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

                                       

                                          Vengeur

  1.交易者与永不回头的暗巷(Noir de négociants et Lane ne tourne)

                                  英国 伦敦 1975.11.21. 

  酸蚀的雨,穿过了浓稠的雾,落在伦敦城染满斑驳锈迹的铁塔上。

  身披淡绿色油布斗篷的男人在散发出黏腻汗味的人群中穿行着,厚底的靴子一板一眼的踩在那些令人作呕的污泥上,挤压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恶臭,

  恶魔一般的扭曲的犄角从他那沉重的斗篷下穿刺而出,暴露在雨水当中——其中半只已经断掉了,而另外半只,也因为雨水的侵蚀变得那样恐怖而怪异。

  他正了正从那副不合尺寸的防毒面具,粗糙的圆形玻璃下,漆黑的眼眸犹如深渊一般令人难以直视——周遭察觉到他的人都不禁厌恶避让开来,仿佛只要与其对视,灵魂就会被夺走,永远没有办法脱出那令人窒息的束缚一般。

  “到时间了。”

  那是如同磨砂的骸骨一般,酸涩而令人厌恶的嗓音。

  冰冷的金属面罩下,咳嗽声闷重的响起,他将视线从遥远的金属钟楼上收回,覆盖着皮革手套的指节轻轻活动了一下,将早已准备的金属手提箱捏得更紧了一些。

  狂暴的雨珠犹如子弹一般疯狂的击打着,击打着他的雨衣,也击打着早已生锈的老旧的钢铁,发出富有节奏的响声——那些大多是没有涂过防酸喷漆的钢铁,在贫民窟中,他见过更加肮脏的钢铁,因此,这个男人并没有在意,只是独身一人走进了那座暗巷。

  雨天的AE525暗巷总是那样的令人恐惧——这里充斥着贫穷者的尸体,富贵者所消费的废品,还有妓女那令人作呕的兴奋喘息。

  简直就像是,地狱。

  他很想抽烟,但是无论是这恶劣的空气质量还是瓢泼的大雨都无法允许他的这种行为。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到底会带来些什么,但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因为今天而后悔。

  雨,颤抖了他的骨髓,但他的腿却没有因此而产生些许动摇。

  他看见了,那个在雨水的另一边站着的男人。

  那个在仿佛深渊一般狭长而昏暗的小巷,与他同样身着绿色雨披,与他同样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仿佛一座雕像一般,永恒的矗立那里,冰冷的目光死一般的朝着自己的方向直射过来。

  那个男人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将视线抛掷过来,但他却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

  “钱呢?”

  对面的防毒面具下,仿佛充满了刮痕一般深沉的男声从唇间渗出,随即被雨珠所稀释,在空气中融化殆尽。

  “带来了,”他举起了手里的箱子,将它更加明显的暴露在男人的视野中,“不过我想你也许需要一个地方验验货——我是说,没有这么潮湿的地方。”

  暗巷中的人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箱子,点了点头,背身迈向了暗巷的深处,冰冷的脚步声轻声在小巷中回响。

  “跟我来,我们是该换个地方慢慢聊。”

  『这里是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了。』

  『趁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没有理会脑内理智所给予的警告,紧紧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2.离别的酒与最后的劝说者(Séparation de vin et le dernier persuader)

  “要酒吗?”

  “不...果汁就行。”

  他接过那个男人所递过来的杯子,冒着浓郁气泡的淡黄色酒液装满了整个玻璃杯,冰块的寒意透过杯子悄然侵入了他的指节。

  他不解的抬起了头。

  “那个,我不喝酒。”

  “哈,最好是那样——这次你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是男人就把这些酒喝下去,上等人那儿搞来的麦芽酒,尝尝,我打赌你一定会喜欢的。”对方回应道,倒好了属于自己的那杯酒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钱我点过了,不过,你真的想试试看那个吗?说实在的,谁也不保证会出什么意外。”

  他望着通透如冰块一般的玻璃酒杯,在那些麦芽色的液体当中,中年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倒映而出——那是一颗长着扭曲羊角的脑袋,杂乱肮脏的白色毛发早已被染灰,令人不悦黏在一起,仿佛被刀刃雕刻而出一般的深皱纹恐怖地布满了他的面庞。

  他再度抬起了头,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身着橙色毛线衫的肥胖男人,虽说是如此,从那庞大的躯体依旧可以看出他的力气绝对非同常人,恐怕像是自己这样的家伙,连对方的一拳都没有办法接下吧。

  他吸了口气,仿佛是想要坚定自己的自信心一般。

  “无论如何,我都得试试看:就当是为了她和孩子,我也必须得要一搏。”

  “【羊村】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懒羊羊,这不是你发狂的理由,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不可能再复活。看在我是你老朋友的份上,我得劝你一句...带上这些钱,回去吧,带着美羊羊逃出伦敦,灰公爵不会追出去的,就此安宁的度过你们的下半生,有什么不好的吗?”

  胖男人看着他的眼睛,将酒水灌入自己的喉咙中,他可以清楚的听到那些液体被挤下胃袋的声音,胖男人顿了顿,接着开口:

  “别连累的女羊和孩子,你是个男羊,应该有男羊的责任,她们是无辜的。”

  “胖虎,我没办法那么做——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该死的灰公爵....灰太狼!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该死的灰太狼将我们羊村的兄弟一个一个杀掉,将我们的领土蚕食殆尽,而我独自一只羊和妻子远走高飞?”他猛地将拳头砸在了桌子上,不禁大声破口骂道,“你知道,我他妈的为什么叫懒羊羊吗?因为我是羊村所有的香主中最没有用的那一个!可是现在我却是【村长】,是整个羊村的领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个人渣,一个接一个的杀掉了我所有的兄弟,一个一个!所有!就为了公爵那愚蠢的妻子想要我们的领土?别开玩笑了...这样的事情,我才不会接受,这样的事情,整个羊村才不会接受!就算要剥去我全身的皮,羊村的领土也不会再少一寸。”

  他咬着牙,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中...足足数分钟,才彻底冷静下来。

  “如果我没有成功,替我照顾好我妻子,就当是我求你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人,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肥胖的男人怔了怔,叹出一口气。

  “你真的是个疯子...我是商人,自然不会白赚你的人情——既然羊村先前待我胖虎有恩,我胖虎当然是不会不报...不过在那之前,你得保证一件事,作为交换,我才能安心的接下这件委托。”

  “说。”

  “无论如何,尽你所能活下去。”

  “...”

  几乎是永恒的宁静,就连空气也仿佛被冻结了起来。

  许久,他才开口回应。

  “我会尝试的。”

  “成交。”

  他从桌前站了起来,雨披早已被丢在一旁,一套得体的西装覆盖在那长满了肮脏毛发的皮肤之上,大量的枪械与刀刃犹如盔甲一般包裹了他的身躯。

  “是时候了,胖虎,带我去看机器。”

  “不再多待一会儿?”

  “不了。”

  3.时间的缝隙与记忆的碎片(Les fragments de la fente et de la mémoire de temps)

  近乎无限的黑暗与混沌。

  扭曲的空间仿佛被什么看不到的巨人所撕扯着一般,破碎犹如粉碎的布片。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只狭窄的机器上,只要稍稍向旁边移动一点,便会坠入望不见底部的恐怖深渊之中——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恐怕连死亡都无法实现吧,也许会在昏暗无光的世界里直到永久也说不定。

  记忆如同退潮的海水,一丝一丝的涌入了男人早已变得迟钝的大脑。

  羊村,原本是扎根在贫民窟的弱小组织,也就是俗称的...黑帮。

  在喜羊羊他们的领导下,这个看上去那样脆弱不堪的组织才一点一点的壮大,一点一点的膨胀起来...它们将周遭的版图渐渐纳入领地,终于,也成为了一个不容小看的势力,他曾经也天真的以为,他们能够一直那样,永远的那样持续下去。

  但是,公爵灰太狼的妻子红太狼,却盯上了他们帮派所处的贫民窟。

  “将你们的领土拱手相让吧,这里会变成一座工厂——是的,工厂,那会带来更多的钞票与就业率,为了伦敦,你们应该这么做。”

  灰太狼振振有词的对当时的村长慢羊羊说道。 

  身为一村之长的慢羊羊自然不可能将好不容易发展到现在的羊村拱手相让。若是在这里退步,不知道有多少贫民又要流落街头....除了这座贫民窟之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接纳他们了。

  不过一个星期,村长死了,是被人用匕首暗杀的。

  很快,沸羊羊继任了第二任村长,但他也没有活到这个月的最后一个早上。

  羊村的村长不断的更替着,直到懒羊羊这一代,不知不觉之间,原本足有六人的香主只剩下了他和美羊羊两人。

  即使像是喜羊羊那样的天才学者,也只在担任村长后存活了一年。

  “为我...复仇。”

  他握着喜羊羊的逐渐冰冷的手,眼泪如同决堤般泄下。

  他发誓要照顾好最后一位香主,美羊羊;并且要亲手杀掉那个恶贯满盈的公爵,用他罪恶的鲜血洗涤那四位已故的四位村长。

  即使堕入地狱,他也会扯着灰太狼一起去死。

  从那一天开始,懒羊羊,不再是懒羊羊了。

  在公爵来下最后通牒之时,他找到了胖虎,启动了最后的方案。

  利用时光机进行时间旅行,杀死过去的灰太狼。

  他早就知道这个时光机只能运载单程——只能穿越到其他的时间段,却不能再度归来,进行时间跳跃的人与死了根本没有区别,因为他所穿梭到的时代不曾有任何关于他的物品,也不会拥有任何与他相关的事。

  就像一个幽灵。

  但他还是决定如此。

  即使堕入地狱,他也会扯着灰太狼一起去死。

  3.暴雨与暴雨(Et la pluie d'orage)

  时光机的另一端,仍是暴雨。

  他缓缓从那具幼小的身体中拔出了那把刀。

  雨珠轻灵的跃动在刀刃上,将那些肮脏黏腻的血液尽数冲刷干净。

  “为什么你还会觉得我会同情你?...在你作出了那一切之后。”

  他低吼着踩上了早已不成样的那颗狼头,将锋锐的刀锋从浸满了血浆的眼窝中抽出。

  喘息。

  刀刃再次没入稚嫩的血肉。

  再一次。

  再一次。

  再一次。

  他终于没有了力气,手中的刀刃被丢弃在地上。

  是的,他做到了,他杀死了灰太狼。

  他改变了历史。

  他改变了未来。

  羊村除了少了他一个懒羊羊外,不会有任何的变化,少了灰太狼干扰的羊村,将会更加茁壮的成长下去。

  他拯救了所有人的幸福,只牺牲了他自己。

  他疯狂的笑了起来,唇角仿佛要裂到耳根。

  真不愧是狼的后裔,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小时的灰太狼,也有过良好的格斗训练。

  甚至在刚刚的那一场搏斗中,那个身着贵族服饰的孩子甚至用刀刃划破了他的脸颊。

  但这都不碍事。

  他知道自己不该停下,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将那个受诅咒的孩子一步一步拖到了宅邸的角落,一铲子一铲子将那些只能勉强称为肉块的东西埋进了地底。

  然后,吞下了早已托付胖虎准备好的药。

  “这里头混入了那个老混蛋的基因,只要吞下它,你就能真正的成为那个家伙幼时的模样,而你的躯体,也会被倒退为幼年时期。”

  胖虎没有骗他,他的确变成了先前那个被杀掉的孩子的模样。

  唯一的缺陷是,脸上的伤疤。

  『没有关系,那个家伙以后脸上也会有伤疤,没有人会认得出我。』

  他漫不经心的这样想到,换上了从那个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是的,属于狼的衣服。

  然后,他一刀捅进了衣服上早已准备好的,非致命的伤口上。

  他将会替代这个该死的小混蛋,成为灰太狼。

  而羊村,将会得到最好的帮助。

  他如此想着,一步一步一瘸一拐的向着公爵堡走去。

  狂暴的雨珠嵌入了那条骇人的,渗透着鲜血的伤口。

  4.终章(Le chapitre final)

  时光机被设计的初衷并不是改变过去亦或者改变未来,而仅仅是简单的【回忆过去】罢了。

  L'intention initiale de la machine est conçu et n'est pas changer le passé ou changer le futur, mais simplement de rappeler le passé simple

  并非制作者不愿意改变过去...是的,人人都愿意这么做,谁不愿意拥有任意改变过去与未来的力量呢?

  Pas les producteurs ne veulent pas changer le passé, oui, tout le monde est prêt à le faire, qui ne veulent pas avoir de modifier arbitrairement un passé et un futur de pouvoir?

  但是,时间是个很有趣的载体。

  Mais le temps est une drôle de support.

  它会在无形之中改变一切。

  Il va dans l'invisible tout changer.

  不,它什么都没有改变,它只是尽忠职守。

  Non, ça n'a rien changé, c'est la loyauté.

  一切因为时光倒流而产生的改变确乎会影响到未来。

  Tout fait changer parce que le temps de revenir et de produire à l'avenir.

  可是,你又怎么确定,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不是因为时光机带来的变化而产生的呢?

  Mais, comment as - tu pu déterminer, tout ce que tu vois, ce n'est pas parce que le changement de temps machine créées?

                    ————刚田武博士

                                      《时间机器的设计与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