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状态。

和几周前完全一致的逃跑方式。

唯一发生了改变的只有自己逃跑的理由而已。

“很难对付,而且在下的防御能力,已经被对方摸透了,傀儡的攻击,已经难以格挡。”

小女仆依旧平淡的陈述着现在的状况,自从师父将她和羽齐扔向对面屋顶的瞬间开始,无需说明也能完全理解的逃跑计划就已经正式启动,羽家书店的三位就这样按照早已制定完成的计划开始行动,目的正是为了拖延时间直到林华长老从仓库中去除所谓的“秘密武器”。

“时间太久……您说得对,时间确实太久了,而且宅邸变得安静了,听不到打斗的声音了。”

原本从远处传来的重型机械锤击地面的声音已经随着阵阵爆炸声而彻底断绝,虽然羽齐在心中期望着那不是林华长老所谓的“秘密武器”,但他依旧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已经吸收完成的灵力,确实可以,重新灌注到您的体内。但是,如果经脉,不能做到伸展自如,在下重新将灵力,送还的时候,您肯定难逃一死。”

羽齐摸了摸鼻子,寻思着自己的兜里有没有什么符纸能够避免自己因经脉爆裂致死,然而如果他的记忆力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自己的衣兜中应该只带了那些效果平常的符纸而已。

“毕竟离开的时候,很匆忙,做足了准备的应该,只有师父和,匠十三。”

小女仆猛然踹向屋檐,以看似身体失衡的姿势从空中落下,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从身后射来的三枚飞镖。

尽管由于体型差距导致羽齐不得不成为缓冲垫抵消了他们撞向地面的冲击力,但借助提前灌注灵力并在此刻激活的符篆成功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将原本有可能因落地撞击而骨折的羽齐成功托在半空——当然,在维持这一状态不到一秒钟之后,耗尽灵力的符篆化为灰烬消散,而趴在羽齐胳膊上的小女仆也和他一起重重落在了地面上。

温热的木质地板下甚至能够隐约察觉到灵力流动的痕迹,林家宅邸就连地板上都附加了对应的术法,羽齐在脸紧紧贴着地板的同时一边想着这种完全无关的事情,一边等待着自己身上压着的小女仆能够尽快离开原位。

虽然羽齐现在处于缺失灵力的状态,但凭他的身体能力想要抱着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女性全速奔跑还是不成问题的,然而小女仆虽然从外表来看相当娇小,实际重量却已经远远不是普通女性所能相比的了。

为了实现傀儡的种种性能,内部零件的精密程度远远超过了羽齐理解,构筑这种高精度、位于傀儡顶点的“木楔众”自然需要比普通傀儡更多的零件。

羽齐自己的傀儡虽然能够做到凭借术法将自身重量减轻到与本人相差无几的程度,但实际重量却比羽齐要多出一倍左右——而小女仆的重量,则比羽齐凭借外表预估的重量多出了大概七八倍。

如果不是因为师父用以飞行的术法是从概念上修改了重力的影响,恐怕像刚刚那样用单手拉住小女仆飞行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羽齐现在,则正是被那比健身房的杠铃还要沉得多重量紧紧压在地面,除了用手掌拍击地板示意对方以外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请安静,摆脱追兵,需要使用您的符篆……”

小女仆一只手提起羽齐的衣领,借着符篆燃烧那一瞬间冒出的微弱火光将他塞进了房间角落的衣柜里。对于小女仆来说想要悄无声息的藏进衣柜并不困难,但想要把羽齐安全的塞进柜子里还是有些光亮更为方便。

然而在这一片漆黑的屋中,符篆燃起的微弱火光也成为了暴露他们位置的信号,两具已经追着他们牌匾大半个林家宅邸的傀儡破窗而入,赤脚踩在满是玻璃碎片的木质地板上。

虽然已经没有办法使用灵力,但羽齐所掌握的龟息之法依旧能够起到一定程度的作用。原本就已经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此刻几乎完全消失,正常的心脏跳动与血流也因为体内肌肉的收缩而受到抑制,甚至就连体温也已经开始出现下降,几乎完全融入了相同温度的空气之中。

相比之下小女仆需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只需要借助衣柜的门缝观察外界情况,同时闭嘴不发出声音就可以了——尽管体内齿轮与机关运转的声音还是有被对方听到的可能,但对于其他傀儡来说将这些杂音误认为是自己体内发出的声音的可能性反而更高。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只要我现在稍微认真起来,想要将整栋房子切成碎片都不是什么难事,你们还真以为躲在什么角落里就能逃过一劫吗!”

因为过于纤细而完全融入夜色之中的丝线刺穿了窗边的储物柜,鹅毛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飞散在空气之中,而也正是因为已经身处黑暗密闭的空间之中,羽齐才得以使双眼习惯了这种黑暗的情况,变得能够隐约看清室内的构造。

闯入房间之中的两具傀儡完全封锁了从房门和窗户逃出室内的路线,而且从对方那极为精准的攻击来看,它们很明显具备在这种黑暗条件下看清周围事物的能力。

“就像在签筒中抽签一样,只需要一根、一根、一根……”

每重复一次,房间中能够用以躲藏的遮蔽物就有一件被丝线切成碎片。

塞满了咖啡豆的冰箱、堆满了设计图纸的保险柜、塞了几件花边长裙的收纳箱,两具傀儡按照顺时针顺序一件一件的毁掉了房间内的大部分陈设,而羽齐除了默默数着还差几件家具才能轮到自己以外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使用身上仅有的那几张提前灌注了灵力的符篆进行战斗根本不现实——且不论那些临时准备的符篆究竟能否对傀儡造成足够的伤害,在这种双方人数对等的情况下进行战斗对于羽齐他们而言已经处于劣势之中。

小女仆或许能够应付得了一具傀儡,但羽齐并没有把握能够和另一具傀儡周旋直至小女仆那边的战局分出胜负。

——如果没有这项禁制,战斗方式就可以做出更多改变了,太过依赖符篆果然还是……

陷入思考之中的羽齐下意识的将手轻轻按在喉咙附近,心中的厌恶感仅仅维持了一瞬间,紧随其后浮现出的则是对现状束手无策的焦虑感。

“……”

圆柱形的手指是经由羽齐完全不知道的材料制成,本来没有血液流动的肢体虽然能够凭借核心产生的高温模拟人类的体温,但肢体末端本应该是冰冷的才对。

但是,在那根手指穿过黑暗抵在羽齐的侧腹部时,他切实感受到了本应该只有“生物”才会散发出的那种温度,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体内已接近枯竭的灵力重新恢复盈满。

互相缔结了契约的傀儡与修行者之间确实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灵力让渡,但这种力量的转移不仅仅有着诸多限制,而且在转移量上有着明确的极限。

强行将大量灵力快速渡给傀儡会导致零件损毁,而想要一口气抽干傀儡体内的灵力则有着爆体而亡的风险,尽管这种限制会随着傀儡的品阶与修行者的实力而发生变化,但天底下还没有那个蠢货能够强大到可以把傀儡当成补充灵力的充电装置。

羽齐大致估算过自己这些天以来究竟给小女仆提供了多少灵力,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确实没事可干,另一方面就是他想要借此估算传闻中的“木楔众”究竟有着什么级别的实力。

计算结果令人感觉有些可笑——如果将羽齐体内所蕴含灵力总量看做一,那么能够连续数天抽干他体内灵力的小女仆的灵力总量现如今应该早已超过了二百——别说是灵脉,就算是灵界的仙人也很难将如此数量的灵力储存于体内。

同时,这也证明了羽齐现在体内瞬间复原的灵力很明显不是简单地将小女仆体内储存的灵力渡让过来这么简单,毕竟这种级别的灵力仅仅只是稍有移动就有可能打破灵界与人间的界壁,渡让至人体所产生的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

借着柜门之间缝隙投入的些许光亮,羽齐的视线捕捉到了小女仆的双唇微微颤动,也能够感受到原本深藏于地下的灵力正在渐渐溢出。

“……定楔,破!”

屋内的两具傀儡迟了一步才察觉到周围渐渐浓郁的灵力,尽管空中似乎有数道丝线袭来,但却都被那面黑色的盾牌完美的挡了下来。

如果木楔众个个都需要如此海量的灵力才能正常运转,那就算它们的实力真的远远超出了一般的修行者,羽齐也完全不认为这种战力能够成为当年百鬼之乱的主力——灵力的使用效率极其异常低下,会把这些傀儡当成王牌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但如果之前投入的那些灵力仅仅只是用以启动某个装置呢?

羽齐心中的疑云随着衣柜一并碎裂,在那份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不需要思考太多事情,“木楔众”为何被称为百鬼之乱的终结者一看便知。

“启动完成,虽然无法做到归还,全部灵力,但是将您恢复为全盛状态,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尽管凭借羽齐的知识完全无法理解小女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只要看到那已经恢复完整的盾牌、以及因盾牌的撞击而变成了满地碎片的那具傀儡,把握战力差距逆转的机会进行反击便成为了羽齐唯一的选择。

“嘶,居然晚了一步……”

躲在远处操纵傀儡的修行者愤恨的暗骂一句之后当机立断切断了自己食指上缠绕的丝线,被黑色巨盾撞成碎片的傀儡几乎是在同时燃烧起来,那明晃晃的焰光沿着灵力延伸的方向燃烧了近千米,最终断在了夜空之中。

“不过,就算你作为木楔众复活了又能怎么样,已经这么多年没有维修过了,恐怕就连核心都已经沾满油泥了吧?”

另一具傀儡面对羽齐掷出的紫雷符毫无畏惧之意,甚至垂下了双手,准备老老实实的接受自己被雷符击溃后再被盾牌撞飞的命运。

但小女仆却偏偏放弃了击溃对手的机会,甚至还猛然挥动盾牌将那张紫雷符吹向窗外。

“你究竟,是谁,十三不可能,把这种机密,告诉任何人。”

“因为那个老东西也知道自己终究也逃脱不了宿命啊,就算把机关术研究到极致又能怎么样?最后不都是归于尘土吗?”

那具傀儡背对着已经损毁的窗框,橙红色的火光在远处摇曳,将那张原本雕琢的与人脸无异的面孔染上了一丝诡异。

“这么多年急着寻找自己的继承者,自然也就会在无意间透露过多的信息,我也只不过是碰巧将他所说的只言片语拼凑成了真相而已。”

小女仆的手指沿着盾牌边沿的划动,表面那些经过上万次锤击才嵌入盾牌缝隙之间的特殊木料在灵力流淌的过程中吸足了力量,原本漆黑一片的盾牌表面渐渐变成了深棕色。

“天乡木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依靠天乡木制成的傀儡究竟为什么被称为‘木楔众’,历代单传并冠以‘匠’之名号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些虽然没有办法让那个老东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但只要与《大匠书》上的内容一一对照,还是可以勉强推导出答案来的。”

傀儡的眼睛在背光的情况下依旧闪耀着红色的光芒,原本已经完全下垂的双臂轻轻一抖,散落在地面上的木条与碎布便无声无息的被切成了碎片。

“不会让你,得手的,这是木楔众的任务!”

盾牌表面异样的凸起起初看起来有些像窗台摆着的那盆已经快要干死的盆栽,不知道基于何种术法体系而获得了异常生命力的树干瞬间挣脱了盾牌的束缚,如矛的枝干准确而迅速的刺穿了傀儡所有重要的关节,原本还在悄悄摸摸试图偷袭羽齐的那双手臂甚至直接被墨绿色的嫩枝拧成了麻花。

“任务?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任务!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兢兢业业,你和那个老东西都只不过是没有办法迈向未来而已,不过就是匹夫罢了!”

被树根紧紧缠住了脖子的傀儡依旧能够正常的发出声音,即使毁掉了整个喉部也完全没有听到任何杂音,小女仆意识到了这具傀儡和其他傀儡有所不同,将放在盾牌边缘的手指抬了起来。

“你只看到了,匠十三做出的决定,完全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终究还是残次品,是他‘未能完成的作品’。”

恢复了灵力的羽齐正忙着将身上带着的各类符纸一张张引燃,但即使是正在为之后战斗做准备,他也能依靠对现场气氛的把握而察觉到对手的动作。

原本只要轻轻划过就能将羽齐切成碎片的丝线被紧紧的夹在指尖,尽管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羽齐这仅凭两根手指就将对方的攻势消弭于无形之中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潇洒写意,但只有羽齐本人才清楚自己为了隔绝丝线的毒究竟额外耗费了多少灵力。

经过特殊工艺处理后的丝线呈暗紫色,羽齐的手指微微移动位置,原本下垂的袖口展露在了他面前——羽齐的袖口仅仅只是在刚刚那一瞬间稍微碰到丝线,缝在衣袖上的卦象纹饰就已经腐蚀成了碳一样乌黑的东西。

尽管现在还可以凭借自身的灵力将丝线上毒液的影响暂时隔绝在外,但羽齐并不能做到将自身全部灵力的灵力全都用于防御。一旦对方察觉到此刻羽齐所展露出的从容态度不过是拙劣的演技,之后的战斗相比会变得相当难缠。

仅仅依靠羽齐手中的符篆并不足以完全抵御所有毒物的影响,即使他和小女仆真的在这里勉强战胜了这具傀儡,躲在背后的修行者也会凭借刚刚的战斗过程察觉到羽齐难以应对淬毒的武器。

在面对比此刻数量更多的敌人时,这项弱点无疑是致命的。

“我不是那个老东西的作品,我是活生生的人,是终将掌管所有木楔众的木仙!”

“对于你的回答,我的回答,也永远只有一个,而已。”

原本不再生发的树枝与嫩叶瞬间淹没了那具傀儡,尽管在那张与人类近乎一致的面孔碎裂之前傀儡仍旧操控着大量丝线切碎了房间中的绝大多数物品,但举起大盾承受了绝大多数攻击的小女仆以及充分利用十指缝隙夹住了余下丝线的羽齐依旧毫发无伤。

毫无意义。

羽齐能够明显感觉到刚才的攻击完全没有任何目的性,仅仅只是为了挽回面子而发动的攻击本身就已经失去了意义,为此白白浪费了一具傀儡的战力更让人怀疑这位从始至终未曾露面的“未成”是不是已经因为计划出错而放弃了继续执行接下来的布局。

因为原本异常顺利执行的计划而积攒了不必要的自信,凭借一时冲动而做出了抛弃理性的判断,尽管这样的行为在缓解压力方面具有相当良好的效果,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只不过是自暴自弃而已——就像曾多次因为在游戏中抽奖没抽到想要的东西而愤然弃坑的师父一样,羽齐能够理解那种计划偏离轨道的独特感受,但他完全无法认同对方因此而放弃冷静思考的行为。

“所以我就说笨徒弟还只是个笨徒弟而已嘛,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太过认真去探究人心反而会陷入思考的旋涡之中哦?”

从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屋顶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的师父脸上沾着几片草叶,用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轻松语调打断了羽齐的思考。

“大概他已经,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了,宅邸中的灵力,正在向中央汇聚。”

小女仆伸手指向林家宅邸中没有被傀儡破坏的那片建筑——按照地下灵脉的走向而确定了这片土地的吉凶之位,凭借林华长老的学识将林家宅邸的风水布局推演至完美境地,而作为成果之一展现在羽齐他们眼前的,便是那从刚才起便一直护佑着区域内所有建筑的光幕。

但师父和羽齐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他们的视线集中在了同一点——尽管从外在表现上来看师父和羽齐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对于异常之物的兴致却又出奇的一致。

视线的终点位于小女仆伸出的那只手——光洁白皙,在远处暗淡的火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色泽,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只人类的手。

“傀儡技术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吗?我还以为能够做成球形关节保证自由行动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能够做得和真人没有任何区别……还是说这是幻术?”

师父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抓住了小女仆的手掌——虽说顶级的幻术能够做到真正的造化万物,但先不论那种级别的术法究竟能否铭刻在傀儡体内,用来维持术法运行的灵力本身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自然不可能用在本就十分耗费灵力的傀儡上。

“是光学迷彩?还是说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术法,难道说是材质本身特殊?嘶,眼镜也无法看穿傀儡表面的术法,看起来像是某种具有生命特征的材料……”

师父不自然的喘着粗气,双手极其可疑的在小女仆身上摸来摸去,尽管羽齐已经习惯了师父面对未知之物会变得异常兴奋的毛病,但现在她的举动在其他任何人眼中都是毫无疑问的犯罪行为——深夜、废墟、上下其手、以及从外表上来看仅仅只有16、7岁的女仆装少女,当这一切要素综合起来,无论哪个国家或地区的法律都应该会禁止这种可疑的行为。

“砰!”

忍无可忍的羽齐及时出手,敲晕了试图掀起小女仆裙子一探究竟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