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殃荒,充满暮色与灰暗的荒芜之地。

脚下已找不到完整的地板,原本装修得唯美华丽的石膏吊顶上有着无数道地震后才会出现的裂缝。洁白的墙角布满了青苔与蛛丝,而原本的门窗更是不是去向,只余下充满了铁锈的框架。顺着门窗的空洞望向外部,对面的高楼上同样找不到任何一扇窗户,唯有从上至下一排排漆黑的窗洞,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把人的灵魂吸走。

司徒承雪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明白眼前的一切既非真实也非虚幻。无论是脚下的土地,路口的栏杆,一旁的大楼,都是邪魔企图进入现实世界失败后,留下的干涉投影。

似真实似虚幻的破败的投影。

令人恐惧、绝望又窒息的投影。

按照既定规则,从哪里进入的外道之门,就应该出现在门后世界的原地。所以现在,司徒承雪所出现的位置,对应的则是原本所在的豪华公寓内部。

“苏玥找我……会是什么事情?”

宛如安慰自己一般,他继续自语道:“多半是觉得我还有着使用价值吧?不过,被遗弃的棋子就算被别人又捡了回去还能有什么意义?但是,如果是真得要抓我回去的话,她派一个小姑娘来能有什么用?”

宛如是在给自己吞下定心丸,思考了半天没出现什么结果,他回忆着之前看到的场景,在与殃荒之地内的破败景色来回对比间,估摸着方向终于走到了附近的地铁通道入口。

正当司徒承雪要往下走时,异样的风声仿佛是为了传颂亡者最后的挣扎,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吹到了他的耳边。

没有电力照明的地下通道入口宛如一个连接深渊地狱的漆黑洞口。而现在,在这个伸手难见五指的洞口下,却出现了来自深渊的访客。

一位穿着破旧深棕色西装外套的短发中年男性,手中拖着一根生锈的铁管,一步一步一步地踏在了停运的电梯台阶上,发出了扣人心弦的声响。

“喂喂、不是吧?”

司徒承雪苦笑地看着面前正一步步走来的中年男性,直到用手中的木剑挡住了袭来的生锈铁管,他才看清楚对方的面容。

充满血丝的通红双眼里已看不到还有什么人性保留,蜡黄色的面容上更是充斥着一层黑邪之气,司徒承雪已经无法判断面前之人被邪灵所依附的时间,更无法确定在邪灵被驱除之后,中年男性是否还能生还。

不,肯定是无法生还了。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受障者】,而是已经被邪灵夺取身心的【受身者】。

如果说【受障者】只是听到了邪魔的低语,受到了邪障的影响,暂时失去了理性或者人性,那么【受身者】就是全身心被邪魔占据后的产物。

形为人型,心为邪灵。

不存在任何拯救的意义与救赎的可能。

司徒承雪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怜悯,手中的木剑却没有丝毫停顿。

在殃荒之地里偶遇【受身者】,且情况已经十分清晰的地步下,他当机立断,以击倒敌人为第一目标。

“喝!”

手中的木剑不带一丝犹豫,与中年男性手中的生锈铁管不断相击对抗,无数空洞的撞击声在这无人的殃荒里奏响,没有灯光、没有伴乐、没有欣赏者,有的只是以生命编写的曲谱,以及以命相搏的演奏者。

胜者活,败者亡。

人类与邪魔的关系,也许只是生物链的敌对,除此之外双方再无瓜葛,也无从谈判,无一丝一毫和平共处的可能。

邪魔以人类心中的恶念与污秽为食粮,占据人类的身体,吞噬人类的恶意、传播死亡与绝望,

最后进化成为神话史诗中记载的恶魔。

这是不属于常规世俗的斗争,所有的人性——仁慈、善良、不忍、恻隐、公正等一切美好情感都需抛弃。

只属于你死或我亡的战斗。

不容许失败的战斗。

司徒承雪不仅没有手软,更是使出了全力,木剑在他的挥舞下浮现了一连串的剑影,幻化出了点点星芒尽数落在了中年男性的身上。

手中的五木之精上弥漫出了一股最为纯粹又强大的净化之力,再过一小会儿……不,仅仅只需再过片刻时间,司徒承雪有信心把依凭在中年男性身上的邪灵彻底净化。

但是——

对方并不给他任何机会。

中年男性手持钢管向前一步横向挥出,一击逼退了司徒承雪。只听见他发出了无数“嘎嘎嘎嘎”的渗人怪笑,依凭在他身上的邪秽顿时从上至下消散而去,然后……

没有生机的尸体轰然倒下,而怪笑声在空旷无人的殃荒里,从四面八方回荡而出。

“这是……怎么可能?!”

无数道扭曲的黑影从马路的裂缝中、松动的泥土里、断裂的栏杆口,还有那从上至下的一排排漆黑窗洞中,涌现了出来。司徒承雪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有预料到邪灵可能会主动从依凭者身上离开,却未能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邪灵潮?不对,不可能有那么多邪灵同时出现在殃荒……在这里面,哪个是本体?”

正当司徒承雪眯起了双眼,想要分辨出邪灵本体时,无数扭动着的黑影一起向他袭来,根本不给他思考与观察的时间!

轰!

“都是本体?!”

一声巨响,司徒承雪从无数沙尘烟雾中滚了出来。在他先前站着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半径三米的大坑,而在大坑之上,先前进攻而来的无数黑影,竟然扭曲着汇聚成了一个三米高的人形邪灵。

开裂的地面、破碎的砖石、飞扬的尘土一齐慢慢浮空而起,覆盖在了人形邪灵的表面。顷刻之间,三米高的人形邪灵竟然化作了更高、更强壮、更结实的岩石巨人!

“这是、岩石巨人?!”

面对不远处的岩石巨人,司徒承雪不退反进,口诵祷言激应法剑刺激物性继续增长,使得剑身延长至了五尺有余的极限长短。

“桃神退秽灵,法剑斩邪魔!”

斩向岩石巨人腿部的法剑迎上了前来阻挡岩石巨拳,只听见“咔擦”一声,木质长剑在岩石的力量下断成无数碎片。

“什么?!”

手中唯一的武器破碎成了无数木碎片,先前用木剑与生锈铁管对抗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是对抗时产生的暗伤吗?”

“嘎嘎嘎——”

邪灵的恐怖笑声再次响起,在司徒承雪放大的瞳孔中,失去了手中的武器,在无法逃离的近距离里被岩石巨拳从正面击中,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撞在了路口破败的栏杆上。

“咳咳……”

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他爬了起来,身体忽然出现了不自然地放松,目光在经历了片刻的涣散后再次集中,闪耀着的翠绿色光芒替换了眼中原本的神采,左手虚握放在胸前,张开嘴似乎想要口诵祷言,却意外地看到了远处的一道金色闪光。

“是谁?”

翠绿色的光芒褪去,他恢复了之前的神色,身体再次变得紧绷,疑惑飘上心头。

“莫非是援兵?哪来的援兵?”

正当他迟疑之际,原本正朝着他逼近的岩石巨人也感受到了后方的异样。

只见光芒传来的方向,原本的一丝亮光竟然逐渐演变成了一道耀眼浩大的金色之海。与此同时,司徒承雪眼前方的景象宛如被染上了一层金芒……不,那已经不能仅称之为是金色光芒了,而是——

——恒光之幻影,金色之汪洋。

其光芒声势浩淼,威仪宏正。

犹如无尽苍穹之未影,亿万流光之奔袭。

只需一眼,司徒承雪就已经明白,这道剑光非人力可为,非人力能挡。

因为那是金明之光辉,圣芒之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