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极光蝴蝶历527年,九月下旬,清晨。天气仍然散发着夏天的炎热。

 

“愚蠢的人类,快把老子放出去!哈哈哈……咳嗽咳嗽……咕噜咕噜……噗哧哧……”

  广场中间的小庭院里发出了一阵奇怪又有些滑稽的声音。

 

阿格隆此时正躺在一块满是晨露的草坪上,大概和这个声音隔着一两棵树的距离。其实在这个时间,躺草坪一点也不舒服,又湿又冷。大概是只有处于无聊中的阿格隆,才干得出这样的蠢事吧。因为「愚蠢的人类,快放老子出去」莫名戳中了阿格隆的笑点,所以他就站了起来,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

 

然而环顾四周,这里空空荡荡。除了花架下挂着的一个金色鸟笼和里面一只看起来有些瞌睡的鸟,什么也没发现。

 

阿格隆走近了那只鸟看了看:

“哦,这玩意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昨天还没有吧?这是什么鸟?”

 

这只鸟睁开半醒的眼睛,仿佛打了个寒颤,突然说了一句:

“早上好,小主人。”

 

这声音,额,原来刚才……这鸟竟然能说话!于是阿格隆鼓起勇气和一只鸟傻不啦叽地交流了起来:

“我说,刚才说话的是你吧?”

 

“早上好,小主人。早上好,小主人。咕噜咕噜。”

这只鸟一副无邪欢快的样子。

 

“额。你不是仿真玩具吧?说愚蠢的人类的是你吧?让我捏捏看。”

阿格隆试图把手指伸进去拨弄一下他。

 

“蠢蛋蠢蛋,你是蠢蛋!你才是玩具,我是鹦鹉,你个蠢蛋!”

然后这只鹦鹉试图扑啄阿格隆的手指,吓得他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哈,果然是个邪恶的生物。”

    没想到这只小小的鸟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攻击性,不由地让阿格隆大吃一惊。

 

“居然被你听到了,妈蛋!居然被你听到了,妈蛋!”

    笼子中站着的这只鸟飚起脏话了简直没完没了。

 

“额,这鸟还真是没教养啊。”

 

“你个傻呆,鸟要什么教养?要不是你完全没有存在感,我怎么会没发现你?我怎么会暴露?都怪你都怪你!傻呆!傻呆!”

 

说实话,当这只鸟刚开始喷脏话时,阿格隆并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些好玩,因为他那找死的态度和他的体积和实力极不相称,使得阿格隆不禁地在心里嘲笑他。但是,这家伙的脏话喷多了,阿格隆就感到不好笑了,于是打算离开。

 

“等等,等等!小主人,等等!”

    见阿格隆要离开,这只鸟似乎马上又转变了态度,对这个男孩恭维了起来。

 

“别叫我小主人!谁认识你!”

阿格隆居然真的和一只鸟吵起来了……

 

“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吧?”

这只邪恶的迷之生物说。

 

“是的!”

 

“那就放我出去! 你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

 

阿格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鸟,冷笑着威胁他:

“我为什么不弄死你?”

 

“弄死我要扣5000行为评估分,你会摊上事的。”

 

“当真?”

 

“不信你来弄死我啊!不信你来弄死我啊!”

    这只鸟不停地左右扭动着脖子说。

 

阿格隆真的被一只鸟给气上了:

“吵死了,破鸟!”

 

“等等!等等!西塞罗(Cicero),可怜的西塞罗!”

 

阿格隆没回应,只是在胸前叠着手臂瞪着他。是的,阿格隆不能就这么走开,不然这只破鸟会认为他是被他吓跑的。

 

“小主人,求你了,能不能给点水喝,渴死了渴死了。”

这只鸟哀嚎着。

 

“西塞罗,可怜的西塞罗!”

他又叫了一遍。

 

“快看快看,那里有只鸟诶。”

“可爱的说。”

两个穿着高二制服的女生拿着早餐走了过来。

 

这只鸟立马放弃了对阿格隆的哀求,马上就装出一副高兴快活的样子,用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等到那两个女生走近的时候,他又对着那两个女生开口了:

“早上好,小主人。早上好,小主人。”

 

“哇,好可爱!”

“嗯。”

 

这两个女生情不自禁地就掰下些面包屑丢进了笼子。其中的一个看着阿格隆,对他说:

“可以吗?”

 

啊,被搭话了。阿格隆赶忙说:

“没关系,我不是主人,想喂就喂吧,把他撑死了也没关系。”

 

这只鸟欢快地啃了起来。然后抬起头对那两个女生说:

“早上好,小主人。爱你呦!爱你呦!”

 

“太可爱了!”

“教的真好呢。”

“嗯。”

 

“喂,你不渴吗?怎么干面包吃得这么欢?噎死你!”

阿格隆下意识地对着这只鸟说了一句。

 

这只鸟完全不鸟这个少年,一个劲地对着那两个女生献媚:

“爱你呦!爱你呦!”

 

那两个女生听阿格隆说到了「渴」字,仿佛恍然大悟,立刻拿出手中的牛奶杯,插上吸管,把吸管的上端递进了笼子。那只鸟就歪着脖子费力地咬住了吸管开始吸吮。

 

“你要轻轻挤一下杯子的。这样他才容易喝到。”

“嗯嗯。” 

           

阿格隆看不下去了,他想:我还是走吧。啊,果然是愚蠢的人类。他心中默念着。

 

……

 

5-2:

 

午间,教室里。

 

“喂,凯撒,你知道学校广场中间出现了一只会说话的鸟不?”

 

“知道啊。”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我是说,那是一只会说话的鸟。而且感觉很邪恶,就像是某种恶心的未知侵略者。”

 

“哦,西塞罗居然给你留下了这么坏的印象。那是我养的宠物,今天从家里拿出来晒晒。把他放在了空旷的室外,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宠物好像一点也不招人喜爱啊。”

阿格隆用怀疑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嘛,我倒是觉得那只鹦鹉蛮好玩的。”

 

“真是只奇怪的鸟呢。他嘴里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的,但似乎又在笼子里很享受别人的喂食。”

 

“嘿嘿,那家伙就是个心机醉鬼。”

 

“心机醉鬼?”

 

“嗯,那是我给他起的绰号。刚把他买回来的第一天他就老是向我讨酒喝,似乎有酗酒的习惯。”

 

阿格隆小声地问:

“喂,你在学校里带酒了吗?这可是违禁品啊。”

 

凯撒也压低了声音,他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极了在干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为了西塞罗私下搞了点,怎么,你有兴趣?”

 

阿格隆不屑地摇了摇头。毕竟他只是好奇,但对酒没有什么兴趣。

“接着说说那只鹦鹉吧,怎么个好玩法?”

 

“据说,西塞罗曾经有无数的机会获得自由。刚开始的时候,他可不是现在的这副样子。西塞罗出生于表演世家,他的父母全都是著名的表演鹦鹉。他也很积极很上进,甚至可以称他为一只有着远大理想的鸟。他的理想就是成为比他的父母更成功的搞笑艺人,成为一位明星。他曾遇上过一个真心地把他当成朋友的主人。那个人花高价买下了他,他非常喜爱西塞罗,对他各种优待,每天抽出很多的时间和他玩,陪他聊天。但是,从某一天开始,这个主人就意识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西塞罗的悲哀。尽管西塞罗拥有一只金笼子,但说到底,那也只是一只笼子。尽管生活在笼中的西塞罗几乎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但是,这种喜爱也把他所有的生命全部都局限在了一只小小的笼子里。所以从那时开始,这个主人就拆下了他的金脚链,一直故意地忘记给西塞罗那金色的鸟笼关门,他心里一直希望着,有朝一日,西塞罗能够有勇气自己飞出去,然后再也不回来。然而西塞罗一直没有这么做,他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因为在那只金笼子里赢得所有人的喜爱,是西塞罗所有的理想。西塞罗明白,他一旦离开那只笼子,就会让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他就会失去人们的喜爱,失去舒适安逸的生活,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逃犯,流浪汉,或者说是孤魂野鬼?丧家之犬?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嗯,总之最后,直到那个待他如友的主人离开,西塞罗也没有逃离那个笼子。接着,西塞罗被另外一个主人领养了。但这个家伙只是把他当成摇钱树一样地对待,疯狂地榨取他。脚链也再次铐在了他的脚上。为了让他呈现出醉态讨好低素质的观众,他还强行地给西塞罗灌酒,以至于他后来染上了酗酒的习惯,从此西塞罗经常当众失态,渐渐地观众也就不再喜爱它了。最后它不仅完全失去了自由,连为之奋斗的职业和自身的价值都失去了。到了现在,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鸟,就如你所见喽。”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同情他了。那你也可以给他自由啊。”

阿格隆说。

 

“你看他那肥嘟嘟的样子,完全没救了。他也就只能喊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现在就算有谁真的打开鸟笼放他走,他估计也会赖着不走吧。”

 

凯撒看着阿格隆不解的样子,继续解释说:

“他被囚禁得太久,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已经不能再飞了。那只鹦鹉快四百岁了,已经无法适应鸟笼外面的世界。”

 

“诶,不会吧?你乱说的吧?”

阿格隆大吃一惊,四百岁的鹦鹉,骗人的吧?

 

“啊呀厉害,被你看穿了。的确,关于西塞罗的那一大段故事全部是我即兴胡诌的。怎么样,还可以吧?”

 

额……这家伙居然这么恬不知耻地直接承认了。阿格隆想:我之前的小感动全都喂了狗了吗?

 

凯撒似乎看出了阿格隆的疑惑,说:

“阿格隆,我是不会骗你的啦,只是刚才一不小心把自己的一些感慨说成了故事,抱歉了呢。”

 

“感慨?”

 

“没错,故事是我编的,但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是说,这所光辉灿烂的厄尔巴私立高中,以及之前所有的学校,不就是西塞罗的那只金灿灿的鸟笼吗?这个世界让我们认为,只要在这种封闭的学校中刻苦学习,我们就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和价值。但是,要是到头来这只是一个谎言呢?或许把自己所有宝贵的青春浪费在学校里,到头来只会是一无所成。或许那些懒散平庸的人能够博得满世界的同情,可以靠着自身的低劣不劳而获,而兢兢业业努力拼搏付出的人,到头来,所有取得的成就却只会被这个世界刻意忽视呢?我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如此不公平的事,但是我觉得,为了一个虚幻的期待,而让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全部都局限在这个封闭得要死的校园内,学一些没什么卵用的廉价的知识,是不是值得呢?会不会后悔呢?”

 

阿格隆忽然间恍然大悟:

“所以说,你就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凯撒微微一笑:

“所以我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我选择成为一个游戏开发者,并且我决定要成为最顶尖的游戏开发者。努力地在学校里学习?从来不感兴趣,去死!不过讽刺的是,你看,你努力学习,我随心所欲,然而最终我们都来到了这里,然后成为了室友。这个事实算不算是对我这种感受的认同呢?”

 

阿格隆的内心无法否认他说的这段话,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见解:

“不过说到底,你是靠你母亲的关系才来这里的吧?”

 

凯撒似乎一时被难住了,看起来有些抓狂:

“啊!能不能别提这个了?……你就别嘴硬了。顺从你的内心吧,少年!承认吧,我说的有道理。来吧,少年,和我一起反抗这个荒诞的世界吧!”

 

“那么……怎么反抗?”

阿格隆不以为意地随便一问。

 

“从最简单的做起,下节数学课,别听,睡觉就行了。”

 

“额……太假了。”

 

……

 

然而就是这只破鸟西塞罗,以及凯撒即兴胡诌的故事,莫名其妙地改变了阿格隆的内心。阿格隆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一些经历,无法抹去心底对凯撒的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