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平时做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研究,现在却连脱困的手段都没有吗?”

“我主要研究的是魔导机械,灵魂之类的东西并不是我的专长啊!”

“明明能够制造出具有高度智能的使魔却依旧这么谦虚,不亏是您!”

“老师您还是少说两句吧,那群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啊!”

黑色的吉普车以几乎呈直角的方式切入了另一条街道,从歪斜的后视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群满脸迷茫的普通人因为转弯过急而摔倒在地,很快又被后方的人群所淹没。

不知疲倦,体力充沛,力量也得到了大幅度提升,身体由于术法的保护而不会轻易受伤——说白了,这种状态像极了师父最近看过的丧尸题材电影。

“哼哼哼,放弃吧,灵力充沛的你们或许本不至于那么狼狈,但试图驾车逃离可是完全错误的选项呀。”

苏虽然已经被灵力构成的绳索捆成了粽子,然而由于雪婉所剩的灵力有限极为有限,原本能够用于捆绑四五个人的绳子现在变得只有两三米长,而她身上的束缚自然也就显得比平常紧了许多。

黑色轿车,被绳索紧紧捆住的少女,以及面色紧张的三名“疑犯”,这种情景怎么看都像是实行绑架的犯罪过程。

“这样捆住真的很痛诶,我已经不准备逃跑了所以把绳索解开吧?”

“怎么可能解开啊,你这家伙刚刚也是这么说的,下一秒不就张牙舞爪的准备袭击我了吗!”

师父揉着还有些红肿的额头,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那是因为你身上从始至终都透露出一股非常奇怪的气息。我的直觉告诉我,只有你这家伙必须要在现在消灭掉才行。”

苏蠕动着身体,试图让绳索稍微变松一些。

绳长虽然减少了,但束缚的效果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苏的身体在绳索的作用下被固定成了微微弯曲的C字型,而原本应该被紧紧捆住的某些身体部位则因为苏不断的挣扎而发生了一些变化。

由于灵力构成的绳索本身并不具备良好的弹性,因为束缚过紧而呼吸不畅的苏虽然不断的试图挣脱,但除了白白耗费自己的体力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反倒因为在缺氧状态下剧烈运动害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虽然我觉得把她捆起来确实是正当行为啦,我也不是那种会对敌人施以仁慈的笨蛋,但是……”

坐在副驾位置上的雪婉表情复杂,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看正在发出奇怪喘息声的苏,疑惑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我的良心隐隐作痛,甚至还觉得自己成为了性犯罪者?”

“哦,我可爱的学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将打开了开关的电热点烟器抛向空中,Smorge先生娴熟的切换着档位。汽车后轮与粗糙的地面之间因摩擦而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车内的各类装饰物也因为惯性的作用而集体涌向了一侧。

在系紧安全带的基础上还使用了长裙上的腰带将自己捆在后排座椅上的师父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然而没办法使用安全带固定自己的苏则是好好地体验了一下那堪比被塞进水泥搅拌机之中的感觉。

一路上像这种接近九十度角的拐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Smorge先生甚至还在前方道路拥堵的情况下为师父她们表演了一次一百八十度回旋,在距离路旁护栏大约一拳的那一瞬间完成了行驶方向的转换,成功摆脱了被那群普通人追赶上的危险。

“像这样的事情老师我可是经历过很多次了,比如说出国旅行的时候喝酒碰巧 ‘歇猴’的淑女,还有学院里突然被调到研究室的女学生,再比如去图书馆学中文的时候遇到的女性图书管理员,她们可都是相当漂亮的,而且从外表来看确实是十分令老师着迷。”

被切掉了顶端的雪茄完美的顶住了从空中掉落下来的电热点烟器,金属制的握柄在空中旋转一周,已经加热到赤红色的金属丝在两秒内均匀点燃了雪茄切面的烟叶,浓厚的雾气慢慢溢散开来。

“感觉我已经大概猜出来老师您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了,那种事情应该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吧……说到底还是怪老师你的私生活太混乱了,而且那个词是‘邂逅’不是‘歇猴’。”

手指关节微微用力,原本完美与点烟器的重心保持一致雪茄微微偏移,失去平衡的金属点烟器在掉落的过程中就被Smorge先生握住,被魔力基本修复完整的白色手套完美的隔绝了赤红色金属丝的热量。亮银色的金属滑盖发出清脆的响声,将还在徒劳的向空气中释放热量的金属丝的店员切断。

“不不不,老师我一向都是严格遵守绅士之道的,魔术师协会之中会恪守古典礼法进行战斗的除了会长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吧。我要说的是另外一种情况啊!”

Smorge先生打开了车窗,将使用手套内预先准备好的魔法术式收集起来的烟雾统统以气泡的方式向窗外抛洒。

“就算那些都是暗杀者什么的,会中这种明显计策的老师难道不应该稍微反省一下吗?”

雪婉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已经刻画上卢恩符文的石块丢向窗外。

符文本身就是魔力的结晶,而不同的书写手法与承载物的材质都将影响符文本身的稳定性——也就是说,只要在雕刻符文的过程中刻意加入一些瑕疵,就可以将符文本身作为特殊的一次性炸弹来使用。

“就是为了你这个尚未成熟的学生,老师我才会把自己的这些倒霉事情全都说出来啊。对方就算再怎么可怜,之前也是拼尽全力在以自己的方式和我们进行对决吧?这种程度的同情反倒更像是在嘲讽……啊不,这也是你们雪家对待敌人的方式之一吗?”

“我倒是觉得这仅仅只是因为你的学生不会察言观色而已吧?”

为了能够挪动自己所坐的位置而解开安全带的师父紧紧地抓住了前排座椅,然而因为车速过快而产生的颠簸并不是仅仅依靠这种方式就能化解的——实际上,师父现在的头部已经连续数次撞在紧紧关闭的汽车玻璃窗上了。

“有时间插嘴说话,不如好好动一动你那还算稍微有点用处的脑子去想一想接下来要去哪里如何?”

只剩下碎片的青依旧把握住了最佳时机开口,准确的使用名为“言语”的利刃试图对师父造成伤害。

当然,师父并没有在意青所说的话,即使那是通过术法直接传入灵魂之中的声音,“她”也照样有办法将其屏蔽掉。

不过,世间也存在那种无法言说的巧合,原本毫无关联的两种思路会在某个瞬间同步,在完全不同的前进方向上产生一瞬间的交叉。

师父此刻的确正在思考究竟应该前往哪里,但这种思考所指向的目标和青所说的几乎毫无关联。

不是为了做些什么试图派上用场,而是为了能够获取最终的胜利而采取行动。

“差不多了,确实也差不多到了预定的时间了。”

师父的脸紧紧地贴在车窗上,尽可能的用手紧紧地抓住前排车座。这种举动并非毫无意义,而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准确的说,是师父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

捆住罪魁祸首,在城市之中绕来绕去吸引了大量用于抢夺“七曜”文稿的傀儡,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项了。

“虽然抓住你这家伙理论上是可以同时达成两项委托的条件,不过这样一来就根本没有意义了嘛,我还想见识一下……”

Smorge先生并没有将所有车门全部锁死,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驾驶这辆车并陷入险境的时候及时弃车逃跑。不过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一层考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帮助师父完成了计划。

“那么,不好意思,就麻烦你暂时下车了!”

华丽的飞起一脚踹开车门,师父用力抓紧汽车座椅,侧身将满脸惊讶之情的苏推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你是分身还是本体,但想必仙人这种生物应该不会因为从车上掉下来这种小事就身负重伤吧。那么,暂且告辞了,我们一会再见。”

价值不菲的地毯上铺满了写满文字的稿纸,想要在那白色的海洋之中找到立足之处已经变得十分困难。

而在这海洋的中心,正在品着红酒对着白纸发呆的薇看起来像是个误闯此地的局外人——虽然地上的稿纸全部都是出自她手。

每当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或是心情焦躁的时候,像这样一边喝酒一边写东西几乎已经成为了薇的习惯。

虽然说即使没有酒精的帮助也并不会妨碍她提笔写字,但只有那醇香浓郁的酒浆被薇一杯又一杯的灌入口中,那名为“才华”的花朵才会在其似醉非醉的时刻短暂的开放一瞬。

说白了,就是一个没有酒精就没办法写出文章的酒鬼而已。

只不过,现在的薇并没有心思去写这些东西。

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餐上门,大型浴池中也是24小时都有热水,走在大街上也不用担心会突然被人拉上车强行逼债。

在这里居住的这两天并没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比起每日都需要思考逃亡路线的生活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可以说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但就是很烦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反而静不下心来呢?”

就像平时有的时候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失眠一样,无论采取什么睡姿,无论喝多少牛奶,无论数上多少只羊都不能安然入眠。就像是中了诅咒一样,总之就是无法安心。

只有抱着苏才能放下心来。

薇的记忆相当模糊,无论是关于自己的身份还是与自己有所关联的人,那些记忆在薇的脑海之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踪影。

虽然苏告诉过她这只是暂时性的失忆,但对于失去记忆所带来的那种恐惧感却并不是这种合乎情理的解释所能消除的,而且苏也没有对失忆这件事做出更进一步的解释。

但薇对于苏的信任是无条件的,即使苏说出的理由再怎么不合理也是可以相信的。

人与人之间很难达成无条件的信任,因为怀疑与猜忌会无时无刻不对人的心智产生干扰,在难以完全掌握对方的思考方式之前,稍有智慧的人类都会选择在一定条件下给予他人信任。

只不过这种事情并不适用于苏和薇,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对于薇来说,苏是自己在荒野中醒来遇到的第一个人类,而且也是从始至终唯一一个给予她“熟悉感”的人类。

无论苏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选择接近薇,薇都决定无条件的信任苏,因为苏对于她来说就是这片天地之中唯一能够为她带来安宁的人。

所以即使知道苏在酒吧之中说了谎,薇也依旧听从苏的指示从后门离开。

即使知道苏自从来到这座城市之后总会在半夜偷偷溜出房间,薇也只不过是将被子蒙过头顶假装不知道。

即使看到了苏忘记锁好的抽屉中那厚厚一摞的计划书,薇也选择相信苏并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对于动物来说,将第一眼看到的事物认作“母亲”是物种为了生存而进化出的本能。而对于薇来说,无条件的信任苏正是与本能没什么区别的行为。

但信任归信任,薇还是担心苏的安全。

两个人一直都以涉世尚浅的少女身份四处逃亡,但由于她们实在是过于显眼,想要普通的搭乘交通工具摆脱追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苏将自己所学的种种术法尽数传授给薇,而薇则负责在关键时刻使用尽可能不引人耳目的术法摆脱追兵。

薇当然知道,一路上自称因为天资不足而无法使用术法的苏其实相当厉害,毕竟她曾经在半梦半醒之中瞥见过苏与追兵战斗的样子。

以雷电作为长剑,将疯狂生长的树藤作为盾牌,使用仿佛具有生命的水流捆住敌人,随后在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的状态下处理完剩下的战斗痕迹,这种程度的战斗根本就不是薇所能踏足的。

无论在怎么努力练习,自己能够使用的术法也只不过是凭借符篆看穿谎言或是放出一小片烟雾而已。

即使再怎么担心,薇也不可能对苏要做的事情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能够再多依靠一些,再普通一些就好了……”

薇紧握在手中的笔尖微微颤抖,一滴淡蓝色的墨水洇湿了稿纸旁用来擦墨的棉花,在纯白的纸面上留下了复杂的花纹。

明明手中握着笔,也已经痛痛快快的喝过了,但薇却依旧没有进入那种状态,那种不需要太多思考就能编制出文章的状态。

排风扇的声音太吵,挂钟的声音太吵,走廊中时不时经过的服务生走路的声音太吵,距离房门五十米外电梯井绳索摩擦的声音太吵,与自己竖直距离超过70米的街道上奔跑的人群声太吵。

列举理由所用的纸张能够轻而易举的填满整个房间,但薇并没有愚蠢到要将那些东西全都写出来,那些不过就是单纯的迁怒而已。

如果真的能够进入那种除了纸笔以外眼中别无它物的状态,这种简单的征文随便两笔就可以简单解决,根本就不需要她刻意空出一晚上的时间。

“太呆了,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说因为不想让我参与进来所以一直没有明说?”

薇喃喃自语着,手中的钢笔在稿纸上点来点去,画出一朵又一朵绽放的花朵。丝状的花蕊由于墨汁的流动而渐渐模糊,最终变成了一朵完全绽放的梅花。

按照薇在巧合中看到的那份计划书,苏在今晚将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之中,但究竟以什么方式遇到什么程度的危险对于薇而言却是个迷。

说到底,薇根本就不认识计划书中的所使用的文字,就连其内容都是她凭直觉猜出来的。

虽然完全不理解那些扭曲的符号究竟是否具有特定的意义,但自己的脑海中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与之对应的声音——准确来说,是薇脑海中的那部分记忆帮助她理解了计划书中的一部分内容。

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就连单纯的坐在这里都是一种十分痛苦的事情。

薇手中的钢笔轻轻触及纸面,而后又因为毫无思路而抬起了笔,又一朵墨汁形成的梅花就这样绽放于稿纸之上。

“请问,客人您在房间中吗?”

门外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将正在发呆的薇拉回了现实世界。

满地的文稿看起来分外炫目,而一丝不挂的自己反倒显得没有那么的令人惊讶。

为了彻底解放束缚而脱掉全身衣物的薇并没能如她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彻底完成这次仪式所需的文章,但那并不是特别重要。

无论何时都可以再去继续写作,但没有苏在身边的时候,薇面对这种需要与人交流沟通的情况就相当于是陷入了绝境。

“……”

徒劳的张开口猛烈呼吸着,薇尽可能的维持着意识,让自己不会因为心跳过速而晕厥。

这间酒店的服务员会根据客户不同而派遣不同的人员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全方位服务,而负责苏和薇的那位服务员则从刚才起就一直静静地待在屋外等候着薇的回应。

苏和薇一起行动的时候,薇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和普通的少女没什么区别,最多也就是会被不明真相的人说成是“稍微有些内向的少女”而已。然而只有苏和薇才知道,当苏不在薇的身边的时候,薇对于与人交流的恐惧超越了其对于其他一切事物恐惧的总和。

即使心里知道自己必须克服这种恐惧感,薇也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对应的行动。明明仅仅只是伸出手臂拉开房门这么简单的事情,但对于现在这种状态的薇而言,这种简单的动作简直比当初在丛林之中不眠不休三昼夜逃跑躲避追债人的搜寻还要困难。

想要破解现在的困境仅仅只剩下一种办法,而且还是成功率相当低的一种办法。

薇踮起脚尖,在尽可能不发出响声的情况下悄悄爬上了柔软如云朵般的床上,将被子蒙过头顶。

临阵脱逃并不是胆小怯懦,而是明知不可为而果断放弃的人生智慧——薇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在耳朵里塞上了棉花。

不知道填充了什么东西的被子非常轻薄,丝绢制的布料轻轻贴合着薇的肌肤,那种时有时无的刺激感正向她揭示着自己依旧一丝不挂的事实。

但那些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原本因为长时间坐在桌前不动而有些僵硬的腰部在自然躺平的姿势下释放着积攒下来的疲劳,薇享受着关节处那略有些酸痛的感觉,准备就这样躺着装睡直到服务员离开为止。

只不过,敲门声依旧在继续。

而且从单一的敲门声变成了复数。

电梯那里也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那几乎被羊绒地毯彻底掩盖住的声音推断,至少有十多个人正在向房间门口走来。

“备用房卡带了吗?从刚才起房间里就没有声音,难道是因为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提前逃跑了?”

“不会的,这间房的客人一向都是在晚上喝到烂醉才会回来的,不过之前已经有一位客人先回来了,可能是已经睡了吧?”

——没错我已经睡觉了,不要再啰嗦了赶快走!

薇并没有信仰神明之类的东西,但她此刻却诚心诚意的锁在被窝之中祈祷着,希望门外那群身份不明的人能够赶快离开这里。

虽然这种行为和鸵鸟没什么区别,但除此以外的其他行动根本就不在薇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么,就这样直接进入房间吧,对方处于睡眠状态中也可以避免战斗,时间不多了。”

在房间大门打开后,薇借助缝隙看到了那似曾相识的面具,而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