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遮掩不住烈阳的光线,悄悄地漏进屋内,恰好溜到我的眼睑。感觉到呼吸有点困难的我朦胧地睁开眼睛,用力摇了下脑袋来清醒半梦半醒的意识。

空调的冷气时不时划过我的脸颊。正发愣,余光却瞥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为什么有两个人全身挂在我的身上?」

我疑惑地仔细观察自己的两边。夏音慈以片字形压在我的身上,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压到我的脖子。而苏绘凛的两腿紧贴我的大腿,左手放在微张的嘴边,右手放在我的胸口。

而我,仰睡在这张床上。即使这两人都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但睡衣的材质又滑又薄,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柔滑温润的肌肤。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孩子啊!这种地狱级难度的考验……过分了吧?」

这种状态下我既不能转向夏音慈,也不能转向苏绘凛,只有仰卧是最适合的姿势。然而夏音慈的腿翘在我的腿上,大腿正好顶到了不可描述之物。

「啊,火烈鸟先生,你也这么早醒啊……有件事想拜托你,别抬头行吗?」

不可能的吧……

妹妹的话好说。毕竟是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么多年的妹妹,对她产生不了过分的想法。

——如果没有把小手放在嘴边,摆出如此可爱的睡颜的话!

「有办法在不惊醒她们的情况下脱身吗?」

我强行进入贤者模式,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天花板。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小说或动漫画里,我的做法会被众多读者和观众怒骂一顿的吧?

「嗯啊!早啊。苏火火。」

「唔...老哥早。」

两位少女几乎同时醒来,接着又将近同时把视线一点点的下移。

夏音慈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捂着脸转到背对我的方向。而苏绘凛也慌忙地错开视线,弹簧似的坐起身下了床。至于从双重束缚中解放的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老哥你这是,正常的反应吗?」

这样的提问虽然叫我难堪,但也令我感动不已。还好她没有想也不想把我踢飞出去,好歹也是把我的反应考虑进正常反应之内的啊。相比以往小说里看到的情节,这两个人是天使吧!

「是……是的。」

「很,很难受吗?」

夏音慈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瞄了我一眼,又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噌的一下转了过去。

「那我说难受你打算怎么办啊?」

「笨,笨蛋!别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性骚扰的宣言啊!」

这样的回答无疑让夏音慈羞红着脸颊瞪我一眼,她好像怕我兽性大发,害怕得缩到了角落。

「我,是你问我的吧?」

「下去!别睡在我的床上!你这个变态!」

哇。真正的变态能忍这么久吗?别否定我刚才这么久的努力好吗!

被她一说我气不打一处来,坐起身就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给我,好好,措辞。」

夏音慈似乎没想到我会反应这么大,把我的手从她脸上挪开。她的视线略带歉意地停留在我脸上一瞬。接着他略微下移的视线又好像注意到了什么,脸又一次通红,慌忙错开了视线。

「你能下去了吗……」

「啊..抱歉。」

苏绘凛无声无息地溜到我的身后,冷不丁地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拽下了床。还以为她要代替夏音慈实行强制措施,却不料她眼神诚挚地注视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哥,我饿了。」

「啊?哦,哦。妈不在吗?」

记得我睡着之前房间的门还留有一条门缝,老妈在外面看着我们,而现在门缝紧闭。这让我略带疑虑地拉开房门,只见沙发上已不见老妈的踪影。

我离开房间检查了餐桌,发现老妈并没有给我们准备早餐,只在餐桌上留了张纸条,说老爸找她过去,门外有别的人守着,不用担心。

「我去买早餐了。」

「老哥老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苏绘凛嘴里咬着发圈口齿不清的说道。她用手把头发环起来,取下发圈简单地扎起一条长马尾。

「好。正好有件事想单独和你谈一谈。」

可能是注意到我的眼神,苏绘凛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停顿了一瞬手上的动作。

夏音慈的眼睛里也起了些波澜,但她很快恢复过来,坐在床上说道:

「那,我就不去了吧……但你们别忘了帮我也买一份喔~忘记的话我只能咬苏火火解饿了。」

「这么原始的吗?你没听说过『朊病毒』?」

「要你提醒我!总之你别忘了买我的,否则我把你那份早餐吃了!」

时间已经将近正午。住宅区附近的早点都已售空,我和苏绘凛只好沿着街道走下去。路面逐渐向下倾斜,稍微抬起眼就能看见横在路上的桥。不远处就是镇民们称为「过冬桥」的地方。

「妹。听到新的规则,你有什么想法吗?」

沉默了半晌,我也想不到如何切入正题,只好先由这件事说起。

「没什么想法。切换了游戏难度而已。」

苏绘凛的回答十分冷淡,不知不觉走到了我的前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料到我接下来会说的话才会这样回答。

不管怎样。就算她会不高兴,这件事我也必须说出来。

「小凛,你还记得刚才观测者们说过的话吗?」

这是害她被牵连进来的我的义务,也是作为她哥哥的责任。

「不用勉强参加下去,我们有弃权的权利。」

即使纯粹作为她的哥哥我也会担心。

「所以你,要不退出吧?就到这里为止……行吗?」

苏绘凛恰好走进桥洞的阴影里,忽然停下脚步。而我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也停在原地。

「你,又想把我一个人置身事外吗?」

她攥紧了拳头,冷不丁地转过身,哀伤的眼神直视着我的眼睛。

「以前那次什么也不跟我说,现在这次也什么都不跟我说。这次明明是我自己追上来才终于和你们一起的,但你却又想把我置身事外,是吗?」

「不,我没有把你置身事外……只是你没有奉陪我继续下去的必要啊。」

苏绘凛的双眉一紧,她的视线也愈来愈冷。

「我还以为你恢复了记忆,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结果你还是把我排除在考虑之外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理解?」

我也很纠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难道叫我任由她继续下去,就是好的选择吗?

「不是我这么理解,是你明明约定好的。」

她忽然加重语气,盖过我的声音。而我仿佛穿过她的视线意识回溯到了过去,那是在那段曾被我忘却的记忆中封存的片断。

【呐..如果这就是天罚,你别想逃避。我也不会再扔下你们。】

【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许再隐瞒我了。】

在手术室的门口,我们背对背的抵靠着彼此做下约定。

所以她当时才会那样生气,因为我忘记了与她之间的约定、隐瞒了她自己参加支配战争的事。对那时的我来说是第一次隐瞒她,而对那时她来说,却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说了。如果你没有退出,我是不会退出的。」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但不管怎么说我有不能退出的理由,你却没有奉陪我的必要啊!」

胸口忽然抵上一份沉重的分量,令我的后背直接撞到后方的墙壁。

「你有什么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苏绘凛的手掌零距离贴在我的胸口,冷若冰霜的瞳孔凑近我的眼前。

「我答应了夏音慈要取得支配战争的胜利,因为我亏欠过她。」

「为什么又把错误推到你一个人身上?我也有错啊!当时是我把她带到医院的,都是我把她带过去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的。比起你我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她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气势也直往我逼近过来。我只是固执地摇着脑袋,无法接受她的话。

「不可理喻,这种事谁会知道后果啊!」

「同样的话我还给你。难道你刚开始就知道了后果吗?」

「性质不一样吧?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你根本不知道这新增的规则意味着什么吧?」

苏绘凛可能从刚开始就没有明白,支配战争并非是个游戏。不知为何我心底的某处执着地认为,如果她知道它的危险之处,就不会固执到这种程度,也会理解我的担心是从何而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是想强调今后我会面临的危险……」

说到这里,苏绘凛伸手冲我的脸颊推过来,用力之大直接把我撂倒在地。

「……那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才对。」

我咬紧牙关,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我记得小时候的事,我们同样是母亲教的体术吧?你凭什么只强调我一个人的危险?再说了你以为支配战争靠的是体术吗?有人早在你拉近距离之前就能发动无数次攻势击败你了啊!」

「总比你这个体能废柴好,不是吗?就算都是母亲教的,半途而废的你也没法跟我比!」

「你靠的不就是天资吗?!」

我禁不住加重语气,明知她在任何事上都十分努力,却故意强调天资这一字眼。

「你说什么?」

仿佛自暴自弃般的正对苏绘凛的我摆开架势。因为繁乱的思绪之中唯有一件事异常的清晰。

「苏绘凛,你跟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你明白吗!你从小就没有必要抛开你应有的圈子,为什么要来不属于你的世界呢?」

苏绘凛死死地咬着下唇,血印刻在唇上渗出一行血痕,顺由皙白的肌肤来到下巴。她握紧拳头,眼帘始终低垂,不愿正对我的视线。

「现实里就有你的容身之处,而且比起夏音慈你有更多可去的地方,而我无处可去啊!我啊,才不是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约定,更没有觉得愧疚。」

「我继续下去只是因为我只有梦里可以去,因为只有在那里我才有可能被赋予存在的意义,我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才参加支配战争的啊!你明白了吧苏绘凛!?」

明白了吗?尽快意识到你的老哥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然后彻底的放弃我吧,就此退出支配战争。因为这不是你应该走的路。

你有的是天分,也不缺努力和勤奋。

你可以在高考取得好的成绩,做别的兴趣也可以,你不用走上拿生命做赌注的赌徒之路。

「我早就忘了,请你别跟我提以前的事了。和你乱七八糟的约定我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别拿这种事来拴我。你想阻止我的话,那你尽管用你的天资把我打到服气为止啊!?」

明明你最讨厌别人否定你的努力了。对不起。

明明你很重视约定,与别人约定的事绝对要做到,也不允许别人违约。

明明你是担心我,所以才想奉陪我到底。

对不起。

苏绘凛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行清澈的泪痕顺着脸颊滑落,与嘴角的血迹融到一起。

「你来啊!不敢吗?」

她咬紧牙关,嘴唇由被咬合的素白转为血印。

「来啊!」

我伸起手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朝前踏了一步,挑衅地冲她喊道。

仿佛忍无可忍的苏绘凛突然绷紧了短暂松弛的右拳。伴随一声怒嗔,她昂首露出被前额的头发遮掩悲伤的双瞳。她轻易躲过我扑去的攻势,往上抬起的膝盖沉重地顶向我的腹部。

一点也没有还手的余地。连故意输给她的机会都没有。

我无法违背这股力道向后屈起身,她的手掌颤抖着搭在我的肩上,使上几分力道把我狠狠地撞上了墙壁。脑勺嗡的一想,随即她紧绷的右拳高高举起、朝我的脸部毫无保留地袭来——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满载着怒意的凛然的声音从我们来时的方向冷不丁地传来。

夏音慈的喊声仿佛穿破其他的一切声响来到耳畔,直击我的心口。

——只是比起她的声音,苏绘凛的直拳更快一步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