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是苏偌烊再也不需要与核心研究协会扯上联系的那一天,也就是他的控梦能力被成功地抹去的那一天,夏音慈毫无征兆地醒来了。

可是苏偌烊已经忘记了几乎是最近一年以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就连夏音慈住院的事,他也一点印象也没有。

出于我自己的私心,我不希望苏偌烊出任何的差池,所以我绝不希望他因为、见到刚刚康复的夏音慈,而回忆起好不容易忘记的事情。

最后,那天只有我和苏绘凛两人去了夏音慈的病房看望她。

早晨的时候人迹尚不算嘈杂。苏国凯犹豫地敲动了夏音慈病房的房门,刚想进门去就被老妇人拦在了门外。苏国凯和这位照顾夏音慈起居的老妇人劝说了许久,妇人才蹙起皱纹肯同意他和小凛进病房和夏音慈见面。

「小音,我先出去一会儿喔。」

夏音慈闻言抬眼瞄了一眼,合上了手中的那本与她年龄相当不符的科研书籍。

「嗯。没问题啦~」

「阿婆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的话记得一定要喊我。我听到了就会马上进来的。」

「你说的太夸张了啦阿婆~」

夏音慈说笑着嘴角牵起了一抹令妇人稍微放下心来的弧度,妇人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过了身,拄着拐杖蹒跚地离开了病房。

在这期间,苏绘凛的目光始终没有从老妇人的身上移开。

苏绘凛记得数月以前,还没有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妇人没有苍老到这样的程度。没想到过了仅仅短短的数月时间,妇人竟已经需用拐杖助力,才能勉强维持行走。

于是,她又发现一抹哀伤的神色瞬间从夏音慈紧随妇人远去的目光中消逝。

「苏偌烊没有来吗?」

夏音慈的音色听起来不再有刚才那样明亮,渲上一层浅薄的阴霾。只是她的声音里一点也听不出来以往那种怯怯的音调。她稍微眯起的眼里甚至有一抹高傲而又冷艳的色彩。

苏绘凛打从心底地觉得、在自己眼前的夏音慈与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大概是这样的变故令她发生了改变,苏国凯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位少女此时身上不符合年纪的气场。

「嗯。他不知道你在这里……确切的来说,是近一年来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所以关于这件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毫无征兆地向着夏音慈意味深重地鞠下了腰,「我需要向你道歉。」

「欸..真是突然呢~」夏音慈略带有轻浮的语调。若非当面在场,而是以录音的形式旁听,可能都听不出这是两位年纪相差数十岁的人正在对话。「先生,我可不觉得你有什么至于跟我道歉的喔。」

「如果是真正明理的人,是应该让苏偌烊亲自向你道歉的。可我却出于一位父亲自私的情感,擅自让苏偌烊忘记了发生的一切,包括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

「喔。是吗?」

夏音慈眸中闪烁着笑意,打量这位深弓着腰的先生,不甚在意地搭了一声他的话。同时她似是无意地指尖抚摸起腹部,指尖掠过时感触到有一道略为明显的X形疤痕。

「关于苏偌烊无法亲自跟你道歉,我很抱歉。在这里我也代替苏偌烊,向你道歉。所有的医疗费以及其他的费用问题……我会全权负责的。」

「可如果我说我只想听到苏偌烊亲自来道歉呢?」

苏国凯听了这话稍稍向上昂起了脑袋,瞥见了夏音慈脸上显得有些妖气的笑容,不由得咬住了口腔右侧的咬肌,用力之不慎令舌尖品尝到了一丝血腥的味觉。

「我虽然确实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甚至还想拜托你也不再和苏偌烊提起这一年以来的事情……但假如你没有办法接受的话,我会……亲自让他过来跟你道歉的。我也明白就这样让他忘记,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

夏音慈的双手不经意地环抱了起来,右手食指的指尖俏皮而又律动地敲搭着另一只手的上臂弯。笑而不言的沉默持续了数秒之后,她侧过身坐在了床沿,正对向了苏国凯。

「开❤玩笑的啦~我才不想苏偌烊想起什么来呢!嘛~虽然他确实应该道歉!刚才醒来的时候看到阿婆,我感觉她简直老了十岁,我差点以为自己到底睡了多少年才醒来的呢。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他要好好道歉!」

她一边用赌气的语气说着,一边伸出食指飞舞在空中绕起了圈子。她的目光有倾向地绕到窗外,妇人坐在病房对面的长椅上,神情焦忙而又担心。

「嘛~其实即使你们没有这样做,我也会用我自己的方法,让他忘记所发生的事情的。」

「实在是非常地、谢谢你能谅解我们……」

苏国凯因紧张而挤压到一起的胸口也渐渐地放缓,他再次向夏音慈鞠躬示意,只不过这次是为了感谢她超出年龄的宽容。苏绘凛见状也跟着苏国凯鞠了一躬,而她撇去少数道谢的意思,更多的是出自愧疚的心理。

「不过呢。就算他那时可能并不是出自本意,可既然他没有亲自道歉,我是不会原谅他的。当然啦~这也不妨碍我跟你门站在同一条线上,关于这半年的事情,我也不希望他能想起来呢。」

「不会原谅苏偌烊……是吗?」

苏绘凛的心口颤了颤,她缓缓地直起了身子,语气略带着疑虑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此时她与苏偌烊两人一同守在手术间之外的情景,也在她的回忆中快速地掠过。

夏音慈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一瞬,目光随即转向了苏绘凛。视线相碰的时候,夏音慈直爽地点了点脑袋。

「嗯啊。我不会原谅他的。」

【因此,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他必须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以不知情者的身份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