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这故事就这么完结了?”

在超市买促销蔬菜的时候,偶尔听到了身后的顾客在讨论关于《镜匣奇谭》最近新更新的短篇集。

羽齐装作转身拿取冷柜货架上的蔬菜,匆匆扫过自己身后的那人手中握着的手机屏幕。

几乎是压倒性的负面评价,大家都对于故事在半路中断都颇为不满。

师父当然很清楚,但她还是故意把故事写到即将迎来结局的那一瞬间完结了。

男主女主的命运究竟如何,幕后的反派究竟是谁,突然冒出来的援军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些统统都没有解释。

师父当然不是出于疏忽才犯下那种错误,她是故意不把故事写完的。

“完结的故事是死的,我要让结局留着那最后的一口气,这样才能随时让它获得新的生命。”

这种听起来就像是胡说八道的理论当然也是骗人的,羽齐还是能猜出真相的。

那是十王殿之主与羽家书店之间的承诺。

师父所写的短篇集,其实是根据霖的亲卫队搜集到的此次事件全部情报进行整理而写成的。

千年前就已经布下的局,还有不知道在何处蠢蠢欲动的敌人,这种就连灵界的调查员都完全没头绪的东西师父自然也没法推测出来。

“线索差的太多了,简直就是蒙着眼睛在黑夜走路嘛!”

羽齐还记得,当时为了写完这部分短篇集,师父窝在卧室整整三天最后无奈的写出这么一个看起来像是烂尾的结局。

毕竟霖要求师父不能有任何添油加醋的行为,要原原本本的将这段事情写出来——倒不需要担心保密性的问题,毕竟没有那个读者会把奇幻小说作家的作品和现实结合在一起。

按照霖的说法,适当的将发生在人间的异常事件告知大众,有助于灵界和人间的力量均衡。

当然,作为回报,羽家书店也能得以向这次乱七八糟的事件中发布委托的三位委托人进行报酬的结算。

按照末子文的说法,偷偷潜入十王殿修改生死簿的,应该是当年那个曾在末子文濒死之时和他签订协约的神秘人。但无论他如何回忆,哪怕是借助自己的灵觉再加上霖对于末子文灵魂的直接探查,都无法查出和那个神秘人有关的蛛丝马迹。

那张盖有末子文神印的免罪符,是上一任地藏王遗留下来的,据说是很久以前和人比试输掉的证明。

然而仅凭这一点线索,也依旧无法查出那个神秘人的真身。

但普度公还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急匆匆的宣告了自己所说的“寻找修改生死簿的真凶”的委托已经得到了自己所要的答案。

绝对是隐瞒了什么。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普度公那明显有些慌乱的表情中读出这样的信息。

“哦?是这样吗,那我回去再和你算账,这个月你的休假没有了。”

霖很明显已经从普度公那里得知了什么,但也并没有直接说破,只是轻轻地用手掌拍了拍面如土色的普度公的肩膀。

在霖面前,所有人内心中的罪念都无可遁形,如此推断,普度公恐怕和这次生死簿遭到修改的事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但总而言之,普度公的委托无疑是完成了。

至于朝璃月那个“想要找回自身记忆”的委托,也靠着她稍微恢复了一些的神力以及那个蕴含着曾经做为鬼门府府主的“她”全部记忆的“记忆存储器”得以实现——虽然那个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临时装置而已。

也算是勉勉强强的完成了委托。

最后是末子文。

这个足以被登入羽家书店黑名单的委托人。

故意隐瞒委托内容,胁迫书店员工加班,甚至还害得书店被身处暗处的神秘人物盯上了,足以称得上是羽家书店接待过的所有委托人中最麻烦的几个委托人之一。

面对这样给自家书店带来各种各样乱七八糟麻烦的委托人,羽齐已经在心里想出各种各样盘剥末子文的方法了。

童叟无欺的口号是说给那些遵循店内规矩的委托人听的,对于这种规格外的委托人并不适用。

羽齐从冒着寒气的冷柜货架中拿出一盒鲜红的切片牛肉,心中想着接下来晚餐应该做什么。

所有的协商都要在饭桌上举行,这是自古以来约定成俗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外面的饭店吃饭——羽齐简直没法想象自己带着师父还有四个神明去饭店的场景。

正常人看不到作为神明的末子文他们,那到时候的场景应该是……羽齐和师父两个人点了六人份的菜,还在不停的和空气说话?

而且假如“五门”在这里的区域负责人如果得知了自己在人间和神明进行交易的事情,大概会气的疯掉吧。

按照人类社会的结构进行举例,大概就是普通老百姓越过国家外交部,直接和别的国家元首碰面,还签订了具有强制效力的外交文件。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在书店内举办宴会都是上上策。

所以羽齐今天才会破天荒的没有去胡同旁的那个菜市场,而是选择来到这家刚开业没多久的超市来进行食材的采购。

反正所有开销都是由末子文进行承担的,花起钱来完全不肉痛就是了。

“啊,徒儿,这些都可以拿回去吗?”

师父一脸兴奋地从远处跑来,手上拿着一袋薯片。

当然,只是薯片的话,羽齐肯定会无比大方的答应下来,毕竟根本不需要他付钱。

但是,师父身后跟着的那一大堆购物车是什么情况,那个规模简直就像是超市货仓中所有商品的集合。

好像还能从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商品中发现几台游戏机?那些跟今天晚上的宴席没有任何关系吧?

这不是采购,这阵势是要把整个超市搬空。

师父并没有在意过这些商品的价格,她只是想买而已。

何等的蛮不讲理,何等粗暴的购物方式……羽齐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种行为。

简直太棒了!

不是被气得脑子犯糊涂了,羽齐是真的觉得师父此次的行为是个非常好的例子。

想要好好盘剥末子文那种不好好遵守契约的委托人,从这种方面开始对其进行处罚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么想着,末子文从冷柜中又拿了几盒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冰淇淋,随手丢进购物车的车筐中。

“所以你们就这样雇了一辆卡车往书店运送物资,还说他们只是送外卖的?”

末子文望着假扮成公司采购员的师父站在书店门口和卡车司机谈笑风生,小声的问着身旁的羽齐。

“你老实交代,这一趟究竟花了我多少钱?”

食材大概六七万,师父还买了一些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总共花了差不多十三万左右吧?

啊,雇佣超市送货车大概还花了两百,还送了司机一盒烟……

“还好还好,应该没有超过限度。”

这个被封印了千年的古老神明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不是羽齐所想的,不是那些古代流通的银锭金条之类的东西。

那是一张崭新的信用卡,而且并不像普通的信用卡那样正面印着银行的照片。

那张信用卡正面是素白的背景,正中印着一个飘逸的毛笔字。

“伍”

“之前为了摆平你们在公墓山搞出的骚乱,我去找五门的人帮忙,然后和他们哭穷,就得到了这么一个据说可以用来付账的小玩意。据说每个月的限额大概是五十万元?”

突然觉得特别的不爽。

羽齐看着被递到自己手中的这张信用卡,心情复杂。

大家明明都是在人间混的,为什么差距会那么大呢?

明明自家的店铺都快要倒闭了,结果这个山神只是跑去五门哭穷就能拿到每个月能刷五十万块的信用卡。

当然,羽家书店由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不能像末子文那样肆无忌惮的领取这种像是“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金”这样的福利。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羽家书店没有“五门”颁布的运营许可,是货真价实的黑店。

不过来这里的也都是些不正常的顾客,谁会在意这家店是不是经过五门许可才开始运营的呢。

如果早知道有五十万的预算,当时就应该把超市那边食品区的东西统统都搬过来——这样自家书店至少接下来四个月的粮食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了。

“这可真是大手笔,我听说人间的外卖送餐员有骑电动车的,有开跑车的……没想到还有开货运汽车的啊。”

侧坐在书柜顶看着羽齐一箱箱的从车上搬运着各种货物堆放在店内,霖手中的速写笔却是一直没有片刻停歇,一直在纸上“沙沙”的滑动着。

据说霖正在为师父的短篇集绘制对应的插画。

“地藏王大人,来一起喝……喝一杯嘛……嗝……”喝着掺了圣水的果汁,普度公满脸通红的抱着桌子腿和它推杯换盏,看起来是已经彻底喝醉到认不清人的地步了。

说到底,神明会喝醉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是荒诞不羁的笑话——更何况是喝圣水喝醉的。

“不同区域的神灵会对其他区域的神灵造物产生排斥现象,醉酒这种反应也可以看做是排斥现象的一种,不用在意。”

霖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单手接过沿着梯子爬到书柜顶的朝璃月递来的红茶,颇为淡定的喝了起来。

“不过,居然在喝醉的时候被人迷惑自己跑去修改了生死簿,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下属。”

通过附着于灵体的催眠术式从而进行一定的行为控制,说白了其实不过就是催眠师通常说的所谓的“暗示”。

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普度公,恐怕没有哪个人有这个本事对他进行催眠。

但是如果是喝醉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按照普度公的说法,他是后来才想起来那个现在想来细思恐极的事情。

同样是一个相貌与身形都无法被回忆起来的人,他曾在人间和那个人类比拼酒量,最后却输给了对方。

作为代价,他在喝的迷迷糊糊的状态下答应了对方某件事。

原本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那件事,在霖烧掉那张免罪符之后,如同揭去了薄纱一般突兀的浮现在普度公的脑海中。

答应对方帮忙修改生死簿的人,正是普度公自己。

货真价实的自摆乌龙、贼喊捉贼。

“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以后少喝点酒啦。但是像这种情况我就没办法约束他了呢,毕竟没有喝酒。”

不不不,这种状态明显比喝醉了更危险,按照你的那个说法,他这应该是中毒状态了吧。

羽齐抱着还散发着寒气的速冻食品箱,谨慎的避开对着茶杯嘟囔着“地藏王大人怎么变得这么小了”的普度公,直奔厨房走去。

算了,反正神明什么的,又不是那种因为这种小事就会生病的存在,躺在地板上睡着也不会感冒的。

毕竟,那个俗语……怎么说来着,笨蛋和神明都不会感冒?

“老板,啥时候结账啊,我还等着回家睡觉呢,今天不想再加班了啊!”

不得不说,师父的演技相当的好,三言两语就令货车司机真的相信了这里不过是城市偏僻小巷之中的一间普通仓库。

当然,师父手中那藉由蜥蜴干所发动的微弱幻术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不过还是要用钱付账的,否则这种行为无疑是针对普通人实行的犯罪,“五门”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辖区内有修行者如此为所欲为的。

用司机带着的POS机刷卡结账,末子文没忘记在那个司机临走之前用符篆抹去他关于这条巷子的一切记忆。

事前准备全部完成,可以正式开始准备宴会了。

侧身让开叫喊着“终于走了,我要先来几个冰淇淋过过瘾”冲进厨房的师父,银色的信用卡在羽齐的指间翻动着,一如羽齐那尚未平静下来的心。

那个时常困扰芸芸众生的问题,如今也萦绕在羽齐的心头。

晚上究竟做些什么菜呢?

究竟是多少次巧合,才能造就如此的美味?

究竟是怎样的探索,才能将这种食材的精华发掘至极点?

冰凉的银质餐刀缓缓划过,那种柔嫩的质感毫无保留的传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轻轻咽下口中因期待而分泌出的唾液,师父将盘中尚且冒着热气的肉排切成易于入口的小块。

原本略有腥味的肉,在经过料酒混以不知名的香料充分的揉搓浸泡之后,幻化出了另一种醇厚的香味。

不仅仅只是料理本身的味道,店内那老旧的日光灯管昏暗的光,门口那尊破旧的香炉悠然飘起的青烟,还有后厨羽齐忙碌的声音……

这一切,都化作这道菜的一部分,被坐在餐桌前的师父细细的品味着。

被完美的切割成长宽高完全一致的正方形肉丁,其切面毫无保留的揭示了烹饪的流程——外表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煎炒而焦糊,内部则是刚好处于肉质被烹调到最完美的状态。

用餐叉将其轻轻插起,可以看到藏身于肉质间隙的汁液缓缓渗出,亦如朝阳初升之时待开花苞滴下的那一滴露珠,璀璨而又温和醇厚,恰到好处的勾起人心中的欲望。

略微蘸些抹在餐盘上的调味酱,直接将餐叉上的肉送入口中。

毕竟,美食近在眼前,不论拥有何种目的,哪怕并不是人类坐在桌前,怕是也抵挡不住如此诱惑。

更何况,难得的美味,要是因为变凉了而错失其滋味可就得不偿失了。

在初入口的那一瞬间,首先刺激到味蕾的,是之前蘸取那一点点酱汁。虽然量很少,但却有着足够的辛辣感,酱汁的味道伴随着她的咀嚼,逐渐与柔软的肉块融为一体。

原本只是超市打折处理的冷冻肉,经过处理之后,就连每一缕肉丝都仿佛是经过精心烹调的盛宴。各式调料与被烹制的恰到好处的肉在口腔中交汇组合,给予食客以绝顶的享受。

在将细细咀嚼过的肉丁咽入腹中,酱汁中的那股辛辣感化作暖流随之一同汇入胃部,给予人以饱腹感的同时还祛除了原本她因为吃了过多冰品而积累的寒气。

师父望向走廊尽头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手中的叉子在无意中又叉起了一块肉,完全忘却了己方今日的目的。

从霖品味着素烧豆腐而陷入失神状态的表情来看,大概她也同样快要忘记此行的目的了吧。

只有朝璃月和末子文正忙着安抚因为喝了太多的圣水而变得吵闹起来的普度公,看起来算是这个书店里仅剩的几个神智清醒的存在。

当然,师父早就忘记了羽齐嘱咐她给自己留一些肉排的事情。

反正那只是小事而已,没有什么事情比眼前的美味更重要了!

她眯起了眼睛,轻轻舔去了叉子上残存的汤汁。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落在头顶的几下不轻不重的敲击。

师父回过头去,端着碟子微笑着的羽齐在她看来简直就像是冥府来访的死神。

“我的那份菜呢?”

甚至都不需要借助读心术,师父通过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羽齐此时要表达出来的意思。

那个已经被横扫一空的盘子已经对这份疑问做出了解答。

理所当然的,师父也能知道接下来……

“砰~”

一如既往地紫雷符,一如既往地紫色光芒,但这一次紫雷符的威力被压缩到最小,仅仅在师父的脸上轻轻拂过,就像是被静电袭击了一般。

化作炭状物的香芹叶片从师父的嘴角脱落,掉在了地上。

“哇,我差点被你吓出毛病来诶……难道徒儿是有那种欺负人的特殊癖好,抖s……哇我错了我错了,快把那些紫雷符收回去啊!”

真是的,为什么师父总是热衷于“作死”这种事情。

在心中无奈的叹着气,羽齐将手中已经用灵力激活的紫雷符重新收了起来,将手中的盘子放在餐桌的中央。

松鼠桂鱼那浓郁的香气随着羽齐揭开餐盘罩子的动作而得以在书店中蔓延开来,几乎化做实体的甜腻香气就像炸弹一样,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

当然,霖对这道菜并没有什么兴趣,对于她而言,饭桌上的酱烧素茄子还有鉴真素鸭什么的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啊啊,我都有点想把你带到那边去做我的专属厨师了,可惜啊可惜……”

霖咀嚼着因为油炸而变得有些酥脆的豆腐皮,在师父和羽齐之间来回扫视着,嘴角露出蕴涵着莫名含义的笑容。

“你那罪孽深重的灵魂,注定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十王殿的住民呢。等到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会亲自为你定罪的。

我可完全不希望那一天会太早到来呢。

羽齐心中默默地念叨着,随手搬了把椅子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那么,就来商议一下,关于这两个旧神的归宿,以及我们书店的报酬问题究竟应该如何支付?”

师父迫不急待的端起早就被喝光了饮料的空玻璃杯,开始了这场谈判的博弈。

当然,这也不过是个形式,毕竟己方所有的筹码都已经被霖看的一清二楚。己方这边的朝璃月和末子文却完全没有办法用灵觉窥探对方的内心。

这场谈判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当然,并不是霖占据优势,而是羽齐这边握有优势。

尽管天平并不平衡,但只要手中的筹码足够多,就足以令原先对己方不利的局面强行逆转。

羽齐和师父手中握有的筹码,是霖绝对无法拒绝的。

“我讨厌悲剧,所以始终无法接受你的判决。”

将杯口对准霖,师父的话语声中难得的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怒气。

“总是把规则啊秩序啊什么的挂在嘴边,你是不是太死板了啊?”

“幸福、平静,这两个失去了一切的神明近千年所追寻的东西不就是这个而已嘛,现在稍微的满足一下他们的愿望又有什么关系啊?”

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稿纸拍在桌上,师父手臂微微的颤抖着,脸颊也有些泛红。

刚才就一直闻到有一股淡淡的酒香,果然是这样吗。

羽齐瞥了一眼师父脚边放着的果汁罐,上面“酒精含量1%”的字样完美的解释了师父现在的状态。

没听说过有人会因为这种酒精含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饮料而喝醉啊,这也太不靠谱了。

本来还指望着师父能够用自己的口才和对方进行精彩的谈判,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彻底破产了。

师父没有像普度公那样在一旁絮絮叨叨拉着末子文和朝璃月说起来没完没了。

在朝着霖大喊出那几句话之后,师父摇晃了几下,坐回椅子上睡着了。

这算什么?

羽齐颇为无奈的看着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师父,心想着这会不会是师父在玩“沉睡的名侦探”那个古老的漫画梗。

“没有哦,你师父是真的睡着了,大概是两天两夜没睡觉所以实在坚持不住了吧,相比之下你倒是毫无倦意呢,居然还有精力做这么一大桌子菜。”

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霖笑了笑,伸手想要将师父手中握着的那一沓稿纸抽走。

“这种方法你也觉得很麻烦吧,所以我就直接把它销毁就……嗯……放手……”

霖本来可以轻松拿到手的稿纸,现如今却被羽齐死死捏住,无法移动分毫。

“有意思,我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出于自己的意志反对我的决定。历任店主都以合理性作为行事准则,你无疑是他们之中的异类呢。”

“你们所想要的不过是事件的记录而已吧,她所写出来的代表这两个神明可能存在的居所,对于你来说根本无所谓吧?”

羽家书店,是能够为各种顾客解决各式各样委托的存在。

为什么要叫书店?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书是解决了各种委托之后所获得的“报酬”。

“将委托的解决过程,委托的前因后果,委托相关的一切全都记录下来,用世代传承的密法将其记录成册,被称为‘修行者中的吸血鬼’。”

谁啊,把那种西方奇幻物种的名字安在本书店的员工头上,听起来怪怪的。

“说是童叟无欺,其实每次委托之后,向委托人索取的代价,是委托人的‘一切’吧?”

本书店要价一向公平合理,一视同仁,从来没敲诈勒索过什么。本店所收取的费用,均是委托人自愿上缴的。

“你们已经解决了这两个神明的委托了吧?一个想找回记忆,另一个只想把自己的前任神明平安的送回灵界,这不是挺简单的事情吗,真的要这么大费周折?”

霖松开了手,任由羽齐将稿纸拿走。

羽齐和霖都知道这份稿纸是什么东西。

这是用来给两位神明献上最终结局的钥匙,是那部烂尾短篇集的一种假想结局。

诚然,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能够将那篇看起来像是烂尾了一样的短篇重新接续起来的合理结局,但也仅仅是将那个故事作为故事引向大结局的“文字”而已。

但是,对于神明来说,看起来虚无的文字却拥有着决定性的力量。

被传颂,被铭刻的那些故事,是赋予神明形体与权柄的基石。

而作为记录那些故事的书卷,自然也是有着类似的力量。

师父之所以喝醉睡倒,想必也是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抉择,所以才将最终选择的权利交给在场的羽齐和霖吧。

羽齐平静的直视霖的双眼,丝毫没有因被看穿所有的想法而产生任何动摇。

“创造一方世界,以此让两位神明在假想的世界中获得所谓的幸福,你们师徒俩真的只会动这些个歪脑筋。”

霖摇晃着玻璃杯中的果汁,撇了撇嘴。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先代地藏王签发的免罪符的确有效,我可以对你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啊……”

突然拉长了声音,霖侧脸望着羽齐,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直接刺入羽齐体内。

“就凭你这样罪孽深重的人,究竟能将这种看起来自欺欺人的慈善活动做到什么程度?”

本店可是一直在为顾客着想,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不收回报的事情,这次也不过是……为了让故事更有趣而已。

羽齐明知是徒劳,但依旧尽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慢慢将稿纸从师父手中抽出来。

“啧,好了好了,别绷着那张臭脸了,难得的宴席被你搞的气氛那么凝重,我上回差点错过截稿日都没那么烦躁……”

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之前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几近令人窒息的威严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消失的得无影无踪。

“一群执迷不悟的臭小鬼,懒得管你们了……”

明明表面看起来是个少女,语气听起来却像个久经沧桑的大叔呢。

“不敬!有罪!”

正当羽齐想要猜测霖究竟心理年龄是多少岁的时候,掷来的玻璃杯及时的打断了他的思考。

“那边的两个失业神明,过来吃饭了,不用管那个家伙了。”

挥手招呼着朝璃月和末子文过来,霖重新拿起筷子,奔着自己最为中意的软炸蘑菇展开进攻。

“灵界的伙食很好的,只不过人间的菜品看起来更为新奇就是了……”

“是真的啦,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你这个不敬神的家伙!”

经过霖的妥协,羽齐得以和十王殿达成新的协议。

按照原本的计划,朝璃月将会作为需要特殊处理的亡灵,在十王殿处理杂物来偿还因自己引发骚乱而背负的罪孽。而作为回报,霖将会借助布置在十王殿中用于停止时间流逝的秘法帮助朝璃月维持住自身的记忆。

时间是一百年。

百年之后,她将会和结束了任期的末子文一同,随着镇守鬼门这一神位的彻底消失而一同消散于天地之间。

但是,如果师父的猜想没有错,如果那微小的可能性成真的话,那份文稿将作为连接虚幻与现实的桥梁,重新赐予两位神明最终的幸福。

“但我也没法保证那究竟算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呢,古往今来能想出这种办法的,恐怕也就是你们师徒二人了。寄托文稿而转生的神明,与借助庄周休憩所化的蝴蝶,究竟有何分别呢……”

霖摇头叹息着,手上夹菜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那份文稿,描绘的是末子文与朝璃月都只是普通人的那个假想世界。

两人普通的相识,普通的相恋,普通的老去。

借助神明的力量,将这份文稿描绘的世界反向投影到现实之中,并非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此一来,获得了实体的朝璃月和末子文,便不用因为被所有人遗忘而消失,将作为两个普通的人类度过余生。

但诚如霖所说,这样真的是所谓的“幸福”吗,还是说这不过是徒劳无用的幻梦而已呢?

“这样就可以了,我们已经满足了。”

末子文微笑着,将手搭在了羽齐握着的那份文稿上。

“即使神位消失,灵格泯灭,失去了所有力量与回忆,我们的化身也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相遇。”

朝璃月一脸释然,双手覆盖住末子文的手掌。

“所谓的幸福,对于我们而言,就是那些我们从未遗忘之物。”

剧烈而耀眼的光芒填满了狭窄的房间,张贴在房屋角落的符篆此时全部亮起,木制的房体在汹涌的灵力浪潮下微微晃动着。

“抱歉啊人之子,我们没办法回答你心中的疑问。我们虽然能矫正亡魂心中的扭曲,却无法纠正生者犯下的过错。”

刺眼的光芒中传来的,是那两位旧神几乎无法分辨开来的话语声。

“但是啊,你心中的那些疑惑,那些罪孽,如果有人能帮你化解的话,那便一定是……”

“属于你的幸福吧。”

能够偷看别人记忆的神明,真的是令人十分的不爽啊。

羽齐无奈的望着在光芒中渐渐失去身形的两位神明,轻轻叹了口气。

结果,直到宴会结束普度公也从醉酒状态中清醒过来,师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