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要进行安乐死的话,很可能还是在微声的病房,国渊判断道。

既然对方都急着要提前来进行这个本来是要在三天后才进行的事情,那么应该不会做过多多余的动作。

这样想着,他一边在走廊里狂奔着。

过去他在这里狭隘又多门的走廊上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因为只是发出一丁点声音,那些神经质的护士们都会大惊小怪的斥责他。

而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些顾虑了,听着楼道里传来的,自己脚步声的回音,他的心里充满了某种快感。

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微声病房的楼层,他稍稍放慢了脚步。

如果在这里再继续用那么快的脚步走的话,就太愚蠢了,这会希音他人的注意力。

躲在拐角的墙后,他偷偷的瞅了一眼微声的病房。

门口正站着一个戴口罩的白大褂,不知道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心虚,还是为这里低劣的照明而恐惧,他不停的在东张西望。

这似乎是被派来望风的。

从那个体格来看,也不像和楼下的保安是一类的高手。

因此国渊从暗处进攻,冲上去就是一记手刀,连着锁喉,让对方晕厥了过去,连声都没有吱一声。

一想到在里面,安乐死可能已经在进行了,国渊便没有多想,一脚踹开了大门。

杀了进去,那着手上那把卡了弹的手枪,对着周围晃了一圈,虚张声势。

还正在调试针管的赛华佗和医生们见状,连脸都吓白了。

在室内,他一眼就看见了微声,从身边那心电仪平稳的波动来看,似乎她还没有被安乐死。

这让国渊松了一口气。

可周围的人却提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调制药剂的护士们,在看见国渊手上的枪时,竟然像看见卑猥之物的室女一样,尖叫了起来。

“闭嘴!”

为此国渊不得不举着枪转向角落的护士,勒令她闭上嘴。

就在这时候,一个稍显勇敢的医生,不知道拿起什么东西,冲着国渊的脑袋来了那么一下。

随着玻璃瓶破裂的声音,国渊应声倒地,头上血流如注。

他挣扎着想要拿起枪来,却猛的被赛华佗踩住了手。在赛华佗狰狞的笑容下,国渊的手被踩在地上反复的摩擦,最后不得不松开了那没法用的救命稻草。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出来的,不过您还真是有毅力啊。”

赛华佗蹲下身,用恐怖的面容说道。

不知道为何,国渊觉得这张脸的赛华佗好像不是那么讨厌了,大概是因为这才是真实的他,人的本性总是比面具更让人看起来舒心。

“妈的……”

国渊刚想要骂娘,却猛地被赛华佗照着颜面踢了一脚。

疼的无法自己,连话都给打断了,只能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继续。”

赛华佗比了个手势,一旁的一位助手也拿起了针管,把针管的屁股稍稍推了推下。

顿时,从针尖,一条细小的弧线在空中划过,在苍白的日光灯下又映照出一条模糊彩虹,转瞬即逝,仿佛是在暗示某个生命将遭受同样的命运一样。

执行者轻轻抬起微声缠满了绷带的纤细手臂……

那些家伙并没有追出来。

在医院的围墙的一角边上,希音呆呆的坐在那里。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做些什么……不,是不得不去做些什么事情才对。

国渊和钟澄已经陷入敌手,亦没有其他可助一臂之力的人……事情发展到这样的情况,必须得由唯一还有能力行动的她来做些什么。

但是,她却没有能做什么,只是在这里,抱着膝盖,将头深埋,就像是恐惧的孩子一样。

她,总是一个行动力超强的人,总是手比脑子快。

有生以来,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为做某种事情犹豫不决。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国渊的落败。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国渊在一对一的肉搏中被击败,在她的心目中,国渊从小至今始终都是她心目中无敌的象征。就像是古老的电影里,靠一己之力将七八个地痞无赖给揍的七荤八素的主角。虽然她知道现实里这几乎不会发生,可是却又不能否定自己的这种想法。

方才,铭记在她脑子里的那一秒钟,回响着电流声的那一秒钟,在她的海马体里挥之不去。

国渊输了,虽然对手的手段也不光明正大,但……

既然连国渊都无法应付那样的对手,那么她也不可能。

“我该怎么办……”

她把头又埋的更深了一点。

“姐姐……”

一种孤独与无力的感触涌上了她的心头,如果这个时候能得到些许的帮助,哪怕只是一两句安慰的话,也能让她因畏惧被冷汗浸湿的身体温暖起来。可惜,现在的她,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人可以这样的帮助她。

她没有同伴,没有盟友,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对前景的恐惧让她定格在原地,像是被石化了一样,什么也做不到。

“哎呀,你在这做什么呢?”

而打破她的沮丧的,是个听起来事不关己,随心所欲的声音。

希音慢慢的抬起头,只看见一个带着一边耳机,留着短发的脑袋从车窗中探了出来。

这个面容,方才似乎见过。

名字……好像是叫吕祀姬?是个令人影响深刻的名字。

但……她和这这件事没有关系,也没有将她拖入这个事情的必要。

“别管我。”

她自暴自弃般,小声的回答道。

“啊?”

吕祀姬像是没听见一样,把头向着她靠近了一点。

“别管我……”

“你说什么?”

“走开……”

“啥?你大声点好不好?”

“我说让你别管我!”

希音有些恼怒的吼了出来,这个吕祀姬几乎要把半个身子伸出车窗外面来了。

虽然这一声有气无力的,但光看表情,似乎就能判断出她到底要说什么了。

“哈?你到底要说啥?”

可吕祀姬似乎还是没听清一样。

“你就不能把耳机拿掉吗!!!?”

希音终于忍不住了,猛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两手抓着吕祀姬的脑袋大喊道,同时想要把她只戴了一边的耳机从她的头上褪下。

“不行。”

吕祀姬,一手按着自己的耳机,一边淡淡的回答道。

“音乐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重要……你在平时难道会要求别人不要呼吸吗?”

“……那要是这么说,你每天都要窒息八个小时咯……?”

“睡觉我听巴赫……就是有时候起来小便怪阴森的。”

“呃……算了。”

希音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虽然刚才在车上,觉得她的车载音响是大了一点,但没想到她是这样中毒发烧友,果然极端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那你来干什么?”

她向吕祀姬无可奈何的问道,并尽量的把声音给变提了了一两度。

“难道只是路过?”

“我还想问你在这蹲着干嘛呢……是父女吵架了吗?”

“……不,不是。”

希音回答道。

这一下反倒提醒了她自己还有得做的事情,很意外,冲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吼了一通之后,她感觉自己好像不是那么的绝望了,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了。

“是吗,那就好,对了,你爸爸呢?”

“我爸爸?”

“对,就是刚才副驾驶的那个大叔。”

“他……”

被认为是国渊的女儿,这样的说法不知道为何让希音有些不高兴。

她刚想张口否认,回一句“他不是我爸爸。”

但,愣了一下,又中途改了口。

“他在里面。”

“是吗,我想起来过几天我们俱乐部有个演出,我想请他去一下——你爸的兽吼真的很棒。”

“兽……兽吼吗?”

希音苦笑了一下,她实在难以想象把碾核和死亡金属当做垃圾的国渊会这种唱法。

“你要见他也行,不过……其实,我们刚才确实吵架了。”

“啊?唔,父女关系确实是个问题呢,我和我爸以前也是经常为了音响吵架啊。”

“音…音响……?”

“啊,家里人为抢音响大打出手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

“一点也不寻常。”

希音这样想着,眼珠子提溜着转了两圈,脱口而出。

“其实,我和他吵架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你是说后座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吗?”

“是的,她是我的继母,因为她,刚才我和爸爸吵架了,你别看她那个样子,其实非常狡诈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那么,你想要我帮你做些啥吗。”

“嗯,我爸是个生气起来很顽固的家伙,”

希音指了指医院。

“他在进去的时候拜托熟人不要我进去,我希望你能帮我进去。”

“唔,有点拗口,但只要帮你进去就行了吧。”

吕祀姬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还在上班途中,但我就帮你一把吧,需要我干啥?”

“谢了,首先的话……”

希音沉下头,想了想,因为围墙的大门也正对着医院的大门,所以,首先是不能走正门进去了。

“那你先蹲下。”

她说道,而吕祀姬也丝毫没有疑问的乖乖蹲了下来。

希音轻轻一跃,踩在了她的肩膀上,然后麻利的攀着围墙跳了进去,一个稳定的落地,几乎没有扬起什么尘土。

她回过头去,望着围墙,心想刚才谈不上礼貌的举动是否激怒了吕祀姬。

但从围墙的那边却传来了吕祀姬毫无嗔怪意味的吆喝声。

“喂——接下来呢?就这样就行了吗?”

“你走大门进来和我会和吧。”

希音回应道。

对面只传来了一个应允的拟声词,随后就安静下来了。

过了几分钟,吕祀姬从围墙的那边绕了过来。

希音拉着她的手,带她绕着医院的大楼绕了一圈,在仔细观察之后,她发现一个看起来像是药房一样的房间,那也是唯一一个还在用老式拉窗的房间,对于这种窗户,作为希音小时候恶作剧的绊脚石,她已经熟的不能再熟悉了,因此轻而易举,毫不费劲的就把窗户给打开了。

她带着吕祀姬翻窗而入。

虽然吕祀姬对此颇有疑虑,但被希音搪塞过去了。

那个之前要和吕祀姬称姊道妹的‘继母’,好像成了什么一手遮天的大恶人一样,势力大的不行,心眼也是小的不行。

因此希音要吕祀姬和她换上了在房间里找到的护士装。

推着一个小推车,在上面放满了煞有介事的药瓶与液体,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直往微声的病房而去……

就在这个助手抬起微声雪白的臂膀,要将针管插进去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了门口,两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推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进来。

“你们……是干啥的?”

在几秒的沉默之后,率先反应过来的赛华佗满脸狐疑的冲着进来的护士问道。

“我……我是……”

其中一名护士,似乎是被眼前混乱的场景所惊到了,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而另一名,则看起来沉着的躲了。

“我们是来换药的。”

“换药换什么药……”

“换……”

被问倒了的护士转了转眼珠子,扫视了一下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了趴在地上的国渊身上。

“换人的!”

她冷不防的大喊道,抓起一旁的输液架就往赛华佗的脸上扔了过去。

一时间,方才从恐慌中冷静下来的房间又陡然的炸开了锅,其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吓了个踉跄,一头撞倒了声旁的氧气罐,氧气管倒地,应声炸裂。

带着巨大的犹如战吼的声响,在狭小的室内乱突乱撞,最后顶着那拿准备给微声安乐死的不幸儿的肚子,把他给带出了窗外。

一时间,尖叫声,和恐惧的呼叫声混在了一起。

赛华佗摇晃了一下被砸的七荤八素的脑袋,左右看了看一片混乱的同僚们,没有做多余的考虑,从架子上拿起了另一根针管,也不管什么静脉动脉了,对着微声就要扎下去,但被进来的那位护士挡住了。

只见那位护士一个娴熟过肩摔,在赛华佗自己的惨叫声中,他远远的飞了出去,砸在了墙上。

落在地上,在地板上爬了两步。

回首看向了国渊和那两位护士,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电源插头……那真是微声的维生装置的电源。

“我还是说道做到的。”

“你这混蛋……!”

伴随着心电仪急促的蜂鸣,国渊充满了懊悔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