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為頭疼而醒來。

窗外傳來淅瀝的雨聲,蓋過了電風扇發出的嗡嗡聲,有些潮濕的空氣吹到我的臉上。

下雨了。我從只鋪了一層毛毯的地板上坐起身來,揉了揉眼睛,身旁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還顯示着我睡前觀看的動畫網站。我迷迷糊糊地握住鼠標,關掉網頁。電腦右下角顯示現在是早晨五點。

我隨手點開一直在玩的網絡遊戲,幻想風的bgm響了起來。我登錄之後發現好友列表中有幾個人已經在線,真早啊,我這麼想着,就收到了一條私信消息。

“學長早啊(^o^)ノ”

來信的這個人確實是我的同學——源曉夏,比我小一個年級,是個腦袋有點問題的有錢人家的小孩,總是稱呼我學長,好像對這個稱呼有什麼特別的執着似的。若是問我對她有什麼看法,我只能說……謝絕花邊聯想。

我敲擊鍵盤迴復她:“早啊,你又熬夜了?”這樣回答她,就我所知在暑假這段時間,她的作息就像美國人一樣,日夜顛倒了。

“真是的,說的好像美國人會在白天睡覺一樣www”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源曉夏之後她這樣回應我。這讓我不禁有些泄氣,這可是引以為豪的舉例呢!

“不如說學長才是,一個人獨居的話,有好好吃飯嗎?”

你管我。

我對她的語氣有些不爽,於是關掉了網絡遊戲,站起身來,拉開窗帘,打開雙層玻璃窗,雨聲一下子變得大了起來,清爽的冷風吹進屋子,把悶熱的氣息一掃而空。這讓我有種久違的幹勁,我把泡麵碗丟進垃圾袋,連帶着好幾個錫罐一起放在門口。如果今天有機會出門的話就丟掉他們吧,我想。

回過頭,我把因為出汗而變得潮乎乎的毯子收起來,今天是下雨天所以沒法曬了,我一邊想着這個嚴肅的問題一邊把一袋辣椒粉(天知道這是什麼時候放在桌子上的)丟進壁櫥,與其相同的還有一罐辣豆豉和一瓶醬油——我昨天晚上拿着這些東西和什麼一起吃了?我皺了皺眉頭,就在這個時候。

我的手機響了。

眾所周知,在這幾年來,手機這樣道具越來越成為了一種近似於電腦的替代品,其功能也是越來越強大,讀新聞也好,玩遊戲微博,還能夠用來編輯文字,至於拍照錄像自不必說——聽說最近還有那種以“全程手機拍攝”作為賣點的電影。不過這樣一來豈不是捨本逐末嗎?放棄了專業攝影機的優點而去使用手機作為替代,能夠拍出足夠好的畫面效果嗎?既然是手機就給我好好發揮手機的功能啊,倒不如說“智能型手機”已經越來越不像手機了,聯網功能也好,影像功能也好,都和打電話沾不上邊。換句話說,“手機”這個詞其實和電話已經沒什麼關係,僅僅是“手上的機器”而已了。就我個人而言,倒更希望手機能夠好好的發揮打電話的功能,不過這一點小小的願望也依然很難實現。其原因就在於,我的手機號碼,不僅沒有說給任何人聽,現在更是處於停機狀態。換言之,就算有什麼人通過某種方式得到了我的電話號碼,我也無法接聽那個人撥打的電話。

那麼,我的手機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嗡嗡作響呢?我坐在地板上,打開了翻蓋手機。

“喂喂,是學長吧?”

“你好,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請稍後再撥。”

“是學長沒錯吧!這個蹩腳的模仿我一下就聽得出來!”

“居然說是蹩腳的模仿,真傷心。”

“要達到能騙過本小姐的水準,至少也要‘balabababa’的程度才行。”

“好像!”

驚人的相似度。

“已經是就算你現在自稱王〇宏我也不驚訝的程度了!”

“不,那句‘balabababa’應該不是王力〇唱的吧……”

源曉夏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消沉。

“比起這個,你怎麼給我打電話過來了。”

“哎呀。”

我有種不妙的預感。

“本小姐敬愛的,一向不解風情的學長居然難得地說出了這樣關心的話語,真是令人驚訝,不如說明明奇怪為什麼會有人給自己打電話,卻還玩惡作劇這一點真是太令人失望了,雖然本小姐從之前就明白學長是個無藥可救的木頭塊,但本小姐居然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希望學長能夠注意到tpo——在這個暑假之中,本小姐這種淑女中的典範為了聽到學長的聲音,甚至代替某個沒用的男人充值了話費,那麼現在能我們夠說的其實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約會的邀請,不知學長意下如何?”

果然。

我這個學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一旦激動起來,誰都沒辦法阻止她像機關槍一樣不停歇的喉舌。

“……天氣不好,上訴。”

“沒有關係,如果學長從現在開始盥洗身體,穿好衣服的話,天氣很快就能夠變好。”

什麼?!

難道有錢人就能夠控制天氣嗎?!

“對了,集合地點在中央公園,時限是三個小時,加油哦,學長。”

說完這句話,源曉夏就掛掉了電話。

“不來的話,就把學長的家拆掉。”

接着,她發來了充滿威脅的短信。

——————

就結論來說,天氣真的放晴了。

中央公園並不像它的名字一樣是一個公園,與“公園”這個詞相比,它本身要誇張的多。

可能是因為這坐落在城市中心的一大片土地光是種植草坪有些浪費,前年,管理者在樹林和鵝卵石路的基礎上修建了過山車,去年則是海盜船,到了今年,摩天輪的骨架就樹立在公園的一角,從遠處就能望見。

單說雨後晴天這個詞聽上去十分清爽,但是盛夏的晴天卻只能讓我的眼睛感到刺痛。

就連水泥地面的反光都已經強烈到灼燒眼球,說不定相較而言,在雨天出門反而更加輕鬆,我這樣想着。

當然,我絕對不是因為被威脅才出門赴約的。

“呀,學長。”

遠遠的,我那可愛的學妹——源曉夏向我揮了揮手。

廣義上說,源曉夏是一個可愛的學妹。柔順濡黑的長發也好,白皙柔嫩的肌膚也好,精緻的五官,凹凸的身材,還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她不僅僅是天生的美人,更有着後天的學習與浸染。

不過在學校中,她被敬而遠之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源氏企業的手段,也有個人性格的因素,毋庸置疑,源曉夏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她的名字從畢業生到預備班無人不知,因為一時興起就在雨天把我約出來這一點也印證了她的奇怪程度。

我慢悠悠地走到她的身邊,我的學妹今天穿着帶有花邊的洋裝,帶有許多的鏤空花紋,對我來說,源曉夏的穿着實在是……很難選擇把眼睛放在哪裡,尤其是,我這個學妹的發育情況比同齡人要好得多……

“哎呀,學長正在用舔舐的眼神掃過本小姐的全身。”

“我我我我才沒有。”

“都緊張到結巴了!”源曉夏從下往上瞪了我一眼:“好了,學長,快停止你的視奸行為,我們該走了。”雖然說著“該走了”這個學妹卻沒有挪動腳步。

“怎麼了?難道你忘記了什麼東西,才像這樣站在原地發愣?”

“……雖然本小姐已經充滿善意地提醒過學長很多次了,但是您可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木頭腦袋——是不是在您的腦袋上面刻字就能夠讓你記住這件事呢?比如說,為女士提包之類的。”

“才不要,你腳邊那個黑色的箱子光是看上去就重的要命。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裡面絕對不是什麼正經東西。”

“哦?原來學長也僅僅是一個無聊的人呀?”

“此話怎講?”

“通過一般人對本小姐的底下評價,而得出本小姐‘絕對不會做正經事’的結論,豈不是可悲的隨波逐流之人才會做的事情嗎?本小姐倒是很想要證明,這個沉重的毫無意義的箱子中,放着十分有價值的東西,至少那對於現在的學長來說,可是即重要又美好的呢。”

“咦,是這樣嗎?”

“沒錯,本小姐可以隨時證明這段話的真實性,所以學長就開開心心地為本小姐拿着這個提包吧!”

“好,作為代價就請你把裙子咕噗。”

源曉夏狠狠地衝著我的肚子打了一拳,差點把我一擊ko。充滿活力的新鮮女高中生對我來說有點負擔過重了,我提着同樣負擔過重的箱子,加緊腳步跟上已經走遠了的學妹。“說起來,你怎麼讓天氣放晴的?”

“本小姐可不知道會不會變成晴天,不過就算沒有放晴,本小姐也自有手段。”

什麼?

難道這個手段就是所謂的有錢人的手段……

“看!就是這把雨傘了……學長?你怎麼一副在夾娃娃機面前花掉了這個月生活費的表情?”

“不,我只是被現實擊敗了而已。”

順道一提源曉夏只帶了一把單人傘。

也就是說她根本沒考慮到還有我這個人。

“哦……沒有夢想的大人呢。”源曉夏嘀咕着一些很沒有邏輯的話,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到別的地方去了“這裡沒什麼人啊,好像被本小姐包場了一樣。”

“因為剛剛下過雨吧,而且是工作日,沒有人也很正常。”

“那門票在哪裡買呢?”源曉夏在入口的地方左顧右盼,但是理所當然地,她沒有找到所謂的售票處。

“啊,如果說門票的話,在遊樂設施門口買的,這樣。”

“哦……也就是說一般市民可以直接進到公園裡面去嗎?不過這樣設計也很不錯啊,就像是催促人們去玩最想要玩的設施一樣,拿情侶約會來比喻的話就是跳過電影和晚飯直奔旅館,哼……本小姐覺得可以。”

“我覺得不行,氣氛的鋪墊可是十分重要的。”

“哦?這話可一點都不像從來不注重氣氛的學長說的呢。”

“這個是這個,那個是那個。”

“哎呀,這不就是處男經常咕說的話嘛。”

“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這種事……而且我說你啊,好歹也自稱大家閨秀吧,別總是處男長處男短的。”

“明明就是學長你總把這種事看的那麼重要,而且如果本小姐不是大家閨秀就能夠這樣說話了嗎?”

說到這裡,源曉夏突然閉上嘴,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正當我決定把她丟在原地繼續前進的時候,她像是回過神來一樣,開口說道:

“不可能,就算本小姐出生在學長的家庭,站在學長的立場,也一定能夠憑藉自己的本領重現源氏企業的光輝。”

“真的嗎,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反而開始佩服你了。”

“當然了,只要在一開始克服困難,把那個銀行給……”

“你是要對銀行做什麼啊!”

“你知道嗎?其實和那些電影說的不一樣,銀行中其實沒有那麼多的錢哦,所以在大額取錢的時候才會需要預約嘛。在那個時候,就會有重重保護的運鈔車把鈔票交到本小姐手上。”

“原來是你的親身體驗嗎?”

“其實一萬張紙鈔意外的沉哦。”

“別帶着一百萬到處走啊。”

“不,其實是一萬張一角錢紙鈔。”

“別給銀行添麻煩啊!”

金額一下子縮水了一千倍。

“等等,難道說……”

“沒錯!學長也感受到金錢的重量了嗎?”

我稍微把手中的,源曉夏之前交給我的黑色手提箱打開一個小縫。

裡面是一摞摞紙鈔。

都是一角錢的。

我面無表情地向學妹頭上打了下去。

“原來學長也有強硬的一面啊。”

只能得到這樣的回應。

“你該不會是要拿這些錢來花吧?”

“金錢不被使用的話,只是一堆廢紙罷了。”

“別在這說漂亮話啊,真是的,讓我來請客吧。”

“哦~學長居然要請客了嗎?真是非常意外的事情呢,既然這樣乾脆把今天——八月三日當做紀念日吧,‘紀念學長請客之日’這樣,每年都要舉行慶祝活動。”

“不要啊,說到這份上我甚至要懷疑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讓我請客了。”

“居然被懷疑了,真是的,作為我坦誠的表示,這個箱子——價值兩千三百元的箱子就送給學長了吧!是不是十分驚喜啊?”

“什麼兩千三——這裡不是只有一千元嗎?”

“不不不,我說的是‘價值兩千三百元的箱子’哦。”

“怎麼會有這麼貴的箱子啊!”

“學長你可就不懂了吧,這個箱子可是鑲嵌了月球的隕石呢,不僅能夠美容養顏,還能延年益壽。”

“你在騙我吧。”

“是真的哦?”

“是真的?!”

哎呀呀,這可了不得,我用兩隻手拖住箱子,繼續向前走去。

“說起來,源曉夏啊。”

“怎麼了學長?順道一提,我希望學長能叫我‘小源’這樣呢。”

“不,那個還是算了吧。”

“噗,處男。”

“夠了吧!這個梗玩夠了吧!我只是想問問你想先去什麼地方玩而已,為什麼要被嗤笑啊!”

“哈哈哈!”

“大笑也不行!”

“本小姐只是在掩飾自己的害羞而已。”

“嗯?難道僅僅是回答我的問題,你就會害羞嗎?”

“是啊,簡直要害羞到腦袋爆炸的程度。”

“別爆炸啊!要不然你就不要回答了,直接帶路吧。”

於是,在上午八點的中央公園中,出現了一位美麗少女獨自前行,身後跟着一個彎腰駝背,還提着黑色手提箱的男子,這樣的景象。

——————

就結論來說,我們沒有成功買到票。

表面上的原因是因為售票員不翼而飛了,不過在這之上,通過我個人接收到的信息,應該有更多層次的隱情——不過那也僅僅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包括在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因為個人隱私的問題,就把它封印在我的記憶深處,當做我一個人的秘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