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的訓練場,兩個穿着工作制服的人目不斜地視相互對峙。兩人相隔着一段距離,通過各自佩戴紅藍袖章來表明彼此相互對立的身份。

紅色袖章的人,身旁站着一位身高兩米,身披厚重鎧甲,騎士一般的人物。騎士前方,三個士兵裝束的人類高舉長矛守護在騎士面前。

對面,藍色袖章的人,身旁則站着一個穿着黑色燕尾服,黑禮帽,並用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遮住半邊臉,面容扭曲的男人。

“輪到我的回合。”

藍袖章如此宣言,同時在他伸手能觸及的半空中,兩張發光的卡牌浮現出來。確認完兩張卡牌后,藍袖章指向身旁的黑燕尾服男。

“我發動「尼爾迪惡魔」的替身效果,作為額外的充能行動將卡組最上面一張卡化為能值充能。”

黑燕尾服男收到命令,放下了遮住半邊臉的右手,雙手合十,隨後像變魔術一般兩手中間變出一張發光的卡片,卡片在他手中翻飛旋轉,燕尾服攤開手,卡片便化作數個光點融入到藍袖章左手腕一個手錶樣式的機械裝置里。

“因此,我的能值上升至6。”

藍袖章向對方展示機械裝置的情況,裝置上十個圍成圈環的透明格子,五個閃爍着純白的光芒,而隨着光點的融入,第六個透明格也逐漸被白光填滿。

“然後,在行動階段,我用一張手牌充能,使能值上升至7。”

藍袖章面前,一張卡牌化作光點再次融入裝置中,第七個透明格被填滿。這時,藍袖章閉上了眼,彷彿為了接下來的展示營造氣氛。

只一秒,他再度睜開眼睛,高聲宣告:

“我將Cost5的「黑暗巨魔——奧古」投影!!!”

手錶裝置放出異彩光芒。同時,訓練場的氛圍開始極劇變化。巨大的壓力仿若無形的氣浪壓倒着紅袖章以及他身旁的騎士與士兵。

藍袖章前方的空間裂開一道口子,黑色的手掌從縫隙伸出,攀住裂口兩側,用着可怕的氣勢將其撕開。

“呃啊——”

燃燒着黑色火焰的巨大獸人從裂口鑽出,發出低沉的怒吼。

“這就是協會在上個月捕獲的異界生物嗎?看上去並沒有傳聞中說的那麼了不起嘛。”

冷淡的聲音從我的身側傳來。轉頭望去,我看到發出聲音的主人——有着一頭漂亮金髮,面無表情的少女隔着強化玻璃,站立着俯視下方訓練場的身姿。

“但是Cost5的投影卡,本身就是很稀有的東西吧?說不定只是因為不實的傳聞將它的力量誇大了,實際見到時才會感到落差。”

雖然不知道她是在向我搭話,還是在自言自語,我姑且還是回上一句。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嚯,那你的意思是?”

說實話比起她的看法,我更在意她主動向我搭話這件事。

“比如,為了隱藏他們真正捕獲的「更有價值」東西,故意把「次要」的東西拿出來對外展示。”

“是啊,協會的話很有可能會這麼做,但是…”

我的視線又回到訓練場上。

“這些無聊的把戲和我完全無關就是了。”

我把我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即使協會真的在背後搞着什麼小動作,只要不危害社會,或者對我的生活造成影響,我也不會在乎他們的目的。況且,雖然我身為「投影師」,但並不受「利維迪爾投影師協會」管理,僅僅是作為協會記錄的投影師一員,承擔著最基本的義務而已。

身旁的少女沒有回話,興許是對我不負責任的發言放棄了吧。畢竟我們的地位和身處的立場不同,生於名門世家的她與只是個普通人的我價值觀衝突,產生分歧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訓練場上,戰鬥迎來了結末。

“我在行動階段發動奧古的主動效果!”

藍袖章舉起左手展示着手中的機械裝置。

“一回合一次,消費兩格能值,給予對手投影區域所有卡2000點物理傷害!”

手錶裝置再度發出異彩光芒,與之呼應,黑暗巨魔抽出背後的骨刃朝着對面場上豪放一甩,守護在騎士面前的三位士兵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瞬間屍骨無存。

“最後,奧古對重甲騎士直接攻擊!”

巨魔單手將騎士抓起,騎士奮力掙扎,厚重的鎧甲勉強保護着他的血肉之軀不被巨魔可怕的力道捏碎。可一切的掙扎都是徒勞,巨魔的另一隻大手從後背襲來,蓋住了騎士。

展示結束。

離開黑暗又沉悶的研究所,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呼吸着外面的新鮮空氣。五月的太陽毫不留情照射在我身上,與開足冷氣的研究所猶如天壤之別。來的時候我上身是短袖襯衫,一身單衣愣是在研究所十幾度的環境中忍受了幾個小時,簡直是拷問。現在回到酷熱又舒適的太陽下,我整個人放鬆下來,變回平日里懶懶散散沒有幹勁的狀態。

“一到外面就原形畢露,要是被其他家族的人看到,會被認為沒有教養哦。”

背後傳來少女挖苦般的說教。

“就算是裝出來的,真希望你那正經的態度能夠保持到最後。”

啊,我差點忘了,今天我是代替某人陪同這傢伙參加展示來着,為此我還特地跟店裡請了假。我望向遲我一步從研究所出來的金髮少女,或許表情上看不出來,但長年相處的經驗告訴我,她心情不太好。

“雖然只是替代,但名義上你也是作為凱茵家代表,與我們安德里奧家一同被招待而來,不為我,就是為了將這份榮譽託付給你的凱茵家,稍微注意下你那不像話的舉止怎樣?”

“是,我會注意的,格林大小姐。”

不得已我只能低下頭,不然格林的說教是不會停下來的。

“那就好。”

大概是接受了我誠懇的反省,格林沒有繼續說教而向前走去。

我在心裡嘆一口氣,跟在她後面。

黑色轎車停靠在研究所前,見到格林接近,司機趕忙下車接應,為她打開後座的車門。我候在一旁看着格林鑽進車裡,司機帶上車門,回到駕座,我的陪同任務到此為止。

正當我打算離開時,轎車車窗降了下來,格林坐在靠窗一側,用毫無起伏的聲音向我問道:

“對了,等一下你要去市中心廣場嗎?如果要去的話我可以載你一程。”

“市中心廣場?為什麼要去那裡?難道今天廣場有什麼活動嗎?”

“你沒聽說?根據「預言者」的觀測,今天傍晚,市中心廣場將會出現一個非常巨大的「時空扭曲」,其威脅連協會也無法忽視,因而特地向所有投影師以及我們「魔術師」發布了集結公告,現在應該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廣場附近了吧。”

我沒聽說啊!這麼大的事居然沒人通知我!不過仔細一想我既不是協會的正式成員,又沒朋友和後門關係,不知道也正常。

“我就不去了。”

我回答。

“雖然對時空扭曲中會出現怎樣的傢伙有些興趣,但總覺得會變成很辛苦又白跑一趟的結果。”

“是嗎,真遺憾。”

格林的語氣感覺不到一點可惜。

車窗上升,隨後轎車引擎發動,在車窗完全合上前,我對車內的格林關照一句:

“注意安全。”

對方沒有回答,接着車開走了。

好了 ,回家睡覺吧。我將手揣進褲兜里,決定了下午的安排。

*****

叮咚,門鈴響了一下。

“嗯…”

我在半夢半醒中聽到水燒開的呼嚕聲

叮咚叮咚,隔了一會,門鈴連續響了兩回。

“嗯呃…”

水沸騰的呼嚕聲離耳邊很近。

“阿夜先生,你在家嗎?在家的話請把門打開。”

見門鈴沒有回應,外邊的女孩開始敲門並朝房內喊道。

“嗯……………”

好吵,我睡得正舒服,能不能安靜一會?

“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阿夜先生,麻煩你出門見我一下,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

重要的事?有什麼事能比我寶貴的睡眠更重要,我是不會起來的。

“阿夜先生,其實我們家今天晚飯做了土豆燉肉,媽媽讓我過來分給你一些,偶爾也要吃些正常的飯菜,老吃速食麵對身體不好嘛。”

你…你以為用手制料理就能動搖我嗎?手制料理什麼的我完全沒興趣!對我來說只有泡麵就夠了!

“阿夜先生,阿夜先生,不是狼哦,是媽媽喲。”

我是羊寶寶嗎?!話說叫人開門的時候用這種段子不太好吧!

“阿夜先生,請把門打開,再不開門我可就自己進來了!”

哼,這傢伙,嘴上這麼說,實際是不敢一個人進到房裡來的。先不提一個年輕女孩進到一個古怪男人的家裡會有各種各樣的擔心,本性膽小的她根本不會有闖入別人家的膽量。

“阿夜先生,阿夜先生……”

敲門聲持續了一會,見沒有回應,便停止了。

走掉了嗎?

呼,水裡那傢伙真是纏人,托她的福攪了我一場好夢,完全沒了睡意。她好像想和我商量什麼事,作為吵醒我的懲罰無視她一晚好了。

我從沙發上坐起來,順手關掉地上還在工作的電熱水壺,然後看到茶几上放着已經撕開封口,放滿調料,只等熱水的杯麵。

是今天陪格林去研究所太累了?我居然在準備晚飯的途中睡著了。把熱水倒進杯麵里合上封口,我重新一頭栽倒在沙發上。

夕陽透過陽台落地窗投進房間,將客廳染上黃昏的顏色。

這個時候,廣場那邊的「狩獵」已經開始了吧?格林,應該沒事,畢竟是安德里奧家的大小姐,有人會保護她。連協會都會感到威脅的巨大時空扭曲,從那裡面究竟會出現什麼樣的傢伙,非常在意,明天工作的時候要不要向格林順便問一下廣場的情況呢?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像今天一樣有興緻搭理我。

胡思亂想了一通,三分鐘轉眼過去。我重新坐起身,開始享用今天的晚飯。

“嘶溜~嘶溜~”

吃下一口泡麵后,我停下深思。

絕不是對泡麵味道不滿。

只是覺得剛才應該給水裡開門,放土豆燉肉進來。因為我有些懷念普通食物的味道了。

夜晚降臨。

窩在沙發上玩遊戲不知不覺到這個時間。明天還有工作,早點休息吧,雖然工作時間是下午,但糟糕的生活習慣無法保證我不會爆睡到第二天中午。

我站起身打算去洗澡,經過廚房時我發現生活垃圾已經堆積了不少。嗯,此刻我的腦海里冒出兩個選擇,先把堆積的垃圾處理掉再去洗澡,或者直接去洗澡,垃圾可以等明天出門時順便處理。那麼,我的選擇是?

A倒完垃圾再洗澡

B去洗澡直接睡了

A先處理掉這堆垃圾好了。一直把事情推到明天也不太好,既然注意到了可以馬上解決的工作那就即刻行動起來。

於是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客廳里的垃圾,打包好后拎起堆積的三個垃圾袋出門去了。

*****

提着垃圾袋走出公寓,我習慣性地抬起頭。

弦月高掛,夜空晴朗。

即便城市繁華的燈火也無法蓋住明月的輝光。

漫步在月色下,我心情舒暢,連腳步也輕快下來。但愉快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有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我的視線。一個穿着黑西裝,頂着頭淡褐色捲髮,三十上下的男人站在小區道路中間,左顧右盼尋找着什麼。

對方察覺到視線后也注意到了我,看來不能裝作沒看見避開他了。

“喲,阿夜,這麼晚出門真稀奇啊。”

男人湊了過來向我打招呼。

“對不起,你哪位?”

“是我啊!你的同事兼摯友「萊特」啊!!”

嚴格來說我不屬於協會,所以不算他同事,而摯友只是這傢伙一廂情願,我對他一點想法沒有。

“難道說您是協會的投影師?初次見面。”

“什麼鬼初次見面!我們不是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嗎?!”

他說的是真的,從認識這傢伙到現在我們幾乎每天都能遇見,短到打個照面,長到一起執行一天的「義務」,甚至連去百貨商場借個廁所都能撞見,這究竟是何等的孽緣!

“難道說,你是,「阿光」?”

“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我是「萊特」啊「萊特」!!”

這傢伙非常討厭別人用「阿光」稱呼他,甚至讓我懷疑那個有些傻氣的綽號是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好了,玩笑到此為止,繼續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正常和他打招呼吧。

“晚上好,萊特。”

“晚上好,阿夜。”

被捉弄了一通的阿光有些意外地打量了我一下。

“嗯…總覺得你的心情不錯,遇到什麼好事了?”

我很想說在遇到你以前我的心情是挺不錯來着。

“慢着,讓我猜猜。”

阿光作思考狀,然後靈光一閃。

“平時懶懶散散的阿夜這麼晚還會出來丟垃圾,莫非,家裡要來客人?而且,客人應該是一個女孩子!所以要打掃衛生,嗯嗯,我明白,女孩子對獨居男性的生活環境整潔與否是非常介意的。”

一邊點頭,阿光一邊向我露出了別有深意的笑容。

“不過阿夜也相當有一套啊,竟然晚上帶女孩子回家…”

到底是經過怎樣的思考得出這個結論?!腦洞太大了吧!

“突然覺得想要和你正常對話的我太傻了。”

“誒,為什麼?”

阿光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沒有自知之明說的就是你啊。

“來談點正經的事,關於陪同格林去研究所參加協會對外展示的報告,你這麼晚還跑來這邊不就為了這事嗎。”

不想和他再鬧下去了,進入正題。

聽到我準備開始彙報今天的情況,阿光顯得有些出乎意料,他開口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短暫的思考了一會,阿光示意我繼續,並且表情變回了與他外表年齡相符的嚴肅。

我將在研究所的見聞盡量簡潔概述了一遍。

“……整個參觀過程都在介紹一些停留在理論上,還在試驗階段的研究,唯一的收穫是見到了傳聞中Cost5的投影卡。”

“Cost5…那是張什麼樣的卡?”

“名字是「黑暗巨魔——奧古」,不但HP和BP高得嚇人,還有着非常棘手的主動效果,我記得是…消費兩格能值,給予對方投影區域所有卡2000點物理傷害。”

“嚯哦~”

阿光罕見地發自內心表現出驚訝。

“既然是如此強力的卡,也難怪協會之前一直不肯拿出來對外展示,而見識到這種超出常規的力量后,「魔術師」家族的那些人不可能默不作聲。”

說著阿光露出苦惱的表情撓撓頭。

“啊——,這下又要夾在協會和家族的那些人爭吵中間,想想就頭疼。”

“說到這場展示…”

我試着把格林在研究所里說過的話提出來。

“格林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嗯?大小姐的看法?”

“她覺得協會為了隱藏真正捕獲的更有價值的東西,故意把次要的奧古拿出來展示,以應對來自魔術師家族的壓力。”

“的確,很像協會的行事風格,大小姐的推論相當有參考價值。”

阿光若有所思。

我冷眼看着站在原地不斷點頭的阿光,忍不住吐槽道:

“我說,你大小算是投影師協會的高層幹部,為什麼總感覺你對協會裡的這類大事一無所知?”

“阿夜你也不是不清楚我的在協會的立場…”

阿光一臉委屈。

“雖然我是協會的幹部,但同時也是凱茵家的一員,夾在協會和家族中間,哪邊都不受待見,幹部也只是空有其名,實際在協會裡就是個干雜務的,每天被呼來喝去還會遭到各種各樣人的嘲諷,如果可以我真想辭職不幹…”

阿光蹲在地上,身上彷彿散發出黑色的哀怨氣息。

我幾乎要同情他了。萊特•凱茵,投影師協會與魔術師家族相互制約的產物,鬥爭的犧牲品,可悲的男人。

“好了,我所知道的都報告完了,你也別大晚上在外亂晃,早點回家睡覺吧。”

“啊哈哈,其實我到這附近是因為協會交給我的工作來着。”

阿光苦笑着站起身來。

原來是因為任務跑到這邊來的嗎?我還以為他是想要了解研究所的展示情況特地過來找我。拖了他這麼長時間,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啊。

“啊,你不用在意的。”

阿光阻止了想說些什麼的我,尷尬的笑了笑。

“其實追到這附近的時候,就有種跟丟的感覺,今天晚上我大概不用睡了。”

“…………”

“總之我要走了還有謝謝你今天的幫忙改天我會報答你請你大吃一頓到那時我們再慢慢聊那麼先就此告辭!”

語速很快地說完一連串的話后阿光狂奔着離開了,一如既往風一般來去匆匆的男人。

祝你好運。我只能在心裡默默為他祈禱。

搖搖頭,我繼續向垃圾場方向走去。

*****

垃圾場位於社區居民樓最西邊一處偏僻的角落,緊鄰社區公園。

接近垃圾場時,我忽然察覺到周遭環境的異常。昏暗的路燈下,垃圾場周圍垃圾袋散亂一地,有一些袋子連裡邊垃圾都灑了出來。但我察覺到的並不只限於表面上的異常,我作為投影師的「特技」——獨特的感知力向我傳達着某種信息。

「異界生物」就在附近。

異界生物。顧名思義,從「時空扭曲」中出現,來自異世界的生物。

由於有過多次遭遇異界生物的經歷,我了解到它們的一個特性,從扭曲中出現的異界生物,最初的一段時間,彷彿被這個世界排斥般,它周圍的環境和氛圍會變得極不協調。那種異樣感打個比方,就像是剛上高中第一天班會,全班滿員,卻發現旁邊的座位上坐着一個目中無人的幼女。

“我,是跳級生。”

原來如此,簡單易懂的說明。

不對!這個比喻跑錯片場了吧?!總之先冷靜,分析一下當前的形勢。異常感集中在垃圾場方向,從現場的狀況推斷,異界生物應該躲在垃圾堆里。明顯的異樣氛圍可以了解,它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經過多長時間。

“根據預言者的觀測,今天傍晚,市中心廣場將會出現一個非常巨大的時空扭曲。”

格林說過協會打算在市中心廣場進行狩獵。

“啊哈哈,其實我到這附近是因為協會交給我的工作來着。”

而阿光在不久前出現在小區里,似乎在搜索什麼。

聯繫兩人說過的話,很容易推斷出此刻躲藏在垃圾堆里的傢伙,極有可能是協會視為威脅,不惜召集大量投影師以及魔術師與之對抗的敵人。

 麻煩了。

憑我一人與這樣的對手對抗,不現實。現在最好的解決方法,是馬上離開,通知協會處理,阿光應該還沒走多遠,打個電話,五分鐘之內他就會帶着一班人趕到現場。

“哈。”

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雖然交給協會的確是最有效的方案,但對我來說,把遭遇到的異界生物交給協會處理這種事,我做不到,所以我不可能從當下的狀況逃開。

放下手中的垃圾袋,我從口袋裡掏出了手錶大小的機械裝置。

裝置被命名為「投影器」,是解放投影師力量的「鑰匙」,同時也是身為投影師的象徵。

“充能。”

投影器十個透明格其中一個被白光填滿。

“「魔劍——阿德維斯」!”

投影器放出異彩光芒,那是我發動了封存在投影器里「投影魔術」的信號,下一刻,一把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漆黑長劍浮現到右手。

好久沒有投影過阿德維斯,我試着將它高舉,阿德維斯的劍身泛出淡紫色光芒,揮斬而下,魔劍破空發出銳響。

那麼就讓我來會會這個傢伙!

我慢慢走近垃圾場,在黑色塑料袋堆成的小山前停下。

粗略掃一眼,除了黑色塑料袋散落到垃圾場外,我還注意到垃圾堆一處有明顯人為翻動的痕迹。

會藏在那裡嗎?我將手中的魔劍伸過去,用劍身撥開最上方的垃圾袋。

原本只打算試探一下,可出乎意料,躲在裡邊的活物馬上暴露了真身,畏懼地往裡一縮。

而看到活物正體的一瞬,我一時無法相信眼前的光景。

純白。

這是對映入我眼中之物產生的最初印象。

我看到一個埋在垃圾堆里,只冒出頭的孩子。

白色的孩子。

他有着月光般的白髮與肌膚,如同黑曜石的眼睛。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面前的他,那便是——「美麗」。

天然的,未經雕飾的美麗,即使身處於垃圾堆中也無法蓋住其光輝。

昏暗的街燈下,我們四目相接,男孩驚懼的瞳孔倒映着光芒與我的身影。

這孩子,就是「異界生物」?

這個看上去與人類無異的孩子,擁有能同數百名投影師對抗的力量?

難以置信。

絕對有哪裡搞錯了。因為你看,這孩子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被協會視為威脅的存在。

莫名的既視感。

我向後退了一步,手在顫抖,失去握緊武器的氣力,阿德維斯從我手中消失。

白色的孩子,那個被我遺忘的噩夢幾乎要再度蘇醒。

深呼吸。我閉上雙眼,回憶起那個人對我說過的話語。

你沒有罪。

對,我沒有罪,罪惡會產生恐懼,所有的「假如」都毫無意義,我唯一需要做的是只是認清「事實」。

內心瘋長的恐懼不可思議地平息下來。

重新睜開眼睛,白色的孩子抓住我失神的機會向社區公園逃去,我彷徨在原地,目送着他跑遠,無法決定是否該追上去。

最終男孩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我放棄地垂下肩膀。

可是下一秒,男孩的悲鳴從社區公園傳來。

*****

“呃啊啊啊啊啊——!!!”

男孩的腿被一隻穿着皮鞋的大腳狠狠地踩上了去。

“逃啊?繼續逃啊?你這臭小鬼!哈哈!”

踩住男孩的是一個衣着花哨的男人,他用着蔑視螻蟻般的眼神俯視着男孩,露出嗜虐的笑容加重了腳踝的力道。

男孩忍耐着痛楚想要爬着逃離男人。男人對着他的腿一記狠踢。

“嗚呃!”

男孩弓倒在地上。

“看來你還很精神嘛,那麼這個怎麼樣!”

趁着男孩因為疼痛僵直,又一記狠踢朝他腹部襲來。

“嗚!”

男孩過度疼痛縮成一團,身體抖動了一下,暈了過去。

“哼。”

男人將鞋子踩在氣絕的男孩頭上,使勁碾了碾,隨後滿足地瘋狂大笑。

“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這傢伙到底在幹什麼!”

追着悲鳴來到公園,看到這一幕的我無法抑制地血氣上涌,向那個有暴力狂傾向的男人吼道。

“把你的腳從那孩子身上挪開!”

“嗯?”

暴力男轉過頭,看清我的樣子后不屑地嘴角上揚。

“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萊特的跟班么?”

他挑釁般地繼續用腳在男孩頭上碾着。

“抱歉,現在我們投影師協會正在對異界生物進行捕獲,無關人員請不要多管閑事。”

男人滿臉嘲諷。

果然,這個男人是從屬於協會的投影師。雖然我很想馬上衝過去把他從男孩身邊踢開,但理性告訴我不能與協會的人作對。

“捕獲異界生物只要建立「契約」就行了,沒必要做得這麼過分吧。”

我強壓下怒火,試圖正常的警告他。

男人笑得更得意了,彷彿從我態度的變化上察覺到我的顧慮。

“我喜歡用什麼方式捕獲是我的自由,誰也管不着。”

“你難道就沒有人性嗎?對方可是個孩子啊!”

我剋制住幾乎要奔涌而出的情緒向他指責。

“人性?”

男人的表情像是在說聽到了可笑的笑話。

“對着這種東西你和我談人性?”

他視線沒有移開我,抬起腳,用力朝男孩腦門踩去。

“對要成為「替身」和投影卡的東西有必要談人性?”

男孩幼小的身體沒有半點反應。我咬緊牙,怒視男人,緊握的左手被投影器硌得生疼。

“反正都會變成「道具」,在這之前當一下沙包也無所謂吧?啊哈哈哈!”

夠了。

我搞錯了,從一開始就不該嘗試和他對話,因為說什麼都是白搭。投影師里存在各種各樣的人,有像阿光那樣和平且容易親近的人,也有在得到投影師的力量后就自以為無所不能,暴露出內心醜惡本性的人渣。而我面前的這個傢伙明顯屬於後者。

手中的投影器放出光芒。

“「魔劍——阿德維斯」!”

黑色長劍出現在我手中,感受到魔劍冰冷感觸的瞬間我一個箭步朝男人衝去。沒必要和繼續他廢話,對用暴力說話的人只能用暴力解決。

男人看到我拿出武器吃了一驚,但很快反應過來抬起左手。

“「黑暗巨狼」!”

同男人等身高的巨大黑狼從虛空中浮現擋在我面前。

黑狼離我太近了!

不得已我只能提前將蓄勢的劍向黑狼橫劈而出,但黑狼不愧為野獸,敏捷地往後跳開躲過一劍。一劍揮空,我也退後一步,與黑狼對峙。

“喂喂喂,突然拿劍衝過來想干架啊。”

男人戲謔的說道。

“我可以認為你是有意和協會作對妨礙公務嗎?”

“你那麼覺得也無所謂。”

我警戒着虎視眈眈踏出一步的黑狼,故意用瞧不起人的語氣對男人說道。

“反正像你這樣沒什麼本事的協會「末席」也就只會通過虐待異界生物和搬出協會的名字來滿足你那扭曲的內心,你真以為有了投影器后就無所不能?別搞笑了,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協會的一個廉價勞工罷了。”

“你丫的…”

我的話成功激怒了男人,果然像這種小看他人的傢伙內心也非常討厭被他人瞧不起。

男人再次抬起左手。

“這可是你自找的,「失心狂人」!”

虛空中,一個頭髮蓬亂高聲尖笑的菜刀瘋子浮現。

“哈哈,啊哈哈哈!”

“給我去收拾那臭小子!”

男人一聲令下,黑狼和瘋子先後朝我撲來。

我站在原地擺好迎擊架勢,黑狼的利爪襲至眼前想把我撲倒在地。電光火石的一瞬,我發動了附着在魔劍上的力量,由下而上揮劍斬出,劍身纏繞着黑色氣息,將出劍速度提升到極致。一斬,濺起黑血與巨狼的悲鳴,同時身體習慣性地後退一步,然而並沒有給我重整態勢的時間,在黑狼因受傷而彈開時,瘋子已經奔至我的左側,菜刀揮下,沒法躲開。

“嗚!”

菜刀像要把我劈成兩半的氣勢狠狠嵌在我的肩膀上。好疼!真不是開玩笑的!這種疼痛無論經歷多少次都無法習慣,但是在喊疼以前身體就擅自按照計劃動起來,發動魔劍,攔腰朝瘋子斬去。

“呃啊啊啊啊!”

瘋子尖叫着倒到一邊,噴出的鮮血濺濕了我半邊褲腿。

男人瞪大了眼睛。僅僅數秒,守在面前的黑狼和瘋子已被清開,他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而我則趁着這個機會再度向他衝去。看到我的行動,男人感到危機想要用投影對抗,可看到自己手腕上閃着三個光格的投影器時他才了解到自己現在無法投影出任何東西,和所有三流投影師一樣,男人太過於依賴投影魔術,這是他的敗因。

結束了。

我衝到男人面前,揮劍斬出。不會殺了他,我還沒那麼極端,但作為教訓會砍掉他使用投影器的左手。無需擔心他會失血過多而死,治癒魔術會瞬間治癒他的傷口,雖然失去的左手並不會再生回來就是了。

那一刻,腦海中冒出了連內心深處冷靜的我都感到殘酷的想法,我毫不抗拒地向男人左手斬去,男人因死亡的恐懼而扭曲的臉近在眼前。

“「鎖鏈囚籠」!”

男人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大喊着。

然後,時間仿若靜止,揮出的劍停滯在半空。

耳邊傳來鐵環碰撞發出的響聲,無數沒有實體的鎖鏈升起,以社區公園為基礎構築出一個空間。空間形成的同時,我手中的魔劍,還有近旁的黑狼和瘋子也一併消失不見。

升起的鎖鏈在流動,又如同幻影般頃刻消逝,短暫地虛影讓人來不及確認那景象是否真實。

這個由無形鎖鏈構成的空間名為「Cage」,俗稱「鎖鏈囚籠」。

不出所料,男人為了自保呼喚了它。

鎖鏈囚籠會把空間里投影師以外的一切都排除到它的規則之外,而身處於囚籠的投影師必須遵循它所制定的規則使用各自的投影卡來進行對決。

“切,在最關鍵的時候躲過去了嗎。”

我離開男人一段距離,重新與他對峙。

男人驚魂未定,流着冷汗,並用惡狠狠的眼神瞪着我。

這種情況只能讓我宣告開始。

“「環境構成」!”

我緊握左手的投影器。

接下來,才是屬於投影師之間,真正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