为维持你存在的那片不知如何而形成的小世界已经被毁了,你的力量已经远远不足以与现在的这小子抗衡……”

虽然胸腔之中有无限战意在涌动,但那一缕意识还是凭借着传音术法试图劝那石质塑像就此收手。

“这一点灵智得来不易,何苦将自己的百年修行化为乌有?”

“为了超脱罗网,为了化形证道,为了……为了什么?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

石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动作,很明显是陷入了某种迷茫与困惑之中。

“因为本体的遗命?还是说,这是我自己的意志?我究竟……是什么……”

见对方并无战斗的意思,羽齐将金箍铁棒横在胸前,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羽齐并不是怯战,而是准备脱离战场去寻找林阙的下落——既然那片小世界已经被毁,那林阙也应该与他们一同回到了这片现实世界之中。但任凭羽齐借着好不容易恢复的自身灵力拼命探查四周,却始终找不到林阙的踪迹。

“小世界的方位对应着这片天地的方位,当时那丫头并不在附近,没和你出现在同一地点很正常……”

那一缕意识在时时刻刻调控着羽齐体内的力量,尽一切可能减缓羽齐的意识被“齐天大圣”这一意识所同化的速度。

羽齐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利害关系,现在唯一的判断标准只剩下了自己的直觉。就像是神明掷出命运骰子一般,在羽齐做出动作的那一瞬间,后续的一切发展就都已经顺理成章的固定了。

石像的表面突兀的裂开了无数缺口,那形状似乎与城市上空那用于进行“一日循环”术法崩溃的方式一模一样。

几乎是凭着常年战斗残留下的本能,羽齐挪动步伐躲过了那根本无法用肉眼看清的袭击。

袭击羽齐的是一根完全由黑色的火焰凝聚而成的长棍,而袭击者瞄准的部位则是羽齐的胸口章门穴。

“呼……”

黑色的火焰顺着石像上裂开的缝隙向外蔓延,与此同时,那在小世界之中不知多少次扰乱了羽齐心神的瘴气再度冒了出来,如附骨之疽一般缠上了羽齐。

“来战!来战!杀尽世间一切,让战火重新燃起,这就是我的权柄,我作为神灵的力量!”

石质塑像彻底炸裂开来,而从那其中出现的却不再是羽齐在小世界之中看到的那个少女,而是人面虎身的怪物。

“差点忘了,这才是俺老孙这次来的目的啊!”

控制着羽齐的身体做出格挡动作,那一缕意识在征得羽齐的同意之后,再度占据了羽齐身体的主导权。

凭借羽齐的力量是无法赢过对方的——虽然羽齐在那片小世界败北的原因并不是实力问题,但在现在看来,羽齐和对方的实力差距过于巨大了。

那是人和神明之间的差距。

如果仅仅只是一些普通的小神倒还勉强有办法应付,但这尊神明却是远远超过了羽齐所能应对的极限。

“对,这次俺老孙来这边的目的,就是为了催这位神明回去复命——催这位西方神明‘蓐收’回去。”

羽齐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在众多古籍上都可以查到这位古老神明的名字。司掌秋时、落日以及刑罚,就算在众多神明之中其实力也是屈指可数的,这种级别的神灵本不应该这样大摇大摆的以本相出现在人间。

“和你一样,对方用的也是‘降神’之法。而且这手段更加粗暴,是想要直接抢走全部神力,取代原本的‘蓐收’成为新的神灵。”

那一缕意识现如今也不再对羽齐遮遮掩掩,而是将它这次从灵界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向羽齐一五一十的介绍了一遍。

当然,在这解说的一炷香时间里,羽齐已经和眼前的这位“蓐收”过了几百招。

平分秋色。

“那是自然,因为这终究不过就是仿照着神灵的样子塑造的雕塑而已,实际差距和本体相比不知道差了多少万倍。但是……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你所住的这座城市真的被布下了所谓的‘一日循环’的阵法,那在经过几千亿次的循环之后,这尊石塑想要取代真正的‘蓐收’恐怕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了。”

羽齐体内的灵力在瞬间变得炽热,化作无边伟力注入双臂之中。

仅靠蛮力是没有意义的,但如果技巧与力量并存,就算是神灵想要应对也要费上一番功夫——对于曾经连十万天兵都不放在眼里的那只灵猴来说,和神灵战斗的经验就是现阶段最好的武器,是比其他条件更为重要的优势。

“只可惜现在的你实在不能承受更多的力量,否则这种程度的妖怪不过就是一棍子的事。”

容器的差距,强行使得两位重新踏足神灵领域的存在能够拼斗的不相上下,同时也在一点点消耗着羽齐的时间。

“四炷香……最多就只剩下四炷香的时间,你的意识到时候就会彻底消散,这身躯俺老孙之后会帮你安葬的,尽管放心吧。”

那一缕意识就这样已经替羽齐把各种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但羽齐并没有因为这种事情而产生任何动摇。

虽然只是一瞬间作出的决定,但羽齐并不后悔走上这条道路。说到底,为了委托而付出,这种程度的牺牲羽齐早就做好了准备。

“既然如此,那这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祝你小子能够有那死里逃生的大气运吧!”

处于这种几乎没有任何存活可能的对决之中,羽齐却并没有任何慌乱。说到底,现在的他所思考的只有如何完成委托,至于自己究竟在这过程中会失去什么,完成委托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状态,那些都是不需要考虑的繁杂琐事而已。

而对于现在的羽齐而言,一切用于完成委托的要素都已经凑齐,“破局”的那一缕契机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