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坊中,莱恩将菲妮克西娅从浅眠中摇醒。

“呼……我睡了多久……怎么了,莱恩?”

“邪秽灾厄兽来了。莉莉已经去地窖拿水了,我们现在向学院地下的避难所前进,菲妮克西娅。”

稍微有些强硬地将还有些迷糊的菲妮克西娅拉起,莱恩将保暖的毛皮大衣披在菲妮克西娅身上。

“小菲也是,来,跟着我们走!掉队的话会被怪兽吃掉的!

“小菲,要被吃掉了?小菲,要被吃掉了?”

“对,小菲就跟紧菲妮克西娅和莉莉。我去工坊地下将所有装置和傀儡关上。我脚程快,菲妮克西娅就和莉莉先离开,我很快会追上你们。”

按照过往的邪秽灾厄兽的行动规律,第一波登陆的将是体型庞大的超级怪兽。它们会将包括码头、城镇核心区域在内,所有大型设施全部破坏殆尽。

不过万幸的是,这些让人类毫无反抗之力的大型种并不会逗留过久。真正会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的,是紧随大型种而来,第二波登陆的形似猎犬集团行动的小型种。

躲开第一波打击,然后赶在小型种登陆前躲进牢固的地下掩体,再等待小型种们完成狩猎自行离去。这是与时间赛跑的战斗,对于目前远离避难所的莱恩他们来说,现在已经一刻都耽误不得了。

“等一下,莱恩!”

菲妮克西娅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小镇上传来的沉闷钟声打断。三声长鸣,短暂的两个周期停顿后再是三声长鸣。比听觉最敏锐的莉莉慢了半分钟,守护浮空岛的灯塔守望者们也通过目视观测到了灾厄的降临。

灯塔永远是浮空岛上最先被袭击的对象。但是站哨守望者们坚守自己的职责直到最后一刻,向岛内发出了以他们生命换来的警报。

“菲妮,我们快走吧!菲妮……沃尔夫家的长女起誓会用生命守护你的一切!”

行色匆匆披上兜帽的莉莉已经回到了工坊门口。她从地窖里取回了必备的求生物资——在罗迪尼亚浮空大陆沿岸以及各个浮空岛上这几乎是每个家庭都会准备的底牌——挂在莉莉腰间束带上的是必要的水、少量干粮、药、风元素和火元素的触媒以及两柄长刀。

拿回刀刃武器和名为触媒的弹药后,现在的莉莉并不是之前面对男生群那样赤手空拳玩玩的状态,而是正规的元素使。最坏的情况下面对小型邪秽灾厄兽群依旧可以一战,甚至必要的话……只要阻碍了菲妮克西娅生存,莉莉可以对活人照斩不误。

“菲妮,我们走……菲妮?!”

然而菲妮克西娅却甩开了她最忠实的近侍伸来的手。

“莉莉,这次来的邪秽灾厄兽数量多少?什么品种?”

“菲妮问这个做什么呀!时间已经不够了……”

“回答我,莉莉。数量和品种。”

“‘信标’一头,‘掠夺者’两头……菲妮!”

在菲妮克西娅身旁生活了数年,莉莉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主君的性格和想法。对于家臣来说,最优秀的品性不是盲从,而是保持独立思考在必要的场合劝诫自己的主君。

可与紧张慌张的莉莉形成截然反差,彻底清醒过来的菲妮克西娅露出的是会让哭泣的孩童情绪平复下来的沉稳笑容。

“连当年袭击费歇尔岛的规模一半都不到。作为神兵雷古勒斯的第一次出场,这对手还少了点挑战性。”

“菲妮,我、我不能让菲妮陷入这样的风险中!神兵反正已经制造成功了吧?反正随时可以量产了吧?只要菲妮还活着,今后我们可以随意生产神兵大军,到时候想怎么对付邪秽灾厄兽就怎么对付邪秽灾厄兽!今天就先避难吧,菲妮!”

菲妮克西娅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在这里逃跑的话,这座浮空岛会和当年费歇尔岛一样化作废墟。莉莉也很喜欢这里吧?我们不能让奥乌拉成为邪秽灾厄兽的祭品。”

远离王国的权利中心,这里远比菲妮克西娅她们的故乡要平静。对于在本家被视作疯子的菲妮克西娅来说,哪怕注定只是暂时的落脚点也好,奥乌拉也已经成为了她们的第二故乡。

“但是!但这是没办法的呀!菲妮,邪秽灾厄兽是天灾,遇上天灾是没办法的呀!”

“不,有办法的,莉莉。只要把这三头大怪兽给除掉,我们还可以在这里过圣诞节。”

“太难了!莱恩,莱恩,你也快点来劝劝菲妮!莱恩?”

莉莉本以为莱恩与自己立场一致,因此向莱恩投去了搬救兵的眼神。然而全程听着两个少女的对话,莱恩却也停下了准备避难的脚步。

“我明白了。如果菲妮克西娅想要启动神兵的话,我会遵从菲妮克西娅的意志。”

“莱恩,你居然?!”

驱使莱恩以客将身份来到菲妮克西娅身旁的,是当年他和阿尔伯利奥之间的约定。阿尔伯利奥希望莱恩能够照顾菲妮克西娅,那么无论多么危险的境地,莱恩会竭尽全力保护菲妮克西娅的安全……并且,如果菲妮克西娅想要向杀死阿尔伯利奥的邪秽灾厄兽们复仇的话,莱恩便会成为菲妮克西娅所能仰赖的最锋利的尖刀。

菲妮克西娅早就预料到了莱恩的抉择。她轻轻地抱住因为被“背叛”而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的莉莉。

“莉莉,抱歉也把你卷入了这么危险的境地……但是如果在这里逃跑的话,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法从十年前的噩梦里苏醒了。莉莉,抱歉,原谅我这么任性。”

“菲妮……”

吞噬人类的天灾正在迫近,能用来抉择的时间越来越少。莉莉犬齿咬破嘴唇,最终下了决定。

“我明白了。但是,神兵雷古勒斯的同化者由我来担当吧!之前试运行时候的同化者是我,我也远比莱恩能干!让我上吧!赌上沃尔夫的姓氏,我会将那三头邪秽灾厄兽的脑袋全部斩落!”

确实,神兵作为大地被冰封前人类最强的武器,并不对同化者的元素亲和属性有任何要求,因此才是泛用制式兵器。比起莱恩,莉莉更加敏捷、反应速度也更快。不过这次拒绝莉莉的则是莱恩。

“抱歉,莉莉。神兵雷古勒斯……是当年舍弃阿尔的我,必须背负起的十字架啊。”

邪秽灾厄兽的黑翼将死亡的阴影投落到奥乌拉岛上五分钟后。

“莱恩,这样能听得见我们的声音吗?”

工坊的地下,无数类人傀儡正在逐步解开固定巨人的拘束。神兵雷古勒斯睁开他金色的双目。

“啊,没错,能听清楚。”

站在菲妮克西娅肩膀上的小菲张开鸟喙,发出的却是莱恩那刚结束变声期,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青年声音。而莱恩本人则早已通过现在已经被傀儡们撤掉的固定支架,进入了神兵雷古勒斯的胸口体内。

声音是借助介质传播的一种的波动。日常中交流时的介质是空气,那么利用风元素进行同步共振,远距离语音传播情报也成为了可能。

“第一次登上神兵的感觉如何?”

“嗯,和平时同化那些冰雕感觉区别并不大……硬要说的话,视线变高了稍微有些晕。”

“莱恩恐高的话就下来换我!这么危险的职责本来就应该让我来……”

“我是在开玩笑啦,莉莉。”

从视觉系统开始就和神兵同化,莱恩和神兵融为一体。从此刻开始,雷古勒斯就是莱恩,莱恩就是雷古勒斯。

在二十五米高的神兵面前,菲妮克西娅和莉莉身形袖珍到甚至可以站在雷古勒斯的手掌上。然而无论是菲妮克西娅信任的微笑也好,莉莉紧张的担忧也好,两人的面部表情对莱恩来说就像近在眼前一般清晰。

“莱恩,地面上的覆土已经清理完毕了。准备好的话我就打开仓库顶盖了。”

“嗯。”

位于地下的仓库天花板缓缓划开,净月的光辉落下,在没有被完全清理干净的些许尘土中反射。神兵屹立于两个少女面前,就如同童书中的英雄即将出征插画。

起降台轰鸣运作,将神兵缓缓地升至地面。

“这就是,神兵眼中的世界啊。”

在莱恩的眼中,平时茂密的森林此刻只到自己的腰间。向低地看去,透过浮空岛边缘就可以直视一望无际的冰原。如果不是山下正在燃烧的小镇和小镇空中飞翔的不祥巨兽的话,莱恩真想多欣赏一会真正巨人眼中的世界。

“莱恩,净月剑莱伯里奥还暂时不能使用。就靠腕刃,不过是莱恩的话,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就交给我吧。”

“现在有一头掠夺者不知为何跑浮空岛下面去了,就剩一头掠夺者和信标。趁着它们还没反应过来先对付掉一头!如果莱恩没用地伤了神兵雷古勒斯,没用地伤到自己的话……我是不会饶了你的!”

“我知道了,莉莉。菲妮克西娅的身旁就交给你了。”

昂起脑袋,没有一片乌云的星空依旧璀璨,就好像当年和阿尔伯利奥结义那天的星空一样。即便过了十年,在学识方面,莱恩依旧追不上自己已逝的兄弟,他仍然认不出当年阿尔伯利奥告诉他的,那些星空中的恒星名讳。

不过有一点莱恩是知道的。

当年结义时起誓的那颗帝星,那颗菲妮克西娅用来命名自己创造的第一具神兵的雷古勒斯,一定还在莱恩的头顶闪耀。

“阿尔,你一定在看着我吧……”

阿尔伯利奥曾经的梦想是解开大地被冰封之谜,取回人类曾经的荣耀。以这个男孩的才华,人类说不定真的能夺回失去的一切。

然而邪秽灾厄兽来了。这些噩梦将解开谜题的希望从莱恩身旁夺走了。而今天,就轮到莱恩来对这些怪兽还以颜色了。

“请看着我吧,阿尔。莱恩-奥利韦恩,‘磐岩’之子,现在以雷古勒斯为名……出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