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全市最大的体育场。

若说谁有能力可以开这么大规模的演唱会的话,全国也就只有她了吧。

她的美貌,她的唱功,她的舞蹈,没有女歌手能超过她。

时而劲歌热舞,时而委婉动人。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应该被用来形容她的歌喉。她不停地换装,唱歌,跳舞,就是为了将这场演唱会塑造成歌迷心目中最好的记忆。原本三个小时的演唱会,就在不断地返场中慢慢地来到了子夜。

终于,这是真正的最后一首歌曲了。

她穿着洁白的裙装,走上了舞台。观众一片哗然。他们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她款款的走到了舞台中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体育场瞬间安静了下来。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汗水来不及干透,开场时的妆容也已卸下。此刻的她仿佛一朵洁白的花,绽放在这漆黑的夜里。

她清了清嗓子,却有些犹豫着张不开嘴。这时,不知体育场内从哪传来一句“加油”,打破了原有的肃静。原本肃穆的气氛被随后而来的笑声打破,场内变得一片轻松。她终于鼓足勇气,对着全场歌迷,开了口。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演唱会了。从明日起,我将去追逐我自己的生活。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我将放下这一切负累,追求自己的幸福。谢谢大家多年来的支持,让我从无人问津的歌手,进化成了可以自由高歌的歌者。谢谢大家的厚爱。

说完,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可场内这时却真正的炸了锅。聒噪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要掀翻屋顶一样。他们在争论,在宣泄。只是没有人在思考。她低着头,没人在乎她是什么表情,没人在乎她在想些什么。

 

杨安妤:

母亲常年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折返,对于我这种歌手来说压力很大。没有人希望自己喜欢的歌手的母亲是个精神病。可我不在乎,我不会放弃为母亲治病,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

那一天,又是母亲出院的日子。我早早地离开工作室,去街上买母亲最喜欢的石斛兰。可寻觅了许久也找不到卖这种花的店。

正着急,却遇见一位比我更着急的。一辆疾驰的摩托车呼啸而来,将路边坑中的泥水溅了我一身。我刚要发飙,看见那驾驶员比我更是凄惨,浅色的上衣布满了泥点。车也没减速,嗖的开走了。

找了很久,后来,一位卖花的大叔告诉我,在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有一间花店,那家店卖的花种类齐全,有很多其他店没有的花。只是,店主有些特别。

我有些好奇,就按照大叔给我的名片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那间店。

 

赵轲: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玥玥一大早就出去送货去了,一直也没回来。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店里修剪花枝。本来这就是我的强项,接待客人的一直都是玥玥。真希望玥玥能早点回来,或是没有客人上门,要不然我连和客人沟通都办不到,总是闹误会。

怕什么来什么,门上的风铃一晃,一对情侣走了进来。本来店的位置不好老是没有客人上门,可偏偏店里没人的时候客人就偏偏来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笑着,用我的语言与他们交流。

“早上好二位,要买什么花?”

...... 他俩没有说话,有些错愕的看着我。

“您二位想买点啥?”我再一次说道。

他们终于开了口,只是我什么都听不到。当然我也能猜到大概的意思。

我们不懂手语。

是啊,有谁会主动去学习一门自己用不到的语言呢?只有我们,只有我们这种听不见说不出的人吧。

我微笑着表示歉意,示意他们随意转转,然后退到柜台。我拿出手机,给玥玥发了条信息。很快,我就收到了玥玥的回信。“正在回去的路上。”

叮铃铃,风铃又晃了起来,又有客人走了进来。是一位女性客人,身穿一袭长裙,最重要的是她十分漂亮,在我看来,与他相比,玥玥似乎也被比了下来。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比玥玥还漂亮的人。

正愣神,先前那对情侣已经选好花过来结账了。女孩捧了一束我早晨扎起来的玫瑰,示意我结账。看他们十分恩爱的样子,我就想把这束花送给他们当礼物,虽然免不了要挨骂。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付账了。可他们并不理解我的用意。我又用手语告诉他们这束花作为礼物不用付钱,可他们忍然无法理解。

就在我们双方僵持的时候,刚刚进店的女顾客走了过来。她先是和那对情侣说了什么,接着用手语问我,为什么想送给他们花。我像遇见救世主一样连忙解释,这才通过他的努力摆脱了窘境。

 

杨安妤:

我走进花店,发现正如那位大叔所言,虽然店面不算大,但花却琳琅满目。店里没什么人,只有老板和一对情侣。

果不其然,在花店的边角发现了石斛兰。石斛兰的植株粗如手指,叶如竹叶,每葶有花七八朵,四面散开,花瓣边均为紫色,瓣心为白色。母亲说,她很喜欢石斛兰那种秉性刚强、祥和可亲的气质。

正想招呼老板,却发现刚才那对情侣好像正在与老板争吵什么。那对情侣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可老板却只是嗯嗯啊啊的。他接连比划着手语,想把女孩手里那束花送给他俩。可情侣不明白老板的意思,还以为他是想讹钱。

我走上前去跟他俩解释:“老板是想把花送给你们。”

三人见我搭话有些诧异,女孩最先反应过来,问我:“你看得懂手语?”

我点点头。两人如释重负一般,女孩告诉我:“这间花店在这附近小有名气,我们两个也是慕名而来。我们没意识到不理解手语会带来这么大麻烦。”

男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那您能帮我问问店长问什么要送给我们花呢?”

我转向老板,问他:“你为什么要送给他们这束花?”

老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急忙的用双手比划:“我看他们是情侣,这束花也不算贵,就想当礼物送给他们。”

我把老板的意思转述给那对小情侣,男孩有些激动,“那不行。这束花是我要送给她的,怎么能不付钱呢。”两边一商量,各退一步。男孩象征性的付了些钱,带走了那束花。

目送那对情侣离开,老板向我表达谢意。“若是没有你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呢。”

我笑了笑,“没关系,无论是谁,只要有能力都会伸出援手。”

“对了,还不知道您要买什么花呢。”

“今天我母亲出院,想买些她最喜欢的石斛兰。”

他高兴地一拍手,笑了。“太好了。来买花的人都不太认这花,所以不太好卖。前些日子进的一些还有,你稍等,我去给你包一下。”

折腾了许久,这才有功夫看看店里的环境。店面不算大,花朵占满了几乎所有的空间。店主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五六的年纪。他并不英俊,眉宇间坚毅的神色与残存的稚气巧妙的融合,形成一种特殊的气质。最特别的是,他一直保持着笑容,即使是刚刚紧张的氛围里,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不一会,花就被包好了。老板想把这束花作为刚刚那件事的谢礼,我拒绝了。照价付钱,是做买卖的常识。临走时老板又问了我一个问题,只是我没有回答他。

 

费玥:

倒霉透顶,一大早出门送花,没想到一直在下蒙蒙的细雨。身上的衣服淋湿了不说,路还难走的要命。多亏前几天我强烈要求安装的后备箱,要不然遇到雨天最倒霉的就是花了。

辛苦的忙碌了好一阵,最后只剩下几家的货还没有送到。这时手机响了,是赵轲的短信。

“玥玥到哪了,店里上客人了,抓紧回来吧。”

哎,我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分身乏术了。我掀开头盔,回了条“知道了,马上就回去”。谁知雨天路滑没站稳,连人带车就这么甩在路边了。

我看着自己一身的泥点欲哭无泪,感慨这世上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即便这样,我还得推起摩托继续赶去送货。

就这么歪歪扭扭的骑着车,甚至好几次都快骑上路缘上去了。千辛万苦,总算把最后的货送到了。虽然少不了埋怨,但亏了这些老顾客照顾生意,我和赵轲他家才总算没饿肚子。

赶到店门口,雨已经不下了。正看到有位顾客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捧石斛兰。这花平时很少有人买,我就好奇地观察了一下那人。那人也有些好奇似的瞟了我一眼,我这才看清楚。她不是杨安妤吗?我连车都没来得及锁好就冲进店里。赵轲看我猛地冲进来吓了一跳,埋怨我一惊一乍。我连忙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问他:“刚才是不是有一个漂亮的女顾客买了一大捧石斛兰?”

“是啊,就刚刚出门。”

“你知道他是谁不?”我知道他不会认识的。

“谁啊?”赵轲被我感染的情绪也有些高涨。

“哼哼哼。”我卖了个关子。

“她就是我跟你说的我最喜欢的女歌手,杨安妤!”我兴奋的有些不知所措。

“奥,她就是杨安妤啊。”说完赵轲又耸了耸肩,“只可惜你刚才没在店里喽!”

“就是啊。哎呀,忘了刚才先去找他要个签名了。”我有点懊悔。

赵轲笑了,数落我:“得了吧,看你这像叫花鸡似的,就算和人家打招呼也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的。”他一边比划着一遍从柜台走出来,接着朝楼上指了指,“快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别着凉。”

我一边超后屋走一边说:“我洗完澡,你得告诉我刚才店里发生了生么。”赵轲笑了,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背后推着我,催促我快去洗澡。我一边超浴室飞奔,一边唱着洗澡之歌。估计阿姨听到了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杨安妤:

你怎么会手语呢?

这是那时老板问我的问题,也是很多人问我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我的母亲患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发病时伴有间歇性失聪。只要母亲一发病,无论谁在身边,都会一顿猛打猛摔。她害怕,因为她什么都听不到。所以她会打碎身边一切可以打碎的东西来发出声音。我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但我始终很怕她,怕她莫名其妙打我。小的时候我不懂,挨母亲打的时候总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我就不停的严格要求自己,让自己不犯错。那时我在学校里一直都是那所谓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成绩优异。可即使这样,我任然时常挨打,没有任何理由。所以我就更加自律,虽然我时常带着伤痕,可我永远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只有母亲,只有这样一位母亲。后来,我了解了母亲的病,就开始自学手语。我努力的学习手语,希望我随时都能与母亲交流。虽然她发病时依旧将我打得浑身是伤,但我依旧爱她,这个命苦的女人。

将母亲接回家的那天,母亲一如既往的高兴。她总说在医院里呆长了会厌烦,因为哪里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没有生机。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石斛兰,递给她。“那您就多看看这鲜艳的花吧。”“这兰花再美,也比不上我姑娘美啊。”母亲笑着,轻抚着我的脸颊。我也笑了,多希望母亲的病能永远不再复发。

饭后,母亲回房休息,我就坐在客厅里写曲子。说起唱歌这件事,其实并不是我的初衷。唱歌是我的爱好,可是母亲一直不喜欢我唱歌。她总是说,我聪明,就应该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为了不惹母亲生气,我就一直按照母亲为我指定的人生规划前行。只不过,我也会去酒吧驻唱贴补学费。大学毕业之后,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很高兴,给母亲请了一位保姆照顾她,以为我的生活可以就此步入正轨。可是我错了。母亲一旦发病,无论见到谁都会动手。有的时候我在单位工作,保姆阿姨就会给我打电话说被打的事。幸运的阿姨能躲过,不幸的会被打的头破血流。没过多久,就没有人愿意来我家了。我也因为分心太多而被劝退。后来我就干脆靠唱歌营生。白天照顾母亲,晚上去酒店驻唱。酒店是五星级的,相对安全,待遇也比较不错。和我一起驻唱的也是个姑娘。她叫路敏,音乐学院毕业。我们两个分工合作,我一般是唱些舒缓的,而她则负责摇滚激昂的歌曲。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别看她一副庞克的打扮,来去总是背着一把大吉他。可她却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虽然后来我签约了公司,但我们依旧是很好的朋友。

突然思绪被电话铃声打断,是经纪人发来的短信。

“小杨,明天要去松韵录音,你准备一下。”

 

费玥:

真没想到,我最喜欢的歌手竟然会到我的店里买花!可是居然和我擦肩而过了。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那一天都在店里听赵轲跟我讲安妤在店里的经过。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手语!这让我觉得一下子和她拉近了距离。肯定是她心地善良,为了做好事才学习手语的!下次如果她在来店里,我至少得要个签名。话说回来,赵轲也真是的,这么完美的歌手他居然不认识!说什么下次我也得带他去听一次她的歌友会。哪怕见识一下氛围也好。

下班回家,一进门我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父母坐在桌子两侧,面色有些沉重。我有些纳闷,问道:“怎么不吃饭呢?等我?”

父亲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嗯,小玥,我和你妈有点事跟你说。”

“怎么了?这么严肃。”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母亲接过话头。“女儿啊,你也不小了。妈知道,你感激小轲,妈也感激他,咱全家都应该感激人家。可是你不能用你的一辈子作为补偿啊。咱不说你一个研究生在花店里工作,就是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老是和小轲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我一听,刚才心里的高兴劲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妈,爸,我挺好,你们放心吧。”

“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就算不论工作,你也得为你们的关系想想吧。”母亲说的有些激动。

“这样挺好的,我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心里踏实。”我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你说说你这孩子,爹妈从小把你养大也不容易,你也得为我们考虑考虑吧。”母亲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哭腔。

(对不起,爸,妈,我不是个好女儿。)

“嗯嗯”,父亲清了清嗓,说:“这样吧小玥,无论你怎么做,你也得了解一下小轲的想法不是。小轲是个好孩子,只要你们能确立了关系,爸妈不会反对。就是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爸说完,拿起了桌上的筷子。“来,快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母亲也止住了哭腔,对我说:“快去洗手吃饭吧。”

 

 

赵轲:

玥玥整整一天都在缠着我,让我告诉她杨安妤的事。可是就那一段时间我也没办法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更何况我本来也不认识她。不过我觉得,她一定是个好人。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我最后问她为什么会手语,她并没有回答我。可能是她有自己的苦衷吧。

玥玥下班回家,可是我还得继续把店里的花整理好。我的双耳无法聆听这世界上的声音,那么就只好多看看那些美丽之物以作弥补了。其实,我并非是生而聋哑,只是一场意外,让我的世界变成了默剧。

我与玥玥从小青梅竹马。与我的内向不同,玥玥是个很外向的女孩,总是和我们这些男孩子一起玩,甚至比我们还要顽劣。我们在一起捉蝴蝶蚂蚱,她就跑到小河边捕鱼捉虾;我们在潜水滩打打水仗,她就敢跑去小河中间游泳。她可是个连男孩子都仰慕的孩子王。

可就像老话说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天,她拉着我来到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那里的河明显比我们之前游过的河要宽很多,偶尔有大人在里面游泳。玥玥告诉我,她和一个男生约好要在这里比游泳,所以叫上我在这里练习一下。看着这条让人畏惧的河流,我自然是拒绝了她。可她却不以为意,坚持一个人去游泳了。

我坐在岸边,看到远处也有几位工人模样的人在游泳,心里好歹还算安心。可谁知还是出了事。玥玥刚下水没一会就挣扎着想要游回岸边,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浮浮沉沉。我连忙一边喊人,一边下水想要将她拉到岸边,可没想到水下德胳膊使不上劲,就这样拉着她扑棱的手死命地往岸边一推,我的腿就抽筋了,再之后,我就一无所知了。

后来,母亲告诉我,就是河水中其他的游泳者救了我们。玥玥因为我那一推,基本上了岸,只是喝了几口水。而我就惨了,因为溺水差点沉底,差点就此一命归西。幸亏周围的游泳者救了我。后来我一直高烧不退,一直待在医院治疗。只可惜,我从此再也听不到这世上美妙之音了。不过,也正如我最喜欢的作家写的那样:我盲,只因我不想看到这世间之恶;我聋,只因我不想听到靡靡之音。

正忙活着,有人走了进来。我正纳闷,已打烊已经挂上了呀?那人腆着肚腩,一副土豪的模样。他直奔柜台,掏出几张纸放在柜台上,又掏出一打钞票压在上面。张嘴说了些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我走过去拿起钱一数,几千块钱。钱下压着两张纸,一张是名片,写的是明日之星经纪公司。一张是纸,写着“十个铁线莲花篮 扎丝带 写:祝杨安妤小姐试音成功 你永远的歌迷法才”。

 

费玥:

是啊,我与赵轲,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单单一个救命恩人,一个青梅竹马是很难加以概括的。大人们看到了我趴在他病床前哭的难以自持,可我却看到的是一个为了我不惜丢掉性命的男孩。我那时就祈祷,只要他能睁开眼,我一定会对他好,不再欺负他,不再逼他做他不敢做的事。哪怕让他欺负我一辈子,只要他能睁开眼就好。等到他真的睁开眼,我提着的心才算放下,才让那时的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哪怕他今后再也听不到,那我就是他的耳朵。可能就是因为这种想法,让我忽略了现实,忽略了他的想法。确实,这种朦朦胧胧的关系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迟早都要面对事实的。

手机响了,是赵轲的短信。“真是不禁念叨。”我笑了笑,点开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谁是法才?”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打开电脑,查了查法才的百科,发现只不过是个暴发户。便回复:“暴发户而已,问他做什么?”可赵轲的下一条短信顿时又让我兴奋起来。他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祝杨安妤小姐试音成功 你永远的歌迷法才”。这,这意味着杨安妤是我们的下一个客户,我和她之间还有再见面的可能!

我情不自禁的又回复了几条短信,写的全是“啊”。

 

赵轲:

要不说,这追星的妹子最疯狂呢。就在我把名叫法才的人留下的纸条发给了玥玥之后,她就像疯了一样,短信像炸弹一样,一封接一封,啊啊啊啊的。我有点想笑,却又忍住。让她这么个高材生屈尊在这小花店里,很难有机会让她这么高兴。看到她高兴,我心里的愧疚也就少了一些。

我关了店门,上了楼,看到母亲坐在摇椅上,桌子上放着做好的饭菜。

我努力地喊了声妈,然后啪啪啪拍了几下手。这是妈妈交给我的,我们之间的打招呼的方式。因为我听不到,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发音正不正确,所以最后都要拍拍手。妈妈说只有这样,她才会放心,是他的儿子回来了。

我走到她身边,发现她正笑眯眯的在翻相册。相册里是我们一家的照片,有我,有妈,还有爸爸。

我拍了拍妈妈的肩膀,妈妈回过头来朝我比划:“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

我点了点头,朝洗手间走去。看到桌上摆着的爸爸的照片,我拍了拍手,心里默默念着。

爸,我回来了。

从小到大,爸爸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的英雄。英雄,就是那种救人于水火之中的人。父亲教育我,一旦别人有了困难,一定要伸出援手。而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家里贴满了父亲见义勇为的奖状,甚至还有电视台曾经到家里来采访过。当时,我身边的小朋友都十分羡慕我有如此让人骄傲的父亲。直到父亲成为了烈士,天就塌了下来。我还记得,那时的看到妈妈哭,我说不出话来,就只能站在她边上陪着她哭。妈妈看我哭,就把我抱在怀里两个人一起哭。哭完了,她摸着我的脸颊对我笑,又扯着我的嘴角也让我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看到她哭过。她白天工作,晚上学手语,空闲时还要照顾我。真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吃过晚饭,我陪母亲坐着聊天。

母亲问我,这一天过得如何。

我说,挺好的。今天还碰到一位女歌星,是玥玥的偶像。

母亲笑了,歌星能上咱家这小花店来买花?

摇椅匀速摇了几下,母亲接着说。

“对了,我跟你说过一件事没有?”

“什么事?”我问。

“今天翻照片,看见以前给你看耳朵的医生。我才记起来,他跟我说过,你的耳朵不是什么都听不见。”

“真的么?”我看着母亲,感觉像是在听笑话。

“真的,他说你虽然听力神经受损,但并不是坏死。不过只能听到一个频率的声音,什么频率我记不清了,那声音好像叫‘天使的声音’。”母亲笃定的看着我。

我笑了,“只能听到‘天使的声音’?那我岂不也是天使级别的了?”

母亲也笑了,摸摸我的头,说:“孩子,不管你能不能听到,只要你能幸福,妈就满足了。”

 

杨安妤:

在车上,经纪人不停地向我重复近期的通告。突然想起这些年他的付出,如果没有他为我遮风挡雨,可能我早就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经纪人一愣,手里的资料也掉在座椅上。接着他笑了,一边拾起资料一边说:“怎么了,吓了我一跳。”我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松韵音乐,大大的招牌悬挂在写字楼外格外显眼。大厅里人头攒动,想必都是为了试音而来的歌手,一眼望去,还有不少大腕也在其中。这就是松韵的号召力,绝不是为了某位明星,而只为音乐去制作专辑。

“安妤!”循着声音望去,一位少女正吃力的挤开人群向我走来。

飘逸的长发,夸张的妆容,是路敏。

“小敏!”我高兴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高兴地来回摇晃起来。

她拢了拢散乱的长发,声音里流露些许兴奋,“我还以为你当了明星想见你就不容易了呢。”

我笑了,“什么明星,我都是快被淘汰的人了。你来这做什么?”

“松韵发了试音邀请,我过来试试。你呢?”

“我是来录新专辑的。”

“哇,新专辑!还说自己不是明星。”

“哎,别说这个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还在唱歌,在酒吧驻唱。跟你比不了。”

和路敏寒暄的时候,一个熟悉身影出现了,法才。他在几个人簇拥下走进了电梯。

 

赵轲:

今天是店里盘点的日子,玥玥难得的不用去送货,索性开店的时间也往后推了推。说是盘点,其实也就是统计一下店里所有花的销售情况。前几日的土豪预定的铁线莲,很长时间都没出过货了。上次进的那一批一只都没卖出去,就都让玥玥拿回家了。这次要了这么多,我一时半会还确定不下来去哪进货。

玥玥看我拿不定主意,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不是在考虑那是个铁线莲花篮的事?”

“嗯,不知道去哪进货”我实话实说。

她笑了,“那咱俩一起去。给我的偶像送花一定要送最好的。”她掐着手里的银莲花,原地转了一圈。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比划:“送花篮的时候我也要一起去,别想丢下我一人看店。”

“当然,我哪有那么不近人情。”我无奈的耸了耸肩。

突然间,门猛地被推开了。挂在门框上的风铃也因为用力过猛掉在地上。走进门来的是两女一男,衣着光鲜。一般玥玥在店里,接待客人的事都是她来处理,可这次她却没有上前。我看看她,脸上竟然没有一丝表情。我有些纳闷。

我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玥玥的第一个男朋友。

我已经记不住他的名字了,但仍然记得玥玥告诉我她交了男朋友的那晚。我有种说不出的心情。但我仍然陪着她聊天,一条接着一条,直到黎明。

我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从他们的表情上看,这一切似乎并不寻常。那男人似乎还指着我说了几句,玥玥冲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双方剑拔弩张,我赶忙上去拉开了玥玥。那边又说了几句,扭头走出了店门。

我知道,玥玥是为了保护我。

 

费玥:

女孩子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价值观正常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曾经很爱我的前男友,以为他会和我一直走下去。

直到他侮辱了赵轲,我就知道,他会是我一辈子的仇人。

几天前还在称兄道弟,甚至还告诉我要去学手语。仅仅就因为我的犹豫,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侮辱我的救命恩人。他的自大,狂妄,目中无人,全都那么刺眼。也许,人的本性与外在从来就是平行的,有的人会重合,但大部分人却永无交点。

赵轲又一次救了我,从一个人渣身上拯救了我的人生。

直到今天,他竟然还会带着他的女友们千方百计找到我眼前来侮辱我。侮辱我的工作,侮辱我的选择,侮辱我曾经与他的所有交点。

我忍无可忍,用尽全身力气,甩给他一个耳光。如果不是赵轲拦住我,我还会打,直到我打不动为止。

不过我仍然庆幸我们曾有交点,这样,之后的我们,就永远不再有交点。

看起来,赵轲不记得他了。不知道他对刚才的事会不会有感觉,或许真的像书中所写的那样,我听不到声音,为了拒绝那些污言秽语。

 

杨安妤:

一大群前来试音的人挤在房间里,即使是明星也不例外。真让人感慨,这就是公司的实力和底气。经纪人去做准备去了,我就先坐在大厅里和路敏聊天。

“你准备了什么歌?”我问陆敏。

“我自己写了首歌,一直没机会唱,打算今天拿出来献丑。”

几个穿黑衣服的人从门外走进来,似乎在找什么人。突然,他们径直朝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径直走过来。我这才看清中间围着的人是法才。走到我跟前,他开口说道:“杨小姐,我为你准备了单独的房间做休息室。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有些尴尬,推辞道:“谢谢法老板,我在这边准备就好。”

“杨小姐,休息室里东西齐全,何必待在这吵吵嚷嚷的房间里呢?”

“房间大了我才敢开嗓试音啊。”我假笑着拒绝。

见实在拗不过我,他就悻悻地离开了。

路敏有些好奇,“他们是什么人?”

“说起来有点麻烦”我对她耳语,“有空再详细和你说”。

 

赵轲:

和玥玥查点完花店的存货,我们开车去花卉市场进货。车是从街角服装店老板那借来的,一辆有些破旧的面包车。玥玥在前面开车,我坐在后座上。我不喜欢开车去进货,一是我没法开车,二是开车时无论如何都必须沉默。而沉默,意味着思考,思考什么,无人知晓。

我拿着手里写下的进货单,思考着之前在店里发生的事。玥玥跟我说是之前和他有过节,其实我并不相信。有多大的过节至于追到店里来?而且看起来还和我有关系?不过玥玥既然不愿多说,我也就不再问了。

车停在了路边,我们两人走进了花卉市场。每次来到花卉市场,我总会很开心。每家店里都有不同种类的花,颜色各异,十分好看。虽然他们不再自由生长在花园之中,但至少,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能有机会这样呆上一天,也让我感到十分开心。

铁线莲这花在花市中并不好找。主要是花比较脆弱,不太好养。所以得了的外号叫“铁大爷”。转了好久,才终于在一间不起眼的花店里找到了铁线莲。

“真好看。”玥玥蹲下来,欣赏着铁线莲。

我也蹲下,盯着花欣赏起来。

看到有客人,店老板走了过来。老板看起来三十多岁,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扎着辫子,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玥玥站起来,跟老板在聊些什么。我蹲在地上,仔细打量着绽放的铁线莲。我想起小的时候看过的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各种花的花语。只可惜,我一直都记不住,到现在也是。只是觉得花很漂亮,从此就喜欢上了。我打心眼里觉得,喜欢花并不是因为花语,毕竟花本不语。

 

费玥:

找铁线莲真是不容易,以至于找到之后高兴的连早上的不愉快都忘记了。花店的老板是单身父亲,六岁的女儿也陪着他一起。

老板告诉我,整个花卉市场里面,固定卖铁线莲的只有他们一家。

我很纳闷,老板接着告诉我,他的妻子最爱铁线莲,所以店里总会进上一些,哪怕销量不好。后来妻子生病离世,老板思念自己的亡妻,所以还保持着卖铁线莲的习惯。

我笑着夸他是个好丈夫。

他也笑,这与好换无关,因为爱。爱,会让人把很多看似无意义的东西坚持下去。有些人喜欢收藏,即使东西不值钱,也一直坚持。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会一直纪念这份感情。

我们从这间店买了不少花,尤其是铁线莲,全部包了下来。老板觉得聊得投机,就送了我们几个花篮。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老板说过的话。虽然在别人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但只要有爱,在枯燥的事情都可以坚持下去。我看着望向窗外的赵轲,有些明白了这些年坚持下来的原因。

 

杨安妤:

法才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他是个有钱人。

我和他相识在一个慈善晚宴上。我受邀作为表演嘉宾,演唱了几首歌曲。表演结束之后,我收到邀请与他共宴。我只记得当时与他聊了几句,甚至连聊的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主动地联系我。经常给我送花,还推荐一些不错的机会给我。开始之时,碍于情面,我们之间客客气气的。直到他开始追求我,我就开始刻意的疏远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些年,里面的门道我当然明白。即使他天天给我送花,但他却从来不关心我喜欢什么花,这叫我怎么会爱上他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与别的事情没关系。他会给你好的生活?它会让你衣食无忧?其实,如果一个人肯让你愿意与他一起过苦日子,那才叫爱情。”路敏微笑着,拉着我的手。

我最喜欢路敏的笑,那笑里没有杂质,干干净净。那笑有感染力,让人看见了,也想与她一起笑出声来。其实,我与路敏性格相似,只是她却有我缺少的那份乐观与天真。与她的交往,没有勾心斗角,只有畅聊与微笑。

进了录音室,一呆就是一天。等到离开松韵坐车回公司,已经是晚高峰了。

 

费玥:

我和赵轲将进的花送回店里是下午三点。趁着休息,我们商量过后决定趁热打铁将花篮装饰好提前送过去,以免花萎靡。铁线莲娇贵,若不小心养护很容易生病。我负责准备彩绸,赵轲负责整备花篮,分工合作。不下两个小时,十个花篮便准备妥当。我们迅速将花篮装车,硬着夕阳西下,开进了全市最繁华的地区。

名片上的地址,是全市最繁华的地段。那里寸土寸金,尽是一些大公司将办公室设在了那里。平时只是与朋友逛街时才会到这来转转。

按照地址,车开到一幢高大的写字楼前。我记得这应该是全市最高的建筑来着。打过电话,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把我们指引到停车场。我和赵轲两人把车停好,把花篮一个一个从车上卸下来,等着前来帮忙的人一起把花篮送上去。

“都是好车,不愧是富人聚集区。”赵轲一直盯着满车库的好车,眼都直了。

我拍了拍他:“有本事挣钱就得有本事花钱,要不然只有其中哪一项,那人都不好受。”

我们把花篮抬进货梯,按亮了六十八层的按钮。电梯平稳的将众人送到了目的地。钜星娱乐几个大字赫然挂在墙上。虽然已是下班的时间,可办公室里依旧是人来人往。我们按照指挥将花篮摆好,剩下的还需要再将花朵整理一下。

就在这空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杨安妤,一定是她!

我扭过头去,一袭幽香掠过,杨安妤正独自超电梯走去。我按捺不住,叫出声来。

“杨小姐!”

杨安妤便站住回过头,那美丽的面庞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气质,这就是明星啊。

我快步迎了上去,“杨小姐,您不认识我,可我知道您在我们店里买过花。”说完我一侧身,指了指身后的赵轲。

赵轲本来还有些懵,一看到杨安妤,别微笑示意。

杨安妤笑了笑,用手语跟赵轲问好。接着说:“上次去店里只有老板在,没见到你。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有人从我们店里定了花篮,要我们送过来。真巧遇见了您。”

“奥,谁定的花?”

“是法才先生。”

杨安妤的脸瞬间阴了下来,笑容也不见了。

我见情况不对,赶紧转开话题:“您不知道,我是您的歌迷。上次我去送货没见到您,可后悔了。今天说什么也得让您给我签个名。”

说着,我赶紧掏出准备好的笔和纸。只是没想到因为干活,纸已经被汗浸湿了。又找不到别的纸来代替,很是尴尬。

杨安妤微微一笑,伸手从自己包里摸索了一阵, 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她将照片翻过拿在手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了我。

“这是我之前拍封面筛下来的照片,就当是签名照送给你吧。”

“谢谢您,谢谢。”我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她摇摇头,“以后还得接着支持我哟!”说完,转身进了电梯。

我捧着那张签名照,值了,这一天的劳累,值了。

 

赵轲:

这一天,安排的真叫一个满满当当。等回到家,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胳膊垂在两边,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躺在床上,就要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妈过来拍拍我,埋怨我回家时没跟他打招呼。

我撑起胳膊,给母亲道歉。因为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睡觉。

妈笑了,示意我起来吃饭。“快,起来,吃完饭再睡觉。”

我挣扎着起身,蹒跚着坐到饭桌跟前。看着一桌子饭菜,突然觉得,在这座冰冷的城市还能有一个如此温暖的避风港,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妈坐在我的对面,一下一下的给我夹菜,自己却很少下筷子。就像原来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爸妈总会将好吃的夹到我的碗里。他们总是很疼我,却很少关心自己。这就是父母的爱,永远是无私的。

吃完饭,我和妈坐在客厅聊天。

妈笑着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我无奈的笑了笑,谁会要我这种男朋友呢?对于像我这样,名字只不过是个手势的人来讲,爱情是奢侈的。

那,费玥怎么样?她一直在你身边,你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啊,我从没考虑过,玥玥一直在我的身边。至于原因,虽然彼此都没有明说,但应该,也只能是这样。

因为曾经救了她的我,差点丢了自己的命。大概是出于自责,大概是出于愧疚,她选择待在我的身边。而我,选择性的无视了她这么做的理由,让她为了报恩而委屈在自己身边。我从没想过能从玥玥那里得到回报,这也不是我去救她的目的。

可是,我也害怕。害怕一旦开口,所有的一切都将一去不返。

妈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说道:“孩子,有的时候,拒绝也是承担责任的一种方式。”

 

杨安妤:

开系列演唱会,这是公司的新计划。

不停地发专辑,开演唱会,加上没完没了的通告,疲惫都刻在了我的脸上。公司用大量的工作增加艺人的曝光度,从而榨干每名艺人的价值。

每次一有新专辑要发布,就必须配合爆出各种新闻。一会是配合别人演绯闻,一会是莫名其妙耍大牌。老板说,只有保持曝光度才能保持人气。

但老实说,我累了。

我只是个歌手,不想成为演员。我只想专心唱歌。

说起来,今天又看到了上次去买石斛兰的那家店的店长,没想到他还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还是我的歌迷,真是无巧不成书。我邀请他们去参加我的歌友会,女孩高兴的又蹦又跳,可爱极了。我常想,自己能不能也像他们一样,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这就是幸福吧。

现在对我来说好消息就是母亲的状况很好,病情很稳定。她也会时常下楼在院子里溜达溜达。这样,至少我少了一块心病。

前几天路敏来我家作客。她告诉我,之前在竹韵的试音成功了,竹韵会为她制作专辑。

“这可是我的出道专辑啊!”她高兴的不得了。

我也真心替她高兴,一个热爱音乐的女孩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所以你之后就不用住在那种老旧的筒子楼里了吧。”

“那些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让更多人听到我的歌声了。”她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对未来的向往。“还有,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喜欢上一个男孩子。”

“真的么?哪的人?干什么的?”我莫名有些兴奋。

她有些不好意思,“就住我隔壁,是个作家。”

“那你们确定关系了?谁追的谁啊?”

“没有。我打算在新专辑里写首歌,等这张专辑发出来再去表白。”她笑着,是那种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的微笑。

这大概就是双喜临门了吧。事业有成,爱情丰收,真是让人羡慕。

 

费玥:

终于见到杨安妤本人了,真的好美。不仅得到了她的签名,还被邀请去参加歌友会。今天简直是最幸运的一天了。

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安妤的签名照,兴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临走时我跟赵轲定好一起去安妤的歌友会。虽说他听不到,但一定要让他见识一下气氛。

想到这里,我走下床,打开音响,听一首安妤的《伤》

犹记竹马伴君来

而今青梅无人摘

纵是两小童颜改

相见无猜情仍在

婉转的情歌,如同一首绝句,悠扬,感人。

 

赵轲:

生活归于平静,只剩下我与玥玥去听歌友会的约定被标注在行程表上。不明白为什么我一个什么都听不到的人要去参加歌友会。当然,能见到杨小姐还是很不错的。

对了,法才又来了,这回他带来了一单买卖。每天给同一地点都送上铁线莲。不说别的,单看这一些要素就明白,这个每日任务,全都是给杨小姐的。

也难怪,有钱人喜欢追明星,明星也喜欢有钱人。

玥玥听说以后,强烈要求承包这个任务。我没答应她,因为老是我一个人看店确实不方便。

今天是我去送花,我把花装到后备箱里,骑着摩托来到了市中心。说实话,我从没这么频繁地来市中心,从来没有。目的地是一座高档公寓,说是明星的住所也不奇怪。安保十分严密,让我光进大门就花了二十几分钟。

按照地址来到一户门口,硕大的防盗门给人威严的感觉。我按响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阿姨。仔细看来,眉眼与杨小姐十分相似。我没多想,只是把花和之前写好的卡片递给她。她面露疑惑,开口说了几句话。见我没回答,便又说了几句。我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连忙示意她我听不到她的声音。没想到,阿姨竟然用手语来和我交流。

这是怎么了?平时都很难见到会手语的陌生人,最近连续碰见好几个。我赶忙解释,这是客人要求送来的,其他的我不知道。

阿姨沉默了一会,朝屋里喊了什么。不一会,出来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果不其然就是杨安妤。

她穿着宽松的睡衣,脸上不施粉黛,有种清新之美。她看到我,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这么大牌的明星却这么随和,真难得。她接过我手里的花,看了一眼卡片,脸色就变了。接着将把花塞还给我,让我将花退还回去。

那可不行。我苦笑着,“要是让我把花还回去,可就收不到钱了。”

“那我给你两倍的价钱,把花还给他。”

“何必呢?这花是我的作品,我肯定不会让它毁在我手上。你收下花,这花就是你的了,之后任你处置。”

阿姨,也就是杨小姐的母亲,笑着劝她,“收下吧,毕竟花没有错。”

好说歹说,杨小姐这才把花收下。但她不知道,以后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这样一束铁线莲了。

 

杨安妤:

真是够了,法才竟然开始往我的家里送花了。

以前,他往公司送花,我还可以留在公司或者送人,现在直接往家里送花,这让我怎么办才好?尤其是,我家的地址他是怎么知道的。不用多想也知道,八成是公司把我给出卖了。

不过,他总算打听到了我喜欢什么花。

来送花的是老熟人,之前的花店老板和他的女朋友。他们两人轮流每天来我的公寓送花。母亲很少见到我有朋友来访,所以对他们很热情,一定要请他们进来坐坐。一来二去,我们也成了朋友。

老板名叫赵轲,人很憨厚朴实。因为我们都会手语,交流起来也不算费劲。他总是微笑,还总会帮忙做些额外劳动。母亲开玩笑,说找老公一定要找这样老实可靠的。说的赵轲脸都红了。

女孩叫费玥,聪明活泼,快人快语。她是我的歌迷,对我了解的很详细,听过我的每一首歌。母亲很喜欢她,总是说她本来想把我培养成费玥这样快乐的性格。所以,费玥给她的感觉就像她的另一个女儿一样。

对了,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而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现在在一起创业,为将来打拼。我很羡慕他们,彼此是要好的挚友。看看我,在这个圈子呆得越长,就越来越孤家寡人了。

费玥:

今天是安妤的歌友会,这一天的工作干起来都非常有动力。满心期盼着晚上的歌友会,总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

今天是周末,顾客自然要比平时要多。忙忙碌碌之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日落西山,霓虹初上,夜幕降临。我和赵轲关了店门,坐车来到了位于商业街的一间名叫“乐”的酒吧。

其实说是酒吧,更为主要的还是其中的演出,酒水只能算是辅助的小菜。据说全国有很多明星在本市举办小型歌友会的话都会选择在这里进行,所以这里也算比较有名气的。

离歌友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我们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各自点了一杯果汁。赵轲脸上久违的表现出兴奋,双手比划着,表达出自己的激动心情。

其实我也很激动,只不过我想,我们激动的原因不太一样。周围的人群也说说笑笑,享受着周末夜晚的娱乐时光。

终于,安妤走到了台上。她深深地一鞠躬,也不多说什么,立马进入状态开始唱歌。一首接着一首,只有中间休息的时候才与周围的观众聊一会。当然,最赏心悦目的就是安妤的才艺。无论是古筝琵琶二胡,还是吉他贝斯电子琴,全都信手拈来。让人感叹,不只唱歌好听,还是真真正正的才女。

当我沉浸在这歌声中时,我看了看一旁的赵轲。他竟然已经愣的出神,仿佛受到冲击一般。我摇了摇他,他才回过神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虽然很奇怪,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回过头来,继续沉浸在美好的歌声里。

 

赵轲:

这,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身在吵闹的酒吧里,但我自己就像被分割开一样,身上有种发冷的感觉。

我居然,居然听到了声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实听到了一首歌。这首歌穿过了我的耳蜗,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就像是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突然看到了彩色的世界一样。我愣愣的看着台上正在表演的杨小姐,没错,这歌声就是从她的口中发出的。我的身体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动弹不得。玥玥问我话,我都惊讶地抬不起手,只能摇摇头。

直到歌友会接受,甚至直到回到家里,我都没能回过神来。忽然想起妈之前跟我说的我还有可能听到声音那件事。我赶忙敲响了母亲的房门。

歌友会结束已经很晚了,妈早已经睡下。听我敲门,火急火燎地打开房门,以为出了什么急事。看我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前,还以为我闯了祸。

我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用有些颤抖的手,比划着,“妈,我听到声音了”。

妈有些好奇,但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呀。小时候给你治病的大夫说过,你可以听到声音,但那种声音人类几乎发不出来,只有动物能发的出来。因为很稀少,所以才被称为天使的声音。你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歌声,人的歌声。”我冷静下来,接着比划。

这下轮到母亲激动了,“人的歌声!是谁?”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在店里买花的那位女歌星。”

 

杨安妤:

因为要准备演唱会,所以最近有机会一直留在本市。之前因为工作来回奔波,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陪陪母亲。母亲最近身体不错,也没再发生随意打人的情况。保姆阿姨也很尽责,和母亲相处的不错。最近有时间,我自己在家照顾母亲,给阿姨放了假。

法才的花依然每天按时送到,只不过花的事不再那么重要。能每天见到赵轲和费玥才是更开心的事。我也养成了每次收下花才去公司的习惯。费玥一直那么活泼开朗,总是能把母亲逗乐。后来我发现她的嗓音很好,外在条件也不错,就给她推荐了几份工作。

至于赵轲,最近显得有些奇怪。我们之间相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很阳光,心地善良。可能,在我的周围没有像他这样的人,所以我总是时不时想起他。

我作为一个艺人,认识了很多人,见识了很多事。可以说,心底善良与世无争的人,已经被这份工作淘汰了。所以我能见到的,往好的方向上说都是那种性格开朗的自来熟。不好的,就是为了工作可以出卖自己肉体的人。所以,每次有采访问我,我最说自己会找一个圈外人共度余生。

 

费玥:

最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安妤帮我介绍了很多工作,让我也可以圆了小时候的梦想。她还想介绍我与公司签约,我拒绝了。我还有赵轲,还有花店需要我照顾。这些虽然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但现在可能只是一种赚钱的工具罢了。

最近去花店的时间少了,见赵轲的时间也少了。总觉得他最近变化有些大。送花的工作轮到我的时候他也总抢着去,说我最近工作太忙,平时帮他看着店就好。最近,他对安妤也很上心,时不时打听她的消息。我看得出来,这一切不是作为一个歌迷。而作为一个女性,我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告诉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约赵轲,这周五晚上一起吃饭。之后如何发展,应该会就此明朗吧。

 

赵轲:

我喜欢上她了,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因为她的声音。

妈说,我只能听到天使的声音,而我能听到她的歌声。那不就意味着,她就是我的天使么?

她很美丽,又是个歌星,拥有很多歌迷。我只不过是个说不出话,听不见声音的残疾人。我和她,远比天和地的距离要大得多。但我想试试,至少,现在我有机会表达我的感情。这就足够了。

玥玥最近很少来店里了。杨小姐为她介绍了很多表演工作,她也发展的很好。但她始终没有签约公司。我明白,她是在担心我。我又想起了母亲告诉我的,拒绝,也是承担责任的一种方式。我决定跟她说明白,不在这么暧昧下去。不光是为了我,更为了玥玥不再为了愧疚之心在我身上浪费大好光阴。

玥玥约我周五晚上一起吃饭。我知道,这是一个说明一切的机会。

 

费玥:

周五很快到了,我空出一整天的时间,在思索我应该如何是好。可能,在我心里已经有了结果。但是,哪怕是为了这些从小到大一起度过的时光,今天我必须要说出来。

我早早的来到了预定好的餐厅。这是一家意大利餐馆,在本市算是高档餐厅了。我先点好了菜,静静地等着赵轲的到来。

赵轲准时的坐在了我对面的座位上,除了埋怨我为什么提前订餐付账,并没说什么。

饭桌上,沉默占据了大多数的时间。除此之外,只剩下尴尬的问答环节。这尴尬的气氛更加印证了我的感觉。

饭后,我们在海滩上散步。柔软的沙子不仅放松了脚底,更缓和了我们之间的气氛。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但是今天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你喜欢安妤,对么?”

“你看出来了?你真厉害,从小你就这么聪明。”

“那我呢?我的感情呢?”

“玥玥,不,费玥。我很开心,听到你说你喜欢我。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这种感情是我的宝贝。我救过你,这不意味着需要你用一辈子来报答我。”

“。。。。。。”

“其实我知道,因为我你吃了不少苦头。你的前男友,你的朋友同学,甚至是你爸妈,都为了我没少难为你。我虽然听不见说不出,但我知道。”

“。。。。。。”

“我是救过你,但那不是为了什么回报,更不会要你用一辈子来报答我。那只不过是一件你我之间的故事。难道,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从我的面前沉入水底么?”

“。。。。。。”

“现在的我,自我介绍都必须靠双手,名字对于我来说也只不过是个手势而已。你我本来就不可相提并论。你聪明,漂亮,吃苦能干;我迟钝,笨拙,毫无前途。我不能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耽误你的一辈子,我于心不忍。”

“。。。。。。”

“我知道杨小姐为你介绍了很多工作。你不用再顾及我,我不想拖你的后腿。你应该为了自己,去追逐你的梦想。”

 

赵轲:

看着玥玥哭着离开的背影,我很伤心。

虽然我说的很决绝,但我认为这是必须的。为了让她不再因为我而束手束脚,为了让她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为了让她为自己而活。

我担心玥玥,但也觉得现在我不该再出现刺激他。我就这样慢慢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自始至终脑子里都是她哭着离开时的画面。

就这样,我就这么睡着了。

梦里,是我们两个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时光。很多年,都没做过这样的梦了。在梦里,她笑得那么开心,我也是。那大概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吧。

突然,母亲把我摇醒了,慌忙的告诉我。玥玥的妈妈刚才来电话说,玥玥一直没有回家。我看了一眼表,凌晨两点。

 

费玥:

呵呵,在他眼里,我所有的感情都抵不过报答。我爱他是报答,我陪他是报答,我和他一起工作是报答。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在报恩。

没错,在他记忆里,我对他的好,全都是在为了救我而失去听力以后。

可能他不会记得,在此之前的一点一滴。

小的时候,我像个男孩子一样。没有女孩愿意和我一起玩,只有他愿意。哪怕别的男孩因为不愿带女孩玩而远离他,他也从没有怨言。从那时起,我就已经离不开他。尽管在我的一生里有很多过客,但只有他是不同的。不只是因为他救过我,更因为他是第一个认同我,支持我的人。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呢?在他的眼里,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报他的救命之恩。我苦笑的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下最后一罐啤酒。我没有了方向,摇摇晃晃的不知归途。

深夜的接头格外安静,没有行人,只有路灯影影绰绰。我勉强走着直线,不知要走向何方。

突然,两个黑影挡在我的眼前。一把匕首在路灯的照射下反射出渗人的光。

“别叫,把钱拿出来。”

瞬间我的酒醒了一大半,只是腿脚仍然不受控制的来回摇晃。我不敢做声,乖乖的把皮包递给了他们。

其中一个接过我的包,打开翻找了一下,好像在确认收获如何。可能是感觉满意了,扭头打算离开。另一个人却把他拦住了,说:“别走啊,看她长得不错还喝大了,不如趁机捞一把。”

那人听完,扭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印证那番话的真假。我心里祈求着,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喊救命都不会有人搭理我。

那人瞟了一眼看四下无人,把刚收起来的刀又拿了出来,两人把我逼向更黑暗的巷子里。我满心的后悔,后悔不该使性子自己一个人喝酒到深夜。后悔不应该有这种方式跟赵轲表白。更后悔,最后的我们为什么分道扬镳。

一步步被逼进巷子的我,内心里一直叫着赵轲的名字,希望他能像孙悟空那样,驾着七彩祥云来救我。只是,越走心越凉。现在,连父母也就不了我,更何况他了。

我用尽力气叫救命,虽然我知道不会有人救我,但我还不想明天一早被人发现陈尸街头。

那两人听我叫喊,本能地用手堵住我的嘴,把我往巷子更深处拖去。地上的积水打湿了我的衣服,冰冷的。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砧板上的肉,只等着宰割。

突然,一声闷响,其中一个人扭过头去。昏黄的灯光照了过来,我看到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纤细的身影。她手里我这一把断掉的吉他,正和那两人对峙。猛地脱离了控制,我本能的向后躲去。麻木的身体已经感觉不出地上的冰凉。我惊恐地看着,吓得不知所措。

 

赵轲:

报完了警,我回到了之前和玥玥吃饭的地方。我知道,她为什么没回家。我不知道的,是她现在的情况。我很后悔,但是我又不得不做。凌晨三点的街上空荡荡的,昏黄的路灯夹杂着惨白的月光投在地上,那是一种不安的颜色。我焦急地寻找每一个我可以到达的地方,街角,巷子,公园。可是,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突然间,手机震了起来。我赶忙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小玥已经找到,在派出所”。后面跟了派出所的位置。我连忙跑向大路,打了辆出租车朝派出所赶去。

到了派出所,钱也来不及找,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去。妈和玥玥的父母都在,有值班的民警在和他们交流。妈甚至连睡衣都没换,只是换了双鞋。费叔叔和阿姨神情焦急,身上的衣服因为汗水已经湿透。

妈见我进了门,连忙上来告诉我。玥玥现在没有事,但是因为有人命案子需要她配合调查,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听到玥玥没有危险,我揪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只是不知道她究竟牵扯到了什么案子,她的精神状态又如何。

我们一直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妈和我坐在一头,费叔叔和阿姨坐在另一头。阿姨一直哭,费叔叔就在安慰她。妈也跟我说,小玥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就在钟表敲响四下的瞬间,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玥玥和警察从门里走了出来。她的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还有大片的泥水干在身上,衣服也被撕烂,像是刚刚经过一场巨大的磨难。因为受到巨大的打击而整个人有些木讷,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老两口见女儿这副模样都哭出声来,阿姨不停地哭着,叔叔则不停地说着“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母亲也紧握住我的手,欣慰的连连点头。

一位年轻的警察站在身后,看到情绪缓和下来了,就走上前来说:“叔叔阿姨,您几位冷静一下。因为案情比较重大,我需要先向您二位说清楚。之后可能还需要费女士协助调查,最近不要离开您的住址。至于案情。。。。。。”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向低头不语的费玥,“鉴于费女士情况不太稳定,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于是阿姨搀扶着费玥坐上了警察安排好的车去了医院。

叔叔见二人走远了,急切地询问:“我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您女儿深夜在街头被人劫持,有个姑娘救了她。不过那个姑娘被捅了几刀,大出血,情况比较危急。”

“是什么人干的,抓到没有?”

“现在还不清楚,因为光线黑暗加上您女儿受到惊吓,暂时问不出具体情况。只知道是两个人。不过您也不用太着急,明天一早我们会调取周边监控,人肯定跑不了。”

母亲一字一句的向我转述二人的对话。之后警察起身离开走进了办公室。

叔叔不停地在走廊里踱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他双手握拳,就像想要打倒什么人似的。

不久,警察又回来了,他带来了另一个不幸的消息。

“刚才医院打来电话,就您女的姑娘,因为伤重不治,走了。”

 

杨安妤:

睡梦中的我,被一阵喧闹的铃声吵醒。我拿过手机,时钟显示五点三十九分。号码我并不认识,应该是个座机。我压抑住被吵醒的怒火接听了电话。

“你好,那位?”

“你好,是杨安妤女士么?这里是市公安局。”

“怎么,骗子都上班这么早么?要钱没有。”说完,我打算挂掉电话。

“您认识路敏女士么?”

听到电话那头问陆敏,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认识,怎么了?”我小心地问。

“是这样,请您冷静地听完不要挂断电话。路敏女士昨晚在下班途中遇到歹徒袭击,不幸遇害。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希望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刑侦支队。对您造成的不便,我们表示歉意。”

我忘记了如何放下电话,如何刷牙洗脸,如何穿衣吃饭。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真的是路敏?真的是那个天真烂漫的路敏?真的是那个事业有了起色的路敏?真的是那个快要拥有自己幸福的路敏?我不相信,不相信上天会如此残忍,如此不公。

我忐忑的坐上了去往市公安局的车,没给公司打一个招呼。我怕,我怕见到的真的是路敏,我会没有勇气继续生活,工作下去。

警察局里,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人会为了某个人的离世而特别悲伤,因为他们见惯了生死。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办公室门口,看到走廊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瘦弱的身材配上黑框眼镜,一副书生模样。

他一个人坐在悠长的走廊上显得十分孤独。脸上写满了哀伤,时不时抹去流下的眼泪。我从他身旁走过,他也并不抬头,只是不停地在抹眼泪。

接待我的是一位副队长。他说了很多,简而言之就是路敏为了救人而死。理论上应该通知亲属前来处理善后事宜,但是因为路敏是孤儿,所以只能找其他亲属或是朋友。找了一圈,只联系到了两位。就是我和门外哭泣的男人。

我的脑子又一次断了弦。路敏是孤儿。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也一直没有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乐观的女孩子会有这么悲惨的身世。平时总是微笑面对别人的她,不知道内心的苦闷是如何发泄的。更离谱的是,平时在她身边围绕的那些人去了哪里?人在的时候一口一个朋友,人没了就不愿再出面了?

我的内心无法平静,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我走出办公室,坐到了刚才那个男人身边。她的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了,看到我,他礼貌地打了招呼。

“我从路敏那听说过你,她说你唱歌很好听。”他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我也听她提起过你,她说她很喜欢你写的故事。”

“她说他喜欢我的故事,我就答应她把我出的书送给她。可是,书还没出版,她就已经。。。。。。”没说完,他又哭了起来。

他讲述他们之间的故事。从初见时的误会,到后来惺惺相惜。还有两个人一起去养老院献爱心,以及那懵懵懂懂的感情。他后悔,没早说出他的感情。而现在已经来不及,所有的情感只能化作眼泪不停地流下。

之后,我们跟着警察到了医院,送路敏一程。

她静静地躺下那里,安详的睡着。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刺得眼睛生疼。医生告诉我,她中了三刀,一刀正中脾脏,从而引发了大出血。我哭了,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姑娘经受这么大的折磨?他却没有哭,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害怕吵醒她一般。

后来他告诉我,他不想在她面前哭,也害怕触碰到她冰冷的身体。“就让它安静的睡吧,让她继续完成见义勇为的这个梦。”

处理完相关事宜,作家告诉我,他想为路敏准备一场葬礼。

“我不想她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我想再送她一程。”

“我帮你,义不容辞。”

 

赵轲:

从那之后,玥玥一直都住在医院里。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恍恍惚惚的。我关了店里的生意,专心在医院陪着她。

她坐在病床上,恍惚的时候就在发呆,对一切毫无反应。稍微清醒了,就一个人蒙起被子哭。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等必要的活动,她一直在这两种状态下切换。

看着她空洞的眼神,虽然心疼,却束手无策。

医生告诉我,按照玥玥的身体情况,现在已经可以出院。但是她现在精神状态确实不好,有必要的话需要找心理医生来看一下。

我坚持带着她到院子里放松心情,和她说话。她几乎不回答我,也没有反应,只是我自己在手舞足蹈,自言自语。

我们安静的坐在长椅上,看着天上飞机缓缓飞过,牵着一条长长的线,就像一只风筝。我想起小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放风筝,一起玩耍。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可能以后不会再有了吧。

我扭过头去看玥玥,她仰着头,有眼泪顺着眼角留了下来。我想,或许她也回想起了什么吧。

 

费玥:

我已经不在了,至少魂魄已经不在了,他被留在了那天晚上。要不然,我现在怎么会一直回想起那晚的画面呢?

我瑟缩着,颤抖着,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捅伤了那个救我的姑娘之后逃跑呢?如果我能上前一步,如果我能起到一些作用,那个姑娘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人世了呢?

她救了我,可我呢?什么都没做。

我无论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那画面总会一直在眼前重复。那鲜血染红的地面,就像困住我的牢笼,我动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回想起自己的罪恶。

啊,这辈子,我已经欠了两条命了。

爸妈和赵轲天天都来看我,陪我说话,给我讲故事。可是我丢了灵魂,无法回应他们。

母亲带来了消息,说已经抓住了其中一个嫌疑人。我也不置可否,就算是杀了他们,那姑娘也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可能,我宁愿那晚出事的是我。哪怕我没有出声,哪怕她晚来一步,哪怕我被糟蹋了,换回来的可是一条人命啊。

 

杨安妤:

收拾物品的时候,我看到了路敏那把最爱的吉他。她的宝贝,现在已经碎成了几块。警察说,路敏就是用这把吉他打伤了嫌疑人。我想,大概是在她眼里,人的安慰,哪怕是陌生人,都远比自己的宝贝重要。作家说,他要修好这把吉他,然后留起来。无所谓残损,无所谓功能,只为了能在将来的某天,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己曾经爱过一个因为见义勇为失去生命的女孩。

葬礼在一家养老院举行。路敏生前经常来这里做义工,她把这里所有的老人都当做是自己家的长辈。逢年过节,她总会用自己微薄的薪水和所有老人一起团员过节。

“那时她总说这里是她的家。我想,就让她最后再看一眼家里的长辈吧。”

没有固定的仪式,只是在小厅的正中摆了一张黑白色的相片。照片中的路敏,微微地笑着,就像她微笑着看着这个世界一样。

很多老人都来送路敏一程,连其他敬老院的老人们听说消息后也特地赶了过来。有的老人哭得很伤心,真的就是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一样。就这样,一波又一波的老人,来送他们最疼爱的孙女。

在那之后,我把自己藏了起来。

我待在家里,拒绝所有和别人接触的机会。我停掉了所有工作,只为了追求一时的平静。

因为我害怕:我畏惧这生活,畏惧这脆弱的生命,更畏惧这居心叵测的人。

我害怕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怕有人会害我。我害怕电话铃声,害怕还会有我的朋友就这么离开了世界。

我忘记了这种无声的生活过了多长时间,直到他出现在我的面前。

 

赵轲:

就在玥玥逐渐好转的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出现了。

她就是杨小姐的母亲。

阿姨的登门造访让我十分意外。她的话更是吓了我一跳。

救救我的女儿吧。

原来,救了玥玥的女孩,是杨小姐的好朋友。好友的死深深的打击了她,她把自己锁在了家里。谁也不见,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干。

“再这样下去,不光她的生涯会毁掉,连她自己也会毁掉。”阿姨情绪激动,无法自已地流下眼泪。

“阿姨,杨小姐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时隔这么多天再见到杨小姐,现在的她确实与之前判若两人。不在是那个光彩夺目的明星,而成了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脸上写满了警惕与不安。除此之外,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我听伯母说了事情的经过。我很难过。但是今天,我想作为牵连这件事中的一员,和你敞开心扉聊一聊,可以么?”

她反应不大,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能你还不知道吧,路敏救下的,也算是你的朋友。”

这句话引起了她的兴趣,连忙靠近,等着我的下一句话。

“路敏救的是费玥。”

听到这句话,她的脸上更复杂了,像是不知道应该表现出何种表情一般。

“知道这个结果,再看这件事,就有不同的结果了。你的朋友,救了你的朋友。这样看来,就不仅仅只是一场悲剧了。虽然不是喜剧收尾,但至少,费玥得救了。”

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我,似懂非懂。

“这件事情,我们不谈论作恶犯罪的人,无非几种结果:皆大欢喜,一人生还,无人幸免。首先得庆幸的,是费玥得救了,路敏的付出没有白费。其次,那两个人罪大恶极,肯定难逃法网。你我在感慨命运不公之外,我们做不到去改变结果。事情已经发生了。‘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我想,路敏看到你因为她的事放弃自己的事业,荒废自己的年华,她一定不会开心的。”

她的眼里终于有了些光彩,表情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落寞。看她解开了心结,我的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我继续说:“其实我觉得,为了纪念她,你不仅不应该沉沦,反而应该打起精神。写几首关于路敏的歌,甚至可以牵头组织些戏剧来讲述她的故事。让路敏不仅活在你的记忆力,更能让大家记住她。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不是么?”

她看着我,自嘲式地笑了:“我光顾着自己的悲伤,全然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然后,她直视着我,面露微笑:“谢谢你,多亏了有你在我的身边。”

她的笑,让我有些出神。我自觉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刻。我站起身来,往门外退去。“因为事情耽搁了,法老板肯定不高兴了。我把这几天攒下来的花一起带了过来。我,我想说。。。。。。”

关键时刻掉链子啊!“我想说,虽然花是法老板的,但,但是,里面也有我的,我的感情。再见我该走了。”我转身快速离开,绝不能让他看见我脸红的样子。

 

费玥:

我内心的愧疚,是因为有人因为救我而死。而心里的恐惧,则是因为目睹了杀人现场。

我被转送到精神病院做心理治疗。万幸的是,我不需要住院。母亲每天陪着我在去医院和回家的路上奔波。每次治疗,最重要的是医生的心理疏导。经过医生的不懈努力,还有家人的陪伴,我总算脱离了恐惧的沼泽,不再越陷越深。也明白了,现在的我,是别人用生命换回来的,决不能再沉沦下去。

我要努力活下去,不光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朋友,为了父母,还有那个勇敢的姑娘。

最近很少见到赵轲和安妤了,不知道他们之间进展的如何?赵轲从小就很腼腆,虽然现在他遇上了喜欢的人,但考虑到诸多因素,他所要面对的阻挠是远远超出预料的。

这天终于不用再去医院了,我久违的去了花店。

店里顾客不少,赵轲和阿姨两个人忙的不可开交。据说是因为有人拍到安妤来店里买花的照片传到网上,加上原本积攒下的口碑,小店转眼就成了网红。每日顾客络绎不绝,生意火爆。来不及闲聊,我也上前去帮忙。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索性业务并没荒废。忙到午饭时间,总算得到些清闲。

阿姨在准备午饭,我总算有机会和赵轲聊一聊最近发生的事。

“谢谢你,在我出了这么多事之后一直陪着我。”我必须得向他道谢。

“没什么,如果不是我那天说得过了火,你也就不会遇到危险了。”他语气低沉,不敢面对我。

“不,我所遭遇的并不是因为你造成的。至于你说的那些话,我也要谢谢你。如果你还像以前那么温柔,我们之间还像原来那么暧昧,这对谁都不好。”

我看着他,他却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前一阵子,你没在来看我,是出了什么事么?”

他把头埋得更深了,还是没说话。

我抬起他的头,直视着他。“我不想你有事瞒我。”

思忖了一会,他终于说出了实情。

“救你的,是安妤的好朋友。”

这下轮到我说不出话来。老天爷怎么会如此戏弄我!这下我怎么再去见安妤?

“她那一阵子也很失落,把自己关了起来。是安妤的妈妈找到了我,让我去劝劝她。前几天她跟本不见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后来她终于肯见我了,我们之间说了很多。你不用担心,她现在已经走出阴影了。”他一边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也笑了,因为我觉得,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楼上传来了阿姨的声音,叫我们去吃饭。

我站起身来,又问了他一个问题:“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么?”

“你知道,我不是完全失去听力的事么?”

“听阿姨提起过,说是只能听到天使的声音。我还以为只是阿姨为了安慰我编的谎话。”

“不,是真的。因为,我听到了她的歌声。很美。”他幸福地笑了起来。

啊,原来,他找到了他的天使啊。

 

杨安妤:

我的卧室里放着一束花,一束心形的花。蓝紫色的花朵,被排列成心的形状,可能正映衬了他说的那句“包含着我的感情”。我喜欢铁线莲,因为它象征着高洁美丽的心。可是我对他的感情,不像喜欢花这样,很难说清楚。

我复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因为我耽误工期的公司挨个道歉。尤其是我的经纪人,在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被骂得最多的就是他了。

“对不起,总是给你惹麻烦。”我深深鞠了一躬。

经纪人哈哈笑了起来,“没事,这就像是做父亲的感觉。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我把你也当我的女儿一样看待。你有困难,我分担一些,没毛病。”

就在一切步入正轨,我渐渐把这些放到脑后时,费玥出现了。其实在我知道她出事之后本来也想去探望一下,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安慰她的话语。加上我把自己关得太久,现实情况也没容许我有这个机会。

那天正好休息,费玥来到我家。看到她的样子,和之前相比,她显得憔悴了许多。我想,在她眼中,我也是这样吧。

看到她,我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一股情绪堵在胸口,急得掉下泪来。见我哭了,她急了,却也是什么都说不出,也只是哭。最后,两个人抱在一起哭。

哭过了,情绪稳定下来,我们便坐在沙发上聊天。她跟我说她的经历,说到动情的地方,不自主地颤抖,哭;我说我的经历,说到激动的地方,不自主的哽咽,还是哭。两个人像是在彼此模仿一样,只有自己才知道,经历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故事。

最后,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一起为路敏做点什么。

慢慢的,话题终于开始转移。

“听说,赵轲来找过你?”

“嗯,我妈去找过他,让他来劝我。若不是他来,可能我现在还沉沦着起不来呢。”

“其实,你知道么,那天发生事情以前,是我约他出来吃饭,然后跟他表白的。”

听了这句话,我咽了口口水,觉得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说出来了。

“他拒绝了我,他说他喜欢的是你。”

我一时间觉得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我知道,在你的身边有太多优秀的人,有钱,有权。他肯定没法去比那些条件。而且赵轲又是那种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在你的面前肯定不是最起眼的那一个吧。”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至少,他是个好人,是真心喜欢你。”

费玥微笑着,给我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和她的英雄的故事。

 

赵轲:

自从玥玥把重心放到她的事业上之后,花店就很难再继续发展下去了。妈经常来帮忙,但毕竟她年纪大了,更多的事情只能我来做。花店的生意比以前好很多,经常会忙不过来。所以我经常还会想起曾经两人一起经营花店的时候。

这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因为马上就是七夕节了,很多相爱的男女都会不约而同的为另一半准备一捧美丽的鲜花。我又想起了送给安妤的花,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毕竟,借花献佛这件事感觉上还是有些卑鄙的。

正忙碌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她也不进门,只是朝我招了招手,示意让我出去。

那不是玥玥么,她不是在拍片么,怎么回来了?我嘱咐了母亲几句,出门看看情况。

她站在门口,身上穿了一件夸张的衣服,这很明显不是她自己的。

我好奇地问:“你不是去拍电视剧了,怎么回来了?”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她的语气像是个顽皮的孩子。

“怎么了?”

“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

“可是我知道你喜欢安妤,所以我告诉她了。”

我头翁的就大了,“你你你你你你,告诉她了。”

“对,你不说,我肯定要帮你。但是,最重要的是,还是你得亲自去表白。”

说完,也不等我问个详细,她就飘飘转转地离开了。

手机猛地震动了一下,是费玥的短信。

“现在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导演会生气的。”

 

杨安妤:

耽误了太长的时间,演唱会的准备时间有些紧张。有些时候必须要为了演唱会的一个创意而不得不在办公室里熬到晚上两三点。虽然疲惫,但很充实,这也是我活着的证据。

最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工作上,很少去关心别的。照顾母亲的重任也交给了保姆阿姨。我就这样每天往返在各地之间,为演唱会作者准备。

这天,总算不需要再熬夜了,我就匆匆忙忙地赶回家。今天是母亲生日,说什么我都得在零点之前给母亲说上句生日快乐。

推开家门,屋里关着灯。可能母亲已经睡着了?我摸索着客厅的开关,准备开灯。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头一紧,赶紧把灯打开。

客厅猛地亮了,只看见有个人影站在墙边上。仔细看去,是母亲。

“妈,生日快乐!怎么也不。。。。。。”

话还没说完,倏地有东西超我飞过来。我本能地躲避,身后就听到“砰”的一声,是只茶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有东西飞了过来,正好砸到头上。一阵刺痛惊醒了我,我赶忙躲到拐角。只听见母亲就这么站在客厅里,不停地大声咒骂。骂的人,是她的前夫,我的父亲。

父亲的不辞而别,一直是母亲心里的痛。甚至可以说,母亲得病就是因为父亲的离开。她想要活出个样子,却总是在乎别人的想法。他恨父亲让她成为一个让人看不的女人。久而久之,这成了她的一个心结,慢慢积累,最重压垮了她的神经。

趁着有机会,我赶忙拨打了急救电话。话还没说完,母亲就已经走到了我身边。她手里抓着一把水果刀,嘴里一直咒骂着,猛地朝我扑来。我躲在墙角没法躲闪,把之前买的礼物顺手扔了过去。母亲侧身一躲,我顺势往里屋跑去。我想就这么躲进我的房间等医生来,结果又是嗖的一声,遥控器飞了过来一下子打中膝盖窝。我一下子没站稳跪在地上,地上的碎片瞬间在小腿上划了几道口子。我不敢大意,赶紧躲进我的房间锁上门。

我再次拨通急救电话,跟电话那头说明了情况。电话里医生告诉我,尽量控制住病人。突然发现门外似乎确实没有了声音,我心里放心不下,就想看看情况。

我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发现门外的灯被关上了。看见一片漆黑,我顿时打起了退堂鼓。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疼痛,万一母亲遇到了危险怎么办?我咬咬牙,走出了房间。客厅里一片寂静,加上什么都看不见,充满了恐惧感。我贴着墙想去打开开关,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万没想到,此刻母亲就站在开关前面。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映到了母亲的身上。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有眼泪划过。右手高高举起,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等到落下来的时候,终于看清了,是我插花的花瓶。

 

赵轲:

她答应我的表白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我牵起她的手,高兴地跑起来,真想和她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我们会种一片花田,建一座小房子,天天和你一起看花。

我们还要,然后,梦断了。也不饿,也不想上厕所,可就是这么醒了。我想,是老天爷也不想让我做梦吧。

我看了一眼表,凌晨四点。很长时间没有锻炼过了。这么想着,我跳下床来,准备了一番,准备出去跑步。

我慢跑着,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我会这么积极地出来跑步。反正离开店时间还早,索性就多跑一点吧。凌晨四点的街上已经不是空无一人了,有些店铺已经在准备早餐了。就这么沿街跑着,突然看到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我跑近几步,仔细看去,竟然是安妤!

她身上好几处都绑着纱布,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刚受到过巨大的惊吓。我赶忙上前询问情况。

“一言难尽。”她只是挥了挥手。我看到她干瘪的嘴唇和疲惫的样子,不想深究下去。就这样搀扶着她回到了店里。

我给她接了杯水,她一口就全喝了进去。看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我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说,阿姨的病又复发了。

昨天是阿姨的生日,安妤特地赶回来,想给她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阿姨的病又发作了,又打又摔。有一只花瓶正好打在她的肩膀上,打的皮开肉绽,腿上也划的全是口子。我听着都觉得疼。

“这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母亲的病是因为担心,操劳等负面情绪对她压迫造成心力交瘁,导致病情再次复发。”安妤哽咽地说。

我静静地看着她,不去打断她。

“医生说,‘阿姨出院的时候情况很好,明明按时吃药就不会出问题的’。我知道,母亲为了我才会耽误了疗程。母亲是因为我才会心力交瘁。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明明想让母亲为我骄傲,明明想让父亲后悔抛下我们,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些事情总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她任由眼泪流下,让情绪不停地通过双手传达给我。

“是我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认识路敏,不该认识费玥,不该认识你,不该走上这条路。不,可能,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吧。”

她低着头,痛哭着。我拿来手绢递给她,她没理我,只是低着头,肩膀一起一伏。

我摇了摇她的肩膀,抬起她的头,用手绢给她擦干眼泪。看着她,我深刻体会到痛哭可以到什么程度。这种痛,并不是通过声音传来的撕心裂肺,而是写在她的脸上。我从不知道人会哭到什么程度。我以为世上最痛苦的哭就是像妈因为爸的死成天以泪洗面那样。可是从安妤的身上我明白,哭的痛,无法用声音和眼泪的数量来衡量。

我很心疼,心疼这个表面光鲜靓丽的大明星,可以痛苦悔恨到这样的地步。我有些粗暴地摇晃她的肩膀,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没有人是多余的,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意义。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该自暴自弃!”我有些激动,双手微微的颤抖。

看着她有些漠然的眼神,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我。

我家境并不富裕,爸妈都是工人,加上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这就让家里的情况更加困难了。可是爸妈从来不会因为这些而减少对我的爱,相反,他们尽最大的努力来关心我,疼爱我。可是那时候的我很不懂事,看着别的同学风风光光的,总觉得一无是处。情绪一低落,身体又虚弱,这就更雪上加霜了。

爸看出了我的症结所在,于是给我看了他的宝贝,就是他那厚厚一摞的奖状和证书。

我看着那些奖状,真的就像在看宝贝一样。那时候的我,只有在得到三好学生的时候才有机会得到一面奖状,理所当然的对这些奖状看直了眼。

爸抚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你爸我从前也很自卑,没有本事,没有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我觉得我在这世上的存在是没有价值的。可是又一次当我抓住一个小偷的时候,当我得到了周围人们的赞赏的时候,我知道,任何人都有存在的价值。我是个大老粗,没文化,所以当别人有困难的时候,我能主动伸一把手,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我能抓贼,能救人,还能帮人扛煤气罐,这些活那些女同志和书生就做不了,这就是我存在的价值。现在的你觉得自卑,不要紧。干脆就把目标设的远一些,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价值。”

“爸爸,你现在的价值在哪呢?”我问爸。

爸给了我一个永远忘不了的答案,“我现在,就是要成为你妈和你的英雄,将来也是!”

说完,他做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他的笑容,我现在也忘不了。

后来爸因为见义勇为离世,尽管那时候家里很艰难,尽管妈哭得昏天黑地,但她从来不曾埋怨爸,还要我向爸学习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精神。我也一直把爸当作我的英雄,我的目标。后来为了就玥玥,我失去了听力,但我从不后悔,我很骄傲,因为我发挥了我存在的价值。

 

听了我的故事,安妤不再哭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接着说:“你的存在,作为一名歌手,给那么多人带去了动人的歌声,这就是你的价值。你母亲的病,如果没有你努力工作赚钱去治疗,可能情况会更差。这都是因为你。我敢肯定,你的母亲肯定会因为你的成就而自豪,不仅因为你是她的女儿,你更是独一无二的。”

“至于你说的阿姨因为你而病情加重,这不是你害他,而是因为她对你的爱。她想帮你走出困境才会东奔西跑,才会不辞辛苦。你如果又去钻牛角尖,阿姨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

我看着她,眼里虽然还有泪水,但目光不再是散漫的,而是有了神。有了那种她站在舞台上的那种眼神。

我趁热打铁,“就拿我来说,你的意义就不只是歌手这么简单。你给了我新的目标,让我找回了对未来的憧憬。”

气氛有了变化,她好像也意识到什么似的,举起的手又放下了,好像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听你唱歌的时候。”我咬了咬牙。

“可是,你不是听不见吗?”安妤有些好奇。

“是啊,你并不知道。其实,我的情况很特殊。小的时候,医生曾经跟妈详细说过我的情况。他曾说过,我的情况并不能算是失聪,只能说是听力严重受损。如果不出意外,我只能听得到固定频率的声音。那个声音被形容成天使的声音,就是说我只能听到天使的声音。妈以为这是医生宽慰她的话,并没有当真。从那之后,我确实从没听到过声音,更别提什么天使了。可是自从我去参加了你的歌友会,我惊呆了,我居然能听到你的歌声。从那时起,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天使。”

她吃惊地看着我,有些不可思议。“是哪首歌,你还记得么?”

“当时只顾着惊讶了,也没注意是哪首歌。”我笑着挠了挠头。接着,我正色道:“从那时起,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你,你就是我生存下去的意义。其实,一开始在花店你帮我解围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别人不一样。后来,慢慢的了解你之后,我觉得你是个好姑娘。所以,我早就想跟你表白。但是我知道,我和别的喜欢你的人根本没法相提并论,有些发憷。不过,既然情况已经这样了,再难我也得说。”

我强逼着自己直视着安妤,说出自己一直藏在内心里的话。

“我喜欢你。我没法给你更大的房子,更多的钱。我会为你盖一座木屋,建一片花园。花园里种上各种各样的花,让房子周围一年四季都能看见花。我想,和你一起,看遍一年四季的花开花落。”

啊,没有钱也没有房子,这大概是最烂的表白了。

安妤笑了,她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纳闷地跟着出了店门,她任然不说话。没办法,我挣脱开她的手。我问她:“你要去哪?”

“去寻找我们的新生活啊。我答应你,和你在一起。其实,我也喜欢你。喜欢你热心,乐于助人,喜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你说要建房子和花园,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不行,绝对不行。你还得准备演唱会呢!不知道有多少人期待着你的这场盛大的演唱会,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不是说要给我新生活么?我期待那和我想的一样,所以我现在就想去看。要我等,你不怕我改变主意么?”

“如果你要改变注意,我也没有办法。但我绝对不会让你就这么走掉,逃避责任。如果你因为我做出错误的行动,我会愧疚一辈子。”

她不再说话,朝阳还无法照亮她的表情。

“我会等你,等你完成演唱会,等你完成对路敏的诺言。即使你不答应我也无所谓,天使也不会有求必应不是么!”

她笑了。

我掏出钱包,取出一张纸,展开给她看。

“况且,我已经准备好去看你的演唱会了!”

我也笑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眼泪流下来。

她走到我身边,掏出餐巾纸为我擦掉眼泪。然后举起双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等我。

 

 

她站在舞台中央,熙熙攘攘的观众中,显得十分孤独。她在等待着,等待着谁能伸出援助之手。

就这么僵持着,伴奏的音乐兀自响了起来。可她并没开口,用沉默来回击着现场的聒噪。

终于,一个女孩登上了舞台。一身水蓝色的裙子,就像一只精灵。她走到杨安妤的身边,从她手里接过了话筒。

“我支持你安妤。”

是费玥,是作为表演嘉宾来到现场的费玥。

“安妤也是个女孩子,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她是艺人不假,但她不会为了演艺活动而奉献自己的生活。”

场下的喧哗声小了一些。

“我支持你!”又有声音传来。聚光灯扫过,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映入眼帘。

是经纪人。

“从你进入这个圈子就是我带你,我把你看作是自己的女儿。有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找到她的幸福呢?”

体育场总算安静了下来。

在现场光没找到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正看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好像在祈祷着什么。那抹白色,在黑暗中骄傲的展现着自己,就像她那美丽高洁的心。

那是一束白色的铁线莲。

她站在那里眺望,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伴奏再一次的响起,是她的代表作。

《寻找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