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之下,是一片倒映着同样的天空的镜面,令人分不清哪边才是真正的天空。

背后一望无际的紫罗兰之海已经不知踪影,列车与轨道也一齐消失不见。我握紧手中的镰刀,谨慎地向着这天空之境的中央靠近。镰刀的刀尖擦过足下的镜面,牵起了一道道的涟漪。

不知觉间,清澈的镜面上出现了一把破损不堪的镰刀,我迟疑了一秒停下了脚步,镰刀的旁边躺着方才被刺破的黑袍。我弯下了腰轻柔地捡起了它,于是挥起黑袍就将它重新披到了我的身上,接着拎起帽檐戴在了脑袋上。

镜面上倒映出黑袍的少年,除了从黑袍里伸出的手臂之外,再也找不到一寸暴露出来的肌肤。我打量着镜中的黑色死神,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镜中忽然凭空出现了数十只挥起纯白羽翼荡在空中的天使。

我连忙抬起了脑袋,只见原先空无一人的天空之境顿时挤满了白色的天使,朝我迅速袭来地同时,双眼却渗人的无神。我不紧不慢地双手握于刀柄上,默数着用力地分开了双手,镰刀瞬间一分为二。紧接着我震起手中的镰刀指向空中的天使,分别劈向了两边,异变的重力瞬间将从两个方向而来的天使、撕扯到左右两个方向。

在这分不清何处才是天空的场所,天使朝着不同的方向永恒地坠落。

就在这时,掌声自我的正前方响了起来。伴随着鼓掌,阴沉的男声响起,「谢谢你带来一场出色的表演。」

仿佛是把天使的陨落、当做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明明是侵入者的盗梦者们堂而皇之地从天而降,落在了镜面之上,于是往我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来。

我的视线快速地掠过面前走来的数位盗梦者。比起先前的数十人的阵势,现在竟只剩下了三个盗梦者。

「喂、怎么只剩下你们几个了?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吗?」

「没想到黑色死神还真是大言不惭呢~对付你的话,只需要我的支配能力『失格』就足够了。」

站在中间的青年穿着漆黑的大衣,语气明显相当的不耐烦,只不过更像是迁怒一类的情绪。他正是那个能够使别人的支配能力、对自己无效的家伙。原来这个支配能力叫做「失格」是吗?

在「失格」右边的青年手中举着一把冒出蓝绿色光芒的手枪,亮紫色的头发朝后梳成大背头。他的背后站着一位踩着高跷的吊眼武士,右手攥紧别在腰间的武士刀,随时都作好了战斗的准备,他应该就是大背头的造梦者了。

而「失格」左边的则是一个体格远比另外两人庞大的巨人。干枯的皮肤呈现出了死灰色。

「可是你们那位总是拿着军刀晃来晃去的同伴,刚才被我打败了喔。」

「你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们是都知道这件事了,才吓得逃走了大半数人呢?还是说……你们这是发生内乱了?」

虽说我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但仿佛竟然无意间说中了什么似的,那位「失格」的神情顿然变得异常的难堪。

「莫非是被我说对了?」

「烦人的苍蝇。」

青年狠狠地挤出了这五个字,随即抓起腰间的匕首就朝着我扔了过来。我迅速地往身侧闪了过去,尖锐的刀锋擦过我的脸颊飞向身后,径直刺穿了天使的羽翼。而下一秒,蹬起右足的青年顿时靠近到了我的身前。

尚来不及应付青年,一旁就传来「砰」的巨响,子弹划破空气撞在了我侧转的镰刀上,我挥起另一手的镰刀砸向开枪者的方向,无数的天使顿然被逆转的重力拉了过去。

大背头迅速的抓起一旁以前我留下的那把破损的镰刀,朝着镜面上狠狠地扎了下去,于是抓住刀柄以至于不会因此摔过去。然而成群的天使一个接一个地砸在了摇摇欲坠的镰刀上,大背头瞬间因巨大的重量而坠落。

与此同时。青年顶起的膝盖有力地撞击在我的腹部,剧烈的痛楚与对方巨大的力道令我不由得后退了数步。我迅速抽紧双手的镰刀,挡下了青年狠狠向我撞过来的长刀。

另一方面,双手的指甲死死扣进镜面的巨人终于支撑不住重力坠向右侧。本想借着这一时机、留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可青年竟一把拽住了巨人的手,原地逆时针旋转了一圈,被带动而起的巨人瞬间砸在了我的身上,我因此朝身侧的方向被甩出了数十米才坠回到了镜面。

刚捂着胸口想站起来,青年就高举起长刀,窜起身借助全身的力道,牟足全力朝我劈了过来。我来不及站起身只好迅速侧向了他,双手抵住右手的镰刀想借此挡住这一击,可没想到力量之大直接借我的后背撞碎了镜面。

我本能地伸到右边想拉住什么,身躯却瞬间摔进了镜面之下的深渊,盐水立刻钻进了脸上的窍孔,唯独镰刀勾在洞口外的镜面,才不至于无止境地堕落下去。这时是我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支配能力能对自己也有效。

愈来愈多的盐水灌进我的嘴里,口腔里弥漫着足以让眼睛酸痛得睁不开的咸味。我死死地攀住手中的镰刀,想借此把自己往上拉上去。

仿佛是意识到了我的打算,站在镜面上的青年牵起古怪的笑容,挥起长刀扎进了镜面,沿着碎裂的痕迹划出了圆弧,被镰刀勾住的镜片愈发不堪重负。

我禁不住往上奋力地攀了起来,反抗沉重的水压想爬上去。但镜片却先一步与周围彻底断裂开来,盐水瞬间将我朝下压迫了下去。而就在这瞬间,一只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拽住了我下坠的手。

酸痛的眼眶极力睁开,我注视着努力地想把我拽上来的夏音慈。既困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油然觉得她没事真是太好了。除此之外,还有无法言说的愧疚。

我冒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张开了嘴,想叫她放开手,但声音迟迟传达不到另一边。

又或许她听见了也不肯放手。

而同时,夏音慈身后的青年也带着戏谑而戏弄的笑意绕到了夏音慈的后方,我挤紧了眼眶,可提醒的话语根本来不及传达到那边,青年就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在了夏音慈的后背,少女随之坠入深渊,身影愈发向我靠近。

据说同床共眠的两人,能令两个不同的梦境世界相连。那似乎是林遇告诉我的。他说曾经有人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闯入他的梦境,转变了他人生原本会去往的那条道路。

夏音慈又是如何闯进我的梦境的……不如说,现实中的我现在身处何方?

被夺走梦境主导权的我,为梦境所困无法醒来。连醒来的权利也被一同剥夺。我不知道自己确切有多久没有醒过来,只知道「时间很久了」这一模糊的概念。父亲见到我迟迟没有醒来,会做什么呢?

被夺走梦境支配权的我,死去之后归宿是何处,是不能确定的答案;夏音慈在这里死去以后,能否再次醒来,也是未知的答案。这可能是并不如以往的、真正的死亡。

我想,盗梦者们可能是正确的。这确实是杀死支配者们的真正方法。因为一旦没有归宿,支配者们也无处可去,死亡就取而代之,成为了最终的归宿。

愈是往万丈深渊坠下,视野就变得愈发的黑暗。近在咫尺、抓住我的手掌的夏音慈的容貌也变得难以看清吗,只能在朦胧之间看见她的眼中流露出了晶莹的泪光,很快又与周围的水流相融。我失神的想到,她瞳孔的颜色与这片碧蓝的海水真是相得益彰呢。

「为什么哭了呢?」

于是,我看见她轻启的樱唇,仿佛诉说出了「对不起」这三个字。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啊..是我抱有私心把你拉进了这个游戏。」

可惜的是这些话都没有办法传达给她。

然而正当视野接近一片黑暗的时候,耀眼的光芒竟从我与夏音慈紧握在一起的手心爆发了出来,将我与她附近的世界顿时照亮。

「若是选择交换,你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扭曲的声音,很快又被涌来的水流冲走。

「这是怎么……回事?」

碧蓝色的海水中浮现出了时钟的图案,我甚至看到了从夏音慈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一面闪动着金红色光焰的古钟。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紫罗兰之海的列车上,那位少女曾说过的名词——「空想时钟」。

「原来是这样吗..这就是夏音慈永远无法释放的支配能力吗?那个少女,其实是夏音慈的造梦者啊……」

可事实再度偏离了我的猜测,那面以精巧而烦乱的纹路映出的古钟顿然间跳出了她的瞳孔,毫无征兆地朝我的方向飞速窜了过来,直接刺进了我的右眼。而我未意识到的是,我左眼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时钟,也化作一道暗红色的光焰溜进了夏音慈的眼中。

「这是宿命。空想时钟的『寄存者』,终会将空想时钟交给它真正的支配者。」

耳边传来了清澈而冰冷的女声,我知道那是那位少女的声音。

可是寄存者又是什么意思?她指的是夏音慈吗?

如果我的支配能力注定是空想时钟,那么重力操纵的支配能力究竟属于谁?

难道我一直依靠的、其实是夏音慈的支配能力吗?

「从今天开始。我将成为你的造梦者。」

骤然之间,眼眸中的时针开始逆转,手中与谁紧握的触感也随之消失,周围的光景犹如倒放的录像一般逆转。等到一切再次归于正常的时候,我仍然处于盐水之中,只是身边没有夏音慈,镰刀也好好地握在手心里。

「时间……倒退了?」

疑虑仍然弥漫在我的胸口消散不去,而在这时谁的手臂绕过了我的腰间,一股怪力将我一下子拽到了岸上。

青年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目光里充斥着困惑与不解的心情。原先想劈进镜面的长刀也因此而顿住了。

与此同时,周围不断地有什么坠落到地上的声音接踵而至。耳鸣嗡嗡作响,我失神地看向了附近,只见原先遭到重力的撕扯永恒地坠落的天使,以及大背头和巨人,统统顺应归于正常的重力坠在了地上。

明明我没有停止扭曲的重力,却仿佛这一支配能力在我身上彻底失效了一般。

怎么想都和夏音慈所做的脱不了干系。

尚未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青年就再次准备好了下一轮攻势,挥起冒出红光的长刃劈向了我,同时重获行动自由的大背头也抽出腰间的匕首朝我有力的扔了过来。

我连忙举起了镰刀,试图再次扭曲周围的重力,一面挥刀撞开飞逝而来的匕首,一面接下了青年的一击。然而包括青年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坠到其他方向,在这一刻我才确认了自己真真切切地失去了那份支配能力。

忽然,一道嘶吼声撕破了天际直击耳膜,我单手捂住一侧的耳朵,可下一秒侧腹却被一只粗如树桩的腿踢中,我经由这股力道翻滚了数圈倒在了洞口的旁边,差一些又一次摔下去。

我连忙撑着地面站起了身,侧闪过了再次朝我飞逝而来的匕首。而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如果时间是倒退后重来的话,那么夏音慈出现在附近的事实不久就会再度发生。

而且……夏音慈刚才出现的位置,似乎正是我现在站着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急忙想退开,可头顶却先一步撞到了谁的膝盖,我一时没站稳朝后一仰摔在了地上,夏音慈也自然而然落在我的身上,她的脑袋啪嗒一声撞到了我的前额。

某方面上来说,一切就如同将刚才发生的重演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我没有留在镜面之下,而是提前被那位银发少女拖了上来。

我将视线快速跃过身上迷迷糊糊的夏音慈,只见青年果然撑着这个时机杀了过来,我连忙翻身推开了夏音慈,但自己却躲不开对方的这一击,这让我本能地伸出手挡住了眼睛。

不过刀锋迟迟没有刺穿我的肌肤,反而响起青年错愕的一声极其细微的惊呼,我这才放下了手臂,只见那头灰色的巨人身躯狠狠地砸在了青年的身上,把他撞出了好几米远,与此同时大背头也在往与巨人同样的方向坠落。

我顿然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夏音慈身上。只见她正以鸭子坐的姿势坐在地上,荡在空中的食指戳向我背后的方向。而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她的身躯也在短暂的数秒以后开始朝同一方向下坠,我连忙握住了她的手,可脚下愈发往她坠向的方向摩擦,我立刻松开一只手抓起镰刀劈向地面,强撑在了原地。

「对不起苏火火……真的很对不起!」

听起来不像是为了刚才压在我的身上而道歉,也不像是因为拖累了我而道歉。

就像她不如青年那样仿佛时间倒退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反而看起来是清晰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我觉得她是为了自说自话地交换了我们的支配能力而道歉的。

尽管我也不知道这是否只是我单方面的这么认为。但无论如何,夏音慈似乎和我一样仍然清晰地记得,刚才我与她的支配能力发生交换的这一回事。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反应如此迅速地使用了操纵重力的支配能力。

「道歉的人不应该是你。」

照理说夏音慈身为重力扭曲的始作俑者,不会遭到它的影响。可现在反而是我不为之所动。这样来看,夏音慈应该是拥有将两人的支配能力互相交换的某种支配能力,只是交换并不完全,才会余留了这一部分的问题。

与此同时青年也重振旗鼓朝我们冲来,看起来他也已经不如刚开始那般游刃有余。夏音慈立刻将重力转向了下方,她也因此跪倒在了地上。我连忙撑着她争取的时间拔出了镰刀挡住了「失格」的长刀。

「既然如此……」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注视起了夏音慈的双眸,说,「夏音慈,你可以将你的支配能力和别人的进行交换对吧?」

「是..是的。」

「既然你之前同样拥有着空想时钟、与交换能力这两种支配能力,那就是说明你可以容纳多份支配能力对吧?」

「这种事……我也不清楚啊..」

「试试看吧!把他的支配能力转到你自己的身上!」

在与青年力道之间的比拼上我显然占于下风,我奋足了全力才终于撞开了他的长刀。抓准这一时机,夏音慈解放了异变的重力,站起了身目光径直与对方交会,顿然之间青年的眼中竟也浮现出了古钟的形迹。

大概是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预料不及的事情,身躯被锁定了数秒的青年立刻打算错开夏音慈的视线,我连忙一个箭步窜到了他的身后架起镰刀支起了他的双臂,不给他低下脑袋的机会。然而因此恢复过来的巨人也站起了身,一把抓起了旁边的大背头,直接冲着我们的方向扔了过来。被这股力道砸中绝对会前功尽弃。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视野忽然蒙上了负片一般的滤镜,周围的时间瞬间静止了下来。

迟疑了一瞬,我才明白过来这是名为「空想时钟」的支配能力作祟,我连忙松开镰刀来到了身后,使足全力才成功让飞逝到半空的大背头偏离了原本的轨道,随后快步窜回到青年的身上架紧控制住他的镰刀。

时间再度流转,大背头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镜面上,骨质碎裂的声响清晰地传达了过来。青年倾尽全力的挣扎令我愈发支撑不住,胸口生生地接下数次肘击。

紧接着,一道奇异的光焰再度从对视的两人眼中窜了出来,朝彼此的另一只眼睛钻了进去。意识到交换的过程终于完成以后,我才如释重负的松开了手,但被青年一肘狠狠地砸中肋骨,撞飞到十米开外的距离才停下。

「可恶……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青年捂住脑袋左右晃动了几步,狠狠地瞪向了不远处的夏音慈。「明明刚才还只能被我单方面的欺辱,可恶的苍蝇!」

然而我也顾不上夏音慈,因为距我不远处的地方,那只灰色的巨人踏着沉重的脚步朝我的方向奔了过来,另一边高举起武士刀的武士也直冲我而来。

不过,当巨人在我面前停下打算将他那只粗如树桩干枯如沙的大腿踹向我的瞬间,异变的重力却快一步地抵达他与武士的脚下,顿时将他高举起的右足扯向了地面。镜面竟他被踩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撑起地面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输的人不应该是我。」

粗重的呼吸伴随着怒吼声从这只巨人的喉咙里挤压出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见这只巨人说话。

「可惜这里原本就不是你的梦境。」

我捡起刚才掉落的镰刀,走到了他的身前,随即用力地抬起镰刀砸在了他的胸口。刀尖刺破他死灰色的皮肤,涌出了蓝得发紫的血液。他瞪大的双眸透露出不甘的心绪。

下一秒,他的身下凭空冒出了巨大的通入口,他自然而然地坠向了下方。

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位老先生从来没有这么守时的出现。反倒是这种时候却用这种方式彰显他薄弱的存在感。这令我不由得对这位爱看戏的老先生,萌生出了埋怨的心情。

一步步地走近第一次经历异变的重力而碾在地上的青年,经过了已无任何动静的大背头,我顺带地举起镰刀,往下一劈砸中大背头的后脑勺,一时间脑浆四溅。远处他的造梦者也因此化作蓝屑消散。

数秒后,大背头的身下也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通入口,将他一下子卷了下去。

意识到这也会发生在青年自己的神色,这让青年挣扎地撑住了镜面,撑起身躯妄图想要逃开。我立刻抬足狠狠地将他踹回到了地面,双手的镰刀接连砸在他的双腿固定住了他的行动自由。青年不由得作出了惨叫。

「社会里的人们性格各有差异,如同食物链一般相互克制。这种链条延续到梦境之中,成为新的食物链。说到底,不过只是支配能力之间的互相压制而已。」

我将曾几何时他的话语重述了一遍,带着戏谑的笑容捏住了他的下巴。

「这是你当时侵占我梦境的时候,亲自跟我说的,没有错吧?」

「……」

见他没有作答,我索性身后捧起旁边洞口里的盐水,灌进了青年的嘴里。同时我捏紧了他的鼻子,另一只手不断地将盐水灌进他的嘴里,最后捂住了他的嘴巴。他的眼眶用力地血红。

「给我喝下去。」我抓起了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摁进了洞口里的盐水之下,他经由异变的重力下沉,镰刀与我的手却死死地拽住他不让他动弹,他大腿上的伤口撕裂的愈来愈长,「这就是你夺走我梦境支配权的代价。」

当他的挣扎愈来愈无力的时候,我拽着他的头发把他又硬拉出了圆洞。

「别死在这里啊,还有话要问你呢。——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刚是不是还和夏音慈说,她被你单方面的欺辱过?」

然而,这句话仿佛让青年找回了能羞辱我的契机,他竟笑了起来。

「是又……怎么样?在你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时候……我们杀了她13次呢。」

意识深处忽而清醒到从未有过的地步,我瞪大了双眸,抓住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向了镜面,青年因此而发出了痛苦的惨叫,神情也异常痛苦了起来。不再像先前那样地猖狂。

想到他欺辱夏音慈的时候,她或许也是这样痛喊过的,我又拎着他的脑袋往镜面上敲打了数十下才罢手。而不知为何,异常的重力忽然放轻了几分,青年的脑袋似乎不再那么沉重。

我意识到或许是夏音慈的问题,连忙转向夏音慈这边说道,「别心软,如果放了他,死的人就是我们。」

「我……我知道的.....」夏音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发软,大概是因为她也撑了挺久的原因。明白夏音慈也撑不了太久的时间,我只好站起了身,拔出了扎在青年右腿上的镰刀,撕心裂肺的喊声仿佛超过现实地传来。

总觉得自己的思维超乎以往的清晰。这是以往清明梦的时候从未有过的情况。

心口洋溢起了一阵阵畅快的心情,我拎起镰刀,将它高举起了头顶,朝下用力劈进了青年的胸口。此时夏音慈维持的重力瞬间瓦解。不过现在无论有无异常的重力,都不会影响事情的结果。所以我也不再顾及这件事,又举起镰刀刺向他的胸口数次。

忽然之间,原本不知去向的天使们出现在了天空之境的高空之中,仿佛以此宣布着梦境的支配权已经再度回到了黑色死神的手中。青年的身下也应时地出现了圆形的洞口,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掌攀住了镜面,仿佛还想反抗。

「你们这些可恶的苍蝇们……」

「喂。我说,你最好祈祷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喔。」

我说罢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青年这下也终于再无招架之力,坠向了万丈的深渊。

清澈的天空之境,如今已然是一片狼藉。我轻叹了一声,往夏音慈的方向走去。

「呐..那个..谢谢你。」

我挠着脸颊,道出感谢的时候未免有些难为情。夏音慈望着我,瞳孔中流露出了病柔的笑意。尚未等她说出任何的话语,身躯竟无力地倒在了我的身上。

「不至于吧……我的支配能力使用起来有那么累人吗?」

我轻轻的搀扶住了夏音慈的身躯。手掌搀扶住她的后背的时候,有一股冰冷而粘稠的触感爬上了我的掌心。我顿然间被不安的心情淤在胸口,刺起了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

「苏火火……为……为什么……」

虚弱的女声仿佛并非来自这个世界,虚无得令我背后泛起一阵阵的冷汗。我颤颤巍巍地将手贴在了她的肩上,轻轻地推开了她、想要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腹部暗红的血液染红了她白色的衬衫。

「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谁做的这种事情?」

眼前的情景真实到失真,我不由得猛力地闭上了双眼,重新睁开了双眼。

大脑愈发地清醒,骤然间就连天空之境的景色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往每周末去母亲那边的时候,都会见到的病房的场景。唯独不变的是虚弱而无神地注视着我的夏音慈,以及她腹部暗红的颜色。

后脑勺滋啦啦地炸了开来。我分明地感受到手心里有一份粘稠的触感,以及疑似刀柄的形状。

我以求确认颤抖着挪开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心。夏音慈的身躯也因此失去支撑,——「啪嗒」,无力地倒在了病房里,涌出的血液将地板也染成了同样鲜艳的色彩。而握在我手心里的,分明就是一把被血侵染的刀刃。

视野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附近机械的提示音,水果刀从我手中脱落摔到地上的声音,还有心脏愈发剧烈的脉动。所有的声音一时间轰炸起我的耳膜,鲜红的颜色充斥我的视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听见了谁撕心裂肺的刺耳尖叫。堵塞在胸口的恐惧愈演愈烈。

究竟是谁在无助地哭喊?

答案迟疑一拍地浮现——

……

是我捂住嗡嗡作响、躁动的双耳,

禁不住撕扯着我沙哑、而又胀痛的嗓子,

恐惧、而又绝望的,

惨叫了出来——