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进度仍然正在持续，我们夺走了百分之八十的控制权，现在已经可以控制球形实验室缓慢移动了。老大，需要移动吗？”
听见手下的报告后，AnheiC点了点头：“保持现在的入侵速度，将球形实验室的推进装置启动，让它沉入最深的海沟里。”
距离友绘的投影消失已有四十分钟，此时的球形实验室失去了系统的保护，现在它终于成为了AnheiC掌心的囚笼。
不过还有一点让他很在意，那就是他们投入的病毒在不知不觉间突然消失了。
那些病毒的设置是将目标彻底吞噬之后会自行解体，但解体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AnheiC认为病毒消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现在，任何失误都可能造成计划的失败。
看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据，AnheiC微微皱起了眉头，心想：我已经浪费了不少宝贵的时间……再这样下去，高层的那些人也会对我产生意见。
主屏幕上显示出了球形实验室的外形，但他们仍然无法知晓它的具体构造，只能看见巨大球体的四周均匀分布着抗压能力十分强大的推进器，这些推进器使球形实验室在海中能够灵活地移动，化解了巨大球体带来的海水阻力。
（那个家伙，在设计的时候就已经把需要在海中进行转移的事态给考虑进去了吗？但被夺走系统控制权的实验室根本就没有转移的必要了。）
朝向海面的推进器纷纷开始运作，大量白色气泡涌现出来，球形实验室终于开始向更深的海底驶去。
但即使看着实验室逐渐下沉的画面，AnheiC的心中仍然有一丝顾虑。
（那个被业界称作“怪物”的H子真的会就此落败吗？会不会还有其他我没有想到的办法可以夺回球形实验室？）
AnheiC紧紧盯着主屏幕里的画面，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他回想起自己与H子共同完成的那个项目，忽然找到了某种思路——
（虽然科研并不是我所擅长的领域，但我记得当时“MUTA偶像计划”的项目中枢就是由H子亲自策划与主要实施的……以前那个所谓的“中枢”，会不会就是那个在同一时期被制作出来的人工智能？）
而如果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友绘”就是项目中枢的话，或许她还会被H子重新激活。
毕竟AnheiC已经不记得后来那个中枢的下落了。
“提高警惕，给我一次性抢下球形实验室的控制权，做好遭到抵抗的准备！”
“诶？但对方的系统已经崩溃了啊！”
一名手下诧异地回过头看向AnheiC，双手离开了映射在他身前的虚拟键盘——
仿佛就是看准了这难得的时机一般，警报声再次响起，但这一回的势头比之前更胜！
“发生了什么？”
AnheiC抬起头看着主屏幕，却发现入侵的进度正在急速归零，无论科研部的人员如何进行操作，都无法改变己方正在失去对球形实验室的控制这一事实。
“怎么会这样？！谁来把现在的状况汇报一下？”
他感受着来自脑后的阵痛，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球形实验室的系统……被人从外侧重新启动！”
“不仅如此——这、这是一种自带未知保护程序的新系统，样式与生物研一致！”
（生物研？原来如此，那个身为生物研所长的女人选择了这条路吗？）
AnheiC缓缓转过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们都离开吧。”
“老大？！”
“我们已经输了，而且是彻彻底底地输了。不想被牵连就立刻走人。”
他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声音里的怒意，这句话听起来如同一阵低吼。
听见AnheiC这么说，几个科研部的手下先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随后越来越多人选择离开，最后只剩下AnheiC一人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看来你已经无法胜任这个任务了呢。”
一道投影渐渐在沙发上显现，分辨不出性别和面孔的形象与接见所长的人物有几分相似，就连那经过处理的声音也几乎是一模一样，但虚伪形象的背后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一点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当初开启‘MUTA偶像计划’时之所以选择你，就是因为我看中了你那种不会轻易动摇的性格和极快的做事效率。但这一次，你似乎远远背离了我的期望。”
（MUTA高层果然已经知道我这个团队的确切位置了啊……一个大企业的力量，果然不是我一个人所能比拟的。）
AnheiC面对自己真正的上层人员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态度，他没有看向投影，也什么话都不说。
“说起来，你和那个叫H子的小丫头有着一些旧账要算吧？我最看不惯你的一步棋，是对生物研数据库的爆破。因为那次行动明显是出于你的个人恩怨，要知道，生物研对于MUTA而言可不仅仅是一个附属机构那么简单，换一个角度来讲，你破坏的是属于MUTA的财产。”
“……”
AnheiC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不快，他皱起眉头看向了一旁，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
“不仅如此，还通过自己的渠道找佣兵参与行动，他们闯入生物研的事情可是很难被公司压下去的，MUTA这一次还需要调动社会舆论帮你这个‘幕后主使者’擦屁股，别人看到的可能只是一笔重金，而我看到的，却是一笔失败的投资。”
投影的语气变得有些重，看来这次AnheiC是真的惹怒了高层。
“AnheiC，我要暂时收回你除嫣汐经纪人以外的一切职务，本来我是想直接把你抹掉的，但我们的‘笼中鸟’似乎还挺依赖你，就让你再当几天逗鸟的人吧。”
“‘笼中鸟’？这就是‘你们’对她的看法吗？还真是惹人笑出声的上帝视角。职务什么的，你尽管拿去好了。”
AnheiC冷冰冰地说着，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再理会那个投影——
“我根本不在乎。因为谁也无法阻止我的脚步。”
留下这句话，他就这样离开了自己刚创建不久的作战室。
现在已经他明白了MUTA高层的想法，而这之后应该做的，是回到那个女孩的身边。
在经历了多次的入侵与反击之后，球形实验室终于恢复常态，但入侵还是留下了些许痕迹。
用反向推进器将实验室的位置推回安全压力深度后，友绘终于可以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她将意识转移进遗留在大厅的身体，在沙发上醒来。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友绘感受着脑后的柔软触感，在看见H子的脸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头正枕在她的大腿上。
“已经没事了，H子大人。托您的福我感觉很好。”
“是吗……”
H子毕竟是一宿没合眼，一旁的嫣汐也觉得此时的她比平时更加憔悴而虚弱，完全没有之前的淡然与冷酷。
“你真是乱来，明明已经变成脆弱的数据体了，居然还用那么危险的方式保护实验室……”
“被病毒缠上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体验，多亏我及时封锁了自己，才将那些病毒挡在外面。”
友绘苦笑着挠了挠头，躺在H子的大腿上不愿意起来。
她的表情变得愈发生动，而这份变化全部都被嫣汐与H子看在眼里。
“抱歉，我差一点就重蹈覆辙了。”
H子似乎非常喜欢友绘头发的触感，她一边轻柔地梳理着友绘的长发，一边脸色阴沉地说出道歉的话语。
“重蹈覆辙虽然是一件令人痛苦而遗憾的事情，但同时也会让人成长，逐渐变得坚强……”
友绘也抬起手，用自己没有温度的手指轻轻触摸H子光滑的脸颊。
“H子大人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了，不是吗？一路走来我不知道给你添了多少麻烦，所以，道歉的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H子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您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
H子愣了几秒，终于干咳一声将自己的脸转向一旁，移开了目光。
“你们的感情还真是要好啊。”
“毕竟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想不好都难嘛。”
友绘展现出的人情味确实出人意料。
“友绘，你已经告诉她了吗？”
H子充满敌意地看着嫣汐，向友绘问道。
“不是全部，我只让嫣汐大人了解了我并不是人类的事实。”
“是吗……”
H子想了想，终于认命了一样低下头，叹出一口气。
“我们的位置应该已经被那个家伙暴露给MUTA高层了，但还是拥有十分充裕的时间，我就借此机会打消你的疑惑吧。”
嫣汐望着她那严厉并且正经八百的神色，不由得把身子坐正了一些。
“友绘曾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诶？她不是人工智能吗？”
“人工智能的友绘只不过是被我植入了友绘记忆的驱壳而已，当时的她没有情感，也就是没有‘灵魂’。我一直在寻找着某个能够让她恢复情感的方法，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H子仍然在替友绘梳理长发，而友绘也非常享受似得，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正在闭目养神。
“但后来，我从你的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我？！”
“对，就是你。”H子点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绑架到这里吗？”
嫣汐忽然意识到，事情或许并没有自己想得这么简单。
“不，我不知道。”
“我就先给你将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名叫MUTA的集团，他们掌握着非常核心的科技与擅长开创科技的人。出于某种原因，他们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完美的偶像来实施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于是，一个被称作‘MUTA偶像计划’的大项目被启动了。”
（这大概就是友绘提到自己诞生时的那个“项目”吧？）
“或许你已经知道了友绘的来历，但遗憾的是，人工智能友绘的诞生仅仅只是这个项目的‘副产物’，而并非主菜。”
“咦？”
“在我和一个令人讨厌的男人的合作下，一个全新的事物诞生了，那就是MUTA主打的偶像计划真正的核心，我们创造了世上最棒的作品，一名女孩——或者说，是一名女孩的数据。从计划前期到终末，我们设计了不计其数的实验，但只有两个女孩最为特殊。这两个实验体，你最好理解成‘无限近似人类的人工智能014’，以及‘出现偏差沦为项目败笔的人工智能001’。”
嫣汐竭尽所能将这些事情在自己的脑海里整理清楚，勉强能够理解H子所说的话。
“编号014是最完美的偶像，她被MUTA捧红，由无数次调试而激发的偶像天赋使她成为了一个只为成为偶像而存在的‘人’。而编号001经历了与其他实验体都不一样的生活环境，虽然变得比014更加拥有人情味，但并没有最棒的偶像天赋，这与MUTA的方针大相径庭，因为他们只需要一个真正的完美偶像，而不是一个觉醒了人性的普通女孩。”
说到这里，H子故意顿了顿。
“那么，新奇又美好的故事就发展到这里，剩下的就只有黑暗了。MUTA高层认定了014的完美，决定抹掉其他包括001在内的所有试验品——但我不同意，因为觉醒了人性的001实验体正是我需要的人。我曾经在家乡失去了友绘，当我制作出人工智能友绘后却因为她不具备人性与情感而消沉，就在这时，我从001实验体身上看见了一丝希望。”
话说到这里，嫣汐的额头上忽然冒出冷汗，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001的经历非常熟悉？）
“001的生活环境产生了差异，她出于自己的意识萌生了想要成为偶像的梦想，并且为了成为偶像而不断努力着，为了上偶像培训而在周末打工，用一点点积攒起来的钱去购买乐器、组建团体参加LIVE……她被MUTA盯上，差点就要被销毁——但是我先他们一步把那个女孩抢到了手里，并且以绑架的名义幽禁起来。”
（等一下……这不就是……）
“现在，你应该已经想明白我绑架你的原因了吧，嫣汐……”
H子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脸，死死盯着对面沙发上嫣汐那双因为惊讶而逐渐睁大的双眼——
“不，是‘实验体·嫣汐001’。”
（最近总感觉经纪人怪怪的，他究竟是在忙什么呢？）
此时此刻，嫣汐独自走在MUTA大楼26层的走廊里，脑海中回忆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心中布满了疑云。
演唱会那天晚上，有人从背后蒙住她的眼睛将她带出后台，但她丝毫没有反抗，因为透过那个人给她缠上的黑色眼罩，嫣汐发现这是后台员工与化妆师小姐姐的恶作剧。
化妆师将她直接带到了开设庆功宴的地方，但迟迟赶来的AnheiC似乎对此非常不满，后来嫣汐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化妆师，而经纪人理会自己的时间也变少了。
嫣汐对此深感疑惑，因为演唱会后的一些后续活动之中，经纪人不仅总是心不在焉，就连那冷峻的面孔都变得愈发憔悴，他似乎经常往外跑，电话也响个不停，这让嫣汐非常过意不去。
如果什么都交给AnheiC先生去做，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工作累垮的。
所以今天嫣汐才悄悄来到MUTA大楼，她想帮经纪人先生做一些事情，比如清扫一下他的办公室。
早在开办演唱会之前，嫣汐就拿到了经纪人办公室的钥匙，她不禁为此而感到庆幸，这样或许就能够缓解一下经纪人的压力了。
“虽然每天都有人来打扫，但书和文件却根本不进行分类啊……”
正式踏入房间，嫣汐先环顾了一下这个方方正正的空间按，然后向办公桌深深弯下腰：
“咳咳，打扰了，请原谅我擅自闯进来哦。”
经纪人的办公室里除了众多文件夹，还有范围十分全面的各类学术书籍，而且有些书的名字嫣汐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看来对于她这种年纪的女孩而言还是太过于深奥了一些。
“书架上的东西还真是多……”
大概花费二十分钟将书架整理了一遍后，嫣汐的视线渐渐转移向办公桌。
“接下来是办公桌和抽屉吗？但随意打开别人的抽屉似乎很不礼貌呢。”
AnheiC的办公桌比较整洁，并没有太多需要整理或分类的东西，让她比较在意并且纠结的是办公桌的抽屉。
到底该不该整理抽屉呢？
这时，嫣汐发现最下层抽屉的抽屉门夹住了什么，有一张白色文件的一角露在抽屉口外面。
“果然还是该整理一下吧！”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嫣汐俯下身向最下层的抽屉伸出手，轻轻拉开了抽屉。
然后，嫣汐将那份被回形针夹住的文件拿在手中，低下头看了几眼——
“什、这是……这是什么啊……”
昏暗的办公室里，014手里的文件飘落在地上发出轻响，但是少女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了。
因为文件上写着一些让她思绪中断的东西：
【《MUTA偶像计划书》
实验对象：嫣汐014个体
实验目标：成为理想的完美偶像
实验成果：达成个人演唱会出道，顺利完成
实验环境：完全伪造环境
环境参数：014个体周围所有接触者皆为虚假参数
**：014个体父母等主要接触者由计划副产物——次人工智能担任
备注：目前计划中数百个体中唯一一个成功案例
其余个体安排：彻底抹除】
“这上面写的……难道是我吗？”
少女感到天旋地转。
“014……我是……实验体？”
那道无法分辨真身的投影在MUTA大楼的某个房间里，通过监视器画面看着发现了秘密的嫣汐，嘴角渐渐展露出一个能够让人心寒的残酷笑容——
“诸位，时刻已至，让我们开始计划的重点部分吧！”
投影面前的格子屏幕里渐渐浮现出一张张戴着小丑面具的脸。
这些仍然躲在幕后最深处的家伙们纷纷发出森寒的笑声，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那么首先是第一步……作为‘偶像计划’除014以外的最后一具实验体，这个保护着001的球形实验室必须被沉入海底——或者被捕捞起来，销毁掉相关人员以及证据。”
在投影的身前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球体，以及H子、友绘和被写上“编号001”的嫣汐的照片。
“现在我宣布，行动——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