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越来越大。
这里很安静,国渊亦听的很清楚,作为一名有点年纪的老公安,对于脚步声一类的声音甚是敏感。并且有出众的以声音判断距离与位置的能力,简直就和能打仗的人一样。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她来了。”
国渊说着朝门投去了目光,而钟澄则歪着看着他,一脸没有摸清楚状况的样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她离这个房间还是有点距离的,一般人确实有点难察觉。
从声音大小来看,估计也就三十几步的距离,若是按照声音变化速率来推断速度的话……大概也就只用个七秒吧。
这样想着,国渊把手伸进了口袋,在口袋里又玩弄起了打火机的盖子来,就像是节拍器一样准确无误的打着稳定的拍子。国渊习惯于用这种方式来悄悄的计时,他相信自己的时感胜过钟表,当然,之所以要戴表的原因完全是出于装饰性的,这样可以让人看起来老成。
六秒、五秒、四秒、三秒、二秒……一。
打火机的一开一关的声音在外套小小的口袋里回响,放出令人发闷的声音,国渊不知道钟澄有没有听见,但是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声音。
就在计数结束的那一瞬间,攥在手心的打火机在发出最后一次盖与声的碰撞后戛然而止。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缓慢的在流动,但是这个房间依然是一片沉默,房门依旧静静的掩在那里,一动不动。
‘也许我数错了?’
摩擦着下巴的胡茬,国渊有些沮丧的想到,对于推算这种事情他可是很有自信的。他过去训练的时候,听声辨位这门课可是满分的,隔着三堵墙都能知道后面在干什么。
幸好,钟澄不知道在那口袋里打火机声音的含义,不然的话,这个场面一定会非常的尴尬。
不过,脚步声似乎也停下来了?
国渊觉得有些纳闷,她为什么要在门外停下来呢?是想要在外面搞个大惊喜什么的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无论如何,出于职业习惯,国渊不能容忍有什么摸不清的细节存在,他必须要搞清楚事情的全貌,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大腿,正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外面的门开了。
缓缓的打开了,就像是被风给吹开的一样,慢吞吞的打开了。
“我来迟了~~”
在门后面,正站着一个少女。
眼睛里面夹着几滴泪花,说话的声音像是受虐的小动物一样有气无力,膝盖头还有点红肿,这样看来似乎是刚刚才在门口摔了一跤啊……难怪和预计的时间不一样,他果然还是宝刀未老啊。
这样想着,国渊笑了笑,低头细细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少女,毕竟还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她的变化还是有点大的。
她留着垂肩的长发,像柳枝那样在她红润的脸颊旁轻轻垂落下来,从那漂亮的颜色和发尾曲线完美的大波浪来看,她应该已经在剪刀和梳子的沙龙里来回几次了,简直就像是公主的头发一样。但她身上却又没有这那种小家碧玉的娇气,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毫无胭脂粉饰的清秀面容,活泼与婀娜兼备的曲线,还有那谦逊的‘平原’,这一切都让她看起来显得朴实。
甚至……是有些大大咧咧了,这一点从她对穿着的态度就看的出来。
她读的学校似乎是有西式校服的,这一点可让国内不少学生感到羡慕。可惜,很少有人能把漂亮的西式校服穿出一股子邋里邋遢的农气,她偏偏就是这一类人中的一个。蝴蝶结的翅膀被系的一大一小,两条袖子一条卷起来一条又长的伸不出手来,因为懒,扣子只扣最中间的两颗,裙子还莫名其妙的有一边夹在了裤子里……啧。
看见她这服邋遢的打扮,国渊突然感觉非常的不爽快,这种感觉就好像吞一口烈酒,把它卡在喉咙里不咽下去一样,让他嗓子眼痒痒,却又挠不着,只能在原地站着干瞪眼。他现在简直想要冲上去把她的衣服给扒光,然后重新规规矩矩的穿一遍。
“呃……”
国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裙子,裙子,你是就是这样穿裙子的吗?”
捂着脸指着她的裙子嚷嚷了起来。
“你难道就是这个样子过来的?你不知道……”
“啊,我穿了安全裤啊。”
少女反驳道。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腿,就算你这样没有走光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腿露的太多了吗?恬不知耻!伤风败俗!!裙子也太短了!简直就是……齐……齐……”
说到这,国渊卡壳一下,就好像被接下来要说的那个词给噎住了一样。
“齐逼小短裙……”
在那支吾了好半天,这个成年人才把这个词说了出来,面红耳赤的,仿佛刚才说了何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一样。
“这个是潮流啊,真是的,就和你们那一代人在牛仔裤上面乱剪洞一样。”
“这和那能比吗?!在牛仔裤上剪洞…在牛仔裤上剪洞是……我从来不在牛仔裤上剪洞。”
他挺起了胸膛。
“只有老外才这么做,这是腐败的审美。”
“啊啊,真是受不了你这样的老古董啊。”
少女说着,不屑的把脸转向了一边,顺带挠了挠头发,那发尾处有很明显的染发痕迹,留着淡淡的紫色。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嘛,穿的像个尼姑一样吗?”
“当然是先把裙子放下来!”
国渊这样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想要把她夹在裤子里的那半边裙子扯下来。
噗嗤,随着一声布料在空气中滑落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偌大的沉默。
“啊……呃……用力过猛了。”
尤其是国渊,他颤抖着提着那块落了地的方格裙,悄悄的抬起眼睛来看了看女孩,嘴角抽搐着,就像是脸抽筋了一样定格着一种尴尬的笑容。
而少女,好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盯着地面,看看瘫落地面的方格裙,又看看国渊,然后再看看自己凉飕飕的下身。
看看裙子,看看国渊,又看看自己。
就这样重复了几次,几秒钟。
突然,她的脸泛起一丝红潮,然后又迅速变的通红。
她张开嘴,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几乎可以预计到将一阵高频而且刺耳尖叫。
“变……”
就在她快要喊出来的时候,她的嘴却被捂住了。
她惊讶看向国渊,随即发现并不是国渊厚颜无耻的想要隐瞒罪行,捂住她嘴的人并不是国渊,而是钟澄——她不知是用什么样高明的步法,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捂住了她的嘴。
“冷静一点。”
钟澄在她耳边说道,近的难以置信。
她的耳朵有些敏感,因此当她感受到钟澄温柔而均匀的呼吸时,不由的浑身打了个寒颤,一股电流传遍了全身。
“这所医院最禁止的就是喧哗了,而且现在还是晚上,如果你叫出来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的。”
钟澄冷冷的说道。
“答应我不要大声喊叫,好吗?希音。”
听着钟澄的话,少女点了点,钟澄这才缓缓的把手从她的嘴边拿开。
而国渊则依旧保持着他定格的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变态。”
松开了嘴上的束缚之后,这个名为希音的少女急促的冲着国渊说出了这个词,这真的深深刺痛了国渊的心。
“我只是……”
他想要辩解,但一照射到女孩那轻蔑的目光,便一下停了口,就好像他是真的是个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妇女的地痞,这是不折不扣的流氓罪,该到班房里去蹲个十年半载。
“变态。”
希音又说了一次。
这一次她把脸扭到了一边,因此没有人能看见她的表情。
“真是个变态。”
“啊……差不多够了吧,我明明也不是故意的。”
“不管怎么样你就是个变态。”
希音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你可要负责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点小,不可以说是非常小,就好像压根不想要人听到一样。
“你难道是想要吵架吗?”
当然国渊似乎也没听见,或是没听见这其中的弦外之音,反而因为希音的态度进入了一种恼火的状态。
“够了。”
闻出这其中的火药味,钟澄及时的介入了二人之间。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总之……”
她看向了国渊。
“你先把人家的裙子放下去吧。”
“啊……啊啊!对!”
听了这话,国渊浑身抖了一下,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提着希音的裙子,于是吓的赶忙放了手,又连着退了好几步,几乎要撞到墙上去。
护士弯下腰,不慌不忙的帮希音把裙子提了上去。
“哎,你也快点把裙子穿上吧,这种绒的安全裤虽然贴身,但是一点都不保暖,这种大冬天很容易感冒的。”
话毕,她又帮她理了理胸口的蝴蝶结,把两边的袖子挽成了一样的长度,把外套零零散散只扣了两颗的扣子给解开了。
“蝴蝶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打的话我可以教你比较简单的方法袖子要么是两边都挽起来要么是两边都耷下去帅气与可爱不可兼得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帅气的风格所以我帮你挽起来了外套的扣子扣起来确实很麻烦不过既然要走帅气风格的话你干脆敞开好了,这样风格的完成度就相当高了当然你其实还可以加一条腰带这样看上去就非常完美了一个女孩子应该要会打扮自己这是女人天赋的权利与爱好如果不好好享受这种权利的话那可就真的太浪费了……”
“是……是!”
这个平时寡言的护士突然像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通,硬把希音给说的一愣一愣的,只能一个劲点头称是,完全没有给任何说话的机会,而且她说的语气就像仿佛是个行家里手一样,压根就没有质疑的余地。
看着希音被钟澄压制的喘不过气来,国渊立刻从方才被希音奚落的境地中恢复了过来。
“好好听着点你钟姐姐的话,别再成天像个假小子一样乱来了,不然以后嫁不出去的!”
“要你管!”
他幸灾乐祸的在后面嚷嚷着,活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喽啰。
“啊,说起来,我还没有说您呢。”
听见国渊的声音,钟澄突然回过了头来,矛头直指国渊一人。
“您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不能思考一下自己做的事情的后果老实说我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虽然对您来说希音可能是女儿一样的存在但是刚才的行为也实在是太出格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您应该要好好反省一下还有您的观念确实太落后了追求美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也是人类社会性的体现每一种潮流都是一种时代就好像褶变领和伊丽莎白圈还有裤袜一样这些都是一个时代的体现所以超短裙绝对不是什么腐败的西方审美观您如果不跟上时代是要被时代抛弃的如果你愿意被抛弃的话那还不如就成天穿着灰色中山装和军大衣上街算了另外齐逼小短裙这种说法充满了对女性的歧视在这样开明的法制社会这样的观念是非常落后庸俗的我也非常讨厌这样的人所以请您务必不要使用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词汇这会成为女性公敌的甚至可能被认为是直男癌虽然您好像是有点直男的倾向所以您必须要反省况且作为一名公务人员您应该要起到领头作用彰显警务人员的风采成为市民们的模范……”
这下可好,一句话引火烧身。而且钟澄数落他比数落希音还说的更多更快更狠,连气都不带喘一口的,那就像是在听某些邪教里那种无法令人理解的咒文一样,简直要让人发疯。而且她的语气还很平静稳定,简直就像是复读机在念经一样,让人听的浑身难受发痒痒。
“综上所述……”
这个词国渊很熟啊,一般被用来做亢长对话的总结,也不知道是在被叨念了多久,钟澄终于是有些停下来的迹象。而此刻国渊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你需要治疗。”
但听见钟澄的这句话,他的心一下又凉了半截。
钟澄是个白衣…蓝衣天使,她的护士装是蓝的,在同她的相处中,国渊记得她很喜欢用治疗这个字眼。
但是,很多时候,‘治疗’这个词有别的含义,尤其是对于她来说。
“您什么时候有空?”
钟澄问道。
“我……”
她死死的盯着国渊,那一双眼睛就像是测谎仪一样,国渊知道,人在心虚的时候就会产生这种感觉,好像所有人都能看透自己的想法一样,所有人都会读心术。他在刑讯的时候老早就摸清这个套路,但这本来是用来收拾嫌疑人们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用在了自己的身上,真是讽刺。
“我……”
他结巴了半天,这里肯定要回答没有时间,虽然不清楚她是打算干什么,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必须回绝。
“我没……”
“明天星期六您不休假吗?”
“啊?明天星期六吗?我还以为明天我要上班……”
“那么也就是说星期六您休假了吗?”
“星期六的话我……”
“啊,对不起我记错了,今天是星期四。”
太可怕了!诱导询问!这明明是律师和刑讯的技巧,为什么她一个护士会这个?事到如今被套进了这个圈子里,国渊感到无比的后悔,自己一个堂堂老干警,怎么会如此狼狈?真是太失策了!
“那……那星期六要干什么?”
“我们去一趟商业街吧,如果继续放任您保持这种古老的意识形态您早晚是会被社会所抛弃的,会变成可悲的社会疏离者,所以我一定要让您回归正途。”
“不……不,还是算了吧,我都这个岁数了。”
“不行。”
说话间,钟澄突然凑了上来,近的难以置信,几乎要被她的鼻子贴到国渊的鼻子上去,国渊都能感受到她脸颊的温度。
“您对于我来说是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看着你这样慢慢腐朽……”
“等等!重要的人是什么意思!”
很奇怪的,对这句话最先做出反应的并不是国渊,而是希音。听到这句话她的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焦躁,但是在钟澄回头前,马上又收敛了脸上的情感,变回了平日的模样。
“我是说……我也是你重要的人吗?”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她,于是急急忙忙的挠着脑袋给自己打起了圆场。
“啊,当然。”
钟澄面不改色的回过头说道。
“当然了,你对来说也是重要的朋友……我其实很希望有一个你这样活泼的妹妹的。”
“是……是吗?”
说完,钟澄又看向了国渊,不过这次国渊退了几步,直接退到了墙角上,这才没有碰着她的鼻子。
“那么,就决定下个周六了,我们两个去秋熙路,我会把你让你变成这座城市最时尚的男人的……。”
她这么说着,一瞬间好像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一边还做出了诡异的‘呵呵’声,但转瞬即逝之间,又变回了那冰冷冷的面容。
“这是潮流的意志!”
她把手放到胸口,仿佛是在宣誓般气势非凡的说道。
一时间,国渊甚至有的怀疑,她是不是加入了传销啊。
“就……就只有你们两个吗?”
这时候,刚才默不作声的希音插话了,她这说话的好像有点战战兢兢的,就像是公司里最没有地位的新人向一把手提建议一样。
“我……我也可以去吗?”
她用生硬的笑容说道。
“那个我……其实……其实我也想要成为潮流!”
她大声的说了出来。
一下子,房间里沉寂了下来,就好像凝固了一样。
过了一会,钟澄缓缓的转过身去,朝向了希音。
那眼神……这就是所谓的怒目而视吗?希音一下子有点害怕了,是被讨厌了吗?她刚才做出了多余的举动吗?果然想要打扰别人约会是很不应该的啊!
突然间,钟澄迈出了脚,一步,两步,向希音走了过来。
希音稍稍退了几步,想要转身逃跑,但是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根本走不动,她想要求救,却也发不出声。
就这样,钟澄离她越来越近,她每近一厘,希音都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到了最后,钟澄在她面前停下的时候,她甚至有了一种窒息感。
“对……对不……”
费了好大功夫,她才终于让自己的嗓子动了起来。
正当她想要道歉的时候,没想到的是钟澄却先说话了。
“你……也想要成为潮流吗?”
她把手搭在了希音的肩膀上。
“是……是的……”
听了这话,希音把正要出口的三个字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换成了一个‘是’。
“你真的想要成为潮流吗?”
“是的!”
“很好……”
钟澄突然低下了头。
好像是电影里经常会用的那种音效一样,希音突然感觉从她身上传来了诡异的笑声。
“呵呵呵呵……”
下一秒钟,她抬起头来的那一刻,她的脸上也充满了一种癫狂迷乱的表情,被一股红潮染的通红。这把希音吓了一跳,她差点就要叫出声来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呢?果然还是要帅气吗?要神秘吗?要可爱吗?把你变成哥特洛丽塔怎么样?”
“果然我还是……”
“呵呵呵呵呵呵,那星期六一定要来哦!一定哦!不来的话我就……呵呵呵呵……”
就这样,突然间二人就陷入了这样一惊一乍看上去充满了疯狂的对话。
国渊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虽然理解字面意思,但是他却一点没搞懂这二人想要表达什么。
“这是女人独有的交流方式吗?”
他摩擦着下巴想了想,真是奇妙。
但是一下子他又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想着想着,但是却一直想不起来,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离了起来,然后,那半掩盖着的铁门前停住了。
“啊……门没关。”
他噘了噘嘴。
“声音……会不会太大了?”
要知道,这所医院可是非常不喜欢喧闹的,如果以钟澄这种失控般的节奏笑个不停的话,很难说不会引来什么特别的访客……
于是他及时的走上前来,拍了拍钟澄的肩膀,她这才稍稍冷静一点,然后慢慢的变回了之前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
“对……对不起,我好像有点过火了。”
她结结巴巴的说着,抹了一把脸,似乎是想要把她那脸颊上那一抹淡淡红晕抹掉一样, 看样子她的陶醉并没有能被她的冷静给及时抹消掉,还残留着那一丁点可爱的颜色……也可能,那并不陶醉的红晕,她或许只是在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害羞而已,用自己的风格。
“我一谈起穿衣或是换装什么的就有点……毕竟我只有这点爱好。”
这样说着,她低着头回到了方才看书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重新归于沉寂。
国渊耸了耸肩膀,看向了希音。
她似乎是被刚才钟澄的态度吓到了,所以在原地愣住了,直到国渊拍了拍她的背,她才如梦初醒一样的从地上跳了一下,四下张望了起来。
“喂,去找张凳子坐下吧。”
国渊向她说道。
“差不多了,不要忘记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哦……嗯。”
希音点了点头,慢慢的向病床走去,并在病床前停住了。
国渊看着她的背影,方才因为这闹剧而轻松愉快的心情突然感觉吊了点什么东西上去,变得有点沉了。他叹了口气,轻轻的把大门关上。走到了希音的身后。
“我来看你了,姐姐。”
希音用手掣着病床的护手,俯下身,方向要同病床上的‘她’拥抱一样。
“生日快乐。”
她轻轻的说道,脸上带着一种稍有苦涩的微笑。随着她的祝福声在病房上里慢慢消失,另外两声祝福也紧随其后。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国渊与钟澄一同把视线投向了病床上的她。虽然她可能听不着也,也感受不到。
老实说,国渊认为所谓的靠真情将植物人唤醒很可笑,意志是不可能超越物质的……但是,他依然在这么尝试着,因为现在没有别的办法,甚至只是理论上的办法能够让‘她’哪怕是稍微睁开眼,动一动手指。在这里的另外两人,或许也是这样的想法,但是她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我说呢,姐姐……我考上大学了。”
希音继续说道。
“是警校呢,就是你以前说我绝对考不上的那个。”
她这样说着,向病床上‘她’的脸抚去,她没有感受到肌肤光滑的触感,在指尖留下的,空有医用纱布那粗糙硌手的触感。
“我……我不知道你听不听的见,但是我,我真的很想要姐姐看一看,我穿上警服的样子。”
她的声音渐渐沙哑,好似一汪苦水涌上喉头。
“我呢……就业大概还有三年的时间,到时候,你可以来看我吗……三年的时间,你可以醒吗?”
她越说,头越埋了下去,最后整个埋到了手臂里去,仿佛要哭出来一样。
国渊看着她,脸色忽而凝重,忽而又悲戚,忽而又无血色。
他伸出手,想要安慰般的拍拍她的背,但他突然却感受到了钟澄的视线,于是看向了她。她向国渊摇了摇头,大概是要国渊不要打扰她吧。
于是国渊罢了手,就在那里看着她。
就在这时,她抬起了头,脸上丝毫没有哭泣的迹象。
“说好咯,姐姐,三年后你要来看我哦。不回答就是默认啦!”
她笑着说道。
这实在是个坚强的女孩,国渊在内心里叹了叹气,虽然她看上去性情不定,喜怒无常,情感大起大落,让人觉得有些虚伪。但实际上,这只是她情感丰富与坚强的体现,正是因为她自己在内心里做着激烈的搏斗,所才会产生这样的情况,让人觉得这是做给人看的。
话毕,她直起了身来,看了看一旁的国渊和钟澄。
“那么……我们一起给姐姐唱生日歌吧。”
国渊和钟澄一同点了点头。
“祝~你~生~日~快~乐~”
一时间,三个人的声音不约而同的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但,也只是在这个房间里响了起来。
在这个密闭而隔音出色的房间里,这首歌无数次的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