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3日,意大利,羅馬。
一位身穿白色修道服的中年男子,緊緊屏住呼吸,靜靜地,透過刻畫著聖母彩畫的玻璃窗,望向窗外。
還是——那麼熟悉的夜空。遼闊的黑幕上修飾着點點鑽石般的繁星,一輪輕柔的彎月靜謐地釋放溫和的光芒,讓繁忙了一整天的城鎮進入夢鄉。雖說現在還處在冬季的最後一個月中,羅馬卻幸運的處於地中海氣候而保持着春天的溫暖。天空中拋來幾聲零碎的鴉鵲啼鳴,不遠處的台伯河傳來涓涓的流水聲,教堂鄰近的樹林里有時能聽見幾聲畫眉鳥的悅耳歌唱,馬路上偶爾會有夜車司機駛過的轟鳴,還有路邊不知名的五彩斑斕的小花默默吐露清新的芬芳。
啊——要是能繼續就好了——
男子內心——並不是沒有這樣想過。
每天早上神父催人入睡的演說,已經吃習慣的像是沒放鹽的教會套餐,傳授年輕可愛的少年少女們使用魔法的技巧,每天批改孩子們叉叉漫篇飛的作業直到深夜,在聖誕節的篝火晚會上隨快樂的人群載歌載舞,主顯節前的晚上偷偷給孩子們的長筒靴里放小禮物……
八年和平的羅馬時光啊——
想起來還有點浪漫呢——
男子沉浸在過往的的回憶中,甜蜜的感慨着。
這難道不是自己一直渴望得到的生活嗎?這裡難道不是自己一直追尋的美好世界嗎?
不是只要放下執念,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嗎?
——但男子已經無法回頭了,美好的生活永遠是個夢,再好的夢境,到最後,也要醒來。
就在剛剛,不到一個小時前,男子親自狠狠地打碎這份生活的嚮往。
男子回過頭來,一聲也不敢出,一滴冷汗從他的臉頰上滑下,他像只敏銳的貓頭鷹,警覺地看着腳下的教堂禱告廳。
“alcuni di voi, andate a vedere laggiu '.non lasciarlo scappare(你們幾個,到那邊去找他。絕對不能讓他跑了)”二三十個身穿黑色修道服的教徒們在教堂里焦急的跑來跑去,他們手持火把,臉上帶着驚慌與憤怒,大喊着要把偷東西的惡賊擒獲。
男子悄悄挪動,儘可能藏入天花板的陰影中,如果就這樣被抓住了,那他所做的一切可真的就全功盡棄了。
不過——到最後也沒人察覺到他啊。
看着下面的教徒們都匆忙地離開,去四處找尋自己的的蹤影,不久,整個禱告廳就空蕩蕩的了。
“小笨蛋們,要是魔界的魔法師輸給凡界的巫師,那我還不如在凡界出生呢。”
男子微微一笑,把身後的帽子披上,遮住自己灰紅色的頭髮和深沉冷酷的臉,從離地高約十米的天窗上一躍而下。
在他身上,重力似乎不存在了,他輕盈的降落到教堂的聖壇上,像是一根羽毛緩緩飄落。
落定之後,他搖了搖左手食指上的銀色指環,指環周圍的空間突然出現了短暫的扭曲,接着男子手裡出現了一個綠色的旅行包。他焦急的打開包,仔細端詳着包里存放的物品。
“這樣一來,第三件神器就到手了,真沒想到,收集這件神器居然就要了八年啊,哎,真是困難重重啊。”男子露出輕微的苦笑。
“那麼,就剩三件神器了。羽,你再等一下吧,我馬上就能——”。
忽然,男子皺起眉頭,敏捷的跳出聖壇,躲過幾把鋒利的十字劍。
“沒想到就算是在沒有魔法的世界裡,居然還有洞察力很高的巫師呢。而且沒想到——竟然是你能察覺到我,嗯——這可比我拿黃金假面那個時候——有趣多了。”男子低聲冷笑,看着從教堂門口走入的一個年輕女子。
她大約20歲,相貌正是那種標誌的西方美女模樣,金色的捲髮,秀麗的臉龐,凹凸有致的身材無處不是充滿了青春的秀美。
和那些教徒一樣,女子也是一身黑色的修道服,不過,這身修道服只是掩飾她的真實身份——她其實是已經現存很少的巫師。
在這個科學文明高度發展的世界裡,這個教堂及附屬的修道院,正是為在這裡學習超科學巫術的男巫女巫們設置的天然屏障,同時也是隱藏着諸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的地方。
此時,女子正以極為憤怒又極為悲傷的眼神看着那位身手不凡的男子。
“ho dubitato di te prima,il tutto è davvero troppo sospettoso.di conseguenza, era cosi '.(我之前就在懷疑你了,你的一切實在是太可疑了。結果,果然是這樣)”她咬牙切齒地指着男子。“bastardo, mi hai ingannata!(你這個混蛋,你騙了我)”
“抱歉,我還是有點不習慣直接聽意大利語,不過,你也別再想用精神通話與我交流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男子的話語中帶着些許藏不住的惋惜。
“metti giu 'il santo graal!i ladri non sono qualificati per toccare cosa sacra!(放下聖杯!你這種小偷沒有資格接觸那件神聖的東西!)”女子手中出現了幾把新的十字劍。
“哎呀,我記得你聽不懂漢語吧,我忘記了。算了,我這樣做也只想達到我自己的目的而已,況且聖杯也不是只屬於你們的寶物。”
“non vuoi comunicare?(你不想談談嗎?)”女子似乎還抱有一絲希望。
“多說無益。”
這時,男子的身上出現二十幾隻彩虹顏色的液狀觸手,每隻都有碗口那麼粗,碩大的觸手們螺旋盤繞,抱成巨大的一團‘拳狀物’,猛地轟擊教堂的金色牆壁。堅硬的大理石牆壁被立即擊穿,出現一個至少直徑三米大窟窿。
“雖然並不討厭你,但我也有我必須要守護的東西,抱歉,Sarah Weil(莎拉維爾)”說罷,男子看了一眼女子后,拽起旅行包,極速向洞口衝去。
女子顯然也對男子的實力吃驚不小,但她很快冷靜下來。
“non provare a scappare!(別想逃走!)”
女子把手中的利劍憑空一揮,空中立刻出現上百把十字長劍,一齊以子彈的速度向男子射去。
“沒用的——”
男子的液狀觸手又放出五十餘只,靈活地伸向空中,一陣亂舞,將飛來的十字長劍全部擋住、折斷,斷裂的十字劍變作了點點煙花般的光塵消失。
“non e 'ancora finita!(還沒結束!)”女子突然超越人類極限,跳到五六米高的空中,將手裡的十字劍狠狠向男子擲去。“questa e 'la mia magia potentissima!(這是我的最強魔法!)”
飛來的十字劍上出現了紅色的火焰,在撞到男子的觸手時劍身突然發生爆炸,氣場完全不亞於瓦斯爆炸。頓時教堂里火光四射,升起了小型的蘑菇雲,往常用來聽禱告的長椅被爆炸產生的強力衝擊波轟得七零八落,聖壇上的神聖的十字架也斷裂了,教堂里的窗戶全部被震碎,溫柔的聖母像化成了一堆傷心的碎玻璃。
久久地凝視着面前噴涌的火焰,女子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悲哀。
“Perche 'Sono te?questa è la volontà di dio?questa è la disposizione di dio?mi hai dato speranza.ma perche '?hai intenzione di distruggere di nuovo.(為什麼是你?這是上帝的旨意嗎?這是上帝的安排嗎?你給了我希望。可為什麼?你又要毀掉它。)”
“這就是你最強的魔法?果然只是個凡界的巫師啊,不足為慮啊。”火焰中心傳來男子的嘲諷。
“cosa?(什麼?)”
熊熊大火突然被從火焰中心升起的巨大水浪澆滅了,湧出的水流如大壩決口似的,以不可阻擋之勢迅速灌滿了整個教堂,女子還在震驚之中就已經被捲入漩渦,混亂中被幾條長椅壓在水下。
女子拚命的想推開壓着自己的椅子,可無濟於事,不一會兒就嗆了水。
男子則站在聖壇上,靜靜地看着在水裡掙扎的女子,臉色陰沉而複雜。
“原諒我,Sarah Weil(莎拉維爾),為了我的目的,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aiutami,aiuto,aiuto……(救救我……)”雖然聽不見女子在水裡說什麼,但已經看習慣了女子的口型,男子也能推斷的出來。
“抱歉——”男子緊緊握着拳頭,看着女子在痛苦掙扎中慢慢失去活力,在水中拚命攪動的手逐漸垂了下去,像是水中的一棵柔弱的水草。
“‘一成’——insegnante(老師)”
那是——
她唯一會說的兩個漢字。
“————”
男子闔上眼,鬆開拳頭,打了個響指,地上的水就迅速消退了。
女子咳了幾聲,把肺里的水吐了出來,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然後慢慢從沉重的長椅下爬出來。
——再晚一分鐘,女子恐怕就不行了。
“come può essere possibile?……qui non c'è acqua.(這怎麼可能?這裡沒有水的)”女子撥開濕透的頭髮,抬頭看着男子,感到不可思議。
“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應該清楚,Sarah Weil(莎拉維爾),我不想傷你,讓我走吧。”男子轉身離去。
突然,整個狼藉的教堂突然金光閃閃。
男子大吃一驚,回頭一看。
“dio, dio(上帝啊)
sei cosi 'sacro e grande(你是那樣神聖而偉大)”
女巫現在像虔誠的修女一樣,先前屈膝,念着神秘的言靈,在她周圍慢慢出現金色的光芒。
“你想幹什麼?Sarah Weil(莎拉維爾)?”男子覺得有點不對勁,周圍開始瀰漫讓他感到不安的氣息。
“per favore, dateci un regalo(請給予我們恩賜)
per punire il cattivo.(給惡徒以嚴懲)”
女子身邊的光芒越來越亮,像是上帝的輝光,神聖而不可侵犯。
“這是——”
“- il suono della felicità canta(讓幸福的聲音唱響)
- il diavolo morire(讓惡毒的魔鬼消亡)”
周圍的空間出現巨大的晃動、扭曲變形、變深、變暗。
“——什麼——???”
“lascia che il salvatore venuta al mondo(讓救世主降臨世界)
mettere lucifero all'inferno.(把路西法打入地獄)”
女子的金色光芒瞬間消失了,一團黑色的火焰將她包圍。
這黑色火焰看上去相當溫和,像是忠實的隨從等待着主人的命令,完全沒有剛才爆炸火焰的狂烈,卻無形中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這不是一般人類能有的力量,人造人更不可能,太詭異了,這黑色火焰。”男子不由得感慨,腿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
女子把手一揮,黑色的火焰全部有意識地向男子涌去。
“好,那這一次,我也使出全力,呀!!!————”
這一次,男子釋放出一百多隻觸手,在他的意念指揮下,觸手們勇敢地迎擊不知名的黑色敵人。
男子的觸手實際上是一種“原力”的集成體,可以作用於任何物質,如果能靈活地使用這些觸手,就能輕易舉起、切開或阻擋一切物理攻擊,幾乎沒有弱點,是男子最有信心的魔法之一,就算對付怪異的黑火,男子也有很大把握會贏。
然而,黑色火焰卻輕而易舉地吞噬掉了所有前來挑戰的觸手,如同餓久的野獸找到了難覓的食物,幾秒鐘,男子的全部觸手就被“吞吃”得一乾二淨。
“這黑色火焰——擋不住——難道說——這就是——聖火!!!Sarah Weil(莎拉維爾),你被聖杯接受了嗎?”男子看着自己自信的絕招被破,有些吃驚。
火焰繼續向男子襲來。憑藉還剩的一隻觸手與地面的反衝力,男子讓自己彈到空中,躲過這致命的黑火。黑色火焰將聖壇連同下面的花崗岩石板吃了個乾淨,然後慢慢消失了。
“好可怕的火焰,這就是聖杯的力量嗎?”男人驚嘆的片刻讓他忘記了一個魔法師應有的謹慎。
“啊——好痛!”男子突然痛苦地慘叫。
憑空出現的幾把十字劍狠狠地刺進了男子的手臂、後背和胸膛。
“Sarah Weil(莎拉維爾),你——竟然——對我。”
那隻剩下的觸手立即失去力量,男子從高高的空中掉下來,猛砸在長椅上,長椅被砸成兩截,噴涌的鮮血迅速流了一地。
“啊——好痛——啊!!Sarah Weil(莎拉維爾),你。”
男子捂着胸前的傷口,歪着頭痛苦地看着慢慢走近的女子。
女子手中出現幾把新的十字劍,劍身上燃燒起紅色的火。
“你想——殺了我嗎?Sarah Weil(莎拉維爾)?”失血過多的男子視野開始模糊了。他明白,他輸了,現在如果女子再次使用爆破之劍,他必死無疑。
兩滴晶瑩的淚珠從女子的臉上滑下,顫抖的手把劍慢慢舉起,像是高擎起一隻火炬。
“arrivo subito.ci vediamo in paradiso(我馬上就來陪你,在天堂相見吧)。”
說完,女子向男子投來爆炸的十字劍。
望着那臨近的死亡——
這樣就結束了嗎?
真不甘心啊!!!
火紅火紅的十字劍啊——就像她的頭髮隨風而動啊,啊,如果真能去天國,會不會也能見到她呢?
男子捏緊手指上的銀色指環,悄聲說出心中那個最可愛的名字——
“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